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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TXT】错念 +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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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
慕容紫英是从来不迟到的。
守时是琼华派很重要的一个门规。紫英幼时在家也是家规甚严,养成了守时的好习惯。宁可等别人一时,不肯让人等片刻。是以这天早晨他到了剑舞坪时只看见菱纱与梦璃时,不由皱了眉头。
“天河何在?”紫英还有些希望天河是暂时去小解或者忘了剑回去拿。
“咦?”菱纱背了手笑看紫英:“天河是你的师侄,他去哪了,应该要问你才是啊。”
“……”
菱纱盯着紫英,调皮地扮了个鬼脸,笑道:“小紫英,小紫英~爱端架子摆臭脸,其实心软得根本不忍心罚我们吧~~”
“菱纱,别这样欺负紫英师叔…”梦璃一边忍笑,一边道。方才她们来此不见天河,她就曾同菱纱说要不要一起去叫云公子。菱纱却摇摇头:"那野人,在山上睡懒觉惯了,难道要我们天天叫他起床不成?本姑娘可没那个闲功夫。况且这次他再迟到就是第三次了。我也想看看刀子嘴豆腐心的小紫英要怎么罚他。”
“……”紫英一甩袖,回头往天河房间走去。
“哎,紫英脸色好糟糕…梦璃你说,这次他会不会真的罚了那个野人啊…”菱纱看着紫英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梦璃摇了摇头。心想菱纱你都这样激紫英师叔了,云公子这次八成是凶多吉少。
那边厢野人在酣甜的梦里感到一阵杀气,醒了过来。
“唔…今天好清静,是不是还早?”
紫英悄没声息地站在门口。天河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袖子甩动的声音。
“无人喊你起床,自然清静。”冰冰冷冷的声音。
天河一个激零,爬了起来,睡眼蒙眬看着气白了一张脸的紫英,搔了搔比平常更乱一倍的满头乱毛。
“呃…师叔,我、又起晚了?”
紫英想起昨日正法长老的话,把心一横,冷冷道:“云天河!你一再不上早课,更无悔改之心,今日罚你去思返谷思过,直至子时方可出来!”
“要去一整天?!那,一日三顿饭怎么办?”
菱纱妙语诚不欺人。民以食为天,在野人来说更是头等大事。
紫英一甩袖:“思过便是思过,岂能容你存有这些杂念!”
“啊啊,师叔,你不是说真的。菱纱明明说你是好人的!!”野人无法接受现实,用力抓着满头乱发。
紫英仍冷冷站在那里看着,只见野人抬起头来,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师叔…你会给我送些吃的吧…”
“……立刻洗漱穿衣,跟我来!”紫英一甩袖,转身而去。谁料一出门就被一条玉臂拦住,险险撞上去。忙站定了身子。只见菱纱与梦璃分站门两边,是听墙角把话都听去了。出手拦他的正是菱纱。
“欸欸欸--小紫英你还真罚天河啊?莫不是气我刚才说的话?我…我给你赔不是,你罚我吧!”
“他屡次不上早课,本就该罚,与你何干。”
“小紫英发威了。”菱纱小声道,过去拉着梦璃,低声道:“杀鸡儆猴。我们要当心啦。”
梦璃掩口而笑。紫英一甩袖:“你二人去剑舞坪上分别自习。等我回来,不可擅离!”
他正准备离去,想起梦璃方才可疑的笑容,不禁回头望了她一眼。不想梦璃吃了他冷冰冰一望,温文尔雅微微一笑,福了一福,礼貌周全得让人无可挑剔。那双美丽的眼睛无辜而柔顺,似乎在问他为何生气。
“……”
天河菱纱惯会胡闹,一个是无心,一个是故意。可梦璃虽不胡闹,却更是深不可测。为什么梦璃看着他的眼神像是长姐看着幼弟?她不过大着他一岁,何以如此早慧。
菱纱拉了梦璃往剑舞坪中央平台走去。只见过不久天河从屋里出来,紫英领着他往通往思返谷的桥上走去。剑舞坪上有几名弟子看了都议论纷纷,说紫英师叔这可是第一次送人去思返谷。有些好事的还特意走过去偷瞄一下紫英冰山似的脸,登时被冻得缩了回来。
“好威严…哎,明弈你说,紫英师叔假以时日,会不会当上正法长老啊?现在玄霆太师伯那么疼他,紫英师叔人又严肃,又优秀…”
“谁知道呢…我如果是天河师弟他们,一定好好练剑,每堂课都早到。才不会这样惹紫英师叔生气。”明弈仰慕紫英已久,愤愤地瞪着天河。
紫英带着天河进入思返谷。只见那野人席地而坐,一双天然的棕色眼眸望着他:“师叔,你要记得给我送午饭来。还有,我待得闷了可以回去一下下么…”
“……”紫英一甩袖,手捏法诀,在谷口布下了结界,然后转身离去。野人慌了,跳起来追上去,撞上了结界登时被反弹回来。
“哎哟!”
紫英终是不忍,停步回头,看见天河极狼狈地摔在地上,泪眼汪汪看着他,活像是被困在陷阱内向人求救的小兽。
“师叔…”天河哀求道。
紫英一咬牙,转身离去。在桥上多是些看热闹的年轻弟子们,探头探脑,议论纷纷。见紫英来了,便让出一条道来,被那脸若冰霜的小师叔吓得不敢吭一声。
接下来的早课时间,菱纱出奇地安静,不时若有所思地看看紫英。而梦璃也时有走神,想是担心着天河。下午授课时间结束,正当夕阳西下,紫英看菱纱与梦璃往思返谷的方向走去,脚步略顿,便打消了去思返谷的念头,先回了房。翻看了一下剑谱,却无法专注其上,没过一炷香时间便起身,往思返谷走去。
不料在桥上正看见往回走的菱纱与梦璃,他当即停了脚步。梦璃施了一礼,菱纱则是笑语盈盈走上前,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一圈:“咦?小紫英,你去做什么?不会也是要去看那个野人吧?”
“……”紫英一言不发,往前走去。在谷外远远望着,但见那野人躺在草地上,抱头望天,很是惬意,这才微微放下了心,看了片刻方走回来。将近子时,又放心不下前去思返谷外,隐身于谷外桥上的阴影内,看结界时限已到,准时消失。过不久怀朔与璇玑入谷探望,而后天河出来,与梦璃说了一会儿话。
他看得入神,已不觉站了许久,更没发现菱纱已悄悄来到他身后。
直到少女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哎,我看有的人就是不坦率,明明担心自己的师侄,又只会在旁边偷偷看。”
“……”
“怎么?”菱纱背手瞧着一言不发的小师叔:“喂,明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干嘛不把话讲出来?“
“…不坦率的人是你吧?”紫英淡淡道。
“…什么意思?”
“……”
菱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抱着双臂:“哎,讲话又只讲一半,小紫英你不但是个冰块脸,还是个闷葫芦,总这么严肃干嘛?”
“…谨言慎行又何错之有?难道人人都要与你性情相投才好?”
“我可没这么说。要是你自己觉得开心,别人才没话好讲。”菱纱食指点着脸:“可我见你每天守着规矩,眉头却又常常皱起来,你问问自己嘛,到底过得快不快活。”
快活不快活…?紫英微微一怔。他是很少去想这种事的。生活在琼华虽说不上很快乐,却也并非不快乐。只是…这些年来,自从夙莘师叔下山后,已多年没有人这样问他。没想到物换星移,此时这样问他的却是他的师侄。
“…你这话很奇怪,人生数十载,岂能事事都随人所愿?”
菱纱摇摇头:“就因为人生苦短,不过得开心点,难道死之前才后悔?像是天河,有时候我都觉得他很胡闹,可又不知不觉羡慕他,说不定就该那样,才不算白过了一辈子…”
紫英微微一甩袖:“岂有这种道理?他那样不过是目无礼法、肆意妄为罢了。我修仙问道,为世间斩妖除魔,没有一样不是自己想要的,又怎会虚耗一世?”
菱纱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摆摆手:“紫英你是修仙的人,也许能活得长长久久。可我们凡夫俗子,百岁寿命,七十者稀。更有甚者,盛年夭亡,怎可不及时行乐,让自己过得快乐些?”
紫英微微一愕,温言道:“你何出此言?你上山来,不是要修仙?为何说此不吉之语?”
菱纱摇摇头:“俗话说什么来着…夏虫不可语冰。我是虫你是冰,我和你真说不通。我只是觉得你活得太累,就算寿年过百,也未必快活。还有,你说我们肆意妄为,那难道人人都要像你这样守着规矩,严肃得像冰块才好?”
“我并未如此要求他人。”
“那你又凭什么说我们肆意妄为?”
紫英摇头:“你等既入门派,自当遵守门规。不可随意触犯。”
“又是门规,紫英你脑袋里除了装这些框框条条,还装什么!”菱纱已是有了些怒意:“你罚了天河,自己心底也不舒坦,还老跑来这儿看着他。你觉得这样真是最好的办法么!”
“我只做我应做之事,其他并不多想。”
“好!小紫英我服了你!”菱纱叉腰怒道:“我也只做我应做之事,其他都不去想!”
“……”
菱纱狠狠瞪了小师叔一眼,转身便走。紫英微微一顿,仍是不放心,抬手道:“菱纱!”
少女愤而回头:“不知紫英师叔有何见教?”
“你等,勿要再犯门规。”
“犯了又如何?”菱纱冷冷道:“大不了就是被你送来思返谷。你还能把我们怎么样了。”
“胡闹!”紫英听她言语无状,气得一甩袖。他原是担心若几人再如此目无规矩,误了早课还是小事,若再惹出什么事情来,且门派又当危急之时,会将他三人逐出门派。未想菱纱根本不能体会此等用心。
“哼。”菱纱也是气得双髻上缀着的两条玉坠都不住摆动,转身快步走开。本来只是担忧天河,关心紫英。不晓得怎么这段对话就搞得这么不愉快。小紫英的个性真是太讨厌了,她想,这么古板严肃而又心软迂腐的人,到底界限在哪里。她越发好奇,想试探看看。她从来不把紫英当成师叔,现在好奇心与怒意一同被勾起来,倒似探秘寻宝一样,一定要弄个究竟明白。
何况…门规是什么?她韩菱纱上山来本来就不是为了修仙得道,而是为了寻找长生之法。琼华派的秘典秘笈,仙丹灵药,让她看也好,不让她看也好,她都是要去翻的。


19楼2018-04-10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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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文成破体书在纸,清晨再拜铺丹墀
    菱纱下定决心要试探紫英的底限。如果说之前的犯规都不是有意为之,现在却是故意跟紫英捣乱了。她性喜动,本来就不喜欢上道经课,听那长胡子长老道学先生一样叨叨个没完。先前上课还只是同天河一起打瞌睡,还好上道经课睡觉的弟子也不在少数,大家往往睡成一团又被鸣钟符弄醒。现在她索性怂恿了天河一起逃课。梦璃起先还犹豫,经不住菱纱撒娇似地求道:“梦璃,一起来嘛,没有你就不好玩了。”天河也在旁边附和,便同意了。
    三个人从太一仙径一路逛下去,在寂玄道玩雪球,堆雪人。去白灏道赏枫,漫步栈道上,去探望了石榴,聊了半天。最后去播仙镇玩了一遭,还去酒肆小酌几杯。天河酒量不好,御剑回去的时候也飞不稳,摇摇晃晃着从山门走回房,才到剑舞坪就栽倒在地,引得琼华弟子们纷纷来围观指点,嘻笑不已。紫英看了自然是黑了脸送人去思返谷醒酒。野人也乐得在那里睡一觉,醒来正好子时回房,又继续呼呼大睡。
    天河,菱纱与梦璃由于有才入门就偷溜下山的前例在先,现在又放胆子胡闹,很快就在琼华派中出了名。更有好事者冷眼旁观,看紫英会如何处置。静语几番劝诫几人,都不奏效,且毕竟她不是他们的师父,不能越权责罚。只看紫英每日脸色比平日更要冷上几分,也增了疲惫之色。
    紫英不是没有罚他们。问题是那三人其实并不怕罚,也不在乎责骂。何况紫英训斥左右不过那几句。菱纱听他说上句,就能把下句倒背如流,噎得对方说不出话来。
    那三人不同于其他琼华弟子,目无法度,浪荡放纵已极。别人修仙无不循规蹈矩,勤加用功。他们却学了御剑之后其他就当作是玩。还都触犯门规触犯得理直气壮,理由就是好玩。就算被罚去了思返谷也从来不知悔改。天河根本弄不清楚什么是规矩:“门龟是什么?能吃吗?是不是像山上溪里的乌龟一样?”野人第一次听到有门规这回事的时候如是问。听说既然是不能吃的那也就不重要。偶然触犯一下,也就是一下午不能吃饭。换来好玩的还是划算的。
    而菱纱知道规矩但就是可以在特定时候有各种理由打破规矩,比如贪玩,比如探秘。
    “我最喜欢探秘了,如果有秘密不让我弄明白我会连觉也睡不好!”
    她自然也不在乎被罚去思返谷。柳梦璃本来看上去倒是极守礼的大家闺秀,可却没有闺中养大的女子的胆怯,外表谦和温柔实则内心甚有主见,更兼胆大心细,愿意往没去过的地方闯。平常总是微笑看着天河菱纱二人打打闹闹,更与菱纱显然闺中密友一样。他们二人要去哪,一定拉着梦璃,梦璃便会相随。
    紫英将三人一起罚去思返谷。怎料菱纱本来是陵墓大盗,身上暗藏了些食物,紫英也无法去搜。菱纱会将食物分给天河。梦璃平日吃得极少,似乎一天不吃饭也不会饿。三人就这样兴高采烈地在思返谷摆起龙门阵来,一下午不知不觉过去。紫英去唤他们出来的时候天河还摸摸脑袋:“一下午就这样过去啦…?不用练剑不用上课。而且我们坐在草地上聊天这样好开心。菱纱,梦璃,下次你们要是有空我们再来这里?”
    菱纱气得狠狠瞪着野人,一记爆栗敲上他脑袋,握拳咬牙:“笨蛋笨蛋笨蛋!”
    梦璃噗地掩嘴一笑:“云公子这样说,可实实教我们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紫英脸色犹是僵在当场,甩袖而去。从此下定决心不可将三人同时罚去思返谷。
    静语建议紫英改罚三人抄经。天河抄得慢,大半都让梦璃帮他抄了。梦璃虽尽力模仿天河笔迹,但没料到只能瞒得了平常人。在内行人看来,书写落笔的轻重转折发乎自然,改变不得,又怎瞒得过同样精通翰墨的紫英。他绷着脸质问二人时,天河抓抓脑袋:“师叔你好厉害,这也看得出…”
    梦璃大方地掩口而笑:“师叔想必得过派中精通翰墨的长老亲传。梦璃冒渎,低估师叔了。下次有机会定要看师叔挥毫,让梦璃也开开眼界。”
    紫英一甩袖:“不必多言。云天河你屡犯不改,回去再抄二十遍道德经。梦璃不可相帮,否则一并处罚。”
    “啊!?二十遍?师叔,不要啊!”天河抱头惨呼:“那要抄到什么时候?我能不能不抄…”
    紫英脸色一变:“既是罚你,岂能推赖!”
    天河苦着一张脸:“那我抄不完怎么办…”
    “抄不完,你便随我修习辟谷之术,不必吃饭了。”紫英冷冷抛下一句,甩袖而走。
    天河在原地拼命抓着头:“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梦璃…”
    这下云天河是真的怕了。野人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怕没饭吃能要他的命。梦璃在一旁忍不住掩嘴而笑,师叔终于抓住了云公子的软肋,将他制伏住了。
    “梦璃你别笑了,想办法帮帮我啊啊啊啊--”
    “云公子…已是如此,梦璃也是爱莫能助啊…”
    菱纱的状况,其实好不到哪里去。
    她平日不太习文墨,抄书自然慢。而这几日夜里她为了找长生之法,多是偷偷摸去了云经阁翻找经典。初入门的弟子可借阅的典籍少,更遑论禁书区的书籍。她只好拿出看家本领。现在被紫英罚抄经,入夜也只能乖乖的待在房里抄到半夜,又因为寒气侵蚀,本来已虚弱的身体再加上连日睡得少,抄经抄了一半,伏在桌案上就睡着了。隔天早课时脸色也苍白起来。紫英问起菱纱身体可有不适。梦璃蹙眉答道:“菱纱是抄经所以晚睡了,她最近身体特别虚弱,时常头晕…”
    紫英微皱了眉:“菱纱,你随我来。”转身便往龙芽道丹走去。
    菱纱却站在原地:“紫英你教我的琼华心法我练过,已经好多了。这点小病不算什么。”
    紫英摇头:“还是去给虚合师兄看一下。你也不必再抄经了。”
    菱纱叉腰怒道:“紫英你少看不起人!谁说本姑娘不能抄经!?我们既然敢做自然就会认罚!”
    紫英冷冷道:“你要抄也行,先随我去虚合师兄处服药调治,再要抄多少都随你。”
    菱纱哼了一声,这才跟着紫英前往龙芽道丹。虚合一把脉,却皱了眉:“菱纱此症甚是奇特。虽然紫英传你心法可抑制你虚寒之气,可竟不能根除。我开的火焰草也只能助你一二。平日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为好,注意休息睡眠。”
    菱纱嗯了一声。虚合见她与紫英都是面色不佳,想起最近弟子们关于三人的传言,不免摇头看着紫英:“师弟照顾他们,也多是辛苦了…”
    紫英摇了摇头。回去照常给几人上早课。下午授课时间过后,紫英私下交代梦璃,收走菱纱的笔墨纸砚交予他保管。菱纱夜里准备抄经时发现笔墨不翼而飞,问梦璃对方又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她便猜到八成是被紫英没收了。子夜时分她悄声出门,到了紫英卧房外,翻窗而入,抢到柜子前拿了自己的笔墨纸砚就走。紫英醒了过来,动作也是快极,掀被下榻拦在窗前,冷冷道:“笔墨留下,出去!”
    菱纱噘起了嘴,一脸执拗道:“就不留下!”又往门口抢去。紫英伸手布下结界,面色冰冷。
    菱纱气急败坏:“让开!!”
    紫英从没遇过这样蛮横无理之人,也是冷下脸来:“笔墨留下!”
    菱纱手里抓紧了自己的笔墨纸砚,狠狠瞪着对方。一时两人穿着睡衣对峙房内,谁也不让谁,景象诡异已极。
    “……”
    紫英看着菱纱娇怯怯身躯,脸色在月光映照下更显得苍白,眼眶周围因为疲惫隐隐有黑色的阴影,却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猫一样剑拔弩张地瞪着他。但他不能让,以菱纱执拗的性格,非要抢了笔墨回去按进度抄完经不可,为了赌气根本不会顾惜自己的身体。
    两人在房中僵持了有半炷香时间,静夜里除了两人呼吸声就只听见潺潺水声,夏虫鸣叫。菱纱终是疲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间也顾不得什么,去紫英床上倒头就睡,还卷起了被子将自己包起来,没过多久就睡得沉了。
    “……”
    紫英在内心无语凝咽。菱纱在他的床上睡得香甜,是累坏了。根本不在乎这是谁的床谁的被子…明摆着鸠占鹊巢。
    …男女大防,现在菱纱这样睡在他床上,他也不能待在房里了。紫英静静穿好了衣服,携了刺钰,出门而去,在剑舞坪上抱剑而坐。直到天色蒙蒙亮,夏鸣虫的叫声渐渐止歇,有人从身后缓缓走来。
    “紫英师叔。”那人柔声唤道。
    紫英睁眼,正见梦璃走过来,在他面前跪坐下来。
    梦璃见紫英俊秀脸颊上有疲惫之色,微微摇头,低声道:“师叔,菱纱她…”
    “……”
    “她性情执拗,还是孩子脾气…累得师叔辛苦了。”梦璃低声道。
    紫英疲惫地点点头:“时辰尚早,你先回去歇息。”
    梦璃摇摇头:“梦璃一向睡得不多。从中夜起就看见师叔坐在此…我知师叔常年修道,必然也不会很重睡眠。但我们三人…近日来实在太让师叔劳心。梦璃要替云公子与菱纱,还有自己…向师叔道歉。”
    紫英微微摇了摇头。只听梦璃又低声道:“云公子性情质朴,从小一个人生活在山上,不懂人事。他们…都不是故意的。”
    紫英微微点了点头:“我明白。”
    “紫英师叔…也别太劳累着自己。那些弟子们的话,不要往心底去。在梦璃心中,你已经是个很好的师父。近日来与师叔切磋琴艺剑道,教学相长,梦璃很是受益。相信他们…也是一样。只是他们年纪尚轻,不能体会师叔苦心。对你却未必不是心怀感激的。”
    “……”
    “师叔是个明白人。梦璃说这些话,或许是多余了。只是说出来,心底舒坦些。梦璃跟着他们胡闹,自己也有错…”
    “不,”紫英摇摇头:“梦璃,谢谢你。”
    梦璃微笑起来。旭日的第一道曙光升上昆仑山头,照耀得她面如朝霞,秀美无双。晨风吹起两人青丝,也彷佛吹去了连日来的阴霾。紫英继续闭目养神,而梦璃也坐着相伴了一个时辰,这才起身回房。
    梦璃从抽屉中取出了藏着的安神香,放入怀中,去了紫英房里对菱纱施了香,又去天河房中,柔声唤他起床。
    “啊?梦璃?”野人迷迷糊糊地起来,搔着头:“梦璃你真好,来叫我起床,免得我又被师叔罚…”
    梦璃摇摇头:“菱纱昨晚睡在紫英师叔房里。麻烦云公子去抱她回来吧。”
    “啊?”天河站起来,摸着脑袋,有些错愕。
    梦璃摇头:“师叔没收了菱纱的笔墨纸砚,不让她抄经。菱纱半夜去偷回来,就占了师叔的床。师叔在剑舞坪上坐了一整夜。”
    “哦…师叔一整晚都没睡…好辛苦。”天河点点头:“好,我们去把菱纱弄回来。让紫英师叔好好睡一觉。”
    “嗯。”梦璃微笑点头。两人去紫英房中,天河抱起菱纱,到了两人房门口,梦璃扶着人进去榻上睡好,又对天河微笑:“天色还早,云公子再睡一会儿,等一下我叫你。”
    “好。”天河点头。走回去房中,没想到梦璃却跟了进来。
    “梦璃?你…嗯!?”野人还待说些什么,却只觉迷香雾绕,昏昏睡去。梦璃微微一笑:“云公子,对不起…这香对人体无害的。好好睡一觉吧。”
    她替野人盖好被子,这才回房,看了一会儿书,便到了早课时间。她取了箜篌,来到剑舞坪上,只见紫英已等在那里,见只有她一人前来,便问:“天河与菱纱呢?”
    “他们…睡着了。中了迷香,一时片刻不会醒来。”梦璃微笑。
    “……”
    “师叔?”
    “…胡闹。”青年师叔一甩袖。
    梦璃忍不住掩口而笑:“师叔罚我吧。”
    紫英无奈摇了摇头:“既已如此,我二人照常上课。”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师叔好好休息一个早上。师叔不必如此,回去休息吧。”
    紫英摇头:“无须多言。”
    “…既是如此,梦璃奏一曲予师叔听,望师叔指教。”梦璃知以紫英性情多半不会同意,早想好了下一招。
    紫英点了点头。梦璃便坐下,怀抱箜篌,奏起了《镇魂调》。紫英原来好学,坐在一旁静静看她指法,仔细辨认曲调,岂知不到片刻竟为宁静安详的乐音所感,不觉头重眼沉,连日来的疲惫汹涌而上,险些打起瞌睡来,一惊之下连忙站起身。
    梦璃停了乐声,抱着箜篌站起来,欠身一礼:“师叔不必自责。这是梦璃琴声所致。但与师叔连日劳心劳力不无关系。师叔还是回房歇息吧。”
    “……”
    “我曾听师兄师姐抚琴,却不曾得闻如此安神之曲。你…莫非身有异能。”紫英好奇问道。他却不知这是因为梦璃身为梦獏一族,自然有此妖力。
    梦璃微笑摇头:“身有异能又如何。等师叔歇息起来,梦璃再与师叔细说。”
    “……”紫英彻底没了办法,摇头道:“此法可一而不可再。下次再犯,必不宽容。”
    梦璃微微一笑:“是,师叔。”
    她看着紫英转身回房,站在原地微笑了片刻,方才转身回去。


    20楼2018-04-10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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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9 11:2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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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小苑华池烂漫通,后门前槛思无穷
      “菱纱…”
      菱纱醒来时,正看见梦璃在桌前看书。梦璃听得人醒了,回过身来,笑看挚友揉着惺忪睡眼:“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午时了,再过片刻就可以吃饭。”
      “什,什么!”菱纱跳下榻,忙忙地穿衣服:“我误了早课!梦璃你没叫我起床!还有紫英怎么没找人来叫我…”
      ”早课事小。菱纱昨夜睡在哪里,可是忘了?”
      菱纱抓着衣服,愣了愣,继而红晕慢慢爬上了脸蛋。她用手捂住脸。
      “我……”
      梦璃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菱纱也会害臊。”
      “梦璃你,你别笑我了!”菱纱飞速地穿起衣服来。梦璃望着窗外,继续道:“菱纱,我接下来告诉你一件事…现在最麻烦的,是紫英师叔。这件事,我也有错…”
      “什么事?梦璃你说。”菱纱套好了衣服,开始系领巾。
      “紫英师叔看你占了他的床,就在剑舞坪上坐了一整夜…我去看师叔,见他面有倦色。日出时分我对你施了香,叫天河去把你抱回来,又对天河也施了香,你们两人安睡不知,我告诉师叔不必上早课,且回去补眠…”
      “梦璃,你这样做…很对啊。”菱纱心有愧疚,听得如此,生紫英的气也早消了大半,系好了领巾开始对镜梳头。
      梦璃看着她,摇了摇头,上前接过菱纱手中梳子,按着人在梳妆台上坐下,替她梳髻:“本以为早晨无人,可是不晓得哪个早起又好事的弟子看见了,传得整个琼华派人尽皆知。我本来想在外面走走逛逛,也是因为这样,才待在屋里不出去。”
      “什、什么!是哪个促狭的!要是被我揪出来--”菱纱脸又红了,气得一拳捶在梳妆台上。
      梦璃一面替她结着发带,一面摇头:“清修生活无趣,也难怪他们闲来好事。紫英师叔又是那样的人品相貌…本来他们胡言乱语,紫英师叔也不在意。可这次…”
      “本姑娘才不怕!我、我跟小紫英一清二白,随他们说去!要是招惹到本姑娘头上,本姑娘发狠了,教他们吃吃我的乾坤一掷!”菱纱愤然道。
      梦璃摇摇头:“菱纱,你听我说。刚才我望着窗外,看见剑舞坪上虚凉师伯前来,似是质问紫英师叔。然后好多好事的弟子们都来围观,指指点点…后来师叔又被虚凉师伯带走…我怕…”
      “啊!?”菱纱发带还没结好,闻此立刻跳起来:“梦璃,我们快过去,替小紫英解释清楚!”
      梦璃点了点头。菱纱拉着她奔出了门,直往传送阵去。到了前山,随意抓了怀见就问:“你可看见了小紫英?”
      “紫英师叔被虚凉师伯带进琼华宫了,你们…喂--”
      菱纱拉着梦璃,头也不回地奔跑,撞开了拦住她们的执事弟子,冲上琼华宫的台阶,大喊:“掌门!掌门!韩菱纱与柳梦璃求见掌门!”
      “如此喧哗,成何体统!”虚清追了上来,喝道。
      菱纱不理他,又足足喊了三遍,无人应答,索性拉着梦璃冲了进去。虚清与静言大惊,忙跟了进去。只见琼华宫内,夙瑶脸若冰霜。紫英半跪在地,而虚凉站在紫英斜前方,似在逼问什么。
      “掌、掌门!”菱纱喘了几口气,脸色都已发白:“你、你不能、怪紫英。是我…”
      “住口!”虚凉怒喝道:“你难道不知,擅闯琼华宫,须在思返谷禁闭三日!”
      “你们除了拿思返谷来吓人,还会什么!”菱纱喊回去:“这件事情是我不好!我累得迷糊,不小心在紫英房中睡着,他去剑舞坪上坐了一整夜都没睡觉,你们想把他怎样!”
      虚凉冷冷道:“口说无凭,不足取信。”接着又望向紫英:“师弟,还有柳师侄的事情怎么说?你才方授徒没多久,就管教失措,放任三人胡闹,屡屡触犯门规。不但如此,还与两名女师侄有染,使门派无光。你自己说,该当如何处置!”
      紫英紧抿着薄唇,眉梢眼角俱是怒意,转向夙瑶微微躬身:“弟子既为人师,便只想着护自己的弟子周全。菱纱行为不检,是紫英教导不严。此事既有损她名声,亦是我之过错。如今千夫所指,弟子百口莫辩。便请众位长老当庭议处。便是废去弟子一身修为,逐下山去,弟子也甘愿受罚,绝无怨言!”
      紫英原来恭顺有礼,这是夙瑶头一次见他动怒。十九岁的年轻人,不怒则已,此时当真动了脾气,竟然不怒自威,连她一个掌门也为之震摄。且不说重罚弟子的大事需劳动诸位长老,此时门派正当用人之际,她怎能当真废去紫英一身修为?
      “紫英,你…!”菱纱怒道:“你胡说什么?谁要你来坦护?”她一手牵了梦璃,气虎虎地:“梦璃,我们这就下山去!”
      梦璃倒是极为镇定:“菱纱,至少下山之前,我们得还紫英师叔一个清白。”
      “这,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怎么说得明白!他琼华派清清白白,没得让我们这些不干不净的人玷污了!”菱纱怒道,又指着紫英:“慕容紫英你听好了,我们走了就不会回来。韩菱纱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拖累你。这样的门派,也亏你待得下去。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们下山?凭你的修为,要逃要走都不是难事,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当真想被废掉一身修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的父母亲族吗?”
      “胡闹--”紫英一甩袖。
      “够了!”夙瑶冷然道。瞧三人情状对话,显然并无私情,足证清白。她也觉虚凉将一件小事闹大,有失体统。当下一挥袖子:“好了。此事到此为止。紫英,你下去吧。那三人若再闹腾出什么事情,拿你是问!”
      “是!”紫英站起,一拱手,转身出了琼华宫。菱纱跟了上来:“紫英,我们还是要走。以后再不给你惹麻烦了。”
      紫英回头,冷然道:“琼华派岂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既然是我门下弟子,你等是去是留,需经我同意,由不得你任性胡闹。韩菱纱,你问我对不对得起父母亲族,我倒要问你,你的亲族,有没有教过你尊师重道?”
      “你--!”菱纱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梦璃用力捏了一下她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二人眼看紫英走入传送阵,菱纱低声说:“梦璃,紫英这个人是被琼华派养大的…他没救了。可他方才这么骂我,我怎么生不起他的气。”
      梦璃轻叹了口气:“菱纱,我们也许不会懂得紫英对琼华派的感情。可是…他确实堪为人师,值得我们敬重。紫英方才盛怒下把话说重了,其中深意,你可能还不明白。我听说,玄明长老与宗炼长老非常疼爱紫英。琼华派先代长老也都甚为护短。因琼华派弟子一生竭力修仙,心血尽付与师门,长老们自会全力加以庇护。紫英对我们如此尽心,不无原因,这都是长老们教他的啊。他自小寡于亲缘,养育他的师父在这儿,他的师公在这儿,他还能去哪里?以后,我们…”
      …还是少给他添麻烦吧。
      “梦璃,我明白。”菱纱低声。又叹了一句:“小紫英老这样嘴硬心软,迟早要吃亏的啊!”
      梦璃微笑:“莫非你希望他没心没肺?或者嘴软心软任人欺?他懂得面冷心软,便是极聪明的,并非不懂保护自己。”
      “话虽这么说,梦璃,我老觉得这门派坑人…罢了罢了,紫英不让我们走,我们就留下来,看小紫英怎么被坑吧。他对我们这样好,万一有天被门派坑得厉害,我们还能帮他一把。”
      当天下午的授课时间,菱纱异常安静,梦璃面带愧疚,紫英脸若冰霜。天河则是一脸愤怒,对着远远围观指指点点的弟子们起初还能忍耐,后来实在忍不住站了起来,弯弓搭剑,喝道:“通通走开!紫英师叔跟菱纱是清白的!再乱说不要怪我揍人了!”
      菱纱也是跳了起来,手中扣紧了一把铜钱。紫英打落天河手中弓剑,又拦在菱纱面前。却听得梦璃在身后缓缓道:“师叔,菱纱,云公子,把耳朵堵起来。”
      三人一怔,天河与菱纱乖乖堵住了耳朵。紫英还没明白过来,忽闻沧海龙吟之调。剑舞坪上,梦璃怀抱箜篌,尖锐琴音破空响彻云霄,钻入脑中,震得人几欲狂乱。修为浅些的弟子们耐受不住,纷纷走避。紫英修为较深不受影响,才待要阻止梦璃,却见梦璃适时停了琴声,环视了一下清场过后的剑舞坪,笑道:“这下可清静了。我们继续上课吧。”
      菱纱没忍住,笑了起来。天河也哈哈笑道:“梦璃你这一招真厉害!以后有你在,他们再也不敢欺负菱纱与紫英了。”
      ***
      菱纱心有愧疚,本来是想要试出紫英的底线,没想到自己希里糊涂睡在紫英房里,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从此她再也不敢带着天河梦璃逃课。而整个琼华派关于她跟梦璃与紫英的绯闻传得风风雨雨,过了好几日才渐渐平静下来。也亏得紫英相当淡定,不论听人怎么说,都是一贯的严肃冷面不发一言。看来,小紫英真的是相当的好脾气…这种修养,她韩菱纱自愧不如。
      三人都明白为何紫英要整日顶着一张冰块脸骗人了。实在…是被逼的。
      有一日梦璃不禁叹了口气,说紫英师叔若不是生长在琼华派,或许是温润和煦的绝世公子吧。师叔偶然笑起来,是那么的好看。
      然而菱纱为了寻找长生之法,仍数次夜里出入云经阁,终于被发现。于是谣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琼华弟子有不少人私下议论,派里出了偷书的贼人。
      云经阁的执事弟子虚止有一日特意夜晚留守在云经阁,真瞥见了菱纱轻巧的紫衣身影。他为人厚道,便自行清点了经书,将丢失的典籍整理写下,交与紫英,并不多言,也不张扬。紫英拿到了字条自是愧疚,感谢虚止替菱纱隐瞒。
      入夜后,紫英自行守在剑舞坪上传送阵旁的入门弟子房后,到了中夜果然发现菱纱前来。本想现身,想了想却又止步。看着菱纱走入传送阵,寻思要不要跟上前去。却又想菱纱身法本来高妙,在他之上,若要跟踪甚是不易,反容易被对方查觉。当下静静继续守着,又过了一个时辰方才闻得菱纱从传送阵出来,紫英当即现身。
      菱纱被吓得满怀的书都啪地掉在地上。人与书都被抓了个现行,人赃俱获。
      “小紫英你…”菱纱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只见月光下紫英冷着脸,问道:“因何偷书?”
      “我,我要找长生之法…”菱纱低头道,索性合盘托出:“这就是我上琼华派的目的…你同意也好,不许也罢。我看了书自然会还回去。我只是为了救人,不会泄漏这些秘笈的内容,也不稀罕那些武功仙术。”
      “你要救何人?因何不明言。”
      菱纱摇摇头:“我要救全村子的人。别多问…”
      紫英点了点头,竟是立刻信了:“以后要看什么书,告诉我便是。我替你借来。”
      “咦咦咦…你是小紫英吧?真正的慕容紫英,不是该立刻板起脸来训人吗?我还以为这次一定会被你罚呢。”菱纱奇道。
      “但是,这次你所偷出之书,却要归还。否则我无法对虚止师兄交代。”
      “好。”菱纱点点头,忽然脸上一红:“紫英…你连禁书区的书,都可以借么?我听说过就算是入室弟子,也不能随意借禁书区的书的…”
      “宗炼师公吩咐过,我可以自由借阅禁书区的藏书。”
      “什、什么!?”菱纱一惊,瞪着紫英:“这是什么奇怪的吩咐?我听说宗炼长老去世时你才十二岁,怎么怎么…”她结结巴巴半天,忽然一拍脑袋:“啊,是了。紫英,你是大燕国皇子,总有一天你家人要接你回去继承皇位,是不是?”
      紫英皱了眉:“没有的事。我辈修仙之人,早已断绝俗缘。”
      菱纱一脸惊讶,又双颊发烫地摇摇头:“紫英你放心,那些书我自己还就是。不必麻烦你…”
      紫英摇头:“我已答应虚止师兄。你现在就去取书来。”
      “可是紫英那个书你不能看…”菱纱握拳。那些书里面有禁书区的金瓶梅啊…还有一些记载着双修之法的秘笈。
      “为何不能看?”
      菱纱抬头看着紫英。对方一脸疑惑,显然根本不知道禁书区的书记载了什么。她不禁又张大了嘴巴。
      “小紫英…你师公都特别允许你看禁书区的书了,难道你一本也没看过…”
      “既是禁书,观之何益。”紫英摇头:“随我回去取书。”
      菱纱虽想维护紫英的眼睛与节操,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如此纯良的对方解释,只好讷讷回房去取了摸来的书,交给紫英。又看他照着清单细细清点了,带著书就要回房。
      菱纱有些心慌,叫道:“欸欸欸--那、那些书你可千万别看…”
      “为何?”
      “哎--你!”菱纱双颊通红地奋力一握拳,奔回了房中。那边紫英好奇地把书带回了房里。看看窗外夜色将尽,也睡不了多久了。索性随意捡了没收来的一本书随手翻看。好巧不巧是那本金瓶梅。他才没翻几页,就惊得将书弃在桌上,脸颊也红了,再也不敢看下去。
      “……”


      21楼2018-04-10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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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名神司过岂令冤,暗室由来有祸门
        不爱上道经课的不只是云天河三人。偏偏这道经课又是入门弟子必修之课。天河几人入门几月,终于听那白胡子长老把道德经讲完了。可怜野人上课时间几乎都在睡觉,长老抽考时摸着一头乱毛张大了嘴一句话答不出来,都是口齿伶俐的菱纱,以及博学多闻的梦璃替他答了。野人倒是不在乎被人嘲笑,但是菱纱往往会很气愤地替他出头,好似母鸡回护着她的幼雏一样。
        但是这一日的道经课有些不同。道德经第八十一章终于在上次讲完了。这一回却是要让弟子们相互之间论道参研。最后更会有四名入室弟子前来当众辩经,好让入门弟子学习观摩。今日这几名入室弟子中正好有紫英。天河三人、明弈以及倾慕紫英的男女弟子都暗暗期待着今日的辩经。要知道紫英虽平时顶着个冰山脸寡言少语,但辩经可厉害了,因此几人都特别兴奋等待着。
        不过,俗话说好事不成双。分组论道时,天河与菱纱二人偏偏与怀思、明靖、明桓三人分在一组。怀思是个促狭的,前一阵子的绯闻谣言虽早已不知是从谁开始传起,却肯定有这个人在内。明靖高傲自大,自从听说菱纱出身盗墓世家后就百般看不起她。明桓看天河纯真善良不懂规矩,便最喜欢欺负他。听他说喜欢烤肉,就怂恿他去太一仙径打了白狐,回来在剑舞坪上烤肉给大家吃,那肉香都传到了正法长老卧室,派了执事弟子来查看。虚宜不愿擅自处罚天河,便报与紫英知道,由紫英出面处理。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不是狭路不相逢。怀思一得了此机会就想调侃菱纱。平常菱纱身法极好,能闪则闪,可今天这场面,无论如何避不了。
        “最近紫英师叔可好?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师叔是喜欢你多些?还是喜欢柳师妹多些?”论道时间一开始,怀思就笑咪咪地看着菱纱。
        菱纱冷下了脸,低头看道经。旁边明尘听到了,狠狠地瞪了怀思一眼:“你少嘴里不干不净!”
        “谁嘴里不干不净了?不过请他们白替我问候一下紫英师叔。何况我只是说说,不似菱纱师妹后来居上,不干不净的本事,师兄我自愧不如啊。”
        “你再说菱纱一句,我要生气了!”天河站了起来,怒道。菱纱轻轻拉了一下天河的手,摇头道:“罢了,他们只是说说。我们也不少一块肉。天河,我们两个论道就好,别理他们。你有什么不会的,赶紧问我。别等一下长老抽问又答不出来。”
        “哦…好。”野人搔了搔头,坐下来。
        那边明靖冷冷道:“韩师妹以为我们便稀罕理你们了?我琼华派弟子向来都是正直坦荡之人,怎可收一个贼人入门?此等偷**狗之徒,根本不配修习本派的剑术仙法!”
        明桓点头:“我们琼华收徒甚严,怎能允许这种身份的人混在其中!现在逐下山去说不定都为时已晚,谁知道本派有没有丢过什么…”
        天河挣开菱纱,再度站了起来,怒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明靖淡淡瞥一眼菱纱:“我说她~是~贼~!怎么?!我说错了?”
        “你--!”
        “不是贼,不是贼。”怀思笑着道:“菱纱师妹说她不是贼,是大~盗~!偷东西的本事可好,不但能偷书,还能偷爬紫英师叔的床。”
        菱纱再忍不住,抬手照着怀思的脸就要打。明尘急忙冲过来死握住了她手腕。却阻不住那边天河涨红了脸,上前用力一推。野人蛮力过人,怀思一个站立不住,往后连退,不慎绊了椅子,摔了个四脚朝天,一时羞愤无已。自己居然会被才入门不久的师弟推倒。他翻身跳起,拔出了佩剑,挽了个剑花就往天河刺去。
        天河毫不害怕,反手拔出望舒,出招应对。双剑相交,怀思立刻感到手腕一震,长剑几乎脱手。没想到云天河剑法虽不如何高妙,竟是天生力量惊人。眼看第二剑又当头劈来,他勉强举剑架住,却不料佩剑不敌对方神力与望舒锋芒,竟从中断折。他一惊之下往后急退,撞到了经架,连人带着书架与数十本书倒在地上,轰地好大声响。
        明靖与明桓双双拔剑架住了天河。菱纱见事不好,怕野人发了牛脾气伤人,急忙上前拉住。
        那边怀思已大呼小叫起来。
        “哎哟~哎哟~打人啦--”
        云经阁内五六十名弟子纷纷回过头来。离得近些的上前围观,对着紧握着望舒的天河,死拉住他的菱纱与趴在地上哀嚎的怀思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打人啦?”
        “可不是,你瞧…”
        “居然有人私自斗殴?这可是好久没发生过的事情了…”
        一时阁内气氛乱了起来。长老用力敲着拂尘嘶声大喊肃静,根本没人听见。天河挣开菱纱,握着望舒上前指住怀思,怀思这下才停了哀嚎,睁大眼看着面前寒光闪耀的利刃,吓得面色发白。
        “天河,住手!”门口忽然传来断喝。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紫英面色如霜,身边站着虚止,正望向他们这边。
        “师叔,他--”天河叫道。
        “把剑放下!”紫英严声道,边走上前来。众弟子纷纷让开一条道。天河乖乖收了剑。而那边怀思见没了威胁,又开始呼痛乱喊。众人议论纷纷,不知这回紫英师叔要如何处置自己弟子与同门斗殴的事件。
        紫英走近,冷冷盯着在地上撒泼的怀思,确认他身上确实无伤后,俯身将人拉起,怒道:“大呼小叫,脸面丢尽!哪里像我琼华弟子?”
        怀思愣愣张大嘴,看紫英一脸怒色,被吓得完全没了撒泼的劲,急忙半跪下来:“师、师叔息怒!”
        “云天河!”
        “啊?!师、师叔?”天河也是张大嘴巴看着紫英,只见紫英脸色怒极,眸中的寒霜彷佛使周围的空气都能结成冰了。
        “何以拔剑与同门私斗!”
        “他们说菱纱是贼,而且还…”
        “便是如此,你又怎能对同门拔剑相向!如此轻则伤人,重则害命。因此在门规中逞械私斗乃是重罪!此中轻重,你难道不知!”
        “我…”野人低下了头。
        “罚你于藏经室禁闭七日,抄经二十遍,限时交上!”紫英甩袖,转身对虚止一拱手:“还要劳请师兄替我执行。”
        野人垂下了头,再说不出话,任由虚止领了出去。众弟子皆是心中暗暗心惊,藏经室位于云经阁顶楼,乃是关押犯了重罪的弟子之处,七日内完全与外界隔绝,不见日光,更不得有人探望。
        但听紫英又冷冷道:“何人乱议是非,中伤同门,引起私斗?”
        怀思半跪于地不敢吭声。明靖与明桓冷汗直下。
        “师叔…求师叔宽谅!”
        “言语失措,行止逆乱,如何宽谅!自去思返谷,面壁三日!”
        怀思三人低头站到了门边。明靖与明桓一瞥眼间,只见自己师父虚清也已前来,正怒视二人。而紫英转头对虚清一揖:“紫英越权行事,万望师兄见谅。”
        “紫英师弟罚得好。”虚清面上无光,冷冷瞥了两个徒弟一眼,淡淡道:“三日尚嫌太轻。七日方好。”
        “师父!!”
        道经课授课长老玄岚缓缓走了过来。紫英面对长老,半跪在地:“弟子孽徒私自与同门斗殴。紫英有管教不严之过,必须去正法长老处请罪。求长老见谅…”
        “咳,紫英啊…”玄岚咳了两声:“大家都期待着你辩经…你这样走了,可找谁替代…”
        “梦璃愿替师叔。”梦璃站了起来,朗声道。
        “梦璃…?”紫英抬头。他知梦璃自幼遍览经卷,饱读诗书。平日虽安静不语,实则口才极好。只是毕竟入门时日尚浅…便要以弟子身分,替他上云经台辩论么?
        “师有事,弟子当服其劳。”梦璃走上前来,欠身一礼:“请师叔放心。”
        紫英点了点头,再次对玄岚一揖,转身而去。
        ***


        22楼2018-04-10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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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老房中的莲灯发出青碧光芒,灵光照耀斗室。正在打坐的玄霆感到气息波动,睁开眼来,便见紫英半跪于座下。执事弟子虚宜站在他身边,低声禀报:“长老…紫英师弟求见。”
          “你这是怎么了。”玄霆拂袖下座,伸臂欲扶起紫英,对方却依然执拗地跪着:“紫英辜负长老期望。天河今日于道经课上私自与同门斗殴,弟子难辞管教无方之责,请长老责罚。”
          玄霆静默地看着紫英。虚宜站在一旁暗暗担忧。要知道上回弟子私斗之事发生在一年多以前,那时两名私斗的入门弟子都被逐出了门派。而云天河三人除去私斗,还逃课、私自下山、偷取云经阁书籍。其它细规更是屡屡触犯,比如夜间在外走动、擅闯琼华宫、目无尊长、早课迟到、饮酒等等。入门短短时日,触犯门规条数之多,已是空前未有。当年云天青目无法纪,可也是一人胡闹,偶然拉着夙莘下山,带些蜜酒上来。怎比如今这三人在门派内大摇大摆嘻皮笑脸,一起犯规,一齐领罚,还都无悔愧之心,一再触犯。
          眼见紫英半跪于地,垂首坚持不起。除了领罚外,主要还是求正法长老作主,莫要将天河逐出门派吧…若是天河被逐,其余两人必然也不会留下。
          “紫英,抬起头来。”玄霆肃然道。
          紫英抬头。玄霆细看之间,只见这位宿昔所疼爱的小师侄脸色较平常苍白许多。短短数月内为三位弟子担忧操劳得心神俱疲,神态都不复以往的光采照人。
          便是如此…劳心劳力,不求报酬。还要替那三人苦苦求情么…?
          琼华派弟子刻苦修仙,一生心血尽付师门,故而长老们对门下弟子极为回护。紫英是如此被师父与师公教养疼爱长大,如今对天河等三人便也是如此。
          “紫英,你这次如何处罚云天河?”玄霆终于开口道。
          “禁闭七日。抄经二十遍。”
          “如此,也已罚得很重。”玄霆点头:“依你对他的了解,云天河可会因此洗心悔改,不敢再犯?”
          “弟子…不知。”紫英低声道。天河的个性他多少明白。实在无几分把握。
          “既是如此。若不将其逐出门派,则难平众议。”玄霆负手道:“紫英,事到如今,这三人屡屡触犯门规。此次更是犯了重罪。我早看出这绝非你管教不周之责。实是那三人性情顽劣所致。你也该明白,这样的人,并不适合修仙生活。”
          “长老…!”
          “紫英,你先起来。”
          “请长老恕罪!天河三人会如此,皆是弟子管教无方所致。求长老责罚紫英!”紫英依然半跪于地,深深俯首。
          “你…!”玄霆大为不忍。见紫英执拗如此,不禁大叹了一口气,急躁地负手来回踱步。
          正法长老执事弟子虚宜见两人僵持,心中明白长老疼爱紫英师弟,不忍罚他。但紫英却又坚持若此,如此拉踞不知要到何时。他心念一转,开口道:“长老,请听弟子一言。”
          “说。”玄霆吹着胡子,依然不停来回踱步。
          “依弟子看来。三位新入门的师侄,性虽顽劣,却极讲义气,当紫英师弟为他们受责问之时,他们皆不惜顶撞掌门,甚至擅闯琼华宫,替紫英师弟辩解。”
          玄霆嗯了一声。
          虚宜便说了下去:“如今紫英师弟如此坚持。若长老重罚师弟,则天河等三人必会对师弟心怀愧疚,因此收敛。”
          “孽徒!出的什么馊主义!”玄霆喝道。他岂能不知其中道理,只是不忍罚紫英罢了。
          虚宜垂首不语。那边跪着的紫英却坚声道:“虚宜师兄所言甚是,求长老责罚紫英。”
          “慕容紫英!”玄霆踱了回来,气得吼道。
          “是!”
          “你给我站起来!如此迂腐,哪里像玄明的徒儿,本长老的师侄?”
          “弟子…辜负长老期望!”紫英咬牙,依然垂头,坚持不肯站起。
          玄霆越发恼怒,一招挥出,却是以气劲隔空虚扶起晚辈的招式。紫英不敢抵抗,被托了起来,随即又半跪于地。
          “……”
          “师父…”虚宜再是看不下去,心底替紫英焦急,也跟着跪下:“师弟坚持如此,师父您…”
          “反了!这儿没你说话的分,给我出去!”玄霆气得挥手。虚宜一怔,知师父说着气话,站了起来,退到门边,垂手而立。
          “……”玄霆看着紫英,正恨其不争,忽察觉门外动静,大喝:“什么人!偷偷摸摸的!***进来!”
          紫衣短打的身影一闪,迅疾无伦,转眼已至紫英身边,半跪于地:“长老!你不能罚紫英!”
          “菱纱…?”
          玄霆先是一愕。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初入门的女弟子身法已如此登峰造极,直追派内几位长老。无怪云经阁内藏书遭窃多日才有人发觉。而她半夜闯入紫英房中,也无怪紫英不及阻止,让她翻窗而入。
          “菱纱,为何不在道经课上,私逃来此?”紫英斥道。
          “还不是担心你!害我连梦璃辩经都错过了。逐出门派就逐出门派,我才不在乎!要你替我们领罚,你当我们是什么了!”
          “住口!长老面前,不得放肆!”
          “紫英你不要自以为是!”
          “出去!”
          “我就不出去!”
          “你…!”
          “够了!”玄霆一挥袖。紫英与菱纱皆是乖乖闭上了嘴。玄霆走到两人面前,忽然微笑起来。点了点头,转头赞许地看看虚宜。又看着菱纱,抚须呵呵笑了起来:“果然讲义气,哈哈,哈哈。你这女娃娃,有点儿意思。”
          “长老,你可不许罚紫英!”菱纱抬头,一双明亮眸子瞪着对方。
          “你以为我想罚他吗?”玄霆望着紫英,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心念一转,忽有了办法:“女娃娃,你替我扶起这个孽徒。要是三招以内扶他不起,就立刻出去!”
          “师父…?”虚宜一愕。
          “好!”菱纱站了起来,摩拳擦掌。准备对紫英动手。却见紫英微微摇头:“菱纱,休要胡闹。立刻回去!”
          “紫英!”
          紫英站了起来,冷冷望着菱纱,一甩袖:“回去!”
          菱纱怔怔看着紫英,又气又急,眼眶一红:“小紫英!你不要一厢情愿!不要以为你代我们受罚,我们就会感激你!”说罢便哽咽着冲了出去。
          紫英心想,他从来不是为了要三人感激于他。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被师长如此教养,这是他的道,他的原则。若他的内心没有一片地方留给这世俗的、温柔而又固执的情怀,恐怕失去了师父与师公的他,早已是在这昆仑山巅冻结成冰。
          静默的室内唯余三人,紫英重又半跪于地。良久,玄霆叹了一口气:“紫英,你自己说,要怎么罚。”
          “紫英若领罚,理当较三人罚得更重。”紫英垂首道。
          “如此,处罚入室弟子,必须前往万安殿,向琼华历代先祖告知后,方可行之。紫英你随我来吧。”
          玄霆转身而去。紫英这才站起,随后跟出。虚宜心下不忍,抓住了紫英手腕:“师弟…”
          紫英回头,对虚宜微微一笑。虚宜一怔,只觉被这笑容耀得说不出话来,放开了手,忍不住摇头叹息。紫英自小柔顺且循规蹈矩,连思返谷都没被罚去一次。而今一朝被罚,便是重罚,且还是为了三个逆徒…他却只顾着护他们不被逐出门派,毫不在乎自己如何。此般心性气量,他大愧不如。无怪宗炼昔年曾自豪而欣慰地说,他唯一的亲传徒孙没有辜负他的教导,道经云上善若水,紫英做到了。虚宜当年不甚明白宗炼此言,而今却是忽然明白了。


          23楼2018-04-10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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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苍江白日樵渔路,日暮归来雨满衣
            云天河于一片黑暗寂静中呆了不知多久,终于听见了脚步声。他急忙站了起来。漆黑沉重的关房打开,天光立时透了进来。他处在黑暗中了一下午,猛然见得日光,不由瞇起了眼,努力想要看清楚来者何人。
            “师兄…天河尚未修习辟谷之术,还请师兄关照,每日替他送来一顿饭。”
            “师叔…?”天河终于瞧清了。那是紫英的轮廓。
            “我理会得。可是紫英师弟你…”是虛止的聲音。
            “五谷皆是浊气,不碰也罢。这七日正好可试试我进境至何处。”
            “你…!我不是不信你。常人七日不吃饭,必然身体虚弱。你虽自幼修仙,不至于此。然必竟年龄尚轻,不可如此自伤身体。”
            “师兄勿要担忧。紫英自知深浅。”
            “……”
            门重又关上。天河怔然听着隔壁房门锁链打开之声。紫英走了进去,门重重关上。然后是虚止的脚步声远去。
            他跳了起来,拍着墙壁大喊:“紫英!紫英!你在隔壁吗!你怎么也被罚了…!”
            无人回应。也不晓得紫英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愿回答。
            黑暗中不知时辰流逝。天河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后睁眼仍是一片黑暗。又过了良久,听得门外锁链喀答一声,有人奋力推开厚重的石门,窜了进来。
            “野人!你在里面吗?”
            “菱纱!”天河喜得跳了起来。
            “你快点,跟我出来。”
            “可是紫英师叔在隔壁…我们去救他出来…”
            “…你先别废话,快跟我来!”
            菱纱拉着他出了关房,爬窗翻落地面,一路放轻了脚步飞奔,直来到五灵剑阁的草坪上方才停下。菱纱弯腰在星光下喘了几口气,低声道:“这儿夜晚不太有人,但你还是要当心。明天清晨我送你回去。”
            “菱纱…谢谢你。”野人点头:“你告诉我,紫英师叔是不是也被关进去了?为什么会这样?师叔犯了什么错?”
            “他…是为了我们。”菱纱低头,双手抵着下巴,低声道:“我刚才也进去找过小紫英,他不肯出来。但却默许我每天晚上带你出来走一走,吃些东西。我给他留了两瓶天仙玉露,几块芙蓉桂花糕,他也收下了…”
            “……”天河难过得转过身去默默不语。菱纱拉着他,缓缓走到一棵树下坐下来。过了良久,天河才低声道:“菱纱,你晚上出来陪我,没时间睡觉…这样不行。你回去。”
            “没事。我早上能一直睡到中午。小紫英不在,我们不用上早课。”
            “……”
            “梦璃本来也要来。可是她跑得没我快,我怕她被发现,害紫英被罚得更重,所以就没让她来。听说梦璃今天下午代替紫英辩经,可精彩了。很多人都说她不输给小紫英呢,可着实给他争了一口气。可是…”
            菱纱说着,低垂了头。
            “菱纱,你还想待在这里吗?”
            “……”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御剑这么好玩,修仙又可以活得更长,爹爹最后还是下山去了。紫英他从小在这儿长大,好辛苦…”
            菱纱点点头:“我也不想待下去了。可是…又有些舍不得紫英。”
            夜色如水,除了远处水流潺潺声响,便只有夏鸣虫的叫声,此起彼落,唧唧不休。
            “这里的规矩又多又烦,还有好些讨厌的人。可是紫英他,对我们真的很好…虽然一开始他总是板着一张冰块脸,凶巴巴的。可是现在…他为了不让长老将我们逐出门派,宁可自己受罚。怀朔说紫英从小到大都没有被罚过一次。璇玑气得都不肯跟我和梦璃说话了…”
            “……”
            “菱纱,如果我们下山去,就不会再连累师叔了…”
            菱纱点头:“梦璃也说她舍不得。但是她也说了,如果我们决定好了,她会跟着我们走。”
            “……”
            “天河,别难过了。我带你去播仙镇走走。那儿的夜市开得晚,酒肆也是通宵的。我们可以顺便给紫英带些葡萄酒回来。”
            “师叔会喝酒吗?”
            “紫英说他会喝一些的,但酒量不是很好。他跟我说以前夙莘太师叔是个爱玩的,偷下山带了酒上来给他喝呢。那时紫英还小,只有十岁,直接喝醉了。”
            “哈哈哈…”
            “很不可思议吧。紫英会跟我说这些。他在关房里,好像也没平日那么严肃了。”
            “……”
            “菱纱,我们走吧。”
            “嗯。日出前再回来。”
            ***
            白日在关房睡觉,晚上有菱纱陪伴偷溜去播仙镇玩。七日时光于天河来说转瞬而过。二人心中担忧紫英,可是每晚菱纱去探望紫英时,见他虽处暗牢,心中却是一片明朗。连日来的劳心劳力彷佛都得到了休息,脸色也不似之前憔悴了。
            菱纱忍不住低声道:“紫英,你这几日没我们给你惹麻烦,轻松许多吧。”
            紫英却摇摇头:“既处藏经室,且当闭关,暂时忘却外物,自是好修行。”
            “瞧你说的,好像我们几个是大麻烦似的!”菱纱噘嘴。
            紫英微笑摇了摇头。
            “紫英你笑什么?”
            菱纱愣愣地看着紫英,忽然觉得对方笑起来是如此好看,让星辰都要羞惭黯淡。
            七日过后,天河被放了出来,三人早课时依然不见紫英。打听之下才知道紫英还没被罚完。除了禁闭七日,尚须抄经百遍,入思返谷思过三日。三人跑去紫英卧房外连声呼唤,都不闻回应。破门而入时只见紫英端坐桌前,就着窗外透下来的日光静静抄写。
            梦璃轻轻走近,禀息凝神看紫英端正峻拔的字迹,半晌柔声道:“无怪正法长老要罚师叔抄经。师叔的墨宝也值得珍藏了。可百遍未免也太重了些。”
            “紫英,我们帮你抄!”菱纱转身就要回房拿笔墨纸砚。
            紫英手上不停,摇头道:“正法长老精通翰墨,须瞒不得他。”
            梦璃看紫英砚台中墨水即将用尽,便拿起小瓷壶往其中倒了些水,坐下撩起袖子替他研墨。菱纱点点头,拿起拂尘开始替紫英清理房间。天河摸了摸头:“我也还有二十遍的经要抄。我搬过来,跟紫英一起抄吧。”
            “你们…”
            “小紫英别多话。快抄你的经。”菱纱随口道,扬了扬手中拂尘。
            “……”
            就这样,三人一整日在紫英房中陪着他。梦璃一面不时替紫英研墨,一面引他聊琴艺剑道,古篆逸事。到了正午菱纱去端了几人饭菜回来一起吃。天河一面抄经,一面试着临摹紫英的字迹,倒是把字也练得漂亮不少。四日不觉过去,紫英与天河都抄好了经,前去交与玄霆。三人还要跟着紫英去思返谷,紫英却摇头,说万不可再跟,反去拜托了静语暂替自己给三人授课。
            那几日的早课,天河三人无比听话。静语暗暗奇怪,这真是传闻中状况不断,不停捣乱的三人组吗?甚至连璇玑骂他们,都无一人回嘴。只是没精打采,垂头丧气的。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紫英在思返谷的第三日下午,菱纱几人正好在上道经课。窗外起初是绵绵小雨,后来是斜风细雨。几人有些担忧,不料不到半炷香时间,窗外哗啦啦下起倾盆大雨来。好不容易终于下了课,几人回房打了伞,赶去思返谷。
            长老因为爱惜紫英,并无设下结界。而紫英人在谷内面壁而坐,全身已经淋得湿透。雨水顺着玉冠、乌发冲刷流下,人却彷佛浑然不觉。谷内也并无可以避雨之处。
            紫英听得三人脚步声,站起身回过头来。雨水顺着颊边滑下,更显得他脸色雪白。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雨珠,额发湿湿地黏贴着,孤伶伶地站在那儿。
            梦璃走上前去,打起了伞替他遮雨。紫英却是摇了摇头:“何以打伞…”
            梦璃怔了怔。竟说不出话来。相聚赠伞…伞音同散。紫英…你是在担忧我们会下山而去么?
            天河上前用力抱住紫英,施展火暖魄,过不久便有蒸气缓缓从紫英身上冒出,再过片刻,衣衫也烘干了。紫英心中感动,轻拍了拍野人背。天河抱着他,哽咽:“紫英…对不起。”
            紫英摇摇头,将天河推开。又见谷外菱纱提着篮子,撑伞走来。在他面前打开了篮子中装着的食盒。
            “桂圆红枣甜粥,加了米酒,暖身子的。还有金刚酥。我好久没做菜了,可能不好吃。紫英你…”
            紫英怔然看着三人诚挚而愧疚的眼神,说不出话来。
            “紫英,我们…还是要下山去。”菱纱低声道。
            “你们…”
            “小紫英,我知道。你面冷心热…其实是舍不得我们吧…你替我们受罚,这几个月来,遭了许多罪,都是为了我们。”菱纱轻声道:“可是我们并不适合这里。就算留下来,也只会害了你。”
            “……”
            “紫英,你跟我说过,希望所有生灵都能活得自由自在,做他们想做当做之事…我们几人,也是一样。”
            “之前跟你吵架,是我不对。我没有想过…紫英你为了我们,会做到这样…我虽然不能同意你所做的一切,可是却慢慢能理解了…因为,你心中不只有那些死板的道理,紫英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
            “紫英,如果修仙是你觉得最快乐的事情,那你就一直一值继续下去…如果哪一天,剑侠变成了剑仙,不要忘了来看看我…我跟天河,还有梦璃,也要去做我们更想做的事情。”
            紫英怔怔看着几人坚定的眼神,良久,摇头涩然:“既是如此…人各有志,岂能相强。”
            梦璃凄然看着紫英,低声道:“师叔…你受师长教导,对我们真心相待,倾囊相授。我们却终是辜负了你。”
            紫英摇摇头:“不必再说。”
            天河想了想,拉住了紫英的手:“师叔…我本来上山来,是为了知道爹爹以前在这儿的事情。菱纱是为了找长生的办法。可是,我们都没有找到,反而累得师叔受苦受难。不像梦璃,有时候还能够帮帮师叔…”
            “我知道,师叔舍不得我们。我们也舍不得紫英…这样,紫英我们下山以后,还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你们,打算何时下山?”
            “明天我们辞别了掌门,就走。”
            “……”
            “我们虽然走了,但是会永远记得师叔…”
            “……”
            “师叔,不要再淋雨了…我们回去吧。”
            紫英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从今以后,你们不再是琼华派门下,我也不再是你们的师叔。以后若是相见,直呼我名就是。”
            梦璃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紫英。”
            他们撑着伞,回到了剑舞坪。几人在紫英房中聊到深夜,谈起三人上山之前的经历。直到菱纱撑不住开始打起盹来。最后终于挨不过又躺到了紫英床上。另外三人都笑起来,说就是有人再敢闲话,也罚不了紫英了。最后天河也困倦打地铺睡了。只有紫英与梦璃还在秉烛夜谈。
            紫英自幼修仙不重睡眠。没想到梦璃也无睡意。一问起来,梦璃只说自小夜晚有无睡眠都无甚差别。甚至也不一定需要吃饭。只是怕柳氏夫妇担忧,这才每天吃饭。紫英略感惊讶。
            “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梦璃静静望着窗外雨夜,柔声道:“梦璃每每于夜晚,观世间悲欢离合,后来才知,原来不论喜乐还是忧悲,皆会让人伤神。我等走后,还望紫英莫要挂念才好。”
            莫要挂念么…?紫英低头深思。这数月来从一开始以为几人目无规矩,肆意妄为,到后来明白他们皆是一片赤子之心,重情重义。若抛去辈份之别,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吧。何况他们还是他第一次授业的三个师侄。只可惜离忧何苦即忡忡…日后若要不挂念,却又如何容易做到呢?


            24楼2018-04-10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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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清歌隽
              15。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
              “唔…什么声音。”菱纱为一阵嗡然不断的剑鸣吵醒。撑起身来,揉揉眼睛,看清了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望舒发着寒光,指着西南方。紫英早已醒过来,站着讶然看着望舒,伸手一碰触,那剑鸣立刻变得更响了。
              菱纱爬过梦璃身上,下了榻。把梦璃也吵醒了。菱纱脚才踏下地便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然后听到野人一声痛呼,原来她一脚好巧不巧踩在天河手臂上。
              “笨蛋!怎么睡在床边!”菱纱骂了一声。好奇地靠近悬浮着发出冰蓝光芒的望舒。每走近一步,那剑鸣就变得更清晰,她快把耳朵贴上去了。
              “这剑…因何会无故悬浮,且发出如此欢愉的剑鸣之声…”紫英惊叹。
              菱纱奇道:“剑鸣就是剑鸣,都一样吵。紫英你居然还能听出它是欢愉还是悲伤?”
              “剑鸣又称龙吟。龙有喜乐忧悲。若是化灵之剑,自然也有。”
              “哎?你是说就像蛇成了精变成龙一样,剑也可以成精?对啦,这剑自己鸣叫,还会自己飞来飞去,肯定也成精了。”
              “啥,啥剑鸣?什么成精?我什么也没听到。”野人坐了起来,摸着头。
              “有,而且很大声。梦璃你听到没有?”菱纱问道。梦璃正披衣下榻,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听见。”
              “怎么只有我跟紫英听见它在叫。”菱纱忍不住伸手碰触望舒,才一碰到剑柄,望舒忽然寒光大盛,映得满室亮如白昼。菱纱吓得缩回了手。
              “天河…这剑又不听话了!你要小心些。别毁了紫英的房间。”
              “嗯。”野人点点头:“它怎么会半夜忽然浮起来?而且好像指着什么方向…是不是叫我们过去看看?”
              望舒似懂人言,缓缓飘浮着移向门边。天河大感好奇,前去打开了门。望舒立刻窜出去,在门外五尺的地方停住,仍然指着西南方向,似在等他们跟出来。
              “啊!太有趣了!它好像要我们跟它走!”天河兴奋地回过头来:“菱纱,梦璃,紫英!我们跟它去看看!”
              菱纱一想到可以去探秘,就兴奋得双眼都亮起来。梦璃也微笑点了点头。紫英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三人超强的行动力震撼得扶额:“你们…难道不知,那方向只能通往剑林禁地。”
              “哎呀,小紫英你已经不是我们的师叔了,不会还想管着我们吧。”菱纱笑着背手瞧对方:“再说,你当时在巢湖上空用这剑杀妖怪救我们的时候,看着它的目光多么脉脉含情呀。我知道你可喜欢这把宝剑了,你不好奇它的秘密吗?可怜它连个名字也没有,说不定此去就可以知道它的名字和来历呢。还有天河他爹娘的事情,说不定都靠这剑给我们的线索了。”
              紫英踌躇了一下。他自从见了望舒,已不只一次称叹此宝剑的绝世灵力,冰寒彻骨,从所未见,且无比仰慕那铸剑之人。他并非没向天河打听过。可野人对剑的来历,甚至剑的名字都一问三不知。还说它的名字就是“这是剑”,使得紫英脸黑了黑。而今这宝剑中夜无故剑鸣,他爱剑成痴,深知宝剑通灵。何况灵气极盛的望舒。他心下的好奇其实不亚于三人。
              “紫英,一起去嘛。没有你就不好玩了。”天河开始无意识地拖人下水。
              紫英下意识地看向梦璃。但见梦璃也掩嘴笑了笑:“师叔看我做甚。梦璃觉得去看看也无妨,天明以前回来就是。”
              “……”紫英尚在踌躇,望舒却朝他移了过来,停在他面前继续发出欢愉的剑鸣,似是恳求,又像邀约。
              “欸,紫英你看,连成了精的剑都要你去呢。”菱纱笑着。
              紫英怔怔看着望舒,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它,温声道:“你是这个意思?如果我跟你去,你可以不要叫么?”
              望舒轻轻一颤,登时安静下来。只是仍发出柔和寒光,指着禁地。
              “天哪,它还真不叫了。紫英,这剑听你的话。以前它在天河手中都不受控制的。紫英,你说它不叫你就愿意跟它走,你总不能失信于它吧。”
              到此紫英已经完全无法拒绝。天河索性拉了紫英的手出了门。俩女孩在身后随即跟了上来,把门带上。望舒开始继续往禁地的方向前进。几人忙忙跟了上去。
              ***
              禁地内冰火两重天。其中的冰室内,壁上刻着精致的铭文,记载着修炼双剑之心法。玄冰结成尖锐而粗大的晶柱,剔透坚硬,耀着冰蓝的灵光,使得这玄冰洞内犹如冰晶世界一样光亮耀目,彷佛。四人随意走动,好奇地摸摸这个敲敲那个。
              紫英当先发现了插在冰刺中的一把火红宽大的长剑,正与望舒起着共鸣,不似望舒的鸣声彷佛幽幽低叹。这柄赤红宝剑发出的剑鸣,犹如虎啸龙吟,而它的凌厉锋锐,灵气逼人,竟然…不下于望舒。
              “这…!”紫英走到了羲和之旁,再次忍不住地伸手碰触。只觉指间一暖,一股炽热的气流直透入心中。
              “小紫英,莫非又看见了什么宝剑不成?”菱纱笑着走过来。但见紫英瞧着羲和发怔,自语道:“我原以为如此稀世灵剑,此生得见一柄,已是难得。不料这样的剑竟能有两把…还是一炉双生…”
              “什么?剑也能双生?小紫英你连两把剑是不是一个炉子铸的都看得出来?”
              梦璃笑道:“自从宗炼长老仙逝,紫英可是琼华派铸剑第一人。”
              紫英回头,叹道:“这是一炉双生,相依相存的一对宝剑无疑,它们蕴含天地阴阳之法,日月之灵,若驱使得当,力量不逊于仙神。就我所知,自古代名铸剑师欧冶子、干将莫邪夫妇去世后,世间再无如此鬼斧神工。这两把宝剑竟都出现在我琼华派,而我却无缘一识这位铸剑师…实在遗憾…”
              “哦,那紫英你说说,这把剑又是用哪些稀奇的材料铸成的?上次听你说“这是剑”的铸剑材料,我都傻眼了。可佩服死你了,光看剑就能看出来是用什么铸的。”
              紫英摇头:“学习铸剑日久,自然能看出。毕竟师公那么用心地教我…这把剑,如此暖光融融,蕴含无限炙炎烈阳之力…必得要取得海外仙岛的若木火实、幽冥界的忘川虚沙、极西之地火山熔岩中的炙炎石、吐蕃深山谷内千年难得发掘一次的红魄暖玉,揉合炼化,且较之天河所执之剑的锻冶技艺“百炼之法”,只有更难,因这几样东西皆是至热至炎之物,要揉入剑中,而不被炉火所化…是难上加难。实难想象,那位铸剑之人是何等的神乎奇技。”
              “师叔看来真的很仰慕那位铸剑之人。且只要一看到宝剑,话也多了起来。平时可不曾见你这样。”梦璃忍不住掩口而笑。
              紫英脸上微微一红。转身又去看那火红长剑。却忽听得一声嗤笑。紫英心头一跳,这虽只是一声轻笑,却甚是好听冷然。他还疑自己听错了。但见菱纱也是惊讶得以手捂嘴,急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啊!!!”
              菱纱手指前上方,吓得脸色都白了。紫英与天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巨大玄冰中,竟然有一个白衣广袖的人,长发及腰,虽隔着冰层看不清面容,也隐隐看得出极是清秀。
              菱纱虽盗墓多年,但毕竟陵墓中人都是入土为安,紧闭双目,哪里像这个冰中之人还睁着眼睛,活生生地望着他们。她心中害怕,不由抓紧了身边的梦璃,两个女孩子靠在一起。天河握紧了佩剑,上前将她们护在身后。紫英却是全然不惧,仔细瞧了瞧,便礼貌地半跪于地,俯首道:“不料禁地内居住着我琼华派前辈。弟子慕容紫英,拜见长老。”
              但听那人又是冷笑一声:“你先见剑体,后见剑魄。眼目虽明,实是瞎子。谈何拜见?”
              “你…你你你会说话…”菱纱觉得自己腿都软了。梦璃扶住她,低声道:“别怕。这个人还活着,和紫英说话的正是他的生灵,只不过气息很弱…”
              但见紫英被冰中之人这么一嘲讽,脸上一红,片刻才低声:“弟子识得剑体,但不知何为剑魄?弟子有眼无珠,却不知长老可能指教弟子,令我得见?”
              “大胆。”冰中人冷然一斥:“你可知你此时所问,有多么可笑?你不妨问问你自己是谁,我又是谁?你一双狗眼不识得我,也不识得自己,枉自生得眉清目秀。”
              紫英尴尬不已:“长老此言何意…”
              菱纱此时明白了玄霄是活生生的人,还一开口就欺负紫英,也不怕了,便笑:“紫英说了呀,他是慕容紫英。我们在等你告诉我们你是谁呢。你们对话真好玩。一个为老不尊,出口就揶揄小辈。一个目无尊长,当着长老的面出言顶撞,这是你们琼华派的传统么?”
              “……”玄霄与紫英闹了个一番两瞪眼。片刻后玄霄冷笑:“太师叔管教逆徒,尔等徒孙焉得置喙。紫英,走上前来!”
              紫英上前几步,坦然直视着冰中人。但听玄霄微微一叹:“身负寒月剑匣…你是宗炼的传人?”
              “宗炼是弟子师公。不知长老…”
              “…宗炼也是煞费苦心了,教出你这么个优秀的傻子。”玄霄彷佛叹了一下:“你既有眼无珠,总不会不知昔日太清掌门最得意的弟子。”
              “……!玄霄师叔?!”紫英吃了一惊,这就是宗炼师公时常提起的玄霄师叔?
              “…师叔在上,请受紫英一拜!”
              紫英半跪于地。却听那人轻笑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却对天河道:“你可识得云天青?”
              “…他是我爹啊。你认识我爹?”
              玄霄笑了起来:“我跟你娘亲更熟悉一些。夙玉何年逝世?归葬何处?天青想必不愿意你回来琼华派。你上山来,莫不是违背父命。天青也不管管你。”
              天河更是惊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娘在我出生时就死了,我小的时候爹也死了,他们什么也没告诉我。我好奇爹娘以前的事情,就跟菱纱上山来了…”
              “我是你爹娘的师兄。你身上所携之剑名为“望舒”,与我的佩剑羲和乃是一对阴阳双剑。今日望舒既然重新认主,你娘亲必然已因此剑丧生。我原以为自己常年于冰中,早已心如止水…不想听到故人噩耗,仍是百感交集…人生百岁,终归尘土。当初我们三人一同修炼仙道、参研剑术,正当风华之年,如今却只剩我一人…”
              紫英听出话语中寂寥之意,想起宗炼昔年有言,你玄霄师叔天纵英才,资骨清奇,更兼至情至性,坚毅果断。为我派贡献良多,遭遇却极为坎坷。而今见了此情此景,紫英不禁心酸,又低声问:“师叔…此地冰寒,不知师叔何以独自一人…”
              玄霄微微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紫英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又半跪于地:“弟子来迟,令师叔受罪。”
              玄霄看他明显又会错了意,不由又生起一丝不耐,嘲讽道:“令我受罪?我罪有应得,干你何事?你有这么大本事令我受罪,何不站起来?把你教得如此迂腐的,是宗炼还是玄明?”
              紫英被他弄得尴尬,便站起来,上前抚着玄冰,低声道:“弟子定想方设法,令师叔得出。昔年宗炼师公有言,玄霄师叔若有差遣,弟子赴汤蹈火,也要遵循师叔吩咐。”
              玄霄这回终于笑了起来:“不要胡闹。我不是出不来,只是时机未到。”
              紫英于玄霄说话时早已暗中观察他气息,思索着剑魄之事与师公的话。宗炼曾言,玄霄师叔道剑绝伦,已至人剑合一之境…且所习乃天下至阳至烈之功。如今见他被封在冰里,便是有至阳功体也已被掩盖。但仍可感到一缕若有若无,至阳至刚的剑意。他猛然回头看着插在冰中的羲和剑。
              “师叔,您莫非…是羲和剑魄?”
              “哦?现在才看出来?”玄霄轻笑了一声。这个孩子看得出爱剑成痴。从他说话开始便一直盯着他瞧,目光灼灼,把他当作宝剑似地打量,令人哭笑不得。此时才终于问出了这一句话。其实,能短时间内就判断出他身上的羲和剑意,也已是相当不容易了。这孩子,当是得了宗炼真传。
              “师叔,您…”紫英心绪激动,仍想再问,却见玄霄笑道:“呵,真是个孩子…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少时天明。莫要教人察觉你们来过此地。”
              * * *


              25楼2018-04-10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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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匆匆走回去时,天已是蒙蒙亮。剑舞坪上细草沾着露水,又沾到了他们的鞋子上。他们穿过晨雾,回到紫英房中。菱纱很习惯地就往紫英床上倒。
                “啊~哈~出去大半夜,都累了。再躺一下。”
                “噗~”梦璃忍不住掩口而笑:“真是鸠占鹊巢…菱纱你也不问问紫英要不要歇一下。我们还是回房去睡…”
                “啥!我看小紫英兴奋死了,他哪里睡得着…喂!小~紫~英~~!!”菱纱坐了起来,对着翻看着铸剑手札,似正急着找什么资料的紫英:“小紫英!在说你哪!”
                “……?”紫英这才抬起头来,迷惑地望着菱纱。
                “噗,菱纱你别取笑师叔了。”梦璃看紫英一脸迷网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紫英低头继续翻看着手札。菱纱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梦璃我们回房。让小紫英一个人继续欢喜着吧。”
                “紫英不只是欢喜,他还痛心。”梦璃正色。
                “好哇梦璃,你叫我别欺负紫英,那你欺负他还少吗?”
                “所以我说菱纱,我们要改啊。”梦璃掩口而笑:“你看刚才玄霄太师叔也欺负了紫英。我们不能也…”
                菱纱抱着肚子忍笑:“哎哟,我说梦璃,紫英这不是好欺负吗!不欺负一下他你不觉得太可惜吗?你看看连玄霄太师叔都忍不住,你让我忍,这人道吗?”
                天河搔搔头:“菱纱,梦璃,你们在欺负紫英?不是刚刚说好,我们以后都要对紫英好…”
                “不要胡闹。”三人实在太吵,紫英终于低斥了一声。他得见玄霄,确实欢喜之余,又心痛不已。两个女孩子心思细腻,都灵敏地察觉了。
                菱纱笑着:“好啦好啦,不闹你了。紫英,骤喜伤身,忧悲伤神,你好好保重,休息一下。我们也回去睡觉了,别误了早课。”
                这一说紫英却怔怔看着三人:“你们…今日要上早课?”
                “嗯,我看有人暂时不想下山了。”菱纱对着一旁坐在地上低头抚着望舒,一言不发的野人一努嘴:“野人爹娘的事情,全要向那个玄霄太师叔打听。这野人大概也不想这么快下山去吧。”
                “嗯,对。”天河听见提到他,才抬起头来:“我还要找他问我爹娘的事情。”
                那天的早课,四个人是一起大摇大摆从紫英房间走出来的。有弟子看见,都睁大了眼看傻了。而剑舞坪上四人的早课时间,几乎都在闲聊。紫英不再像以往授课时那样严肃凌厉,反而跟他们说起了宗炼以前提起玄霄的事情。天河谈自己的爹娘。梦璃与菱纱也说起上山前的往事,家人与村子里的族人。四个人说说笑笑,引人侧目。他们却都毫不在乎。末了正午的钟声响起,四人对望一眼,会心一笑:三人这是走不成了。
                “况且紫英说他的师公吩咐过,玄霄如果差遣小紫英做事,就算赴汤蹈火也要尽力达成。万一玄霄真的差紫英做事,我们怎能不帮他!”菱纱如是说。
                昆仑山巅的天风吹过,拂起四位青年男女飘逸的衣衫。他们说着笑着往斋堂走去。紫英心中彷佛为暖暖的阳光填满一样,三位挚友师侄在旁,又得见了自小期待一见的玄霄师叔…
                人生至此,更有何求呢?几个月来的阴霾,彷佛云开雾散。前路一片光亮明朗,如这仙山上万里晴空,层峦迭翠,正向他们年轻的灵魂,微笑着招手呢。
                16。十二楼前再拜辞,灵风正满碧桃枝
                那一日夜晚,紫英挑灯难眠。坐在桌前,想的都是宗炼昔年对他说过的话,还有禁地中的玄霄师叔。
                师叔…为何会独自被关在禁地中?为何会呆在冰里?是他自愿的么?他在那里有多久了?师公曾说,玄霄师叔天纵英才,更兼修行勤奋坚毅,为我派贡献良多,可惜命运坎坷,门派多有负于他。
                --你玄霄师叔心性高傲,却是人中龙凤,一身修为已与散仙相差无几。人品相貌,更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可惜他性情中有一点不好,便是择善固执以至于偏激,便似那烈火一样。你性情柔善若水,与他正是互补。日后若见他,可酌情规劝你玄霄师叔…
                --紫英,你日后若有生之年得见玄霄师叔,必要恭敬相待。师叔有任何差遣,不问原由,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达成。
                --是,师公。
                --紫英,随我发誓!终身以修仙积德、捍卫天下为己任,对本门更不可有叛逆之心!若有相违,则要受五雷轰顶、神魂俱灭之祸!
                紫英许下誓言后,宗炼心疼地望着他。那一年…他才十三岁,还是个刚刚开始成长的青涩少年。细长如瀑的青丝垂肩,骨骼因长年习剑而修长柔韧,眉目如画,还是常常被人误认为是漂亮小姑娘的年纪。师公说什么,总是柔顺地答应下来。
                宗炼不由又叹了口气:“紫英,莫怨为师令你发此毒誓。你总有一天会长成一个男子汉,到时候,师公望你能规劝玄霄师叔,令我琼华派导归正途。”
                师公…为何提起玄霄师叔时,彷佛神思飘向了悠远的过去。那些紫英不知道的过往,每每问及,玄霄师叔去哪了?现在过得好不好?师公都是摇头带过,只要他谨记自己说过的话。
                于是幼小的紫英对玄霄师叔有了那么一个仙人师叔的形象,仰慕而又敬畏,并期待着有一日能相见。
                而今…终于见到师叔了。那情景却令人心酸。梦璃说,玄霄也许是个很可怜的人,她还从来没有感觉过一个人的灵,像那样孤单、寂寥,简直像要把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冰结了,实在太痛苦了…
                是的,就算夙瑶有命,任何弟子不得靠近禁地。但作为晚辈,还有师公的叮嘱…玄霄在冰中,那是令他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情景。他应该前去探望,甚至晨昏问安,待之如师。
                紫英站起身,踏入夜色之中,独自前往禁地。来到剑林外时,却见本来会攻击他们四人的魁召,此刻看到他竟然都恭敬退避。紫英问起其中一只,那魁召恭敬答道:“主人有命,令我等不得冒犯于你。”
                紫英心中疑惑,忙走入了石窟内冰室中。
                “弟子慕容紫英,拜见师叔!”
                紫英于冰柱前半跪于地。
                冰中的人一声轻笑:“呵,深夜独自一人擅闯禁地,你是来偷尝禁果,还是来看宝剑?”
                紫英站起来,微微脸红:“…师叔,莫拿紫英玩笑。”
                玄霄玩味地看着他。紫英尴尬了半晌,才打破沉默:“…师公交代,若有生之年得见玄霄师叔,必要恭敬相待。师叔有任何差遣,不问原由,弟子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达成。”
                “粉身碎骨,不问原由?”
                “是。”
                “哼,迂腐。这种誓言你也能许下?”
                紫英急忙半跪在地:“弟子失言…!师叔但有吩咐,弟子自当尽力。紫英愿时常来此陪伴师叔,晨昏定省。”
                “哦?你怎知我寂寥难耐,须人陪伴?又怎知你跑来此不是扰人清修,令人生厌?”
                紫英漆黑双眸中一片澄澈,并不以他嘲讽之言为意:“师叔…您为何会在冰中?”
                “…昔年运功过度,走火入魔,将数名派中弟子打成重伤。他们便想了这一个冰封的法子,令我在此自省。”
                紫英仍静静看着他,半晌,起身回头走过几步,却并非步下台阶离去,而是在夙瑶日前削出的冰台上盘膝坐下,面对着他不发一言。柔顺而宁静。
                玄霄不再理会他,封闭了五感自行修炼起凝冰诀来。直到运行完第三个周天,却眼见紫英仍端坐在那,也正闭目调息。不觉微微讶然。且冰室中寒气流转,冰冷渗骨,常人进入必然难耐。但以紫英修为,在此待上半夜也是无妨。玄霄暗叹这孩子年纪虽轻,修为竟自不凡。
                …如此,也不愧了宗炼悉心教导。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紫英下了平台,站起身来,再次跪地低声道:“弟子明日再来看望师叔。师叔若有差遣,定要知会弟子。”
                玄霄微微一笑:“你真是好大胆子。如若不怕,便再来吧。”
                紫英对着玄霄仰慕而依赖地一笑,心想我怕什么。他转身而走,轻灵的白色衣角扬起,在转角处一翻而逝。玄霄不免暗叹,这孩子年纪虽轻,却是宁静从容,宠辱不惊,恰如一泓潭水。不料他有生之年,能与真正的望舒剑魄相见。宗炼为了寻找这一个孩子,必然煞费苦心吧。


                26楼2018-04-10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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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9 11: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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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细路独来当此夕,清尊相伴省他年
                  紫英回到了房中。夜还很长,他开始慢慢解衣,一面想着方才见玄霄之事。他这一身琼华剑服甚为繁复。不含睡觉穿的亵衣,总共有十二层。穿脱都颇花时间。紫英一面解护腕一面走神。
                  …师公说玄霄师叔长得像神仙一样清秀好看…冰层中看不清楚,但依稀是一个很好看的轮廓。也确实…很是孤傲,不要人帮忙。可是那样的人怎能不孤寂呢?况且师叔虽然孤傲但也并非不近人情,也会说“那样的誓言你怎么轻易许下?”
                  …师叔孤寂了那么久,到底什么东西能引他开心?道经?琴声?诗书?外面的趣闻?道经想必师叔已烂熟于胸,可以引他聊聊。琴声…自己随梦璃学琴还没有多久,若师叔经通音律,怕会献丑吧。且还不知冒然抱着箜篌去会不会引得师叔生气。趣闻…自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不会说笑话,当初都被夙莘师叔嫌弃死了…虽然夙莘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很疼他很喜欢他,说小紫英好逗…
                  无怪玄霄师叔好像也喜欢逗他。
                  好不容易解完了全套剑服折好,紫英穿着里衣来到榻前。刚才在冰室中已经做完了每日须练的心法定课。只是禁地严寒,所以现下血脉中多了一丝冰寒之气,但由于他五灵属水,当时倒还无妨,此刻才觉寒气入髓,甚难根除。他也不以为意,直接在榻上躺下而后侧卧,拉好被子,方闭上眼,忽觉身上一阵暖意,好似靠近了一个大暖炉。
                  “…你不冷吗?”
                  紫英惊得睁开眼,只见玄霄站在他床边,蕴含无限火灵之力。方才…显然是师叔在替他取暖。
                  “师叔…!你怎么…!”从冰中出来了?紫英连忙掀被下榻,半跪施礼:“劳烦师叔前来,弟子有失远迎。”
                  玄霄微微皱眉:“你今晚可是在胡闹。”
                  紫英本就在禁地呆了太久,染上寒气。这时身上只着中衣,现下夜晚冷风直灌进来,委实让他感到冰寒不已。而玄霄却是周身散发阳炎。紫英便忍不住往那温暖的来源靠近些。玄霄微微一笑,伸出手来。紫英伸手相握,竟然直接穿透了过去。
                  “……!”
                  原来此时的玄霄,只是灵体,身躯尚在禁地玄冰中。此般魂体分离,是道行极高的修仙之人,才能做到。
                  眼见紫英发怔,神色又是敬佩又是仰慕,玄霄微微一笑:“去床上躺着。”
                  紫英依言回榻上躺下,盖好被子。玄霄便直接坐在他床边。紫英但觉全身暖洋洋地舒适。他想起小时候刚上山时,体弱多病,昆仑山颠又寒冷,师父玄明时常抱着他取暖。后来他修行日久,方才渐渐不畏寒冷。
                  “师叔…弟子…”他想说弟子这样躺着,实在太失礼了。
                  玄霄在冰中不知年月,孤寂久了,修炼凝冰诀后,心如止水。但见到紫英,竟有不可抑制的欢喜之意。紫英身上天生就有一种宁静如水的灵力,这对羲和来说是何等致命的吸引,紫英自己却没有察觉。到底是上善若水,大智若愚。
                  玄霄见他不安分地又要起来,便道:“躺着。宗炼那般吩咐你,想来你并没了解其中深意。”
                  “……?”
                  眼见紫英依然疑惑,玄霄不由笑了:“他这是把你托付给我。你在琼华派长大,难道不晓得我派规矩。”
                  紫英心中激动。他幼年失去师父,后宗炼也早早弃世,对他来说都是心底的创伤。而今终于又有了一个师叔…一个指导他,回护他的师长。
                  “睡吧。不必介怀。”玄霄温声说。
                  紫英却是不安道:“师叔,弟子修为浅薄,劳师叔至此。”
                  玄霄笑道:“你才几岁?琼华道法何等高深,你又参悟了多少?修为不足,以后我慢慢教你便是。”
                  ***
                  紫英醒来时,天已大亮。玄霄不知是何时离去的。他暗想昨夜怎睡得这样沉。是玄霄师叔坐在他床边,把他暖得太舒服了。想到此不由惭愧起来。又自来魂体相离,极耗灵力,玄霄却如此耗损修为,只为替他祛寒…
                  幸好今日乃是道经大会,全门派皆取消了早课,让弟子研习道经。误了早课也不要紧。
                  最近一个月来,实是入门弟子们最不讨厌道经课的一段时光。玄岚不再于经台上絮絮叨叨,而是让弟子们自己探讨经文,互相讲述,再以入室弟子的辩经收场。自从上次的斗殴事件后,他再也不把怀思几人分到跟天河他们一组了。便让怀朔,璇玑跟天河几人一同探讨道经。而说是探讨,其实也都是怀朔与梦璃在论道,菱纱偶然插个几句。野人呆呆地坐在一旁听,还要不时央璇玑给他讲解,被嫌弃了好几次。
                  “紫英师叔都没有教你嘛?不过你这个样子,师叔他教起来肯定很辛苦…你没看过师叔辩经,那是如行云流水,无一丝造作。我常想,如果道经课是由他来上就好了…”
                  “啊?上次我被罚了,紫英师叔也被罚…没看到。我也觉得好可惜。”天河倒是一点也不在乎璇玑的奚落,听到她称赞紫英,眼睛也亮起来:“紫英说他今天会来参加辩经。这下我可以看到了。”
                  菱纱磨拳擦掌:“是呀,我也错过了梦璃辩经。这次要好好看看紫英的。”
                  “肃静--!”
                  玄岚高声喊道。大家的讨论当即停止,不约而同望向门边。只见这次的四名参与辩经的弟子分别是云经阁执事弟子虚止、掌门执事弟子元越,虚凉。以及最后走进来的紫英。
                  “紫英!”天河开心地笑着叫他,引得众人侧目。菱纱用力一拉野人:“丢什么脸!没看到大家都在看你吗!”
                  紫英温和地望了天河一眼,与元越走到云经阁左侧几案上对坐下来。另一边右侧是虚止虚凉。长老玄岚居中开始宣布今日辩经题目:
                  “我琼华派主张行侠仗义,然老君有言,绝仁弃义,民复孝慈。请你四人试辩之。问答往返,以七回合为限。”
                  “是!”四人坐于蒲团上,同时向玄岚一揖为礼。
                  “元越,紫英。你们先上前来进行第一场辩经。”
                  “是!”紫英与元越应声上前。于云经台上相对跪坐。两人一撩衣袍,跪坐下来的姿态都极尽潇洒,元越虽肤色偏黑也不失坚毅英俊。紫英则是清秀非凡,容光照人。
                  紫英温和微微一揖:“请师兄先行提问。”
                  元越也不跟他客气,开口便问:“既然圣人应该绝仁弃义,那么世间便无侠义之举可行。紫英师弟如何解释?”
                  紫英应声答道:“师兄岂不闻道经云:大道废,有仁义。正因时事混乱,妖邪横行,故而有了对仁义的提倡。又云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不会舍弃任何生灵,故而侠义之举仍不可废。”
                  玄岚点了点头。敲响引罄,表示第一回合结束,换紫英提问。
                  “师兄,我琼华派修炼剑道,以剑为尊。然老君亦言,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此何解?”紫英一揖问道。
                  元越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直视紫英:“师弟岂不闻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如你所言,侠义之举不可废,我琼华剑道又岂有因此而废之理?”
                  紫英默然不语。玄岚摇头:“这样解释不够。紫英你来补充。”
                  “这,师兄已然说得详尽…”
                  “不要婆婆妈妈的。让你说你就说。”玄岚知紫英恐元越面上无光,故而不肯说。
                  紫英抱拳道:“既是如此…弟子且试答之。道经有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而我琼华最高剑术,并非有形之剑,乃是无形剑气。并非凶杀之器,而乃仁善之心。习剑者,即便手中无剑,心中亦要存有慧剑。”
                  “这便是了。”玄岚呵呵笑着点头赞许:“接下一问!”
                  “师弟请解释,如何使侠义与仁义并行,而不伤老君之意。”元越问道。心想这题目够难的,便是紫英也得想半日方能答出。
                  不料紫英只是略微思索,便答道:“老君有言,天道犹如张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是说天道规律,犹如拉开一张弓…”
                  “啊,紫英这个我知道,我就是用弓箭的!”天河兴奋得高叫。菱纱见大家都往这儿看来,又用力拍了一下野人头。紫英看向他,微微一笑:“…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然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故而天下常有不平之事…吾辈行侠,也该遵行天道,以我等超出凡人之能,惩恶扬善。”
                  “天天天天天哪…”菱纱小声道:“小紫英好厉害。平常不爱说话…没想到一辩论起来头头是道,太犀利了…”
                  众人都暗暗点头,紫英解说得精辟,处处引经据典,且从无悖理之嫌,使人信服。玄岚呵呵笑着抚须,显然也对这次的回答甚是赞赏。点头示意这次由紫英发问。
                  “师兄,揣而锐之,不可常保。是说若剑磨得太锋利就会折断。则铸剑何用?习剑何益?”
                  元越低头默然半晌,答道:“好比湛卢,看来并不锋锐,却能削金断玉。宝剑也应当如此。”
                  紫英沉默下去。众弟子也觉得如此答得不详尽。玄岚摇了摇头:“元越,你已是输了。这场辩经紫英胜出。”
                  天河与菱纱,璇玑,明弈以及好几位喜欢紫英的弟子们欢呼出声。元越绷着脸走下云经台。玄岚对众弟子道:“何人试答这一题?”
                  众弟子沉默不语。玄岚看向自己徒弟虚止,心想也只有自己的亲传弟子答得上这题了。紫英辩经,只有虚止能跟他打成平手。不料虚止笑看着自家师父:“名师出高徒。我观柳师侄可以答上这一题。弟子就不与小辈争先了。”
                  菱纱笑着:“虚止师伯,你这名师出高徒,是在夸你家师父,还是夸紫英啊?”眼见玄岚咳了一声,虚止笑而不答,师徒情深得闪瞎众人狗眼,她又一碰梦璃手臂:“梦璃,小紫英出的这题可也不容易。如果是你,会怎么答?”
                  梦璃也微笑回道:“师叔此题出自道经第九章。若是我,觉得第七章的内容就足可答之了。湛卢者,仁者之剑。仁者遵行天地大道。道经云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说天地不为了自己而存在,所以能长久存在。习道剑者,也应存兼济天下之心,则可常保。”
                  “很好。”玄岚点头而笑,望向紫英:“果然名师出高徒。”
                  云经台下欢声雷动,都替紫英与梦璃喝采。下课后,野人一开心,用力抱了紫英一下。紫英闪避不及,被抱了个满怀。看见的弟子们都哈哈大笑。紫英有些难堪地推开对方:“休要胡闹。”
                  “嘻嘻,小紫英,你在台上那么威风。怎么下来就变得这么害羞啊。”菱纱笑着背手倾身瞧着他:“今晚下山去播仙镇庆祝一下,怎么样?”
                  “有何好庆祝的?”
                  “紫英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梦璃微微一笑:“紫英怕是今晚仍要去看太师叔吧。”
                  “哦…”菱纱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原来太师叔比我们更有风情。梦璃我们输啦。”
                  “胡闹。”紫英一甩袖。这菱纱又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只见菱纱捂嘴偷笑:“好,小紫英你去吧。今晚我们三个就丢下你,自己玩去啦。”


                  27楼2018-04-10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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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什么时候,都欢迎回来!(◦˙▽˙◦)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8-04-10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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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入夜后,紫英悄悄以风归云隐符隐去身形,去到了禁地。来到了冰室。
                      他方才恭敬地见礼,玄霄便笑了:“每次进来你都是直接往冰室走。难道你不曾觉得,以你功体,呆在火室要舒服一些?”
                      “师叔在这里,弟子去火室做什么?”
                      本来这话也没什么。可玄霄听了偏偏嗤地一笑。把紫英弄得尴尬起来,觉得自己说话造次了。但听玄霄笑着接下去:“昨晚你呆在这里太久,以至于寒气侵体,莫非忘了?你为了来看我,连死都不怕?”
                      “弟子百死莫辞。”
                      “哦。”玄霄又应了一声,沉默下去。紫英不知怎么更尴尬了,好像全身都不对劲。莫非是因为太过寒冷之故。
                      …不过这寒冷,也只要靠得师叔近一点就好了。
                      但听玄霄笑道:“好了,岂能让你死一百次。你冻僵了,又得让我来暖。不如我传你炼化寒气为自身灵力之法。如此你便不会为寒气所伤。”
                      自从宗炼逝世,时隔多年,方才有人愿意传授他道法。紫英心下激动,半跪于地,喜道:“多谢师叔!”
                      “你听好了。我身中阳炎炽烈,自被冰封,便苦修自创的“凝冰诀”加以制衡。此心法可炼化寒气为己用,令人心如止水。”
                      被那双满含期待的明眸注视着,玄霄心底微微的想笑,但仍开始严肃地给紫英解说仙术心法。紫英天资甚高,又得玄霄指点,从前独自钻研仙术时不能融会贯通之处都一一获得解答,甚至能举一反三。玄霄指点起来也觉甚是省力。又不免大叹夙瑶当真妒才误人。如此美质良材,若全力栽培,只怕现在早已超过她了。
                      眼看紫英修习起仙术一点儿也不知疲惫,夜已过了大半,还孜孜不倦地一直提问。最后玄霄淡淡道:“你再不回去,就要天亮了。”
                      “……!师叔,弟子、弟子叨扰师叔过久…”紫英一怔,这才发现自己与玄霄探讨仙术,不知不觉忘了时辰,扰了玄霄大半夜。而玄霄指点他良久,竟也不曾厌烦。紫英想到此,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玄霄看着他的样子,也觉有趣:“你灵力耗损过大,自去龙芽道丹要一些四合寒香服了。”
                      紫英点头,却没立刻离去,依依不舍:“师叔必然耗费经年,才创出如此高妙心法。仙术五行生克,水火不容。师叔五灵属火,当为水克。如今竟能化冰寒为自身灵力所用…”
                      “是啊。”玄霄笑道:“若非如此,我岂不是天生要为五灵属水之人克制?若非凝冰诀宁心静气之功,我被禁于此地十多年之久,怕是早已疯了。”
                      紫英心中一痛,半跪于地:“弟子恳请师叔破冰而出。弟子想见师叔一面。”
                      “若是破冰,我自信不会再重蹈覆辙,但为保万无一失,还需三样至阴至寒之物从旁相辅。”
                      紫英一抱拳:“请师叔指示,三样至阴至寒之物所在何处。如何寻找。”
                      “你可穿过本派后山的醉花荫,去往清风涧。那里隐居的青阳与重光两位长老,应该知道何处能找到“三寒器”。”
                      “弟子自当谨遵师叔嘱咐。”紫英半跪于地,答道。
                      “寻找三寒器必不易与,或许艰险重重。如遇险境,你不必勉强。”
                      紫英刚答应下来,却听禁地外传来脚步声。猜也知道是天河三人下山玩够回来寻他了。只见菱纱当先奔进来,笑道:“回山就突袭小紫英房间,你果然不在。让我瞧瞧,玄霄太师叔有何魅力,让你大半夜不睡觉,宁愿在这儿挨冻?”
                      “胡闹。”紫英一甩袖。但见天河与梦璃也走进来,笑望着他。紫英又把要下山寻找三寒器的事情解说一遍,三人都同意一起下山去找。
                      “哈哈,我最喜欢下山玩了。紫英,我要一起去啊!”天河说。
                      “就是就是,就算紫英你不带我们去,我们也不依呢。整天呆在山上修行多无聊啊~不如下山增长阅历。”
                      玄霄静静看着活泼的新任望舒宿主。真是可惜她年纪轻轻,又是使双剑,半点不通望舒剑意。紫英这个望舒之魄又是没有半点自觉。舒魂,你多年来魂体分离,可还安好?


                      29楼2018-04-10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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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永忆江湖悲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喂~~这里有人吗?”走过清风涧流水曲栈,来到两间小茅屋前,野人开心地喊,立刻被菱纱拍了一下脑袋。
                        “野人!懂点礼貌好吗?”
                        紫英脸也是黑了一下:“天河,不得失礼。”
                        梦璃微笑摇头:“是我没教好云公子。”
                        “梦璃这不关你的事,你又不是他娘。”菱纱道。
                        天河被三人同时鄙视,耷拉下了脑袋。
                        紫英对着两间茅屋拱手:“弟子慕容紫英,有要事前来求见二位长老。”
                        左侧的茅屋门嘎地打开来。一位白发白须的慈祥老者走了出来,看着紫英,微笑抚须。
                        “长老…?”紫英怔然看着眼前慈祥而高大的老者,一时不知这位是重光还是青阳。
                        但听另一间茅屋中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掌门治派有方,我二人又隐退已久,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帮她,你回去吧。”
                        “重光,你出来看看。是谁来了。”青阳笑着,忍不住上前拍了拍还在发怔的紫英肩头:“紫英,你长大了,想必不记得老朽了。”
                        紫英忽然回想起,上一次见到青阳长老…应当是六年前。那时宗炼方逝世,紫英面对墓碑静静跪着,形单影只,犹自强忍泪水。他虽年幼,却已颇有修为,查觉了有两股强大灵力靠近,立刻敏锐地拔剑站起,喝道:“是谁!?”
                        他二人原是来探望仙逝的同门,此刻悄悄隐去了身形。青阳见紫英神色疲倦,清瘦的身躯已渐渐开始拔高。少年的肢骨柔韧,仗剑的姿态也已极有架势,手中剑芒流转。只是毕竟身心交瘁,过不久便又慢慢坐了下来,竟靠着冰凉的墓碑睡着了。
                        门派中最后一个疼爱他,庇护他之人也离他而去了…这孩子怎能不悲伤。玄明去世时他尚且年幼,且听夙莘说,玄明虽内心极疼紫英,为了免他心生依恋,对他始终冷淡。但宗炼待紫英却一直如祖父那样慈祥。多年来呵护教养,一朝离去,确实让人难以承受。何况是个半大的孩子…
                        青阳这样想着,缓缓走上了前去,俯身细看。少年精致苍白的面容写尽憔悴。长长睫毛上凝着泪珠,在月光下反射着水光,还在微微颤抖,昭示着主人不安稳的睡眠。
                        紫英睁开了眼。朦胧泪光中彷佛看见了师公白发白须,正俯身对他微笑。他哇地一声哭出来,像小时候那样扑上去抱住了师公脖颈,抽泣不止。
                        青阳抱着紫英,轻轻拍抚着少年的背脊。直到紫英哭得力竭,在他肩头沉沉睡去。
                        重光走了上来,在月色下冷然看着两人。青阳原来要抱紫英去清风涧,却被重光阻止。只能复又将紫英放在草地上,解下自己外衣给他盖上。眼看那少年卷了衣衫睡得香甜,不由微微一笑。
                        紫英一直收藏着那件宽大的外衣。那日他在卷云台上醒来,看见身上盖着的外衣,就知道昨夜不过是一梦。师公真的已经去了…这一件外衣,也不是师公日常穿的型制。
                        此时见了青阳,才知道那一日在卷云台上给自己盖上外衣的,原来是青阳长老…
                        “弟子…弟子拜见青阳长老!”紫英脸上一红,半跪下来。青阳扶了他:“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哎…出脱得这样一表人才,真真如芝兰玉树…”
                        可惜宗炼看不到了。
                        “…你第一次来这里,还是夙莘带着来的…跟我要了好些梨膏糖去吃…”青阳笑着提醒。也没管紫英身后三位师侄都忍笑忍得辛苦。
                        “…紫英记得。”紫英脸越发红了。只见一旁门帘掀开,重光走出来,瞪了青阳一眼。
                        青阳很是无奈地摇摇头。没想到那一日他偷了重光的糖拿给紫英,重光还记得。
                        “紫英拜见重光长老!”紫英拱手。
                        重光点了点头:“你等今日前来,必有要事。”
                        “是。”紫英答道:“是玄霄师叔命我等前来。”
                        重光神色一凛。青阳面色也严肃起来:“你如何打开禁地大门?”
                        “呃…是我用爹的灵光藻玉打开的。”天河摸着头道:“长老你们不能怪紫英,是我们拉着他去的。”
                        “你…想必是天青的孩子吧。”青阳对天河点了点头,抚须一笑:“你也不记得我了。”
                        “哎,我记得…你来过青鸾峰,跟爹爹聊了好久。”天河抓抓头。青阳则是赞许地点头,又笑看紫英:“这位是你的师侄吧?记性可比你好。”
                        “…长老取笑了。”紫英脸依然有些微红。
                        “不能怪紫英。我小时候在山上,从来只有我跟爹爹两人,没见过别的人。所以长老来了我会记得。不像紫英每天都见那么多人。”
                        “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挺有意思。”青阳看着天河笑了起来。又看向紫英,微叹了口气:“你还是见到他了…玄霄命你前来有何要事?”
                        “…师叔欲破冰而出。言道为防再次走火入魔,须寻得三寒器从旁相辅,故命我等前来相询。”
                        “玄霄体内烈阳纵横,单靠几件寒器,怎能压得住?”重光冷冷道。
                        紫英恭敬道:“玄霄师叔练了自创的心法“凝冰诀”,此法可抑制阳炎,令他心如止水。”
                        重光的脸色忽然变得很严重。青阳上前扣住紫英脉门探查,果然察觉了阴寒之气。他回头看了看重光,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严肃点头。
                        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宗炼巧妙安排,但并没有勉强过紫英。紫英自己却走向了这个宿命。
                        紫英看两位长老已然察觉,便道:“弟子这一月来常往禁地探望,曾得玄霄师叔传授凝冰诀心法。”
                        重光冷冷盯着紫英:“你日日前往禁地?”
                        青阳摇头笑了笑:“这又有何妨。玄霄愿意指导于你,于你修为有益无害…这或许都是天意吧。”
                        重光责备地望了青阳一眼。紫英也疑惑地望着青阳。什么天意…?
                        “我且问你,玄霄看来如何?”重光望着紫英。
                        “玄霄师叔容颜未老,想必是因长年处于冰中之故。”
                        “……”青阳重光二人沉默不言。良久青阳叹了口气。重光严肃道:“玄霄自是风神隽秀。但你与他相处一月,就只注意了他容貌了?”
                        紫英脸上一红。菱纱噗地一笑:“小紫英,你以貌取人呀。可话说他在冰中,你怎么看清的?”
                        青阳慈祥地笑了:“重光休要逗他。紫英,如你看来,玄霄如今,心性如何?”
                        紫英一抱拳:“长老恕罪。紫英不敢妄议师叔。”
                        “呵,你这孩子…如此守礼,若是玄霄从冰中出来,你又如何规劝于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紫英你怕是要辛苦了。”
                        “长老…”
                        “紫英啊…你天天去禁地看你玄霄师叔,是遵了你师公嘱咐,还是自己愿意?”青阳笑问。
                        “弟子只觉玄霄师叔于冰中定然寂寥,紫英当聊尽所能。”
                        青阳抚须而笑:“怕他不是因为常处冰中而寂寥。双剑失伴,劳燕分飞,才是他真正寂寥的原因。”
                        重光瞪了青阳一眼,似是嫌他说话太多。青阳当即识趣地闭了嘴,留下一脸迷惘的紫英。
                        “玄霄师叔莫非…依然心念夙玉前辈?”紫英没忍住问了出来。说出口了才发现大大不妥,天河就在旁边,他怎么就把这尴尬的事情问了出来。回头只见菱纱正在扶额,梦璃脸色尴尬。然而最该尴尬的天河却是毫不介怀,反而笑着问:“听爹说,我娘很漂亮,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所以玄霄也喜欢我娘?”
                        “天啊…”菱纱握拳。
                        青阳笑望紫英:“你若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他。”
                        紫英尴尬道:“这…弟子如何能问师叔此事…这岂非冒昧?”
                        青阳微微叹息,紫英显然还没搞清楚情况。面前容光耀人的青年,乌发如瀑,眉目清秀,裁诗为骨,其神如玉,性情温润似水,令人一见之下如沐春风,比之夙玉有过之而无不及。宗炼当年可是特意挑选了这样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上山来。他见过无数琼华弟子,也少有如紫英这样根骨奇佳的,现在看来,他的修为已是直追夙瑶了吧…且连宗炼的铸剑之术也已得精髓,这样的孩子…
                        真担心玄霄会亏待了他…
                        青阳将目光转向了菱纱,忽而一愣。
                        “你可是阴时阴刻出生?”
                        “是呀,长老你怎么知道…”菱纱好奇地问。
                        “……”
                        转头看重光。只见老友也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十九年妖界临近之期又至…玄霄即将破冰而出。紫英日日往禁地相伴,修练凝冰诀。而此时又出现了这样一位阴时阴刻出生,命相乃天水违行之女子…且显然灵气已被望舒吸取,认为宿主。又因未曾修炼双剑,身受寒气所侵。
                        青阳神色黯然:“这位紫衣姑娘气色不佳…重光,我看不如由你传授她一套心法,让她自行修炼吧。”
                        “也好。”重光点头。带着菱纱去花藤架下石桌椅上坐了,亲传心法。青阳与紫英闲聊一些派中之事。菱纱走回来时,脸色看来红润许多。
                        “嘻嘻,琼华派的道法真是厉害~我上山前动不动就头晕,后来练了紫英教的心法,好了许多。这次重光长老教的心法还会让身体觉得暖暖的。很舒服。”菱纱将双手交握在颊边,笑靥如花。
                        “……”
                        “二位长老神色凝重,可是有什么不对?”紫英见青阳与重光默然不语,问道。
                        青阳微微摇头:“她体质较为虚弱。近来应是身体违和。你也注意到了?”
                        “是。弟子曾带她前去龙芽道丹。虚合师兄说她体质阴寒,所开的火焰草,似乎也只能起暂时控制之功,收效甚微…”
                        重光肃然道:“既是如此,你几人更当好生关照于她。你们听好,天下至阴至寒之物虽不多,但也不少于五件,只是踪迹难觅,能寻到三件,已属不易。我也只是听过一些传言,其中之一“光纪寒图”曾于数百年前在海边——如今的即墨现身,而“鲲鳞”则是北方大鱼的鳞片,那条鱼数年前曾游曳至巢湖附近,至于第三件,我却也不知是什么,只知道藏在传说中的炎帝神农洞。这些地方,你们不妨过去一探。”
                        ***
                        清风涧栈道平台上,天河已是开始摩拳擦掌,菱纱脚步轻快得像是要跳起舞来。两人都等不及要下山去玩了。梦璃掩嘴而笑。紫英脸不由得又黑了黑。
                        “紫英!我们第一站去哪里?好不容易可以下山去玩啦!而且还多了紫英你跟我们一起。实在太开心了~~~”
                        “你们…”紫英忍不住扶额:“我等去寻三寒器,必然耗费时日,还不知多久能寻到。你们是入门弟子,出门在外,虽有我同行,然时日较长,亦需要征得掌门同意。还得向各长老报备请假才行。若有回来,也需补上落下的道经与日课。”
                        “啊,这么麻烦。”菱纱叹了口气:“那小紫英,我们去找三寒器的事情可不能对掌门直说是玄霄让我们去的啊。否则她不就知道我们去了禁地…紫英你要怎样对她说?”
                        紫英点头:“…妖界即将来袭,但你们是仅有例外的新近入门弟子,除去你们其它入门弟子都有在外历练的经历,所以…”
                        “哈,原来紫英你早替我们想好理由啦。真是玲珑心思。小紫英,我越认识你,就越佩服宗炼长老。他把你教得多好,多聪明呀!”菱纱笑道,背手瞧着对方。
                        什么…什么玲珑心思?紫英微一甩袖:“休得胡言。”
                        “我胡言什么啦?我夸奖你师公,你还说我胡言。你这是目无尊长你知道么!”
                        “……”
                        眼看菱纱又把紫英噎得说不出话,冷着一张冰块脸,梦璃忍不住掩口而笑:“菱纱休得目无尊长。师叔若是生气起来,不带我们出去玩…”
                        “梦璃你忘了,紫英已经把我们逐出师门了。”
                        天河一听不能出去玩,马上就急了:“你们别欺负紫英!紫英你别生气,我们赶快去找掌门请假吧~”
                        “噗--”梦璃又是忍不住一笑。紫英冷脸甩了一下袖子,当先往谷口走去。


                        31楼2018-04-10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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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
                          御剑之术,瞬息万里。转眼他们已在即墨,海水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着湛蓝碧波。山城人家房屋沿山而布,参差曲陌相连,海上栈道接通彼此。四人站在栈道上,吹着海风,看海潮一望无际。
                          菱纱瞄了一下还在风中凌乱的小师叔。紫英手中现在握着一块散着清光的珍稀矿石,听说叫做”九转圣光石”?紫英一拿到这块石头也是惊奇不已。寿阳铁泽居的刘师傅爽朗地哈哈一笑:“小兄弟年纪虽轻,对于矿石竟也是个内行人。这样有着圣光的石头数十年难得一见,九转圣光石更是千里挑一。”
                          本来说好先陪梦璃回家看看柳氏夫妇,怎么会就逛到了铁泽居呢?还要从几人吃过午饭后在梦璃闺房外桃花林中喝茶说起了。梦璃回了房,见自己不在时柳世封依然谴人每日打扫房间,心下感动。禄珠又一再央求她抚琴,说:“小姐不在时,老爷常常想念小姐的琴声呢。”梦璃便弹奏一曲。菱纱又嚷只有琴声不够,要紫英舞剑。紫英起初拘礼不肯,众丫鬟却连声央求慕容公子让她们一饱眼福。
                          于是当柳世封走入后院时,看到的就是琴剑合鸣,落花满天,人影剑光潇潇如风,挥洒出流水一样的剑意。丫鬟们看得呆了,柳世封也看得怔了。紫英偶然回身时才发现他已在此,连忙收剑抱拳。花瓣纷纷而落,飘在青年发上肩上,好一幅如诗的画面。柳世封扶了紫英,又看看抱了琴站起的女儿,当即呵呵笑得合不拢嘴。急急跑回去告诉阮慈这件事。过不多时夫妻俩也来后院坐着,聊了几句就问起紫英生辰八字,今年几岁,有无婚娶。紫英恭敬一一答了,柳世封看一眼女儿,笑道:“我看你们琴剑相和,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不知道你对璃儿…”
                          紫英迷惑地望着对方,然后又与天河迷惑地对望一眼。菱纱看着他们,抱着肚子哈哈哈笑起来。梦璃红了脸:“爹,紫英是女儿师叔。女儿从没想过…”
                          这下紫英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他一生清修,从没想过嫁娶之事。这一下也闹了个大红脸,一揖道:“晚辈与梦璃有师徒之份,晚辈、晚辈从未想过此事…”
                          阮慈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她本来觉得天河与梦璃并非相当适合,因此当初对天河与梦璃的婚事不是很上心。而今一看紫英玉质天姿,气韵高贵,是打心底的喜欢。再一听是姓慕容,乃大燕国皇族后代,出身高贵,更是门当户对了。不料他虽与女儿高山流水琴剑知音,可竟然清心修道以至完全不懂人事,当真令人哭笑不得。夫妻二人起身离去后,菱纱又一再调笑。紫英甩了袖子轻身翻出墙外,在寿阳城内乱逛,听说铁泽居的刘师傅铸剑手艺好,就前去拜访。刘铁山听说紫英要去即墨,当即托了他带九转圣光石去给张艳。
                          那儿栈道上菱纱找到了任老爹,交付了点心,笑瞇瞇地走回来看看仍在看海的紫英,背手笑道:“小紫英!发什么呆呢!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哎~也是。小紫英生得这么好看,居然长到了十九岁才头一次有人说亲…”
                          紫英回过头来,脸微微一红,甩了一下袖子:“我…去找张艳。”
                          “哎,紫英你这样找,即墨这么多人。要找到何时啊。野人,快帮他喊喊。”菱纱说着,拍拍天河的肩膀。
                          “哦。好。”天河点点头,扯开嗓子就喊:“张~~艳~~!张艳姑娘~~~!你在哪里啊~~~~!”
                          “天河!”紫英一甩袖子。脸都要黑了。现在整个栈桥上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们。而过不久竟然有一个绿衣女子缓缓向他们走来:“我就是张艳,不知你们…”
                          “哈,真的找到了。好快呀!菱纱这个方法果然好用!”无视紫英一脸黑线,天河开心地欢呼。紫英走上前,将九转圣光石交给张艳,她却淡淡一笑:“刘大哥还是这样,把铸剑用的矿石当宝贝。可惜我一点都不懂呢。如果你再去寿阳,就帮我告诉刘大哥,他喜欢寿阳城外巢湖的水,我却只爱即墨的海。这块石头,还是送给懂得欣赏它的人吧。”
                          紫英怔然看着张艳离去,手中依然握着那块九转圣光石,忽莫名的惆怅。梦璃走上来,柔声道:“有些人虽然同心,却总是不能在一处。我们几人能同在一起,想来是难得的缘分了。”
                          几人回程时紫英将张艳的话带回了寿阳铁泽居,刘师傅叹了一口气,索性把九转圣光石送给了紫英,这便是后话了。此时菱纱看紫英发怔,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点心,在他面前打开来:“小紫英~!有你最喜欢吃的甜食哦!任老爹说他家的绿豆糕的味道最好了。”
                          看菱纱捻起绿豆糕送到他嘴边,紫英只得接下吃了,滋味竟是出奇的好,入口即化。
                          “小紫英,喜欢不?下次来我再买给你吃~”
                          “……”
                          “菱纱,为什么只买给紫英吃,不买给我…”野人抱怨着。
                          “喂,你一路上花的钱都是我的,又特别能吃。现在还指望我买点心给你吃!”菱纱一叉腰:“不像小紫英,不但教我们琼华心法,替我们打造刀剑配饰,还带我们出来玩,很辛苦的。而且他还是梦璃未来的夫婿,应该要被好好对待!”
                          “菱纱!”梦璃微红了脸,瞪了菱纱一眼。
                          “哎呀,要看梦璃害羞可不多见。天河你快看!”
                          “…师叔我们走。”梦璃对紫英道。紫英点点头,两人当先往山城的方向走去。
                          “好梦璃,好梦璃~~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么…”菱纱拉着天河在后面可怜兮兮地跟上。
                          几人在即墨一下午,逢人就打探是否知道光纪寒图。几乎把所有人都问遍了,还是没有结果。眼看日影西斜,海面出奇宁静。本来该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歇息的人们却忙碌起来,互相奔走告知今晚会有大风浪,要出海捕鱼的人赶紧回头。栈桥边的人家甚至已经开始拎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忙着搬去亲友家暂避。菱纱抓住了任老爹一问,对方摇头叹息:“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儿隐香山居住着狐仙,原来是会护佑我们。只是最近不知为何,向他祈求风调雨顺,他就带来大旱。向他祈求风平浪静,他就让海上起大风浪。还偷走了慈济堂余大夫用来救命的紫蕴玄参…幸而我们即墨的学堂先生夏书生是个有奇能的人,总是能感应到一些什么,预先告知我们,大家才得以事先准备,避过灾难。现在这不是夏书生告诉我们今晚海上要起大浪,栈桥都可能被冲毁。以后又要大费周章重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任老爹说着,摇头叹气地走了。菱纱望着紫英:“紫英,我那本五灵仙术上记载着,土系法术的艮山壁障能让土石暴涨,或许能够防止水患。”
                          梦璃蹙眉:“可是,我们四人中你与紫英属水,天河属火,我属雷,皆没有修过土系法术。”
                          “菱纱,我们不是有土淋猪?”天河提醒道。
                          “土灵珠?”紫英一讶:“若有土灵珠,或可一试。”
                          几人翻开了记载五灵仙术的卷轴苦思钻研。天河本来学仙术就不甚专心,灵力又是几人中最低的,自己的火系法术都学得不太好,试了几次土咒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菱纱救人心切,耐心地试了一次又一次,仅聚集起一小堆沙土,脸色就已苍白起来。紫英忙阻止她:“菱纱,你身体本已虚弱,五灵中土克水,于你耗损甚大,不要再试了。”
                          “土克水…那小紫英你不也是?”菱纱担心地望着他。
                          紫英摇摇头:“无妨,我习过五灵归宗。”
                          半炷香后,海上风浪渐起,梦璃与紫英都习得了土咒,却难以往上再进一步。两人行走于最外层的栈桥上,开始缓慢地筑一道土墙。然而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即使有土灵珠的帮助,所筑的土墙依然只有到膝盖的高度,偶然来一个高一些的浪头就覆盖过去了。梦璃本身灵力高于常人,坚持到后来也觉得吃不消。却见紫英走过来,脸色苍白,微微摇头。
                          “你…!”梦璃吃了一惊。她知道紫英性格中有极是要强的一面,不到全无办法绝对不会放弃。何况紫英本身灵力也甚高,然而毕竟肉体凡胎,又是五灵属水,被土系法术所克,勉强施展土系法术,耗损必然巨大,灵力已消耗到了极限。
                          “你也太过胡来!早知道让我来就好…”梦璃急道。
                          紫英微微苦笑了一下,心想就是穷尽我四人之力又能如何。菱纱跑了过来,伸手探了紫英额头,摸到的全是冷汗,急道:“紫英你还说我!看你自己都成了这样。以后可不许这样逞强!”
                          天上乌云聚集,已开始下起了小雨。梦璃握着土灵珠,眼看天色渐暗,风浪一波比一波汹涌。蒙蒙细雨中梦璃隐隐看到栈桥对面有个青袍男子撑伞牵着一个小女孩走来。待得走近了,看样子是个眉目清秀的书生。他走到几人身边,温和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牵着小女孩走了。他气质温润,雅秀出尘,竟让梦璃看得有一瞬的恍神,待得那书生走远了,才发现手中的土灵珠变得越来越热,几乎快要令她握不住。接着身后忽然起了轰然巨响。几人一回头,只见梦璃与紫英所筑的矮小土墙竟然凭空开始高长,地面微微震颤,隐隐有星沉地动之势。土墙直升到了一丈高才停下来,完全阻住了风浪。
                          “天哪…!”菱纱见到这幅景象几乎呆了:“这这这…你们是怎么办到的!好厉害!”
                          “我们什么也没做…”梦璃摇头。山城那儿的居民们欢声雷动,纷纷跑上来欢喜地与他们道谢,说四位剑仙护佑才使即墨免此一难。四人莫明其妙,哑口莫辩。少时几人回到客栈歇息,梦璃还想着方才栈桥上走过的那个书生。


                          32楼2018-04-10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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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路斜杏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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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早上,天河见人就打招呼问。也不管那人正行色匆匆提着篮子赶路。
                            “哎,别和我说话了,我还要把供品早些送去狐仙庙呢。要是晚了,狐仙他老人家生气,保不定要找哪一家人的麻烦…”
                            “狐仙?找麻烦?”菱纱疑惑道。想起来昨日下午任老爹的话。
                            “狐仙身为散仙,原该庇佑一方。怎会如此?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紫英自语道,眼看一名渔父背着钓竿缓缓走过,忙上前一揖为礼。
                            “这位老丈--”
                            “啊?是昨日救了我们的四位剑仙…!”老渔父睁着昏花老眼走过来,抬头细看四人,又抓住了紫英的手,激动不已:“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昨晚风浪大起,若非四位剑仙筑起土墙,保护栈桥与沿海房屋不受冲毁,真不晓得后果会如何…”
                            “老丈…”紫英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低声问:“这狐仙扰民之事,不知是否为真。请老丈告知一二。”
                            “哎…”老渔父将紫英拉到一边,看了四周无人,才低声道:“那狐仙年年强迫我们供奉他,却只会做些阴损的事。昨晚的大风浪不就是。今日狐仙大寿,更是搞得城内人人惶恐,纷纷准备供品赶着送去狐仙庙。本来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不料狐仙还是把夏书生的女儿抓走了。我们不敢去隐香山惊扰大仙,也劝夏书生别去,可他担忧莲宝,还是独自去了…现在大伙儿替他担心得不得了…”
                            “老人家,你说的夏书生,是不是一个穿青色袍子,面目清秀,看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的女儿大概五六岁大?”梦璃想起昨日栈桥上撑伞路过的书生,忙问道。
                            “哎,仙女姑娘从外地来,竟也见过夏书生。”老渔父点头道:“这正是他的模样。哎,也不知道狐仙抓走莲宝那么小的孩子要做什么…说抢亲又不像…四位剑仙,求你们帮帮元辰吧…”
                            “紫英…”梦璃回头望着紫英。而紫英也点头:“正当如此。老人家,您放心。我们这就去寻夏书生与他的女儿。”
                            几人赶到隐香山入口时,正好见到昨日那位青袍书生在山脚下大喊莲宝,神色焦急。紫英上前一抱拳:“夏公子,我四人乃昆仑琼华派弟子,请容我等替你寻找你家千金吧。”
                            夏元辰回过头来,喜道:“你们…竟还在此处。诸位皆通剑术仙法,若能帮忙,夏元辰感激不尽!”
                            “夏公子,你…”梦璃想要问他是否是昨日筑起土墙之人,却见夏元辰呼道:“莲宝!我听到莲宝的声音…!”说罢往前跑去,只一晃眼间便不见踪影。
                            “咦?山里又没雾,他怎么一下就不见了?”天河搔着脑袋。
                            紫英沉吟:“这是缩地之术。这位夏公子怕也不简单…”
                            “紫英,”梦璃抬手道:“我昨日只是怀疑,现下应该可以确定了…他昨天撑伞走过时,我手中的土灵珠忽然变得很烫,而后土墙便忽然暴涨…夏公子身无妖气,五灵属土,修为不凡,会不会是个地仙?”
                            紫英点头:“十有八九是如此。我等快快跟去。”
                            ***
                            四人赶到狐仙居时,只见夏元辰倒在地上,狐三在他身边查看,莲宝站在一旁,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他们从狐三口中得知昨日海上风浪大起是因为狐三捣乱之故。而夏元辰是个山神,路过几人,便借了土灵珠之力筑起土墙,狐三于是更恼怒不已。
                            “你身为地仙,庇护凡人,本是常理!怎可如此?”了解情况后,紫英不禁斥道。
                            “可恶的臭狐狸!干脆把他打倒,幻术自然破了!”菱纱跳脚。
                            梦璃开始跟狐三套话。而他们对话时紫英一直专注地看着五个化形莲宝。最后梦璃对着狐三冷笑一声:“你才是愚不可及。”又回头对紫英微微一笑:“紫英,你会解封咒诀,去把真正的莲宝牵出来吧。”
                            “梦璃,你…这样弄不好紫英会被法术吞噬的。”菱纱急道。
                            梦璃摇头:“你且看着。”
                            紫英走上前去,隐在袖中的手暗结解手印,解了左首第二位莲宝的定身术,将她牵了过来。狐三惊愕得瞪大眼,但见梦璃一挥手,银光闪烁,其余四个莲宝便消失不见了。
                            “不可能…!你们,你们怎么猜到的!”
                            梦璃淡淡道:“是莲宝自己告诉我们的。我引你闲谈,不过是想看看你会不会露出破绽。没料到当你辱骂夏公子时,莲宝的眼里全是愤怒,被紫英看出来了。她或许不如其它孩子聪明,但父女之情,却和旁人没有分别。”
                            菱纱喜道:“你们两个…好厉害!一个会解封,一个会破幻术,还这么有默契。”
                            “大哥哥、姐姐…打,打他!救爹爹!”莲宝抓住紫英的手,叫道。
                            “可恶!看本大爷收拾你们!”
                            “大家还等什么!一起上啊!”菱纱亮出了双剑喊道。
                            四人一场酣斗,最后紫英一招化相真如剑打得狐三倒地不起。菱纱欢呼一声师叔威武。梦璃无奈地瞧了她一眼,但见紫英以刺钰指着狐三咽喉,冷然道:“念你乃是仙兽,千年修行不易,今日便放你一马,日后若再为恶,我定会散去你的功力,将你打回原形!”
                            “知…知道了…”狐三愁眉苦脸地拖着一身伤痕,落荒而逃。
                            “小紫英,你好厉害哦!那只臭狐狸被你吓得浑身发抖呢。”菱纱笑得眉眼弯弯,背手瞧紫英。
                            紫英摇了摇头:“那不过是危言耸听,以防他再度为恶,其实仙兽纳日月之精华,炼成独一无二的内丹护体,又岂是我等凡人可以轻易将它打回原形。”
                            菱纱微微摇头:“紫英,你太谦虚了。其实你做得到。只因为狐三是仙,你放他一马罢了。如果对方是妖,你才不管他有没有内丹护体呢。”
                            “……!妖类害人,本就当诛。”紫英一甩袖。
                            “紫英…!”梦璃微微一讶,看着对方。
                            菱纱摇头,低声道:“紫英…我们一直都不敢相信…女萝岩那些惨死的妖是你杀的…现在我相信了…你凌厉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吓人。”
                            “紫英,”梦璃走近紫英:“你有没有想过…仙可以为恶,那妖也是有善的呢…”
                            紫英摇头:“妖类怎可能为善。我师父、师公皆为妖类所害。琼华弟子,也皆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梦璃难过地垂了头。
                            “紫英…”菱纱怔然看着对方,不知该说什么。女萝岩漫天的血腥味彷佛还在鼻端,让她难以将那场面与面前清秀温润的紫英连接起来。那边天河已经抱起了夏元辰。紫英连忙上去扣了他脉门查看,过了片刻道:“他有强盛的清气护体,不碍事。只是一时昏迷,过不久当会自己醒来。”


                            33楼2018-04-10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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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9 11: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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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夏元辰在自家卧房中醒来,立刻看到一双欢快的棕色眼睛。
                              “爹爹~”莲宝扑了上来,趴在他身上。
                              “哈哈~你终于醒了。”天河本来坐在夏元辰床边,这时欢喜得跳起来。紫英提着药材从门外掀帘进来,背对着闪耀的阳光,彷佛真正的仙人。
                              “谢谢你们。”夏元辰坐了起来,掀被下榻。梦璃与菱纱本来在外面看海,这时听见声音也走了进来,梦璃欠身一礼,微笑道:“夏公子。”
                              “诸位替在下救回莲宝,夏元辰感恩不尽,无以为报。”夏元辰温文对几人一抱拳。抬头时但见几人还好奇地望着他,不免低头惭愧一笑:“我并非有意瞒你们…想你等出自修仙门派,也早看出来了,我是个山神。”
                              “嘻嘻,你居然是个山神呢。难怪那么厉害。从我们身边走过去,就能用土灵珠施展艮山壁障,筑起那么高的土墙。还不让人知道。那些老百姓全以为是我们弄的。”菱纱笑道,倾身仔细地瞧对方:“让我好好看看…你这山神,怎么看来跟我们平常人没有两样呢?”
                              夏元辰微笑:“我很喜欢人,才会愿意隐瞒身份,在人间过上百年、千年…六界之中,虽以神、魔最强,但天上寂寥千载、瑶宫寒苦,又怎及得上人与人相依的暖意。”
                              “寂寥千载、瑶宫寒苦…”紫英低头沉吟。
                              “以几位资质,修道定然有成,说不定假以时日会与我一样位列仙班呢。”夏元辰微笑,注视着紫英。
                              “嘻嘻,你看紫英做什么。是说他会成仙吗?”菱纱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夏元辰点头:“这位公子生具仙骨,天资超凡,更兼一心向道,再过不久,也就该历天劫了。”
                              “什什什什么!小紫英他才十九岁…就要历劫成仙了?”
                              夏元辰严肃道:“天劫是修仙之人必经之事,有些人来得早,有些人来得晚。修成仙身之人,要历三次天劫。历这第一个劫数,通常凶险异常。若非天雷轰顶、水劫火劫,便是情爱纠葛。”
                              紫英修道之人,自是知晓这些事,倒不觉得如何。天河等三人却是怔怔片刻,都暗暗替紫英担心起来。几人一时陷入了凝重的沉默中。
                              最后还是菱纱首先试图缓和气氛,笑着:“情爱纠葛小紫英不怕!这个冰块脸不解风情,绝对惹不上这种事。只要小心水火无情就好。至于天雷轰顶,天河你在太一仙径不是也被雷劈过吗?你个野人皮糙肉厚,替紫英挨一下也就过去了。”
                              “菱纱,怎么说得好像紫英师叔娇贵皮脆,挨不起雷劈似的?”梦璃跟着掩嘴而笑。
                              “紫英皮不皮脆我不知道,脸皮薄倒是真的。还有梦璃,你是我们之中最水灵灵软嫩嫩的,被妖怪咬一口就受伤倒下,你还好意思说紫英。”
                              “……”紫英看着两个女孩子斗嘴,差点要斥一声胡闹。夏元辰则是微笑着:“几位可当真有趣。”
                              天河摩拳擦掌:“紫英你别怕!我们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野人,这一路上是紫英保护我们比较多吧。”菱纱忍不住道。
                              紫英忽想起光纪寒图一事,抱拳道:“多谢夏公子…请问,你是否知道光纪寒图这个东西?”
                              夏元辰沉静地看着紫英,欲言又止。
                              “公子?”紫英疑惑地望着对方。
                              “不…没什么。实不相瞒,光纪寒图正在我手中,诸位今日救我和莲宝,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那东西就送给你们了。”
                              “多谢公子!”紫英喜道。
                              夏元辰回身取了光纪寒图来交给紫英。紫英抬手接了,却一入手便有天寒地冻之感,使他忍不住缩回了手,尴尬不已。
                              夏元辰微微一笑:“此乃冬神遗留人间之物,既是神器,自然寒冷彻骨。可公子你此时若是受不住,天劫来时,如何耐住冰魂结魄之苦,如何保护自己想护佑之人?”
                              “……!”
                              “冰魂结魄?夏公子,你是说紫英必定会经历水劫?”梦璃问道。
                              夏元辰微微一笑:“既然说了,索性一并告诉你们吧。以在下看来,这水劫恐怕会与情爱纠葛一齐来到。慕容公子,渡劫艰辛,你多加保重。”
                              “呀,竟然这样。”菱纱吃了一惊,随即狐疑地回头看梦璃:“梦璃…你可不能害小紫英!不许跟紫英谈恋爱,知道吗!”
                              梦璃脸上微微一红:“菱纱你胡说什么。”
                              “…胡闹。”紫英叱了一句,转过身去。菱纱嘿嘿一笑,走近光纪寒图:“这东西真那么冷?我拿拿看。”她走过去伸指一碰,立刻浑身颤抖,只觉冰寒之意从指间窜入,流遍全身。她退了三步,抓住梦璃:“梦璃…好冷…”
                              “姑娘切莫动手。”夏元辰摇头道:“女子体寒,万不可执拿此物。”
                              “我来。”天河上前一步,伸手接过光纪寒图:“咦?不会很冰啊…”
                              “天河,我再试试。”紫英伸手接过光纪寒图。强忍从手上开始蔓延全身的寒意。过不久连脸色也开始冻得发青。他却咬牙忍住不让自己发颤。
                              “紫英…!”菱纱担忧地看着他,急道:“你快放下。不要逞强…”
                              夏元辰走上前,伸手一按紫英肩头。紫英立刻感到一股暖流从天宗穴流入血脉,传至心间,护住了心脉。登时缓下了椎心刺骨的冰寒之意。
                              “多谢夏公子。”紫英低声道。
                              “寒气伤身。”夏元辰摇头:“我这个法术只能护住你心脉。你现下还是不要勉强了。先交给旁边这位小兄弟拿着吧。”
                              紫英点点头,将光纪寒图交给天河。夏元辰微笑:“公子毅力过人,也不必太过担忧天劫的事。今晚正逢即墨一年一度的花灯庆典,你们不妨留下来看看。我晚上也会带莲宝去逛夜市。”
                              “嗯!难得出来了,怎么能不好好玩一玩。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想好了。小紫英,可不许你愁眉苦脸的。”菱纱笑道。
                              紫英点了点头,微笑:“好。那我们就在即墨逛逛。晚上留在此处看花灯。”
                              “咦咦咦?小紫英,你今晚不赶着回去看玄霄啦?”菱纱好奇地看着他。
                              “……”
                              “想不到紫英也有贪玩的时候呢。太好了,今晚我买红绿八宝饭请你吃~”
                              “…胡闹。”
                              “哈哈哈哈哈~”


                              34楼2018-04-10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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