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苌得意洋洋地问：“过去你们和我平起平坐，现在大家君臣有别。你们会不会感到羞耻啊？”前洛州刺史赵迁曾参与灭代战役，他巧妙地回答：“陛下是天子。上天且不以陛下为羞，我等怎会以做陛下的臣属为耻呢？”姚苌大笑。
　　因为战乱与浩劫，长安户口凋敝。姚苌从安定郡迁徙了五千户充实京畿，又让司隶校尉姚绪恢复京师的秩序。安内必先攘外，后秦清剿周边的敌对势力。邓景见姚苌势大，遂撤离彪池。
　　此刻，后秦已囊括雍州的京兆、扶风、冯翊、北地、新平和安定。姚苌把目光再投向了西北的平凉郡（今宁夏固原市和甘肃省平凉市）。平凉太守金熙自知不敌，急忙拉拢多兰部为盟友。
　　多兰部乃陇西的一支鲜卑小部落，其首领没奕于做过安定郡的北部都尉。金熙视作救命稻草，极力讨好。双方都曾为前秦效力，便结成了命运共同体。此外，金熙还笼络了鄯善王胡员吒、前秦护羌中郎将梁苟奴等后援，一齐组成了反姚苌联军。
　　公元386年七月，姚苌命左将军姚方成征讨平凉。
　　姚方成同镇远将军强京等前去挞伐，却在平凉东南的孙丘谷遭到了反姚联军的伏击。闻报姚方成兵败，后秦皇帝不得不亲征平凉郡。
　　毕竟，姚苌善于用兵。他攻其不备大败联军，迫使金熙、没奕于等人投降。姚苌宽宏地让他们官复原职，只不过改换了后秦的旗号。
　　接着，后秦皇帝决心平定陇上。姚苌跟弟弟姚硕德一同率兵转向西南，逼近秦州府治上邽（今天水市）。兵临城下，秦州牧王统开城降服。王统的老弟王广，镇军将军毛盛，右将军徐成，略阳太守王皮等前秦将帅相继归顺。王皮是王猛的小儿子，曾跟苻阳一起谋反未遂。这些人全都投降，陇右前秦势力仅剩河州（今临夏州）一隅了。

　　河州牧毛兴已亡故，军政官苻登接管了地盘。苻登乃苻坚的族孙，自小勇猛豪爽。苻登誓死不降，跟姚苌打成一团。二人你来我往，互有胜负。于是，两个秦政权在陇西一带鏖战多年。苻登年轻气盛又是前秦皇族，势必负隅顽抗；假设毛兴不死，说不定姚苌就马到功成了。

　　（125）这个不好，再换一个（下）
　　并州的前秦势力也有动作。
　　公元386年八月，秦皇苻丕率领太子苻宁、左丞相王永、大司马苻纂、卫将军俱石子、司空徐义、左仆射王孚、吏部尚书苟操、尚书郎李先等四万兵马南下平阳郡（今山西省临汾市）。
　　王永即王皮的哥哥，苻纂乃东海王，俱石子从关中投奔苻丕，徐义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王孚不知何许人也，苟操乃苻丕的表弟，李先会占卜之术。秦军倾巢而出，谋划将西燕流寇一网打尽。
　　西燕这边，慕容永正式当家作主了。
　　两个月前，刁云诛杀慕容忠，推举慕容永为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雍秦梁凉四州牧、录尚书事、河东王。慕容永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西燕第七任统帅。
　　
　　前六任首领皆死于非命，这是西燕的不幸；尤其四个月之内接连换了五位燕主，使得政权的元气大伤。如今苻丕咄咄逼人，驻留在闻喜的老老少少惶惶不安。
　　为了安抚众人，慕容永再次倡议回关东；他甚至表示愿意向慕容垂称藩，主动放弃燕王的名号。此举让西燕部众重拾信心，他们满心欢喜地追随河东王。
　　于是，慕容永遣使向苻丕借道平阳郡。
　　闻喜的东面就是太行八陉之一的轵关陉，不过沿途皆为晋国的势力。西燕部众不得不走平阳---长子---滏口陉东归，遂向前秦势力借道。
　　借道？一山岂容二虎！在苻丕心目中，西燕尽皆乱臣贼子。何况狭路相逢避无可避，苻丕自然一口回绝。慕容永遂以此激励部族，率众北上。常言道：归师勿遏，穷寇勿追。宜将胜勇追穷寇，那得有这个实力。苻丕用四万人马阻挡思乡心切的四十万之众，一场激战在所难免。
　　公元386年九月底，前秦和西燕在平阳郡的襄陵会战（今临汾市襄汾县襄陵镇）。苻丕固守平阳，遣派王永、苻纂、俱石子、徐义、李先出征。慕容永亲率大众奋力北击，反扑敌军。
　　双方迎头对撞，杀得天昏地暗。鲜卑人个个置死地而后生，秦军不敌一败涂地。王永和俱石子战死，徐义与李先被俘，苻纂带着残兵溃逃。
　　得知战败，苻丕既不北返晋阳也不跟苻纂合兵一处，却作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他率领数千骑兵南下。随后，苻丕穿透鲜卑军阵抵达了东垣（今运城市垣曲县）。
　　史书介绍，苻丕忌惮苻纂有谋逆之心，故尔南奔。老狼觉得上述说法站不住脚。如果畏惧权臣，苻丕北归晋阳即可；夹在秦燕之间的苻纂死无葬身之地。况且，固守晋阳还会让西燕师老兵疲。攻不下晋阳，鲜卑人迟早要东去的。
　　可是，获悉兵败的苻丕竟然率部南下，迎头直冲鲜卑人。这是害怕的举措么？老狼相信，苻丕的初衷是加入战局，试图力挽狂澜。不过兵败如山倒，苻丕的退路被北上的西燕部队截断。急中生智，他带着人马继续南下跳出了包围圈。不可思议，这支奇兵居然杀到了西燕大军身后。

　　此时此刻，苻丕有四个选择：南越中条山渡过黄河同东晋拼个高下，西攻蒲阪横渡黄河跟后秦一决雌雄，北上反攻西燕在千军万马中取慕容永之头，或者赶紧从东面的轵关陉穿越太行山再作打算。为啥要赶紧，因为西燕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前来捉拿秦国皇帝。
　　毫无疑问，回关中的胜算更大----毕竟前秦在关中经营多年，苻丕以苻坚长子的名义能够获得不少支持。可是晋阳还有数万人马，包括老婆孩子及多年的亲信。苻丕不肯舍弃他们，更不愿去探索未知的西方大地。老狼推测他想沿太行山东麓从井陉杀回晋阳（今太原市晋源区），或者干脆如史书所云苻丕要偷袭洛阳。反正，他选择了轵关陉。

　　然则出豕败御，事与愿违。
　　自打数十万西燕部众聚集在闻喜，黄河南面的东晋军队就非常紧张。晋国扬威将军冯该驻扎陕城（今河南省三门峡市湖滨区），时刻警惕着北边的局势。好不容易鲜卑人北去了，冯该舒了口气。慢着慢着，斥候来报：一支秦国军队正在穿越轵关陉，图谋抵达河内郡（今焦作市）。冯该当机立断，北渡黄河伏击敌人。
　　苻丕是唯一跟西燕、后燕及东晋都交过手的秦国主帅，只不过常年胜少负多。今番走轵关如同走麦城，苻丕突遇飞来横祸。

　　公元386年十月，秦军被冯该邀击。混战中，苻丕、王孚、苟操等人丢了性命；太子苻宁被擒获至东晋，交给苻宏看管。得知凶耗后，陇上的苻登继任帝位，谥苻丕为哀平皇帝。
　　

　　苻纂败逃晋阳，西燕军尾随而至。苻纂不敢据守晋阳，带着数万人马西渡黄河逃到了上郡的杏城（今陕西省延安市黄陵县）。其后，苻纂不愿称帝而被弟弟杀死。所以，苻丕担忧苻纂谋反的说法确实蹊跷。

　　被俘的徐义假意顺从，趁夜挣脱枷锁逃跑了。徐义鼓吹自己诵读《观世音经》得菩萨相助，福大命大。观世音也称作观自在菩萨，唐朝时避讳李世民改为观音菩萨。也有人说，观世音为高僧鸠摩罗什的梵语译音。倘若如此，“徐义诵念《观世音经》脱险”则为后人杜撰。因为此时鸠摩罗什还在吕光手下，多年后才会名动中原。
　　被俘的李先投降了，充当慕容永的谋主。李先出身官宦之家，却跟着民间人士学习占卜。李先精通天文历法，为人圆滑。识时务为骏捷，李先接连投靠强者；每次投诚，总能升官。
　　襄陵大捷，慕容永挥师北攻晋阳、东占壶关（今山西省长治市壶关县）。树倒猢狲散，并州的前秦势力冰消瓦解。苻纂逃得匆忙，苻氏宗亲、文武百官大多被俘----甚至连苻丕的杨皇后也被抓获。慕容永想纳杨氏为夫人，杨氏假意顺从突然夺剑。慕容永一把抢过宝剑斩杀杨氏。

第五卷 日落江湖白
　　慕容垂、拓跋珪、慕容宝、慕容盛、慕容德、慕容熙的故事

　　第十七章 兄弟阋墙----怎知黄雀在后
　　（131）东郭先生与狼（上）
　　回过头，我们继续说说关东后燕的情况。
　　公元386年六月，燕帝慕容垂继续清理国内的敌对势力。
　　关东前秦残余首当其冲。慕容垂指派卫大将军慕容麟、征西大将军慕容楷、镇南将军慕容绍、征虏将军慕容宙攻打苻定等人。这个阵容太豪华了，仿若杀鸡用把牛刀。
　　开战之前，慕容楷写信劝降苻氏等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苻定、苻绍、苻谟、苻亮全都归顺。燕帝既往不咎一律封为侯爵，以报答苻坚昔日的恩情。

　　八月初一，慕容垂命太子慕容宝驻守中山，右仆射慕容麟辅佐。八月初三，燕帝率慕容德、慕容隆亲征。帝国内势力最强的知命弟弟、家族里磨砺最少的立命儿子，慕容垂带着他们前往平叛。燕帝一走，藏在太行山里的丁零人蠢蠢欲动。
　　头年鲜于乞叛逆未遂，被迫带着部众在太行山里躲了一年多。得知燕帝慕容垂离开中山（今河北省定州市），鲜于乞下山偷袭后燕的城邑。丁零人迅速攻占了山脚下的望都县（今保定市望都县）----此地距中山不到半日的路程。

　　鲜于乞威胁着京畿的安危，慕容麟决定消灭这股流寇。卫大将军出马，但在城门口被将官们拦住：“殿下把京师的部队抽调一空。万一不能获胜，恐怕会损害您的威望。请殿下派遣他人征讨贼寇吧。”燕军倾巢而出，诸将顾虑敌人乘虚而入；他们希望赵王留下，让部属出战。
　　慕容麟摇摇头：“丁零人听说皇上在外，肯定没有戒心。我一鼓可定，各位不必担心。”燕军声东击西，宣布前往南边的鲁口。半夜里鲜卑人回师北上，拂晓即赶到了望都城外的丁零军营。慕容麟下令拔掉寨门的鹿角，直扑中军大帐。燕军一拥而入，俘获了鲜于乞。
　　鲜卑军团整夜奔波尚能擒敌主帅，慕容麟的军事素养日臻成熟。鉴于叛匪跟母族同源，卫大将军对丁零人并未赶尽杀绝。鲜于乞束手待毙，其余残兵败将又溃逃到了太行山里。除此以外，黄河北岸还活跃着另一支丁零叛军。
　　
　　头年鲜于乞作乱，翟辽带着一帮亲信依附东晋黎阳太守滕恬之。滕恬之良善，收留丁零人。谁知翟辽狼子野心，趁机杀掉他窃据了黎阳（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黎阳镇）。对燕国来说，丁零叛匪犹如顽疾不可不除。但是，翟辽并非慕容垂的首要目标。
　　除了前秦势力、丁零叛将，还有一些人投靠了东晋。他们携敌自重，已成肘腋之患。燕帝慕容垂御驾亲征，决意平定他们。清河郡（今河北省邢台市清河县）的宦官吴深最先遭到打击。
　　十月，燕帝用两天时间攻陷了叛军的堡垒。吴深单人匹马逃遁，慕容垂进驻逢关阪（今山东省聊城市西北）。不久，吴深被迫请降。
　　太子洗马（东宫文书官员）温详投降东晋，获封济北太守。温详在东阿（今聊城市阳谷县阿城镇）举兵，又命儿子温楷、堂弟温攀防守渡口碻磝（读音：敲熬，今聊城市茌平区韩集乡）。当时东阿、碻磝均在古黄河以南。燕帝遣慕容德和慕容隆平叛，两人驻军北岸跟温楷对峙。
　　
　　就在此时，慕容垂接到了慕容宝的急报：拓跋魏国请求燕国出兵相救。
　　拓跋氏建立的代国早被秦王苻坚灭掉了，拓跋魏国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说来话长，让我们来看看风起云涌的大漠草原。
　　漠原上的游牧部族多如天上的繁星，其中较大的为拓跋部、铁弗部、独孤部与贺兰部。代王什翼犍霸占儿媳贺兰氏，因而被长子翼圭“缚父请降”。十年前，拓跋代国被秦国灭掉；铁弗部和独孤部划黄河而治。覆巢之下，贺兰氏带着拓跋涉圭等诸子逃奔娘家贺兰部。
　　贺兰部害怕受牵连，所以拒绝接纳。贺兰氏只得南下投靠独孤部。独孤部的刘库仁乃什翼犍的外甥，故收留了贺兰氏等人。于是，少年拓跋涉圭在独孤部生活了近十年的时光。拓跋涉圭正是史书里的道武帝拓跋珪。珪，这是发迹后更改的名字。
　　邺城被慕容氏包围。刘库仁（独孤没根）心怀苻秦，亲率大军支援苻丕。可他在半道上被慕舆文杀掉了。群龙无首，独孤部大乱。宗族间抢班夺权，刘库仁的儿子刘显最终接掌部落。
　　刘显（鲜卑姓名独孤丑伐）心狠手辣，杀戮决断毫不留情。拓跋珪乃代王后裔，而独孤部的民众多半来自代国。刘显把拓跋珪看作眼中钉，意欲除之而后快。
　　刘显的弟妹乃什翼犍之女，即拓跋珪的姑姑。她悄悄向贺兰氏告密，说刘显快要动手了。消息传来，贺兰氏一面命儿子出走，一面请刘显来自己的帐篷喝酒。贺兰氏把新首领灌得酩酊大醉，拓跋珪趁机逃离独孤部。《魏书》讲有二十一个侍从随其流亡，号称元从二十一人。
　　这些人包括拓跋珪的同母弟弟拓跋仪、拓跋烈、拓跋觚，也有他的堂兄弟拓跋虔、拓跋遵，还有其堂曾祖父拓跋纥罗（拓跋他）和拓跋建。此外，姑父王建，以及亲信长孙肥（长孙犍）、叔孙建、达奚牧、丘穆陵崇、叱罗结、安同、李栗、庾业延、素和跋、来初真、贺狄干、苟乌提、刘提也紧紧跟随。他们就是拓跋珪最初的部属，这大概也是道武帝人手最少的时期。
　　刘提的父亲刘生为冀州信都人。刘生懂得一些占卜的卦理，故而做了慕容氏的家臣。41年前慕容王后嫁给什翼犍，刘生陪嫁到了拓跋部。如今，刘提陪着拓跋珪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