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序由北向南
首先是跟梭鲈在华北悄然扩散的河鲈
河鲈( Perca fluviatilis )

说起淡水鲈鱼,大家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从美国引进的大口黑鲈。然而事实上,在我国新疆等地还有着两种从欧洲“越狱”而来的淡水鲈鱼,在国际市场上相当受欢迎。
在国内,河鲈更常见的叫法是“五道黑”,因为这种鲈鱼的身体侧面有5条纵行的条纹黑斑,区分度很高。河鲈专门捕食水中的小型鱼虾以及其他鲈鱼,属于凶猛的掠食性鱼类。

河鲈:在博斯腾湖成功“上位”,只用了10年
赤鲈在国内的泛滥还要从新疆的额尔齐斯河说起。额尔齐斯河是鄂毕河最大的支流,也是我国唯一一条流入北冰洋的外流河,和欧洲水系相贯通。正因为如此,额尔齐斯河里内很多其他水域所没有的特种鱼,赤鲈就是其中一种。
在欧亚北部的内陆河流中,河鲈是非常常见的淡水鱼,因为体格健壮、吃食凶猛,因此也非常受垂钓爱好者的追捧。从目前的钓获记录来看,河鲈的最大体长为60公分,最大体重为3.75公斤。
在1968年,新疆的水产工作者为了进一步开发博斯腾湖的渔业资源,就从额尔齐斯河流域引入了几种经济鱼类,其中就夹杂着一些河鲈的幼鱼。这些幼鱼起初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然而经过种群定居和繁殖后,河鲈成功“上位”,逐渐成了湖中的优势种群。

1972年前后,新疆当地人就发现捕捞的渔获物中,河鲈所占的比例正在逐渐升高。到了80年代,河鲈已经发展成了博斯腾湖最重要的捕捞对象,在渔业产量中的占比一度高达78%。由此可见,河鲈真正成为博斯腾湖的“新霸主”,前后只用了10年左右的时间。
从食用价值上来看,河鲈肉质鲜嫩,口感鲜美,而且没有腥味,吃起来比狗鱼还要美味,深受消费者喜爱。对食客们而言,河鲈的引入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对湖中的土著鱼来说,这就是一种灾难了。

当赤鲈幼鱼的体长在2公分以下时,主要以水中的浮游动物为食,此时的河鲈对湖中的土著鱼并不会产生危害;但是体长一旦超过4公分,河鲈就会逐渐过渡到以鱼类为食。到了成年阶段,河鲈则以麦穗鱼、鲫鱼、贝加尔雅罗鱼为食,缺少食物的情况下甚至还会同类相残。
扁吻鱼的“物种保卫战”在引入河鲈之前,扁吻鱼(学名: Aspiorhynchus laticeps ,在国内俗称新疆大头鱼)原本是博斯腾湖唯一的顶级猎食者。
在那个年代,人们对生物入侵尚无概念。对于经济利益和渔业产量的追求使人们忽视了这些小小的不速之客。
单从体型上看,河鲈似乎无法对湖中的土著鱼类们造成多大威胁:扁吻鱼性情凶猛,体型庞大,体长可达一米,体重超过五十千克;塔里木裂腹鱼体型较小,但也能有三十厘米长,且数量巨大;而河鲈最大也不过二十余厘米长,体重也就3千克左右,若是说它能威胁到湖中成百上千吨的土著鱼类,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
然而不过十余年的光景,河鲈便将这两种大鱼从湖中赶尽杀绝。
悲剧式的反客为主
一进入博斯腾湖中,河鲈便表现出了惊人的适应性和广泛的生态学侵占性。河鲈的繁殖力很强,种群数量增加很快。在七十年代初,湖中的河鲈种群便呈现出了不受控制的爆发性增长。
相较于扁吻鱼需要六年才能性成熟,塔里木裂腹鱼需要八年才能性成熟(且怀卵量均较少),小河鲈在第二年便可进行繁殖,且怀卵量大。大量河鲈开始在湖中争抢食物,甚至在食物短缺时吞食同类小鱼来实现种群延续;此外由于其棘刺难以吞咽,它们在湖中也很少有天敌侵扰。河鲈就这样成了博斯腾湖中最主要的小型凶猛鱼类。
然而,仅仅数量多、繁殖快还远远不够完成扫除土著鱼类的“壮举”。河鲈还有一个制胜法宝——发育时间差。河鲈产卵盛期为四月中旬,十到十五天后卵就能孵化成幼鱼;扁吻鱼和塔里木裂腹鱼的产卵期较晚,四月下旬至五月中旬才溯河而上产卵。
在产卵期,在湖中生长至性成熟的雌、雄“受害鱼”会成群结队,沿着开都河和塔里木河的进河口逆流而上,抵达河源巴音布鲁克等地,那里海拔较高,水质也更加纯净。在找到适宜的沙砾水底作为产床后,裂腹鱼们便产卵受精,繁育后代。受精卵顺水漂流,回到入湖河口时,恰巧孵化成鱼苗,游进博斯腾湖。而当一厘米长的鱼苗进入湖中时,也正是河鲈幼鱼快速生长、急需大量饵料之时。
所以,大部分鱼卵和鱼苗就成了湖中早已等候多时的河鲈鱼苗的美食。扁吻鱼的成鱼每年都被人类捕捞几十甚至上百吨,而每年所产的鱼苗在河鲈攻击下得以幸存的又微乎其微,即使活下来也要六七年后才可以繁殖下一代。

扁吻鱼(Aspiorhynchus laticeps)
和扁吻鱼相比,河鲈的适应力更强,繁殖力也更强悍。研究表明,平均体重在14~17公分的河鲈亲鱼,怀卵量多达1.3~1.4万枚,种群数量的增加速度很快。因此,河鲈在短短的十年间就取代了扁吻鱼的地位,成为了博斯腾湖最常见的凶猛鱼类。
扁吻鱼的命运,足以用“命途多舛”来形容。在上世纪70年代之前,扁吻鱼曾广泛分布于新疆的各大水系,年产量保守估计在300吨以上。后来,由于过度捕捞和盲目引种等原因,扁吻鱼的数量越来越少,在最大的原产地——博斯腾湖中甚至一度绝迹,珍稀程度堪比“水中大熊猫”。
1974年的渔业资源调查显示,当时的扁吻鱼在湖中已经极为少见,而此时距1968年河鲈意外进入博斯腾湖,也不过短短六年。塔里木鱼裂腹鱼的消失比扁吻鱼要晚一些,这得益于它相对较长的繁殖期和更大的怀卵量。即便如此,随着河鲈种群的快速扩张,鱼苗被不断取食,塔里木裂腹鱼也在1985年从博斯腾湖中销声匿迹。
此后,河鲈迎来飞速增长期,并在八十年代成为博斯腾湖中渔业产量超过78%的最主要渔获。

博斯腾湖及周边水系
扁吻鱼是博斯腾湖特有的土著鱼种,在全球的裂腹鱼类中也是非常少见的珍稀物种。这种鱼有3亿多年的演化历史,被称为“鱼类活化石”。在与河鲈的竞争中,扁吻鱼明显处于不利地位,数量越来越少,1988年还被列为了国家一级保护濒危野生动物。

它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事实上单凭河鲈这一个因素,想要灭绝博斯腾湖中的土著鱼类还是有些痴人说梦。这一结果的产生离不开人类的“功劳”。
自六十年代起,捕捞手段的进步极大增加了渔业捕获强度,给土著鱼类种群带来了更大的生存压力。
七十年代后,由于博斯腾湖重要输入河流开都河周边大量开荒造田,同时大兴水利,湖水矿化程度上升,水位大幅下降,周边小湖日益枯竭,软体动物等鱼类饵料大量死亡。
八十年代修建的宝浪苏木闸阻隔了塔里木裂腹鱼和扁吻鱼的唯一产卵洄游通道,加剧了其资源衰退的趋势和不可逆转性。
河鲈等外来鱼种对湖中鱼类族群结构的根本性改变,或许只能算是导致湖中土著鱼类灭绝的众多原因之一,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了保住扁吻鱼这一古老的物种,当地政府在90年代初专门成立了科研和保护小组,开始了漫长的“扁吻鱼保卫战”。
从2000年至今,国家先后投入了500多万元在阿克苏地区建立了扁吻鱼原种场。与此同时,新疆的科研机构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开始研究扁吻鱼的生态习性、繁殖规律、生长发育等特点,最终成功突破了人工繁殖技术。
2020年10月,新疆渔政的工作人员将人工繁育出来的3万尾扁吻鱼鱼苗放流到了博斯腾湖。为了提高鱼苗的成活率,此次放流的鱼苗体长都在15公分左右,属于大规格苗种。
如今,新疆已经连续11年进行扁吻鱼的增殖放流活动,放流的苗种总量达到了33万尾。扁吻鱼虽然保住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引入河鲈的代价是巨大的——扁吻鱼曾经的生存危机就是最大的“生态罚单”。
博斯腾湖悲剧之后,人们并没有吸收教训,而是继续往湖中投放了体型更小、繁殖更快的池沼公鱼,反而又把河鲈逼向了绝境。同时湖中还在不断引入外来鱼种,造成更多逃逸,养殖投喂造成的水体富营养化,又使生态环境雪上加霜。(这个后面再讲)
一条小小的“五道黑”身上,浓缩了人类干涉生态的疯狂实验史。
并且,随着优质水产养殖的推广,养殖逃逸,以及放生神教,以及某些路亚败类的违法放生,河鲈跟梭鲈已经在华北等地悄然扩散,很有可能会成为华北等地,新的“生态罚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