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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晒戏】七号店第九季: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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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
上卝海的风很大。
一阵又一阵接踵而来,起初只吹得起裙摆,待船靠近码头停泊,黑云便飞快压过来,海天之间霎时变得狭小卝逼仄,又闷,甚至有不属于季节的燥。
却无电闪,也无雷鸣。
一同下船的异国面孔,操一口外文咒骂,大约是说上卝海的鬼天气,掀翻她高贵的绸帽云云。
人沉默着,如同不愿鸣响的天。她携轻装,头也不回地,坐上卝街边黄包车。
……
留给穗香的地址,此刻她应该已经收到;放在顾茂行门外的画,如果没人当垃卝圾收走,或许也能物归‘原主’;还有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莱茵河畔,无字,无名,离开之前,被塞卝进201房门。
这艘船留给她的记忆,到此止步,接下来,会有一个叫柳知的女孩,如沧海一粟,无声无息生活在上卝海。
上卝海呐……
人来人往,吴侬软语,活色生香…
报刊上的黑白照终于鲜活起来,穿旗袍的婀娜女卝郎,好美;梳辫子的女学卝生结伴成群,笑得真甜;街边摊贩叫卖声也响亮,笼屉里的包子十里飘香,还有好多,她不认识的东西,也有很多,她熟悉的东西……
车夫卖力,许多事物还来不及辨认,就已拐过街角,传来孩童郎朗书声。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还未听全,就又离远了。
这首诗,她背过的,在德意志的老卝师,常叫她背古诗。
十五岁出征的儿郎,八十岁归来,遥遥看见自己的家……后面的,又不太记得了——她的记性真的很差。
或许,在俄国的日子,在德意志的岁月,终会淡去,就像读书会上,裴君所说——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这本叫《柳知》的书,序章会怎么写呢?
她生于俄罗斯,圈养于军中,国籍、双亲不详,十二岁战败被俘,幸得德军中尉赏识,自此效命德意志。于一战初期立功,获以编入德军殊荣,又于一战后期守城战败,全军覆没,她得中尉庇佑,仅失右小臂,或成该队伍,唯一幸存者。
......
黄包车又拐个弯,车夫扯着汗巾子擦脸,笑眯眯地,在一处洋楼外停下。
“小卝姐,到啦。”
柳知提着行李箱,不知该付几个钱,便随手摸了三个币。
房子有双层,带一个小花园,不像是给一个人准备的,但回来的,只有她。
结尾…书结尾应该有一段墓志铭…
柳知,军人。生在俄国,后迁德意志,十九岁归故土。
爱上一个德国人,长眠于中卝国。
不长的书籍,寥寥几笔就是一生。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72楼2022-01-25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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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番外
    ㈠顾茂行
    顾茂行
    1949年,一条东方巨龙从沉睡中苏醒,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叫全世界知道。彼时所有有志之士纷纷回国,投入社卝会主卝义的建设中。世界上所有国卝家的华人都在唱着口号:“回家去,去建设我们的国卝家去!”
    可是顾茂行已经回不去了。在家乡的文书上,他已经死去,死在了1934年的一场黑卝帮火并中,尸骨无存。那并不是一场黑卝帮火并,是当卝权人对于女权运卝动者的打卝压,他作为其中的积极分卝子,被他们赶卝尽卝杀卝绝,狼狈地逃出中卝国,蜗居于法国的一间公寓中,语言不通,无人认识,只剩下几个钱聊以度日。
    如今是1972年,他已79岁了,一双眼睛变得浑浊,那副莺啼燕啭的好嗓子沙哑不堪,几乎连话都说不出。记忆里的名角终究湮没于历卝史,连同三和春一起,永远都不会再被人记起。
    他躺在沙发上,抱着本《中卝国女人》的创刊号,听从国内来的替他用录卝音机记录下来的广播:“女性应该享有与男性一样的教育权。1921卝年冬,中卝国共卝产党创办的第一所妇女学校——上卝海平民女校成卝立。‘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广大女性可以像男性一样进入课堂学习,接受新思想的启蒙洗礼。通卝过学习和社卝会实践,上卝海平民女校学卝员文化水平和政卝治觉卝悟得到很大提高,她们中的不少人在这里树立起理想信念,走上革卝命道路……1922卝年,中卝国共卝产党第一个妇女运卝动的纲领性文件《关于妇女运卝动的决议》在二大诞生,这从理论到实践给当时妇女运卝动指明了方向……1949年4月3日,对亿万中卝国妇女来说是一个值得永远铭记的日子。这一天,开了整整10天的中卝国妇女第一次全国代卝表大卝会隆重闭幕。与此同时,中卝华全国卝民卝主妇女联合会正式成卝立。民兵英雄、支前模范、子弟兵母亲、女劳模、城市女工、解卝放军战士等500余名妇女代卝表齐聚一堂共同见证这历卝史性的时刻。这意味着中卝国女性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她们在国卝家政卝治、经济、文化等领域有了越来越大的话语权和决定权……邓颖超同志指出,‘妇女工作的中心任务是广泛地动员妇女从各方面参加社卝会主卝义建设,这是增强建设社卝会主卝义的力量,争取妇女彻底解卝放的关键。必须有计划地吸收妇女参加各种社卝会劳动,应当按照整个劳动力调配的计划,根据妇女的特长和特殊情况,恰当地使用妇女劳动力,达到人尽其才’……”*
    他将广播听了一次又一次,书本被揉出褶皱,又很快被他心疼地抚平。他等到了……他等到了他的道真正实现的那刻,他等到了中卝国男女平等,等到了女性摘取太阳的一日。
    他环顾这间几乎不能容人的屋子:墙上挂着的柳知的画已经旧了,上面满是尘灰,钉画的钉子上挂着枚褪色的红绳;拳经笔记被放在床头,已经发黄变旧;林华君所做的旗袍已经抽丝,上头的迎春自黄卝色褪成白色……1921卝年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根本没有发生,那艘从东瀛开往上卝海的游轮,替他寻到了道,让他结识了几位优秀的女性,他漂洋过海来到巴黎,带了跟她们有关的东西,就是在等着这一刻,让它们同他一起分享喜悦。
    他颤颤巍巍打开尘封已久的箱子,自里面翻出一套蟒袍,端端正正地穿上,又勒头,戴上凤冠,十指上涂了蔻丹,涂出去也全然不顾。镜中人鹤发鸡皮,他却在透过他看向过去的他:“纳克索斯……我终于知道是什么了,但是还是咱们的杨贵妃美啊。”
    循着记忆中的四击头,他躺回床卝上,眼前有位穿着宝蓝色旗袍的女子朝他伸手,他笑着伸出手去:“母亲,我做到了,或者说,我们做到了,你也该为我高兴吧,我从来都是一个脏东西,可我也算是做了件大好事,应当会同你团聚,到那个时候,我们再细细谈论这些,好么?”
    顾迎,字茂行,1⑧93年生于京兆地方,1934年卒于上卝海。一生筹建数所女学,为女子教育做出重大贡献。
    *广播摘取自一些关于妇女运卝动的论文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73楼2022-01-25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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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㈢薛云璋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75楼2022-01-25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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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㈤裴朔×薛云璋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77楼2022-01-25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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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


          来自Android客户端79楼2022-01-25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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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㈦李素英
            “岁月虽然没能抹去那场劫卝难所有的印痕,时间却削弱了那场劫卝难所应有的太多残酷的色彩。”
            ——陈庆港
            “我不是复仇主卝义者,我无意于把日本帝卝国主卝义者欠下我们的血卝债写在日本人卝民账上,但是,我相信,忘记过去的苦难可能导致未来的灾卝祸。”
            ——梅汝墩
            番外① 《落英缤纷》
            “一九四四年初秋,她的鲜血如落英洒满腾冲大地,缤纷地滴落在十二朵金达莱花的身上,化作生命的延续,驻成永恒之星。”
            一九四四年,七月二十七日,重庆。
            山城季夏多阴雨,磅礴气势砸得青石板几欲碎出罅隙,辰光吞尽,晡时天际肖似深夜光景。旧时曾有“巴山夜雨”之愁思,她想,这分明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司令部外光卝复军枪管擦得锃亮,耀出明晃晃的金鳞,破开浓重黑絮。中卝国远征军业已强渡怒江,歼除顽敌,战局推近腾冲,光卝复军欲赶往支援,屋邸内李素英向金元凤呈交请示:随军赴滇西,尽己所能救助流落当地的朝卝鲜人。复捐出户头大半资金,用于安顿此前于东北和南京救下的十余位慰安妇,单予安稳住所尚不足够,烙印般的创伤难以剜除,偏见随之而来。她深鞠一躬,恳切发愿:金部卝长,请务必保证能让她们有尊严地活着。
            公事交代妥当,转身再理私事,撑一柄钢骨黑伞于门庭处迎蟹壳青姿影,来人由两个仆从扶上台阶,李素英一壁于前引路,一壁同那人讲话:“张夫人,知道您近日途径重庆,今天请您来,是有事要麻烦您。”
            驻停屋门前,她回身握住那人的手,压低了声,向屋内一指:“我要去滇西,真珠就拜托您了。”
            张夫人捏住李素英的手腕,眉头蹙得紧,细软的吴语腔没压住,急撩撩的调子掺了嗔意:“嗳呀,你非跟去做啥呀?第几回了?四处瞎跑,再有下回珠珠我也覅管了!”
            李素英笑笑,夫人一急就藏不住乡音,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只轻拍拍手背,以软性子磨她,张夫人也收住埋怨,续上问:“侬啥个辰光回?”
            “不知道,回不回得来,难讲。”
            “覅瞎讲!”
            张夫人气得急了,手上力道也重,掐得李素英腕骨骤然泛起痛,她忍住没做声,只是眉头一颤,张夫人知动作太狠,叹口气,又以指腹轻卝揉了揉她的腕,拿软话劝她:“张明走了,珠珠不能再没你这个娘了,你就非要去么?”
            夫人提起明,李素英眼底洇开些漆黑,颇为浓重的翳影由心底攀来,她曾许愿永恒,十九载岁月不够,却不知星光也会骤然黯淡。而明病逝那年,远政也做抉择赴别地,她与真珠来到重庆,拒绝张珺的成都之邀。她念起明从前布满悒郁的十九年,难免对其抱有抵牾,所幸与夫人尚能算交好,现今临时政卝府风云诡谲,她惟有将真珠托付给夫人才安心。纵然不舍,纵然……她眉眼又坚韧,平静地讲心底执拗:“在满卝洲时,我见到很多朝卝鲜难卝民,屋棚漏雨也不修,因为他们相信总有一天会回家,还修它做什么?我不能辜负他们,我要带他们回家,至少先让他们安全。”
            夫人也只好妥协,无奈应下:“犟头犟脑,讲不过你,行了,记得要平安回来。”
            她报以微笑,推门进屋,牵住女儿的手,弯身问道:“真珠,东西收拾好了么?”
            真珠点点头,眼底分明有泪花在闪,却瘪着嘴忍住,李素英被泪光击得心痛,几乎要无力气再作别,倘若不赴前线也无人指责她,可还有太多女儿在等她,那些失去母亲的女儿无处可依,她惟有抛弃自身。藏住哀凄,她将女儿拥在怀中,轻卝抚后背,安抚她的情绪。割肉剜骨太艰难,李素英眼中也渐浮上泪光,真珠,对不起,真对不起,是阿妈不好。她尽力让女儿安心,话语轻柔而坚定:“放心,阿妈很快就回来,你跟着张夫人,要乖,等我回家。”
            两只小箱拎在门口,余下的钱尽数留给女儿,她目送背影渐渐淡于雨幕中,目光牵住于女儿的连接,由影化作一个模糊的点,直至无影无踪,目光无主,失去支撑,双卝腿一时有些失力。她转身进屋倚着门框任方才压抑的泪水涌卝出,却捂嘴忍住声音,将满腔哀痛吞卝入腹中。
            而此刻不会再有人将她揽入怀中,她终究还是独自一人上路。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0楼2022-01-2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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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四年,九月十三日,腾冲。
              前月盟军攻克密支卝那,缅北滇西战火连天、血拥山谷,所幸光卝复军协助第二十集卝团军业已将腾冲日军逼退泰半。腾冲雨季连绵不绝,至今日才稍有放晴,山路仍泥泞,泥点将裤脚浸成深褐,李素英只简单将之挽起,任污泥溅上小卝腿,再脏着手擦去额头的汗珠,携一支小队赶往被日军抛弃的圭据点。一间摇摇欲坠的炮楼,门前横七竖八躺了十具半卝裸卝女尸,旁侧土坑挖了一半,她们周卝身血已干涸。原来日军撤退前已于此进行屠卝杀。李素英被眼前惨像冲击得退后两步跌坐于地,浑身止不住战栗,旁边人扶着她站起身,几人再一同将白布罩在她们身上,她难忍自责,又跪倒在尸堆旁,如果能早些赶到,是不是就能救下她们?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救不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伏卝在尸堆上痛哭,泪要将凝血溶开,白布染上红,一如她梦魇中难消的红。
              旁边人听炮楼里面隐有呻卝吟声,她勉强撑起将颓的身,示意其他人留在屋外,独自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漆黑中有两个女孩缩在床尾,四肢上皆是茄绀色的伤痕,还有虾红色的新伤,乌青遍布。而李素英愈近一步,她们缩得愈紧,远看两人身量尚不足,细看面容也将将十五岁,她先以中文安抚她们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探近:“别怕,我带你们走。”
              女孩们仍在惊惧中,她隐隐听得一声“엄마”(妈妈),忍住哽咽,将身卝子撑稳,柔声用朝卝鲜话讲:“阿妈在这里,别怕,阿妈带你们回家。”
              她又向前几步,女孩们渐渐卸下警惕,抽噎着哭了起来,却压抑得如同小兽呜咽,她走过去将她们拥在怀中,颤卝抖与汗水相融,指尖触卝碰到刺手的旧伤疤,心如被利刃划得鲜血淋漓,泪滴在她们的背上,她一遍又一遍地讲:“别怕,都过去了,阿妈带你们回家。”
              其中一个女孩指向木桌下,李素英才发觉那里还有一个女孩,却没半点动静,走近看才见手腕处被碎瓷片划开一道深痕,皮肉翻开,女孩在同过去的自己道别。她慌乱地用随身携带的绷带缠住伤口,又朝门口喊“安医生”,此时女孩尚存意识,以微弱之力欲推开李素英,方才床尾的女孩同她讲,她叫小文,十四岁。李素英想,真珠如今也才十三的年纪,身影重叠,脑中霎时一片白,精神几近于瞀乱,她不敢看、不敢想,只能撑住意识将女孩揽在怀中,边哭边讲,心窝灼烧般地痛着:“小文别怕,阿妈在,会好的,都会好的。”
              小文的伤口止住血后,连同余下两个女孩被抱上军用车,临走前小文牵住她的手指,怯生生地问她:“我们以后怎么办?我们都这样了,好脏。”
              李素英看着女孩清澈的眼底,一朵本应盛放的金达莱花,骤然失神,崩溃的情绪翻涌奔腾,汗流进眼中是火卝辣辣的灼痛,她几欲溺死于此刻的创钜痛深,呼吸都抽得肺腑疼,嗓已哭哑,只能颤着声给出她的承诺:“不是你们的错,不要感到抱歉,你们没有错,日子会好的,相信阿妈,会好的。”
              你们没有错,你们没有错,你们没有错。
              她借河水洗净手,携三人继续赶往下一个圭据点,一路走得急,生怕再落后日军一步,所幸这次还有九位女孩,简单处理伤口后,尚能行走的便跌跌撞撞跟着他们离开,伤得重的三个女孩便由军医和士兵背着,李素英也会吃力地背起行走不便的女孩,即使被压得跪在地上,她咬牙想,就是爬也要把她们送出去。然而走在半路发现一小队日军在不远处,此时距停于山脚的车尚有二三百米的距离。她无力背人行走,留下是累赘,而日本兵渐近,车亦无法驶来,那惟有——
              她不顾军医的阻拦,如下达命令一般:她会跑出去将日本兵引开,一旦走远,立刻带女孩们往车上跑。她少有如此不容置喙的强卝势,以眼风杀回眼前人的反驳。
              而在暴卝露前的一瞬,她阖眼暗想:真珠、远政,对不起,此时她们更需要我。明,对不起,如果在那面相遇,不要怪我,有时星光不能独属一人,我不能遂你的愿……
              手卝枪子弹上膛,她很决绝地从遮掩土堆后跑出来,向另一个方向跑去,日本兵调头紧追她,大约引到四百米远处,她转身扣下扳机,却是打偏,只能再胡乱开几枪,打伤三名追兵,那头枪口已对准暴卝露在旷野上的她。
              能活至今日已是侥幸,她本该死于流离失所,本该死于殖民当卝局的暴卝力执卝政,本该死于三一运卝动,本该在一次次幻灭中毁灭,本该……可是她侥幸地生于一个富足开明的家庭,可是她侥幸地逃脱追捕,可是她侥幸地遇上那束明光,海伦一号,明。
              这次她不再侥幸——腹部已中两枪,时光无端地流转回她同挚友打秋千,讲要飞到天上捉星星,却不知有时星星会自己选择落在你手中;再一枪打在膝弯处,她无法站立,倒在地上,汽车轰隆发动的声音传来,她撑起身死死抱住两名日本兵的腿,令他们不能追车而去,声嘶力竭地留下她最后一声喊:“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1楼2022-01-25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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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弹打中背部,枪托也砸断臂骨,如碾作尘一般被摁入泥泞地,可落英便是成尘也要回馈土地。此际意识渐消散,却有光景渐清晰于眼前,原来死亡前奏不是无尽黑夜。她看见明站在金达莱花海中对她笑,天地间仅有他们二人,明向她伸出手:回家了,素英。她忍痛露卝出笑容,血与泪皆在面容上模糊开,她想:明,我这么狼狈地去见你,你会嫌弃我么?你会怨我抛下远政和真珠么?可是明,我好开心,今天有十二个女孩重获新生,原来我也能救下某某。可我当年怎么就救不了你呢,若我懂得通卝天医术该多好,不过没关系,现在我要来见你了……
                一九四四年初秋,她的鲜血如落英洒满腾冲大地,缤纷地滴落在十二朵金达莱花的身上,化作生命的延续,驻成永恒之星。
                一九四四年,九月十四日,中卝国收复腾冲,据数据记载,有二十三位朝卝鲜籍慰安妇被解救。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2楼2022-01-25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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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②《长夜无明》
                  “明,日子不会好,你信不信?”
                  “远政,替你阿爸走出去,也替我走出去。”
                  阴云未散,窗外骤雨未歇,摧垮院内泰半广玉兰,众人匆促踏过,落英边缘被蚀作深褐,衰萎地烂入沃壤,不留痕迹。
                  若寻颓败根柢,前月二十八日,国府之悲恸自朝天门码头、储奇门、北碚雨台山渐次蔓生覆映,溶于雨水浸满山城,天际愁云蔽日,便是綦江也染渍扫不尽的阴霾。第三十三集卝团军总司令官殉国,李素英亦为之哀悼,又思及已有十余日未得明的消息,心底难免有惴惴不安,报纸战讯频来,国府军节节败退至宜昌,她凭记忆中的舆图于纸上勾勒路线与距离,尚无从估量的里程令她焦躁,眉头紧蹙,而思绪正纷乱时又有公文呈上。她转头落回自家事,金九令独卝立党脱离民卝族革卝命党,携另两党自立山头,一沓沓公文自手中过,马头座钟终日镇在案头,指针缓动,将日夜分秒拖得格外漫长,于某日起她愈发难安,只觉是日复一日的暗,文卝字铺开织成黑网笼下翳影,繁絮压得人昏沉,透不过气,可她似听得明跨过窒碍对她说: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
                  明光一如往日拨卝开坠重,抚平她的彷徨,她可暂抛琐事栖身于此,忘却搏杀之痛楚,换得飘摇中的安稳,他遵守诺言:阴翳再深浓,也为她闪耀。于是贪心地渴盼明能在她身边留得久些、再久些。气息渐平稳,她阖眼暗想:素英,等他回家,一切都会好的。
                  此时秘卝书来呈示新收电文,她允人进来,听人讲:“金元凤队长发电报来,仍是反卝对光卝复军的建立,希望您能在政卝府中替义勇队搏得话语权。”
                  钢笔笔尖于纸面沙沙游走,她未从公卝务中抬首,分些思绪以淡漠口吻回应这一荒谬的请求。
                  “国府要襄助建军,金九与蒋卝介卝石的事,是我能管的么?”
                  笔锋停驻,虿尾晕作浓重黑点,目光落在被齿轮牵引的雕花指针上,一改素日温和之态,凌厉发问。
                  “他金元凤要独卝立,要自主领卝导的独卝立,也不看看现今政卝府或义勇队有这个本事么?”
                  重重抛下笔,她抬眼看向眼前人,将傀儡政卝府剖开看,细数今朝与往事,趋卝炎卝附卝势、党同伐异,纵是自身置于其中也难掩鄙夷。
                  “这个政卝府,从一开始就是凭杜月笙的支持成卝立的,后来一派远赴苏联,一派倚恃美国,李承晚现在还在美国兴风作浪呢。如今又受国府庇护数年,总归是要有一脉势力作支撑,才得以苟活。”
                  怒火难以遏制,她顺手抄起手边书卷拍落于案上,轰出闷响,骤然提高音量的一句,泄卝出她内里长久的悒郁,是愤、是悲、更是无奈。
                  “我们在羽翼下躲惯了!现在出不来了!”
                  秘卝书欲添后话,“但是”两字甫一出口便被李素英斥回。
                  “没有但是,出去。”
                  秘卝书匆匆离去,合门时又同某人问好,李素英心中烦闷,怕有人来扰,起身走到门口要下逐客令,却见是尚未褪去军装的远政,携来战场硝烟味,她一扫不悦,面上阴沉霎时清空,极快地改换作忻悦。
                  “远政?你回来啦,快进来。”
                  “你没受伤吧?”
                  于檀木桌前落座,远政摇头让她放心,她目光探他面容如故,再探周卝身健全,而越过肩头至门前,却不见熟悉身影,想来远政已平安归来,明也应当无恙,便问他:“你阿爸呢,他是还有事要处理么?”
                  远政方才于门外立了半晌,是见阿妈动怒一时有些怔然,毕竟十八载记忆都难寻这样的画面,可心底有惑难解,亦有痛暗涌,催得他来探究竟,而在此刻他也明晰阿妈久未回电的缘由,试探地发问:“阿妈,你没看到电报么?”
                  水壶刚烧上,腾腾地冒氤氲热气,李素英正从柜中取出茶叶盒,竹镊子将金佛玉翠送入紫砂壶,她隙中分去一眼,也未对此在意:“什么?哪一天的?最近事务太多可能漏掉了,怎么了?”
                  “阿爸他……病故了。”
                  “病重时,我给你发过电报……”
                  公卝道杯跌落裂作碎片,她僵于此前的姿态,远政寥寥几字甚于五雷轰顶的形容,以至她目光滞空又兀自念叨“什么”。黑幕骤降,她忽觉天昏地暗,踌躇言语摧枯拉朽地压垮一对窄肩,她撑起身跌撞到书桌前翻出已阅过的文件,此时举动不似翻找,更似在破卝坏,胡乱将桌上纸张书堆尽数扫落于地,一地狼藉如她近况,纷乱、沉郁,轻飘捣毁。支撑将颓之身的钢架也在寸寸拆解,抽去最后一根,双卝腿失力跌跪于纸堆上,她抬手止住远政的搀扶,探身拨卝开繁冗事务,剥茧一般抽卝出最深处一张自国府军中发来的电文,指尖顿时止住,又战栗着拾起这份灼手的遗漏,看定四字:「吾父病重」。
                  此身业已倾颓,她盯着这四字失神,心底光芒瞬间熄灭,全然笼上翳影,是钻心蚀卝骨的痛意:原来困顿中的念想竟是奢望么?她原以为星光如白驹过隙,可星子永恒,却怎料……也有坠落的一日,可他明明曾立誓无论如何都要在她身边,信上也曾愿她不再孤单,为何要背弃誓言?
                  明,你怎么骗我?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3楼2022-01-25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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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载漫长,父为政卝治博弈牺牲,国之沉疴未解又愈发深重,中卝国土地亦爆发战争,国府军自北方败退、自沪宁败退,山河涂满鲜血,屠戮与战火似无尽头,要终生陷在暗无天日的日子中,然而她曾拥住满面颓然的明,轻声说道:日子会好的。明也在她承受丧父之痛与政卝治漩涡时予她可放心依靠的怀抱,于是直至今日,她才发觉十九载好短,过往细节此际仍是清晰,甲板上的星空恍若昨日。明,十九载太短,短到我们尚未实现对彼此的承诺,便如白驹溜走,将我一人留在原处。可她又何尝没骗过明,譬如不会再有阴翳、譬如我在这里、譬如——
                    明,日子不会好,你信不信?
                    远政蹲下卝身安抚她的情绪,李素英的泪水打湿衣襟,有苦楚、有愧怍,那几日政党改组,远政的电报被压在最底处,她无暇去翻,竟也因此错过与明的最后一面,她靠在远政的肩头,悲哭之声抑于胸腔处,凝成根植于身的深刻创伤,往后每逢阴雨都要作痛:“对不起,对不起,那天是我没看到,远政,对不起……是阿妈不好……”
                    “不是你的错,阿妈,这回实在是……无卝能为力。”
                    李素英抬起已哭肿的眼,撑持一线力气,她要知道明为何病故,要知道为何无卝能为力,要知道——他是否遭受病痛折磨,开口嗓音喑哑,尽力将字说清晰:“他是怎么走的?”
                    “肝癌,发现得太迟了,没法救。”
                    “他走得平静么?”
                    “阿爸是在梦中走的,像睡着了一样,没有痛苦。最后一句话,是喊了你的名字。”
                    烧开的水壶发出尖锐啼鸣,划破淅沥雨声外的岑寂,远政起身去处理,留她孤身斜倚桌腿,失卝魂落魄地空看门外玉兰荼蘼,纵然远政将明临终前的景象叙述得平淡,剜去病重之人的枯瘠,可她仍能窥见那副被病魔侵略得形销骨立的身躯,痛得几欲昏死过去,她又蜷起身失声痛哭:我们侥幸躲避开卝战场的枪林弹雨,侥幸存活于政坛的同室操戈,却还是在命运面前一败涂地。
                    我曾救过那么多人,可怎么就救不了你呢?她忽想起那日无端传来的一声宽慰,幡然醒卝悟——远政,其实你听错了,他说的是:素英,不要担心。
                    明,对不起。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4楼2022-01-25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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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总司令的夫人因丧夫之悲痛,绝卝食七日随夫而去,可李素英不能轻易撒手离开,还有太多、太重在等她。远政同她连夜赶赴成都处理后事,她独自在后座倚靠车窗,默然看向路边景象,水潭中倒映灯影渺渺,晚风拂过荡起波纹,将夜景漾作迷蒙,目光空愣愣。这是明的故乡,或也是他全然目生的故乡,呈装骨灰的瓷罐被她抱在怀中,是抱住明在世间留有的最后一丝温存,即便这终究是要落叶归根埋入泥土中。她忍住将出的泪,化为酸涩吞卝入腹中,她不能以狼狈之态地去接真珠。以是车抵张公馆时,她重新挽起零散的发,对镜确认眼周红肿消散,才由人引内,骨灰罐交由远政,相关事宜由他去同张峮谈,李素英径直向内院去寻真珠。
                      方走至拐角处,小皮鞋“哒哒”的脆响便传来,真珠跑到她怀中,欢欣得如同小雀,天真眨眼,却问出李素英最想隐藏的事实:“阿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瞳中一沉,又借夜色遮盖,藏下此前的郁色,她牵住真珠的手,走到小院中:“真珠,来,你听阿妈讲。”
                      沙哑声音透露她竭力掩藏的疲态,而她将眉眼放柔,决计再说一回谎:“真珠很怕黑,对不对呀?但是呢,现在天越来越暗了,阿爸跟我说,他担心真珠夜里害怕,就变成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了,这样你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阿爸是离开我了么?”
                      “没有,他没有离开你,你如果想他,就抬头看最亮的那颗星星。而且星星会到你的梦中看你,所以真珠要开开心心的,阿爸最怕看你流眼泪了。”
                      她逼退泪光,仍以强逞的笑靥面对真珠,揽她入怀中,抬臂指向斑斓夜空,指向明月与星河。明也曾这样伸手替她引来一束光卝明,海上星空更璀璨,物转星移也带不走那夜暗涌的波涛,他们初次交心,是以短诗作别:「秋夜之长,空有其名,我们只不过相看一眼,即已天明」。可如今她的星星陨落,长夜如何明?她伪饰坚韧,死死掩住深处的哀,指尖触及最亮星光,轻声对真珠说:“你看,他就在那里,会一直为你照亮。”
                      星光于掌中交卝缠,她想到自身处境之晦暗:“或许有一天妈妈也会变成星星,但是我们都没有离开你。”
                      提及往事时,她垂首哑然失笑,一滴泪碎在石板路上,抬手拭去泪痕,蹲下卝身看向真珠眼底,将她与明编织的谎卝言再度奉出:“从前你阿爸教我,星光以近三十万千米每秒飞过,太容易错过,可是他很笨,不知道有的星星会永远为你停驻、为你照亮。真珠,阿爸阿妈选择了你,所以我们不会是千里之外,不会是遥不可及,而是会永远在你身边默默陪伴。”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5楼2022-01-25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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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远政的声音传来,她回身示意他稍等,这面确认真珠情绪平稳,已然信下她借星光做的谎,轻卝抚稚卝嫩面庞:“阿妈和哥卝哥还有事要谈,真珠先去睡觉好不好?”
                        见她有些不舍,李素英再予她承诺:“阿妈答应你,过两天带你回重庆,乖。”
                        目送真珠回房间,她再转身走到远政那面,听他讲欲离开国府的想法,话语讲得坚定,目光却在试探李素英的态度,而她面容铺得平静,令人摸不透情绪。其实远政的忧虑太多余,国府于她眼中亦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有骁勇将领,虽有爱卝国志士,而可弃民逃离、留满城哀鸿,官卝员将身家性命与功名利禄摆在最高处,便是早年革卝命也要明似奴卝隶一般去铺就后路,她如何不鄙夷?难免揶揄:乱世想保命,就挤进国府当卝官。所以她欣慰于远政的反卝抗抉择,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做你想卝做的,我不会阻拦你。”
                        远政有些讶异于她的果断,她笑笑将缘由讲清:“国府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我也不愿你留在这里。你阿爸当年,也是没得选。”
                        想起晨时电报,此时她或该将叱责拦下,换以更折衷的口吻,至少保下与友人表明的平宁:“金元凤队长与中卝共方面交好,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致电金队长让他给你帮助。”
                        “阿妈,我不想依靠任何人,我想自己去做。”
                        她似看到自己从前的执拗,远政此时立在她身前,身量已可与明相比,如一道锋挺拔,冲破囹卝圄,于十八岁之际敲定自身来路,独自寻光亮处去。她点点头,应允他年轻的热忱:“好,远政,那你要多保重。”
                        十九年,她没能辟出光卝明坦途,政卝府长久栖在庇护下,羽翼日渐萎卝缩,而内部斗卝争从未止息,她无力走出,漆黑困阵仍存,只是有明相伴,才未被其吞噬。明也没能离开张峮身侧,在国府军中眼看国土寸寸沦陷,军卝队一退再退,他浸在无卝能为力的苦海中,所幸有李素英牵引,才不至溺死其中。
                        而没能相伴到天亮,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远政,替你阿爸走出去,也替我走出去。”
                        替我们走出去,走出宿命,走出难明的长夜。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6楼2022-01-25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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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③《梨花魂散》
                          1920卝年 青山实践女子学校
                          李素英
                          雁来月的秋意泼开暖色,叠翠流金间,几簇枫树似赤焰蓬勃,全不顾燃卝烧殆尽后的萧瑟,好铮然的模样。凉风袭来,枝桠簌簌颤卝抖,一枚红叶自枝头跌下,轻卝盈旋落于书卷扉页,掩住“源氏物语”四字,不速之客割断目光与文卝字的相接,而李素英未将之拨卝开,连捏住书页的两指也未有一颤,仍坐于圆石凳以垂首之姿投落木然的注视,目光顺纹路描摹,思绪亦同驳杂纹路寸寸漫开,凝成一根根细线,随风愈荡愈远,她如无人牵引的风筝连同细线飘走,或能凭风借力飞至无尽远,又或是——被击落,摔得粉卝身卝碎卝骨。
                          “素英,素英。”
                          风筝尚在碧空荡漾,要逃到无形桎梏之外,恒久飘摇于沉静的虚空中,如海的血流、燃尽的萧瑟、难明的长夜,又与我何干!敏文,敏文,不要醒来。
                          “李素英!”
                          一声近似呵斥的呼声将她拽回,她惊得一战栗,目光无措地流转又落在眼前人身上,极快地转为歉意,以汉文应答这位中卝国同窗。
                          “抱歉秋华,我刚刚在想事情,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纵然夹有枫叶的书已落在石桌上,她仍显得张皇,细线胡乱作一团藏于心底,秋华坐在她旁侧,翻开手中一卷书,《饮冰室文集》,指尖顿在某列字上,向她发问:“我刚读到这句,程婴杵臼的典故我知晓,但月照西乡我却不曾听闻,想来问你。”
                          李素英垂眼读那句:今南海之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眼睫扑闪时藏住一线不安,而心底却无端泛起隐痛,按捺住波澜,她耐心为人解答。
                          “月照与西乡是日本幕府时期勤王的志士,运卝动失败后,二人投海自尽,月照圆寂,西乡被救活,而后我想你也有所耳闻,西乡便是西乡隆盛,是明治三杰之一。”
                          八个字所讲,是一生、一死,赴死者殉道,而生者全二人的道,是孤注一掷的献身,在旁人看是不可理喻的徒劳,可殉道者从不需被理解。那她们的道呢?言语间梨花树下卝身影渐清晰,却好遥远,梦里几回都握不住她的手,野太刀灼眼的光影将她们隔在两端,惠利、惠利,女孩这样喊。未及她应答,旁桌的香川淑子又擎着报纸扬声作播报,讲朝卝鲜京卝城的西大门刑务所近日有动卝乱。李素英恍然抬眼,彼端的女孩淹没于血海中,西大门刑务所,是那片海的尽头。淑子续上后话:“一女学卝生病死于狱中,梨花学堂申请取回遗体被拒,由此引发民卝愤。”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7楼2022-01-25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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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杂声中惟独留出一隅静,几粒石子投入,“梨花学堂”四字一出,某种最不祥的猜想霎时侵占脑海,激起她竭力掩藏的涟漪,可这仅是猜想——于是她佯装平静,站在生与死的边缘发问。
                            “女学卝生叫什么?”
                            “叫……柳宽顺。”
                            猜想成卝立,堕卝入死的一侧。
                            她该起身夺过报纸,将讯息一字一句读尽,因无从接受而崩溃,或该失声痛哭,揣测宽顺所遭受的牢卝狱之苦,总归是任痛失挚友的情绪腾涌,无人会怪卝罪于她的失态。她们都很善良。可她仅有腮肉一颤,和指尖一抖,与旁人无异的淡然,柳宽顺的挚友是通缉犯朴惠利,可她是李素英,又何故流泪?淑子问道:“你认识?”缓缓垂落的目光又骤然抬起,李素英熟稔地藏掖几乎要凝成泪光的哀凄,千次、万次地说卝谎。
                            “不认识,我十岁就来日本生活了,怎么会认识她。”
                            淑子回身到她的交谈区,同好友发表自身见解,她讲,朝卝鲜人搞什么独卝立运卝动,真是没必要,在天皇的恩泽下,原本积贫积弱的国卝家会变得愈渐发达,多好的事,非要搭上命,喊着自卝由独卝立,又能换来什么?好愚蠢。
                            好愚蠢。
                            轻巧话语较太刀更为锋利,精准地刺入李素英的心房,痛、流卝血,是谁好善良?是谁好愚蠢?你怎么敢置身事外如此不含愧疚地评判,被蒙住眼的人,被驯化的人,踩住我们血肉的人,你们怎么敢?怒意含在沉重的吐息中,可她不敢回击,甚至将刀刃拔卝出都不敢,惟有任漫长的静默将痛意化作麻木,任血流尽后,她也死去。但此地没有死寂,痛意是愈发隽永深刻,只因立在梨花树下的宽顺仍在喊:惠利,惠利。执拗的呼声如同浓盐水反复泼洒于正涌血的伤口,可这分明不及西大门刑务所的刑罚的万分之一,宽顺……她不忍细想。旧伤难愈、新伤溃烂,内里冲撞得七零卝八落,风筝骨架教飓风折断,绸布也撕碎,于风暴潮中翻滚跌荡,直至灾卝难过后,坠落,或无影无踪。在又清卝醒又昏聩的境况中,她安静僵在原地,秋华却满腔怒火地要冲去同人争论,将出的箭簇被她握住,手在流卝血,可她柔声劝道。
                            “没有必要,秋华,小心惹麻烦。”
                            秋华投来的目光,有不解,也有失望,素英,为什么不反驳?哀愤已胜不过悄然蔓延的无力,与怯懦。怯懦,这二字浮现时,她心下蓦然一惊,她忽然发觉自身好怯懦,敏文,你是否也被驯化?你本该与宽顺一同受难,可如今你于此苟活,一句辩驳也不敢言,当日立下“以身殉道”的誓言的是谁?高举太极旗投身运卝动的又是谁?是这份侥幸令你遗忘本该遭受的苦难么?便因这份侥幸而不敢再涉险么?
                            自身连串的诘责近乎彻底击碎她维持的平宁假象,可她咬着唇忍下,咬到涔出卝血珠,才勉强能站起身离开她的刑场。秋风又抖落几片红叶,血流铺在她的前路上,踏上、碾碎,鞋底余有残骸,远处宽顺仍在呼唤她:惠利,要记得我们的愿望。
                            千言万语凝结的一滴泪终于坠下,于是景象不再模糊,梨花树连同泪蒸腾无踪,徒留一句:要记得我们的愿望。可是宽顺,你我不是程婴杵臼,也不是月照西乡。你有杀身成仁的气魄,我却如何忍得过卧薪尝胆的苦楚?我不敢笃定。
                            宽顺,我知我该替你走下去。
                            可是,宽顺,我看不到尽头。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8楼2022-01-25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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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④《大厦将倾》
                              1925年
                              李素英
                              夤夜里雨镞纵横,瓢泼汇成铺天盖地的水幕,如海水倒灌,湮没沪都兰秋尚存的暑气,也浇熄白莱尼蒙马浪路*的炽烈焰火,连向日高悬的太极旗都蔫菸垂落。绀香月乍暖还寒,政卝府于两派倾轧中几欲分崩离析,首领远走,群羊霎时涣散,值此大厦将倾之际,父挑卝起总卝理之任力挽狂澜,春日生机姗姗来迟。议政院弹卝劾李承晚、行政院废除欧美委卝员部,剔除腐烂根基,重塑基底,令原是摇摇欲坠的楼再度矗立于法租界。可余毒未清,文治派羽翼仍在,扼住政卝府喉卝舌,前月金副部卝长的秘卝书向她深鞠一躬以表遗憾:朴总卝理操劳过卝度,旧疾复发,今晨心跳骤停,抢救无效。
                              传话人匆匆离去,惟留她一人怔于原地,死讯如巨石压肩头,再寸寸崩断,似越过远洋听得海州一株枯木被劈倒,枝桠落地击起尘灰,转瞬覆没于泥土中。赤霞教墨蓝肆意吞灭,天昏地暗中她任泪横流,《乐府诗集》书脊彻底开裂,泛黄书页似叶纷飞飘落于地,驻于足边一句——
                              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哀凄将将止于喉中,复按捺回心口,无声啼泣化作灼烫的浪滚过一遭又一遭,她拭泪去料理后事,心底明晰此事有隐情,便请医生,一管黑血现于眼前——是毒杀,所谓旧疾不过搪塞说辞,蒙骗千万卝人却也骗不过李素英。新任内务部部卝长、李承晚的党羽,局势稳定时意欲大刀阔斧地改,屡遭父阻挠。她亦知晓父身卝体康健,怎偏于此节点闹一出“心脏骤停”?要与人对簿公堂,卸去素日好脾性,携上物证险将内务部掀翻,那位文治派官卝员泰然含笑:李小卝姐,物证可伪,亦无人作证,你凭何如此污卝蔑?目光骤狠,不再伪饰其蛇蝎本性:还望李小卝姐少猜疑,伤身,小心同你阿爸一样。
                              窗外丛中陶菊衰萎,细花瓣落成烂泥,她赤足立在窗畔看颓败秋夜,玻璃窗上浓卝密雨珠将景晕作幻象,而难眠之夜的一双眼也委顿,默然无神的目光拨不开沉重雨帘,便又困在无物之阵中——或她甫当于阵中,每要撞出出路,都有无形墙壁让她折断一截脊骨,摔落原地,哈洛尔德自伤口缝隙再度回到体卝内,沉沦、无尽长夜、质问朴敏文。而明会握住她的手,不需争斗与反卝抗的激烈,仅相依的刹那温柔令她从中醒来,疗愈她回卝回冲撞所烙下的伤,沉疴得解。
                              他是李素英做西西弗斯式献身时最柔卝软的依靠。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9楼2022-01-25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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