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看到杰克医生戴上手套,下面他还会很忙碌,10分钟后他就会站到手术床边,患者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半小时后他会因疼痛大发脾气并摔坏医生的听诊器,一个听筒滚到床底,另一个则在杰克试图抓住它之前潇洒地飞出窗外。此间琐事不必多说,在医生忙于应付他的患者时,我们不妨聊些更能打发时间的东西——比如当时流行于欧洲的一种高雅游戏。
要玩这个游戏,首先你需要一副牌。如果你出身普通家庭,那有可能是木制牌,而如果条件稍微好一点,就会有28张光滑的象牙牌。把它们按一定间隔竖起来,一个挨一个,摆成任意你喜欢的图案,最后只消用指头往第一张牌上轻轻一推,它们就会一个压一个地迅速倒成一片。那些达官贵人,等待消磨时间的贵妇可能拥有上百张骨牌,摆好后再推倒,在连续不断的倒塌中获得无与伦比的精神快感。
不错,这就是风行世界的多米诺骨牌。你需要花很长时间精心布置那个摧毁链,小心地审视间隔,之后郑重其事推下第一张牌。
但生活的多米诺骨牌远比这来的简单,不经意中,一些原本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就会因第一张牌迅速串成摧毁链,毁掉一个人,一段生活,甚至整个世界。
现在,这第一张牌就握在皮尔森先生手中。他手法熟练地倒空了那个钱包里的票子,却又带出一张薄薄的折纸,等他随手打开那张纸——每个怀有好奇的正常人都会这么做——立刻发出一声被吓到的怪叫。
“皮尔森先生,您怎么了?”海伦娜来到他身边,听他结结巴巴的“没、没什么”,就要把纸片再塞回那个钱夹。而海伦娜似乎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兴趣,她习惯性将盲杖拄在地上,听着钟表自言自语“杰克先生快来了呢。”
“啊……是啊,杰克先生。”克利切忙将钱包揣进大衣,打定主意待会儿就神不知鬼不觉将它扔进排水沟,还有那张见鬼的纸——都去他的吧,他只关心里面的票子。
谁让你是贵族老爷,这些钱与其拿去花天酒地不如来给克利切做慈善,哼,好老爷,克利切会保佑你死后上天堂的,说到做到。
克利切想的入神,不妨身后的傻丫头贝蒂蹑手蹑脚走上来,猛地从他大衣里掏出那个钱包——别的不说,那钱包样式十分精巧,可能就是这个引起了傻姑娘兴趣。然后兴高采烈一把拉开。克利切措手不及,回身劈手就拧傻丫头耳朵,脸涨成了猪肝色,话语带着恶狠狠的心虚
“还、还给我,你这坏东西!找、找、找死!”
贝蒂毫不耽搁地大哭起来,一方面源于疼痛,另方面也因为手里那张纸上的东西。傻姑娘一看见它就跟见了鬼似的哇哇叫着一把挥开,攥着拳头猛捶空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叫连连。
“贝蒂!”海伦娜赶紧跑上去把贝蒂搂在怀里,一边轻柔地哄她一边责备气急败坏的院长。
“您跟一个傻孩子计较什么,她心智不全,拿回来就好了。这下又要哭好久,待会杰克先生来了怎么办?”
“还说,就是那个杰克!贵族都这么、这么怪,非在钱包里放、放个死人照片吓人!”
“死人?什么死人?”海伦娜抬起头,克利切自知失言,想岔开话题。但一向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海伦娜这回却不依不饶,神情也罕见地带上了焦虑。
“是不是一个女人?”
“克利切不、不知道!”
“有身子吗?还是只有上半身?是完整的尸首吗?”
“海伦娜,你明天就、就去苏格兰场上班,我给你写、辞呈!”
“贝蒂,不许哭了。”海伦娜转头扶着贝蒂双肩,空洞的目光笔直穿过对方眼底“来,海伦娜小姐问你个问题,答对了我让艾玛送你新娘子的花。”
一说到新娘子,贝蒂多少平静下来,就像所有这个年龄的正常女孩子那样浮起傻乎乎的笑,但听到海伦娜问她照片上的人头发是长是短时,她又摇着手叫嚷起来。
“丑、丑八怪!贝蒂不看,会吃人!”
“不吃人,丑八怪已经被很厉害的魔法师封在纸里成了扁的,”海伦娜耐心哄她“连头发都成了扁的,所有的头发都是,一丝都没漏下。”
“不可能,那么长,那么多的头发!”贝蒂哭起来“不可能都成扁的,长头发丑八怪会吃人……”
海伦娜心里有数了。她将前后事件又细细想了一遍,突然一抬头,目光直直“望”在了克利切身上。
漆黑的目光,克利切一瞬间竟有点毛骨悚然,但海伦娜的语气十分温柔,好说好商量地开了口。
“皮尔森先生,瞧您又没管住自己的老毛病。杰克先生是来给孩子们免费义诊的,跟那群脏了心的贵族不一样,您怎么能拿他东西呢?”
“怎么不一样?”克利切脖子一梗“就冲他钱包里、里的这玩意,心理也不、不、不正常!”
“这些贵族背后关系网牵连纠葛,我们得罪不了。”海伦娜决定换一种方式“院里好不容易才有这种规模,如果因为不必要的人事惹来祸患,未免心血就白费了。您比我更清楚的不是吗?”
“就一个钱、钱包能翻起什么事!”克利切依旧不为所动,他狠狠将钱包攥在手里“到了克利切手里的钱,就、就别想再溜走,哼!”
海伦娜不说话了,她趴在钟表下摸了摸指针,然后快速走到前厅,对门口老嬷嬷嘱咐两句后又匆匆折返后院。在杰克正式到来之前,她还有一点时间可以挽救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