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不可闻的断裂声，仿佛是沙加不小心踩断了一支魔栖草脆弱的茎，这声音本不足以引起阿布罗狄和迪斯马斯克的任何注意。然而紧接着从沙加的掌心里传出的那个声音，令另两人都惊骇地抬起头，也令沙加本人的脸变得青白交错。
“我机灵可爱的好孩子沙加——”
“是前任主教大人。”阿布罗狄立即辨认了出来，这位前主教大人是出了名的热爱使用各种传音法术，较之他本人亲自培养出来的、每次接受他的信件都需要硬着头皮言不由衷地说出对他的一长串溢美之词的圣十字军队而言，沙加得到的待遇显然要厚道得多；然而前主教大人对精灵族长如此称呼，听来还是十分诡异。若不是沙加的表情实在不好，阿布罗狄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能够打开这封信，可见梅洛蒂水晶矿洞对你的帮助果真不小。我建议你既然来了就不妨多停留片刻，因为你往后的路程上未必再有这等好运遇到第二个补充灵力的地方。”
阿布罗狄呆呆地盯着沙加手中的羊皮纸卷，喃喃说出数百法特姆之外、某个人也才说过的话。
“见鬼了，有人诈尸了。他怎么知道沙加会在梅洛蒂拆开这封信？”
“我知道你们在寻找某件失去的东西，对此我不妨给你一个提示：你们现在所走的方向是正确的。”
随着羊皮纸卷中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出来，沙加的脸色由尴尬渐渐转为专注。当听到最后一句时，他耸然动容，竟然忘记了这只是个传音信，几乎忍不住要开言发问，却被接下来的话又打断了。
“鉴于你身边有位和你不是那么同心同德的同伴，我还是不要说更多的为好。我相信撒加在你身边安插的的那个可爱的孩子也在场，对他我有一句特别奉送——内心的平安永远无法通过野心的满足而获得。”
随着一阵笑声，那张羊皮纸碎成无数银色的碎屑，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地上。
“沙加，”阿布罗狄第一个打破了紧随笑声之后的静默，“我以为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
“很遗憾，对他的话我也是一头雾水。”沙加答道，“从这些话中我只能听出两点——第一，我们在找到‘星光’之前再也无法回到精灵属地了；第二，盗取‘星光’的人在黑帝斯。”
“哈，真是了不起的信。”迪斯马斯克叫道，语带讥刺，“起码主教大人把我们搜寻的范围从整个大陆缩减到差不多大陆的三分之一。”
“前任的。”阿布罗狄冷冷地纠正，盯着沙加的眼睛，“另外还有第三点，他料定你甩不掉我。”
即便之前曾经有过丢下阿布罗狄自己走的想法，在卡迪纳尔做了那些手脚之后，这种想法也不得不打消了。精灵族长每当想起这个——特别是今天的经历反复提醒了他这一点——就分外火大。
“是的，他还劝你不要太贪那些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不过你是曾经对来自我的同样的忠告置若罔闻的，哪怕吃了苦头也在所不惜，想来他的劝告用处也不会太大。”沙加说到最后一句，嘴角的嘲讽笑容再明显不过。而阿布罗狄也显然明白了沙加的话中所指。
“族长大人莫非忘记了，这一路正是那些我贪图的物事几次救了我们三个的命。”
“你若不是贪图那些，就不至于要跟我走这一路。你和我一样清楚黑帝斯人狙击的目标是谁。”
“喂，喂。”迪斯马斯克举起手，“再这么吵下去，我就不干了。”
“不干了？”阿布罗狄严厉地瞪着这位自封的盗侠，“你收了我的定金然后说你不干了？”
“我宁可十倍退还你。在敌人的国家里跟着离心离德的队伍再危险不过，而且这里捞到的东西足够我还你定金之余吃喝不愁了。”
“因海萨神啊，这些天尽出些奇迹。”阿布罗狄夸张地抚额，一屁股坐在身边一大块看起来很平整光滑的金云母上，“谁料到迪斯马斯克竟做起和事佬来了。——沙加，够了，我不同你吵；但是你不管发现了什么，我一定要占一份。”
“好的。”沙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精灵语的诅咒之后，接着说，“我刚刚想到了第四点，那个阿利斯老混蛋，他在‘星光’丢失之前就知道‘星光’会被盗。”
“什么？”迪斯马斯克和阿布罗狄齐声惊问，两人在矿洞中的脸色被七彩的水晶一映，越发显得光怪陆离，“你怎么知道？这一切——是——他指使的？”
“他未必是主谋。”沙加咬着牙，脸色也不比他的两名同伴好到哪里，“但是他在这场行动中必定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至于我怎么知道这一点，那是由于我收信的时间非常早，太早了。”
对方没有继续发问，沙加也就没有作更多的解释。他挥了挥手。
“让我安静一会儿，我需要想点事情。”
他的确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目前的所有蛛丝马迹。前任主教大人那种特殊的传信方式，虽然不易被外人察觉，却有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递送时间可能会异乎寻常的长，特别是当信件落入某个不爱与旁人打交道的人之手时。这封信从圣艾特拉斯出发，在萨曼米什落到他的手中，前后可能需要历经一两年甚至更久；而他从精灵属地出发寻找到现在，也还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
——更有可能，信件就是在前任主教大人请求精灵族攻打血族的同时发出来的。而这就意味着，前任主教参与了盗剑行动；失踪的剑不在弥图纳，说明这个老阿利斯定然还有同谋；向精灵族的求助也正如他和穆之前猜测的那样，是一个调虎离山的计划。倘若是史昂的同谋需要这柄剑，而不是他本人需要，那么史昂不直接出面向精灵族借剑也就有了解释：他希望为那个同谋保密，也尽量避免直接涉入。
只有一点和目前的推论完全不通，那也正是他推论的全部基础所在。
假如，史昂出于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与别人合谋盗走了剑，为何又要在盗剑之前就安排这封信，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虽然此信语焉不详，但是清楚地告诉了他，盗剑者，或者说那个主谋，人应当在黑帝斯。
——那么，不管史昂到底是出自什么目的参与盗剑，主谋又是为了什么，他们目前的目标只剩下了一个。
沙加的目光落在迪斯马斯克的背囊上。那里头已经鼓鼓囊囊地塞了不少水晶块，而迪斯马斯克还在起劲地往里塞，那架势似乎是不把整个洞里的水晶全部装走就不肯罢休的。他额头微蹙，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迪斯马斯克——”
“这里头的水晶，有一半是给你用的。”迪斯马斯克头也不抬，拼命地撬着另一块密布着深红丝纹的紫色大水晶，“主教大人的意思够明白了。你这家伙的灵力用一点就少一点，而这路上我们很难搞到第二个补给灵力的场所。不过你得出点力，和我轮流背。”
沙加的身体一震，目光蓦然变得有些戒备。
“你们知道了。”
“老天，这谁都看得出来嘛。”迪斯马斯克终于撬松了那块水晶，他在手掌上啐了口唾沫，双手抱住它用力晃了几晃，将它从一大块岩石中拔了出来塞进背囊，“自打进入黑帝斯之后，你说大话的时间比真正做事情的时间多得多。而且沙漠里那一战你什么都不能做，到了这矿洞前面你反倒能做点什么了。阿布罗狄有一点说得对，好歹也是同生共死过了。”
他直起身子，瞥了一眼已经走到第十株魔栖草面前开始嘟嘟囔囔一串咒语的阿布罗狄，直视着沙加。
“我只是不知道下面要去哪里。带路的事情得靠你了，希望你别再把我带进死路。”
“好歹也是——”沙加轻轻地重复，笑得有些无奈。这两位同伴打一开头就跟他尔虞我诈互斗心机，若说他俩靠得住，当真要等到母猪会上树；只是目前揭露的真相太令他震惊，连与精灵族世代交好互为唇齿的阿利斯人尚且做出这种事，相比之下，此时此刻，身处此地，身边这两人——一个满肚子坏水的三流魔法师和一个贪钱的自命盗侠倒还真的更值得信赖些。
沙加盘膝坐下，合上眼睛，开始尽量汲取更多的灵力。
“我尽量。迪斯马斯克，我尽量。”
“我机灵可爱的好孩子沙加——”
“是前任主教大人。”阿布罗狄立即辨认了出来，这位前主教大人是出了名的热爱使用各种传音法术，较之他本人亲自培养出来的、每次接受他的信件都需要硬着头皮言不由衷地说出对他的一长串溢美之词的圣十字军队而言，沙加得到的待遇显然要厚道得多；然而前主教大人对精灵族长如此称呼，听来还是十分诡异。若不是沙加的表情实在不好，阿布罗狄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能够打开这封信，可见梅洛蒂水晶矿洞对你的帮助果真不小。我建议你既然来了就不妨多停留片刻，因为你往后的路程上未必再有这等好运遇到第二个补充灵力的地方。”
阿布罗狄呆呆地盯着沙加手中的羊皮纸卷，喃喃说出数百法特姆之外、某个人也才说过的话。
“见鬼了，有人诈尸了。他怎么知道沙加会在梅洛蒂拆开这封信？”
“我知道你们在寻找某件失去的东西，对此我不妨给你一个提示：你们现在所走的方向是正确的。”
随着羊皮纸卷中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出来，沙加的脸色由尴尬渐渐转为专注。当听到最后一句时，他耸然动容，竟然忘记了这只是个传音信，几乎忍不住要开言发问，却被接下来的话又打断了。
“鉴于你身边有位和你不是那么同心同德的同伴，我还是不要说更多的为好。我相信撒加在你身边安插的的那个可爱的孩子也在场，对他我有一句特别奉送——内心的平安永远无法通过野心的满足而获得。”
随着一阵笑声，那张羊皮纸碎成无数银色的碎屑，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地上。
“沙加，”阿布罗狄第一个打破了紧随笑声之后的静默，“我以为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
“很遗憾，对他的话我也是一头雾水。”沙加答道，“从这些话中我只能听出两点——第一，我们在找到‘星光’之前再也无法回到精灵属地了；第二，盗取‘星光’的人在黑帝斯。”
“哈，真是了不起的信。”迪斯马斯克叫道，语带讥刺，“起码主教大人把我们搜寻的范围从整个大陆缩减到差不多大陆的三分之一。”
“前任的。”阿布罗狄冷冷地纠正，盯着沙加的眼睛，“另外还有第三点，他料定你甩不掉我。”
即便之前曾经有过丢下阿布罗狄自己走的想法，在卡迪纳尔做了那些手脚之后，这种想法也不得不打消了。精灵族长每当想起这个——特别是今天的经历反复提醒了他这一点——就分外火大。
“是的，他还劝你不要太贪那些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不过你是曾经对来自我的同样的忠告置若罔闻的，哪怕吃了苦头也在所不惜，想来他的劝告用处也不会太大。”沙加说到最后一句，嘴角的嘲讽笑容再明显不过。而阿布罗狄也显然明白了沙加的话中所指。
“族长大人莫非忘记了，这一路正是那些我贪图的物事几次救了我们三个的命。”
“你若不是贪图那些，就不至于要跟我走这一路。你和我一样清楚黑帝斯人狙击的目标是谁。”
“喂，喂。”迪斯马斯克举起手，“再这么吵下去，我就不干了。”
“不干了？”阿布罗狄严厉地瞪着这位自封的盗侠，“你收了我的定金然后说你不干了？”
“我宁可十倍退还你。在敌人的国家里跟着离心离德的队伍再危险不过，而且这里捞到的东西足够我还你定金之余吃喝不愁了。”
“因海萨神啊，这些天尽出些奇迹。”阿布罗狄夸张地抚额，一屁股坐在身边一大块看起来很平整光滑的金云母上，“谁料到迪斯马斯克竟做起和事佬来了。——沙加，够了，我不同你吵；但是你不管发现了什么，我一定要占一份。”
“好的。”沙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精灵语的诅咒之后，接着说，“我刚刚想到了第四点，那个阿利斯老混蛋，他在‘星光’丢失之前就知道‘星光’会被盗。”
“什么？”迪斯马斯克和阿布罗狄齐声惊问，两人在矿洞中的脸色被七彩的水晶一映，越发显得光怪陆离，“你怎么知道？这一切——是——他指使的？”
“他未必是主谋。”沙加咬着牙，脸色也不比他的两名同伴好到哪里，“但是他在这场行动中必定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至于我怎么知道这一点，那是由于我收信的时间非常早，太早了。”
对方没有继续发问，沙加也就没有作更多的解释。他挥了挥手。
“让我安静一会儿，我需要想点事情。”
他的确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目前的所有蛛丝马迹。前任主教大人那种特殊的传信方式，虽然不易被外人察觉，却有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递送时间可能会异乎寻常的长，特别是当信件落入某个不爱与旁人打交道的人之手时。这封信从圣艾特拉斯出发，在萨曼米什落到他的手中，前后可能需要历经一两年甚至更久；而他从精灵属地出发寻找到现在，也还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
——更有可能，信件就是在前任主教大人请求精灵族攻打血族的同时发出来的。而这就意味着，前任主教参与了盗剑行动；失踪的剑不在弥图纳，说明这个老阿利斯定然还有同谋；向精灵族的求助也正如他和穆之前猜测的那样，是一个调虎离山的计划。倘若是史昂的同谋需要这柄剑，而不是他本人需要，那么史昂不直接出面向精灵族借剑也就有了解释：他希望为那个同谋保密，也尽量避免直接涉入。
只有一点和目前的推论完全不通，那也正是他推论的全部基础所在。
假如，史昂出于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与别人合谋盗走了剑，为何又要在盗剑之前就安排这封信，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虽然此信语焉不详，但是清楚地告诉了他，盗剑者，或者说那个主谋，人应当在黑帝斯。
——那么，不管史昂到底是出自什么目的参与盗剑，主谋又是为了什么，他们目前的目标只剩下了一个。
沙加的目光落在迪斯马斯克的背囊上。那里头已经鼓鼓囊囊地塞了不少水晶块，而迪斯马斯克还在起劲地往里塞，那架势似乎是不把整个洞里的水晶全部装走就不肯罢休的。他额头微蹙，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迪斯马斯克——”
“这里头的水晶，有一半是给你用的。”迪斯马斯克头也不抬，拼命地撬着另一块密布着深红丝纹的紫色大水晶，“主教大人的意思够明白了。你这家伙的灵力用一点就少一点，而这路上我们很难搞到第二个补给灵力的场所。不过你得出点力，和我轮流背。”
沙加的身体一震，目光蓦然变得有些戒备。
“你们知道了。”
“老天，这谁都看得出来嘛。”迪斯马斯克终于撬松了那块水晶，他在手掌上啐了口唾沫，双手抱住它用力晃了几晃，将它从一大块岩石中拔了出来塞进背囊，“自打进入黑帝斯之后，你说大话的时间比真正做事情的时间多得多。而且沙漠里那一战你什么都不能做，到了这矿洞前面你反倒能做点什么了。阿布罗狄有一点说得对，好歹也是同生共死过了。”
他直起身子，瞥了一眼已经走到第十株魔栖草面前开始嘟嘟囔囔一串咒语的阿布罗狄，直视着沙加。
“我只是不知道下面要去哪里。带路的事情得靠你了，希望你别再把我带进死路。”
“好歹也是——”沙加轻轻地重复，笑得有些无奈。这两位同伴打一开头就跟他尔虞我诈互斗心机，若说他俩靠得住，当真要等到母猪会上树；只是目前揭露的真相太令他震惊，连与精灵族世代交好互为唇齿的阿利斯人尚且做出这种事，相比之下，此时此刻，身处此地，身边这两人——一个满肚子坏水的三流魔法师和一个贪钱的自命盗侠倒还真的更值得信赖些。
沙加盘膝坐下，合上眼睛，开始尽量汲取更多的灵力。
“我尽量。迪斯马斯克，我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