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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续写】《凤于九天》30-35(预估)Fr网络版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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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使这场讨价还价的主角妙光公主本人,也预料不到此时在她的故国离国王宫,正酝酿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
余浪眼神微落,缓缓扫过脚下黑底金纹地砖。
这离国王宫独有,象征独一无二王权的玄金岩所制地面上,此刻已经跪满大片朝臣。
一半人低头凑在黑压压人堆里,只跪着不作声,而另一半则激愤形于色,口水横飞,指天划地,定要见到大王亲临,否则绝不罢休。
其中以老臣掌星使童山博为最,言辞锋利,直指目前以摄政王姿态把持朝局的余浪。
“大王一向身强力壮,战时带伤 亦神采焕发,即便有恙在身,如何就连殿前稍稍露面都不可?”童山博历经三朝,气魄非同一般,沟壑皱纹里一双老眼目光炯然,直直刺在余浪面上,让百毒不侵的余浪也感受到些许不适。
“若大王当真不能露面,”童山博紧紧盯住余浪,沉声道,“请摄政王允许臣等入王寝宫,亲眼确认大王安好,否则老臣今日就是撞死摄政王面前,也不离此地一步!”
余浪受封的职务是宗庶长,但由于若言原因不明的数月不朝,他代王颁下一道由他出任摄政王,代理一切政务的王令,由此对他的称呼也改成了摄政王。
而涉及大王不朝之谜的王寝宫,被余浪以安全名义调来大批侍卫看守,不准任何人接近。
隐隐透出的剧变之兆,把臣子们的心思绷紧成弦。然而应童山博要求,余浪拿出王令给众臣逐一看过,又的的确确是大王亲笔所书。
这封王令让众臣闭嘴了半个月,到了又一次月初朝会的日子,童山博再按捺不住,和同样愤慨的几个老臣通了气,这一天定要迫余浪撤下寝宫护卫,进去看看大王究竟如何。
与群情激奋的臣子们相比,余浪态度始终温和平静得出奇。他从摄政王座位上起身,下了数级台阶,走到童山博面前,亲自搀起这位三朝元老,用温柔至极的声音道:
“老叔千万莫出此言。余浪敢以性命担保,大王人在寝宫,安然无事。只是前日萧家贼子谋刺诸位大人,还未能令其伏法,繁佳昭北又滋事者甚多,加上公主远嫁,诸多事宜难免伤怀烦忧,大王想独处静心也是人之常情,我等身为臣下,理应多加体贴才是。”
这话童山博已听过好几遍。他今日已抱定必死决心,自不会再被这套说辞打动。“只要让老臣入得寝宫,远远见大王一面,问候一句,即刻告退,绝不打扰大王养病。”
余浪蹙着眉,叹着气道:“掌星使这又何苦?大王病中戾气甚重,你们这么撞上去不但自身难保,也于事无益。”
语气忽转,冷冷环视一圈众人,“大王花费许多心思,保护诸位于萧家屠刀之下,却无一人珍视他爱护臣子的心,定要触怒于他,令大王背上厉刑臣下,专横跋扈的骂名。”松开搀扶童山博的手,退开一步,淡淡与之对视,“既如此,各位请自便,王寝宫卫已得我命令,不会阻拦。”
摄政王忽然松口,一地或跪或站,或义愤或担忧者,却统一了脸色。人人面上都是阴晴不定,三分惊疑,七分惶恐。
童山博目的达成,但余浪的话令他也不知如何是好,愣在当场。一时偌大正殿静得落针可闻。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8楼2023-05-21 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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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寂静中,忽有异动,似细碎脚步跌撞,声却甚轻,察觉时已至近处。
    正殿大门传来砰的一响,似有人撞门。一下未能撞开,又是砰一响,夹杂着门口侍从惊叫阻拦之声。
    所有人下意识往门口看去。
    晌午阳光刺眼。一个极薄的影子,拼命挣脱阻拦,发疯似地撞进殿来。
    那是个身穿侍从白衣的少年,身形异常瘦弱,尖削的脸上泛着异样血色,疾步冲到近前,隔着跪满一地的朝臣,抬手指向余浪,悲愤欲绝尖声喊道:
    “弑君贼zi!他杀了大王!寝宫的人都是他杀的!我亲眼看到!”
    空气在此刻骤然凝固,连余浪一向淡然不惊的表情也一起凝固了。
    事发突然,站在身边的鹊伏反应极快,认出此人是大王身边一度得宠的娈童,名叫思蔷,因为协助公子将安神石粉放进王的御枕里,计谋败露而失宠,早已关进冷宫多日,为何让他跑了出来?
    “贼zi!你欺君fan上,不得好s!”思蔷赤红双眼,被追进来的侍卫按倒,口中犹自叫骂不绝。
    鹊伏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请示余浪,眼中杀意昭然,跃起一步翻过殿上围栏,腰上剑已出鞘,对准思蔷后心,径直钉了下去。
    思蔷双眼大睁,最后一声叫骂堵在喉咙,闷闷地呜咽一下,手脚数息抽搐,便趴伏于地。所有现场目睹的人都有种错觉,恍若看见一张白纸被钉在墙面,因最初的力道微微颤栗,很快就不动了。
    白纸之下,暗色殷红,黑色岩砖,红在黑中无声扩散。惨烈寂静,渐有窃窃私语随之扩散开来。
    童山博霍然转身,不顾腿脚不便,急奔寝宫方向而去,几个老臣紧随其后。
    直到此时,余浪的脸才像凝固中融脱出来一样,垂了眼睑。鹊伏收回剑,跑到他身边,紧张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余浪睁开眼,看了看地上那些没有跟着童山博去的朝臣们,面无表情。
    “传令。都城卫队封锁城内干道,任何人不得出入。城外大军,除了东南门埋伏的两路不动,其他全部入宫勤王。”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1楼2023-05-21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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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与此同时,潜入里同的烈儿抬头看了看天色。
      明明晌午阳光还灿烂,这会却阴云密布起来,让他忽然觉得有点冷。
      烈儿紧了紧披风的领口,心中细细复盘刚打探到的情报。离国大军除了驻守繁佳和昭北的两路,以及元傲之率领在飞松城对付土月族的一支军队以外,全部被秘密调遣回都城附近,目的不明。
      都城里同,毫不夸张地说,现在被围得像个水桶。
      同时也意味着他在里同的潜伏行动,危险系数翻了几倍。不过那又如何。只要能取了余浪性命,就是死也能面对大王和鸣王了。
      烈儿深深呼吸一口冷气,打算绕过眼前的客栈。自从他在芬城失手被余浪所擒,客栈酒楼这些地方的包厢他都是能绕则绕,再不肯踏足一步的。
      可就在客栈左侧的墙角处,烈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以他常年做奸细的目力,尽管对方装束严实,头戴斗笠,脸上还有易容,并不费劲就认了出来。
      那是萧家杀手团的冉青。
      是了。萧家人领命刺杀离国朝臣,必然更早到达这里。烈儿当然不会上去跟他打个招呼,毕竟萧家人从鸣王中毒后就看他不顺眼,烈儿又自觉有愧,闪身就进了客栈,寻个无人的靠窗角落,暗暗偷看冉青行动。
      只见冉青在客栈马棚边上坐下,不一会有个马夫牵了匹马进马棚,安顿下马匹,自顾自进去客栈吃饭。冉青等那马夫走后,动作自然却极快地靠近那匹马,轻轻拂了一下马尾巴靠下的几簇毛,便缩回手,仍和来时一样走开,无事发生。
      烈儿隐在窗边,仗着身形娇小避过冉青的视线。但他不敢跟着冉青,能跟踪萧家高手而不被发觉,当世可能只有萧圣师本人能做到。烈儿转头去看刚才那马夫,顿时惊住。他不认得那马夫,却认得跟他一起吃饭的两个侍从,上次被囚禁船舱时见他们送过饭,分明是余浪手下。
      虽不知详情,看上去对已是离国摄政王的余浪,萧家人有比上次更细致的暗杀计划。烈儿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地转过视线,忽然听客栈外面街道一阵骚动。
      街上行商小贩惊慌走避,人乱声杂。一队离国骑兵自北城门方向疾速飞驰而来,带起一股烟尘。烈儿跟着客栈里好事者挤在门口看,只见骑兵队伍后面还跟着八百左右步兵,训练有素快速移动,往王宫方向而去。
      烈儿心头一跳。
      “出什么事了?”“不知道啊…”四周议论纷纷,而熟稔宫廷的烈儿明白,军队进入都城甚至王宫,唯一的理由就是——
      宫变。
      烈儿抽身欲走,却和其他人一起被全副武装的都城卫队拦在客栈里。
      =================
      使用原作伏笔——萧家杀手团在余浪卫队里埋有内应
      「罗总管,请你想一想余浪对我们萧家做了什么?我们费了多少功夫,才查到余浪那豺狼出入王宫的路线,还有他的卫队情况,小四那小子好不容易才易容混进去当了一名马夫。只要等到适当的机会,我们就能杀了他给少主洛云报仇。」
      ——摘自第二十九部《残更不寐》
      =================
      里同北郊。
      萧家临时据点内,冉青向罗登报告了内应传回的消息。
      “今日傍晚,余浪带三十护卫巡视北城门布防?”崔洋等人都感振奋。“这个缩头乌龟,总算肯出王宫了。”
      罗登沉思良久。离国军队将里同包围,萧家人被迫将据点后撤十里,消息打探分外困难。“上个月这贼子也出来过一次,结果我们在南门堵了一整天,他中途跑去北门巡视。这次无论如何得分人手在四门,发信互报才成。”
      冉青道:“贼子狡猾,若东西南北相隔一城,等见着发信再赶去,怕是人都跑回王宫了。”
      崔洋也说:“确实如此。不过我觉得,按此贼一向的行径,如果他预定要去北门,那就决计不会在北门出现。不如分两拨,在东南二门等着。东南城门相距不远,任何一边贼子出现,都来得及增援。”
      罗登认真听着,完全忘记了自己作为总管的架子,也加入讨论。“为何西门不留人手?那小贼也可能去西门巡视啊。”
      崔洋笑道:“我易容出去看过了,西门外守军人数是最多的,把城门围得鸟都飞不进,没有巡视的必要吧。”
      众人想了想,觉得甚有道理。
      罗登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在下属们脸上环视一圈,正色道,“今天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不过,万一这次再不能成事,立刻遵少主令,撤回。都明白了?”
      萧家高手们齐然应声。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2楼2023-05-21 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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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同。傍晚。
        烈儿将身上卫队制服束了束,不再管那个被打晕的倒霉蛋,轻轻合上片瓦,身形放低,悄悄顺着围墙跃上另一个更高屋顶。
        身轻如燕,心急如焚。
        余浪和萧家人的动向,他一个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王宫里虽有异动,调如此数量的军队入城,也不可能全进王宫。
        隐隐有直觉,萧家恐怕,大祸临头。
        天色迅速暗下来。烈儿趴在高处,凭过人目力眺望东城门方向,隐隐丛丛火光,隐隐约约人声,听不真切。那火光人声,片刻后渐渐开始往都城中心移动,与此同时,南门方向也起了同样的火光,夹杂明显的兵戈碰击声。
        两处嘈杂,方向一致,都往城中而来。来得近了,烈儿才看清拿着火把的只有先头数十人,火光照不到的人数顺着干道密密麻麻往远处延伸。
        全是离国军队!
        饶是烈儿出生入死,历多识广,见此情景脑中也嗡了一声。随即他狠狠咬了咬牙,勉力冷静,左右环顾片刻,搜集了些能用物事,迅速往王宫方向跑去。
        罗登握紧手中之剑。剑锋浸血,雪亮异常,映着冉青他们面色如铁。
        在东城门没能碰见余浪,却遭遇十倍于己的伏兵,人数悬殊,战况极为不利。连崔洋也含恨倒在伏兵乱刀下。他们且战且退,被逼入城中,没想到刚与南门赶来的萧家人会合,又一路伏兵从南门追进来,两面夹击,缓缓合围。
        仰头看了看天,火光乱眼。罗登惨笑,这就是不听少主命令的下场么。
        名满天下,惊隼岛之险都不眨眼的萧家杀手团,今日却要折损于此?
        老主人,少主,罗登无颜面对你们。
        冉青抹了把脸上血污,忽然低声道:“如果少主在,就好了…”
        其实所有人都想过这句话,只是没人说出来。何况违少主令不肯回撤的他们,如今自食苦果,又能怨谁?
        离国两路伏兵将剩下的萧家人团团包围,只待拼杀耗尽他们体力,便可从容全歼。
        余浪骑在马上,远远看着这一切。
        慑人的刀光血气,在他这里并不能引起什么感慨。他看了看天色,眼角却瞥见远处鹊伏正朝他这边跑来,一脸紧张。
        “公子,王宫失火!”
        余浪皱眉。“火势如何,烧了哪里?”
        鹊伏道:“火势不小,且起火不止一处,留在宫里的勤王军还在扑灭。”
        余浪道:“令都城卫队进宫,帮忙灭火。”话音一顿,脸色突变。
        “宫内驻守军队数倍于此,为何会任火势四起?……不好。”用力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吩咐鹊伏,“收兵,所有人跟紧,立刻回宫!”
        鹊伏应是,又问道:“那些萧家宵小如何处置?”
        马匹吃缰绳力,不安地摇头晃脑。余浪勒着马权衡片刻,冷声道:“不用管了。吃了今天的苦头,谅他们没胆子再来。”
        鹊伏应了,转身去传令,又被余浪叫住。
        “不要忘了,从今天起,当着人面,你该叫我…大王。”余浪幽幽道。
        鹊伏一震,低头应道:“是,大王。”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3楼2023-05-21 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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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这样偷偷在离宫放火制造骚乱,是多久以前的事?好像还是来营救鸣王那次。
          烈儿躲在一口枯井里,脱掉烧得焦一条破一块的侍从装扮,换回都城卫队服。
          今日之事太过冒险,纵他百般小心机巧,也弄得伤痕累累,万幸没被驻守王宫的离国军发现。烈儿忍着伤疼,待体力恢复些,便趁无人爬出枯井,借着王宫内假山花树掩护,凭记忆摸到西侧宫墙边数排垂柳下,攀着枝干轻快地爬到高处,悄无声息落在墙头,纵身往黑暗中荡去。
          落地瞬间,火光霎时通明,刺得烈儿睁不开眼,反射地探手腰后。而同时架在脖颈,腰间,一气呵成的冰冷,迫他停下动作。
          余浪的脸,仍如两人初见,三月春风和暖。而那眸光亮得惊人,身后熙攘灯火映破夜空,与之相比亦黯然失色。
          烈儿安静地和他对视。
          再见时的情景,烈儿怀着屈辱和仇恨设想过许多次。必然艰险,必然血腥,必要狠戾无比。
          但真到了这一刻,他突然连一个字都不想说。
          余浪看起来也很平静,怕惊吓了他一样,语调极缓,极温和。“用扩烟之物来虚张声势,我原以为是西雷王的手笔,不料是你。”
          烈儿仰脸道:“是我。”
          余浪温柔地看着他,眼神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你还活着,我真的…欢喜极了。”
          烈儿咧嘴,弯出来一个森然的笑。“我自然是死了的。只是放心不下,又从阎王殿爬了回来,定要看看你如何死。”
          刺心之言,余浪却好像听作情话一样,微笑道:“我也放不下你,总是这样遍体鳞伤,叫我担心。”挥手令护卫们放下武器。
          烈儿乍得自由,毫不犹豫翻出匕首,无视周围重重侍卫,身形似箭,不要命地直取余浪。
          余浪身形也一动,却是迎着烈儿而来。
          烈儿的匕首尖堪堪碰上他心窝之前,忽地侧身一让,手中数根银针没入烈儿后颈。颈背皮肤下立刻弥漫尖锐的麻痹之感,烈儿只觉手脚一沉,跌落在地,再不能起。
          他自知行迹败露,性命已在顷刻,索性就地盘腿而坐,背对余浪。
          从前以前,当他还不了解余浪这个人的时候,经常这样背对他而坐,任他对自己动作。
          而如今,烈儿根本没有想重演什么,单纯因为他心中一片奇异的空白,导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正用一个自己极端痛恨的姿势,坐在这里。
          身后脚步缓缓接近,感觉一双流云长袖越过他的肩膀,轻轻地落在胸前。
          离王余浪,从后面拥住他,像黎明前的黑暗覆盖大地。
          “此药无害,两个时辰你便行动自如。”余浪以脸颊贴着烈儿的脸,低低耳语。
          “我还有使命在身,无法就死。你若想取我性命,须等此间诸事了结。”
          见烈儿没做声,余浪又道,“这王宫,你尽可来去自由,我会吩咐下去,没有任何人阻拦你。这样……你可满意?”
          烈儿漆黑瞳仁微微一动,四周旌旗猎猎,刀锋林立。他不吭声,余浪也没再说话。
          噼啪作响的火光下,两人一后一前,一跪一坐,默默脸颊相贴,呼吸相触。
          直至夜尽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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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4楼2023-05-21 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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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时分,容恬勒马往山谷中望去。借着微微的晨光,看清一列辎重甚多的车队自远处缓缓驶来。
            凤鸣在他身边,同样勒马远眺,计算着那车队随行的人数。
            萧家杀手团此时尚在离国未归,他们带着的人马一半是容恬随身护卫,一半是博勤派出的太子府卫队,硬拼虽不至打不过,到底占不到便宜。
            凤鸣看了容恬一眼,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你记得遮住脸,只要还没动手,一切交给我。”
            容恬身份不宜暴露,商定由凤鸣出面跟妙光交涉,不成再动手。容恬点头让他放心,也叮嘱道:“你伤还没好,记得千万不可勉强,情况不对立刻退后。”
            两人约定完毕,一齐行动。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5楼2023-05-21 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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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轮辚辚,马蹄萧萧。
              天色尚早,妙光坐在车里,手捧若言亲手所书的王令若有所思。
              刚出发时,她毫无心情,那封王令便一直搁置匣子里收着,昨夜忽然心有所动,取了出来细细揣摩。
              前半是刺眼的“赐婚西雷王瞳,择吉日送嫁”,然后写明各种给她的赏赐,在末尾加上不起眼一句“促西雷交好永殷博间”。
              以她对王兄的了解,这放在末尾,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必定大有深意。甚至,会不会是这次联姻的主要目的?
              永殷目前的太子永全,和容瞳关系很不错。博间态度虽若即若离,却有个王兄扶植的傀儡博耀二王子在。即便没有这次联姻,西雷永殷博间也不会站到因均恩令得罪了天下权贵的容恬一边。
              王兄到底在想什么?
              还是,终究因为力保鸣王,开罪了他,连重病也不许她过问,单纯要将她远远赶走?
              妙光心头一暗,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伤感,车外忽然传来骚动,只听几声马匹惊嘶,马车一个急刹,她抱着王令猝不及防,差点跌下座位。
              外面响起侍从怒喝。“什么人?敢拦公主车驾!”
              妙光七手八脚地坐直,将王令收好。耳边马嘶剑锵中,夹着一道清朗男声,音量不大,却穿过全场嘈杂,直达妙光心底。
              “萧家凤鸣,求见妙光公主。”
              鸣王?!
              妙光心口怦然,起身跌跌撞撞冲上前去,一把扯开车帘。
              他活着。
              他还活着。尽管瘦削非常,重病的苍白仍未从俊美面容上完全褪去,但他好好地活着,就站在距她仅仅三步的马车前,眼神清清浅浅地盯着她看。
              如此长久揪心,如此殚精筹谋,如此凄惨牺牲,此刻,此地,突然有了鲜活的价值。
              凤鸣盯着一身婚服的妙光,也是百感交集。
              记忆里还是小姑娘,换了这身打扮,立刻就像个威严沉稳的王后,一丝烂漫也无。当然他也知道妙光一向把天真作伪装,但长柳公主溘然长逝的情景犹在眼前,来的时候凤鸣也在想,凭妙光那样古灵精怪的性子,防不胜防的花招,能不能逃过利益和亲的命运呢。
              这一身婚妆珠翠,便是答案了。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6楼2023-05-21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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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紧迫不容叙旧,凤鸣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对妙光连珠炮似地低声道:“公主别来无恙。我受人之托,来问公主一句话。联姻之事,公主是否自愿?”
                妙光一怔。“何人所托?”
                当着离国侍卫的面,凤鸣当然不能把博勤供出来,含糊道:“这个稍后再提,那人让我转告公主,若这桩婚事非公主所愿,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
                周围侍从们脸色一变,几欲动手,妙光一记冷喝:“放肆!本公主与鸣王说话,谁敢打扰,就地处死!”
                声色凌厉,吓得众人一缩。
                妙光收敛威严,转向凤鸣。“是太子吗?”也聪明地避过博勤名字。
                凤鸣点头。
                妙光苦涩地笑了一下。“也请鸣王转告太子,多谢他的好意。身为公主,为国联姻乃天职重责,一切都是妙光自愿。”
                凤鸣心一沉。按他的设想,只要能不嫁给容瞳那蠢材,妙光就算没有感激涕零,也该立刻答应下来 ,只要妙光不反抗,便可轻松逼退随行侍卫,远好过动手硬抢。
                可她竟不肯。
                容恬对此倒没有太大意外,身为王族,他了解不遵王令的后果,此时已在思索强行抢人的时候怎么保护凤鸣不被波及。
                “请公主三思,”凤鸣急速转着思路,劝妙光道:“容瞳的王位朝不保夕,且人品堪忧,而太子对公主一片真心,为人体贴,将来继承一国,就算联姻,何尝不是更好选择?”
                妙光眼波盈盈,透过额前垂落的珠帘看进凤鸣眼底。
                “妙光……也想问鸣王一句话。”
                “公主请问。”
                “鸣王愿意娶我吗?你若娶我,我便跟你走。”
                身后立时黑云压城。
                凤鸣没敢回头看,强自镇定。“公主明知我已心有所属。”
                妙光惨淡一笑,幽怨语气转为冷然。“既然此生不能与鸣王相伴,妙光只有唯王兄之命是从。”
                她越过凤鸣看向他身后护卫们,目光幽幽,也不知发现了容恬没有,又转向凤鸣,决绝道:
                “此地不宜久留,鸣王快走吧。不用想着非常手段,纵然身边侍卫不敌鸣王手下,自尽的力气妙光还是有的,到时候只怕鸣王更难给太子交代。”
                凤鸣和容恬都是一震。
                片刻,凤鸣长叹,苦笑道:“公主切莫如此。”头疼地想着正殷殷期盼的博勤,伸手在腰上摸索能当信物的东西,一无所获。这才想起潜行不比平日,哪会带上那些叮叮当当的小玩意,只得拔下束发的簪子,交给妙光。
                “既然公主坚持,请收下这个。如果将来公主有难,以此物为凭,萧家必竭力相助。”
                妙光睁大双眼,颤着手指接过那簪子,痴痴地看着他黑色长发失了发簪约束,在肩上流泻如瀑。
                这副模样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凤鸣浮岩毒性发作,她为他解毒,再把他扮作自己姐姐,一路蒙混过关的旧事。
                那时她想带他去自己和王兄身边,他抵死不从。
                后来她为他失去一切。
                而他将她拦下,指给她的未来里,却没有他。
                妙光紧紧握着那发簪,再也忍不住心酸,扑到凤鸣怀里失声痛哭。
                凤鸣对女孩眼泪没办法,对妙光的眼泪更没办法,手忙脚乱哄着她安慰。
                容恬默默转开视线。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7楼2023-05-21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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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直到凤鸣一行人的身影彻底远去,看不见了,妙光仍站在马车上,面对他离去的方向发怔。
                  天已大亮。
                  终于免去一场公主被劫的大祸,除了妙光,人人都松了一口长气。侍从小心翼翼劝着她:“公主,是否…继续赶路?”
                  妙光闭了闭哭肿的眼,许久方睁开,干涩道:“……好。”
                  掀起重似千斤的车帘,正要回到她的牢笼里,忽听身后来时方向马蹄声急促,落地笃笃,还未现身,远远已传来地面颤动。
                  所有人面色一变。
                  妙光神色凛然,沉声吩咐:“准备武器。”
                  正要跳下车来,凝神又听了片刻,忽道:“……不必了。”
                  马蹄声数量虽多,却甚是整齐,只有训练有素的军马能做到。此处距离最近的兵营飞云瀑不过百里,料想应是那里过来的离国军队。
                  又过少顷,果不其然,全副武装的一队骑兵,出现在妙光视线中。
                  为首一人,令她觉得莫名有些眼熟。
                  待看清那人面目,妙光诧异道:“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妙光在宫内的亲信侍卫中铸,因开罪若言,妙光身边所有心腹都被处理,只剩这最后一个不甚亲近的侍卫,也在她出发之前被打发到飞云瀑练兵。
                  不料却在此地遇见。
                  中铸翻身下马,对着妙光单膝下跪。“见过公主。中铸奉大王密令,带二百人护送公主前往西雷。”
                  妙光一震。“王兄的密令?”
                  “是。大王吩咐属下一路保护公主安全,到达西雷后也要随侍公主左右。”
                  妙光心中,一块悬了多日的巨石,终于落地。刚哭过的眼睛又冲上一股热意,妙光倔强地不愿在自己亲信面前落泪,偏过头用力眨去。
                  中铸却看清了她红肿双眼,踌躇一下,笨拙地安慰道:“公主莫要难过。”
                  妙光强笑道:“风大,迷了眼罢了。”她回到马车上,吩咐众人:“继续赶路吧。”
                  这马车仍是她的牢笼,等待她的前方仍是未知。
                  但似乎心底多了块强大的支撑,令这牢笼般旅途,和未知的前方,都不再可怕。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8楼2023-05-21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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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博间的回程中,凤鸣被容恬一言不发拉了过去同乘。
                    面对面相拥骑在马上,凤鸣缩着脖子等了很久,容恬依旧一言不发。
                    “喂,别生气了好不好。”
                    容恬下巴抵着他头顶,淡淡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生气?”
                    闹别扭的语气令凤鸣也颇为无语。“两只都看见了。”仰起脸在容恬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唔……”容恬吃疼,低头瞪他一眼,放弃似地把脸埋在凤鸣披散的发间,闷闷道:“以后不要随便把你贴身之物送人。”
                    凤鸣明白他就为这个不高兴,安抚道:“我知道啦,下不为例。而且这不是没带别的嘛。”
                    “你让萧家助她,回去以后发令就好,干嘛非要留下信物。”
                    “少主信物显得有诚意啊。答应博勤把人带回去的,结果空手而返,再不加点筹码,博勤真把我们打包送给离国怎么办?”
                    容恬用留着牙印的下巴,惩罚似地在凤鸣头顶转啊转。
                    “他要是知道你送了这个给妙光,估计真会气到把我们交给离国。”
                    “啊?”
                    “天下第一睿智的西雷鸣王,不知道男子送自己戴过的发簪给女子,就是与之结发连理用吗?”容恬恶狠狠道。
                    “啊?!”
                    还有这种风俗?
                    凤鸣直起身子,叫道:“我不知道,你没教过我啊!”
                    容恬咬牙。
                    这种事我当然不会教你!
                    凤鸣苦着脸叫屈。“那你倒是阻止我啊!”
                    容恬冷哼:“有人送完东西,还跟她抱着不放……我倒是想阻止。”
                    凤鸣无奈道:“她哭得那么可怜,我总不能把她推开……总之我不是故意的……”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9楼2023-05-21 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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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恬板了半天的脸,终于叹了口气,还是安慰他道:
                      “罢了罢了……她铁了心服从联姻,别说你无意,就算你真想娶她也不见得跟你走。”
                      “哦……这样啊,”凤鸣原地复活,放心地倒回容恬怀里。“那你干嘛还要生气?”
                      容恬一手持缰,一手抱紧他,仍用下巴抵着他额头。“我不是生气,只是看到妙光的样子,突然……后怕了。”
                      “后怕?”
                      “嗯。不过,幸好……我不是她。幸好,你是你。”
                      这话……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呃,可以稍微解释一下吗?”
                      容恬目视前方,沉声道:“若我从未遇见你,就会和妙光一样,为了国家接受联姻,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反正世上没有令我刻骨铭心之人,与谁大婚都没有差别。”
                      凤鸣把脸埋在他颈窝,认真地听着。
                      “但我不是她。既然遇见你,留了你在心上,断不会这样生生放你离我而去。我受不了。”容恬碎吻着凤鸣额头发际,话音从绵密的吻间漏出。“看不出妙光一个小女孩,这般冷硬心肠。也许她比我还适合当大王。”
                      凤鸣噗地笑了,心说这我还真信,接着问道:“那,幸好我是我,又怎么说?”
                      容恬却有些犹豫。“只是一些感慨罢了,你不必理会。”
                      凤鸣反倒好奇起来,非要追问。容恬只得说了:“只是假设,你不是你,只是西雷鸣王,以及西雷王唯一的爱人,可若你不是你,那情形……太过可怕,我简直不敢想。”
                      凤鸣满头问号地坐直身体。
                      容恬这波我不是我你不是你的理论,他终于想起来在哪听到的了,好像是大学时挂掉的哲学课……
                      “你今天受的刺激很大啊,说话都开始有哲学家的风范了,哦我没跟你说过什么是哲学……你先告诉我,我不是我,怎么就可怕了?”
                      容恬沉吟了一会,缓缓道:“你还记得我的父王和养父,西雷先王安将和老容王吗?”
                      “当然记得。”
                      “老容王就是我父王真正所爱之人。”
                      这个凤鸣也知道,以前太后告诉他的。
                      容恬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纠结好一会才道:“老容王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在西雷的地位,和你一般无二,但是他那个人……有些怪癖,尤其喜欢跟父王共享侍从。”
                      凤鸣眼睛瞪得溜圆。
                      这么说的话,很久以前好像容恬跟他说过类似的话题,王宫中各种没下限的事情,这种的……
                      “我记得曾经有个北方部落,比土月族还要强大很多,为了一些交好利益,族长把儿子送来西雷服侍父王。”
                      容恬回忆着。“老容王见到那个少年,就跟父王讨要了去,但是那少年性子刚烈,在容王府里闹得很厉害,还受了重伤,被抬回王宫,父王也没管他。后来便下落不明。”
                      这个程度,够得上外交事件了吧。
                      凤鸣锁起好看的眉头。“他的族人不来报仇的吗?”
                      容恬说:“西雷强盛且地处南方,部落也不比王国,不会为了一个族长之子起纷争。何况类似的事,王宫里司空见惯,都属平常。”
                      见凤鸣面色不虞,连忙亲亲他脸颊,微笑道:“所以我说,幸好你是你,就算拥有更高的地位,更好的容貌,也做不出这种事来。否则,我天天见你左拥右抱的,日子没法过……”
                      凤鸣在心里狂翻白眼,嘟囔着:“你别忘了当初怎么对安荷的,即便我是老容王,也不过和你半斤八两。”
                      容恬苦笑。“如果早知道这辈子会遇上你,那些事打死我也不做的。”向下寻着凤鸣的唇衔住,叹息淹没在唇齿相合间。“你啊,真是我命里克星。”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30楼2023-05-21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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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鸣被他咬住唇,吐字含糊不清:“我才不是……要说克星,谁比得上妙光公主?堂堂太子为了她,王位都不要了……”吻得气力渐软,凤鸣挣脱追逐他舌尖的牙齿,低低喘着:“还在赶路呢!不要闹了…得想想回去怎么跟博勤解释……”
                        容恬不情愿地松口,转去咬凤鸣耳朵,气息不匀道:“谁管他。一会停下休息,你让我……”
                        凤鸣脸上一热。“博勤的卫队还在这里呢……哎呀!”
                        容恬吮着他耳垂上牙印,恨恨道:“抱着人家心上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多顾虑?要不是担心你的伤,早把你压在马上了……”
                        说不定就在刚才,这个时代产生了最早的哲学概念。
                        可惜刚萌芽就毁于醋意和欲火。凤鸣体会着某处越发的挤压磨蹭,不无惋惜地想。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31楼2023-05-21 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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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烟霞,芳草无际。
                          一路秘密来回,黄昏时分才在这个小山丘背面停下休整,队伍马匹都补充了一下水草体力。
                          中途还发生了点小小混乱。不明所以的博间护卫们,险些因为丢失了太子殿下的贵客而惊慌失措。好在对真相习以为常的西雷侍卫们,苦着脸,连哄带骗地瞒了过去。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32楼2023-05-21 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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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33楼2023-05-21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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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35楼2023-05-21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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