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疾行驶离山林,我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直到天边隐隐现出曙光,身上才终于感到丝丝暖意。我知道这是心理作用,不过在黑夜中行车,前方路途不明,后面又有豺狼虎豹,那感觉真的很差劲。好在茶杯的车很争气,既没抛锚,也没叫油,总算安全出来了。
天快亮的时候,车子驶进湖南慈利县界,人烟渐渐多起来。我看了看张起灵,他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几个小时没怎么说话,只是咳嗽。尽管我每隔一会儿就问他的情况,他却爱理不理的,精神很不好,恐怕这人的伤势是有些恶化,我心里就着急哪儿能找个休息的地方,赶紧安顿一下伤员。
低头看了下表,5点多了。进哪里也不能算夜闯了吧,于是拣县城里比较冷清的一个街角,去敲路边小旅馆的破门。我使出砸墓墙的力气敲了好几分钟,才出来个睡眼惺忪的小老板。于是以最快速度回车上抱张起灵,这才发现他已经意识不清了,迷迷糊糊看看我,头就歪了过去。我心说这下坏了,赶紧抱着人往店里走。
胡子拉碴的小老板见我怀里抱着个人,也不看清楚,就用犹带着鼻音的腔调说,“情侣间半价啊。你们来得这么晚,出去玩了一夜吧。姑娘不能喝,就别灌人家……”我这时心情简直坏到极点,脏话一下冲出口来,“灌你妈个头,快开房!”
小老板被我骂愣了,手举着门牌愣在原地,我没空理他,抢过就往里走,听到背后他夹杂着湖南土话的嘟囔声,显然是敢怒不敢言。看来这店没少招待过我这号的“恶霸”。
我一路狂奔,踹开房门,把张起灵放到床上,给他喂水,唤他的名字。没一会儿,那人就睁眼问我,“到哪里了?”我回答,“咱们在旅馆里,没人追来,暂时应该安全。”他一听是旅馆,眉头又皱起来,“不要呆在这儿,走。”
我“啧”了一声,“你身体这样,还想去哪儿?老实呆着,有什么事交给我。”
他摇摇头,“那些人能找到山里,就能找到这儿。咱们……快走。”
我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在床上,几乎是苦口婆心地说,“起灵同志,就听哥一次,不会出麻烦,我保证。”
他企图挣动,没回答我,又开始咳嗽,我便揽着肩膀,想扶他坐起来。突然看到那人紧抿的嘴角渗出丝丝血迹,登时一惊,“起灵,你的伤……”
他摇头表示没事,吃力地喘气。果然,我的担心成真了。一想到这家伙的内伤是我害的,心里就难受得不行,我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这样……”苍天作证,我黑眼镜此生第一次如此诚恳地道歉,却不敢祈求那人原谅。
张起灵看了我一眼,微微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该对不起的是我……骗你这么长时间。”
我听得很奇怪,这话是我的台词才对啊,你哪里骗我了。
他续道:“我的伤不是你压的,是上次下斗落的旧伤。”此话一出,我像个傻子似的看他,仿佛没听明白。旧伤?不是我压的?
不是我压的!?
靠!张起灵,亏我之前那么愧疚,还以为自己真的重到该减肥的地步,原来你你……你做人也太不厚道!
我顿生一肚子怒气,这个时候对着脸色惨白的病号却不好发作,只能强迫自己大度地摆摆手,“兄弟不怪你,让我一压,没伤也得压出伤来。”老天爷,说这话的人真是我么?
他转而问道:“有枪么?”
我点点头,茶杯的枪被我扔在车上,他似乎微微放心,“随身带着,万一……万一有人找上来,我又动不了,到时候你就先走,别犯傻。”
我有点儿生气,“什么叫犯傻?你想让我一个人走?”
他抿着嘴不说话,眉宇间竟现出一股淡淡的悲伤不忍,我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赶紧坐下来拍他肩膀,“换做你是我,你会一人跑掉么?”
他果然顿了一下,眼里流露出犹豫。我就知道,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怎能强求我做到?
我叹了口气,“你先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相信我,不管那些人什么来头,恶人也好,妖怪也罢,我绝不会让他们胡来。”
说完站起身,“我去弄些吃的,离广西还远呢,总不能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