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 两天之后，她就习惯了，一个人，也睡得很安稳。因此，她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遇到特别痛苦或恐惧的事物，她的情感就变得冰冷起来，告诉自己，只要咬紧牙齿，熬过一段时间，什么都会消失。而蓉蓉这个女孩子，将一份孤独感和依赖感从童年延续到现在，大概，忍受痛苦也是需要很强的毅力吧，忍受生活尚且要耗费很大的能量了，更何况是忍受痛苦。蓉蓉这个女孩子，她虽然比自己大6岁，但是却比自己更加敏感，也更加脆弱。
l 糖柚很喜欢蓉蓉口中，她与花草的故事。或许这故事的根源是在于孤独。于是，糖柚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吉玫。
l “吉玫，你笔记本上那个叫蓉蓉的女孩子，我见过她了。”
l “知道，上次我看到她带你回她家了。”
l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认识她的吗？”
l “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她跟乔姐姐那么要好，你又是乔姐姐的跟班，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要么选择虐待你，要么选择对你好，除此之外，还能咋样。”
l “没意思！”糖柚走到火炉旁边，从窗台上翻起一本书，抖抖书上的灰尘，躺在摇椅上翻书起来。
l “你可别埋怨啊，我都还没抱怨呢！我一个学渣，自己的作业都不做，还要辅导你做作业，你说，乔姐姐她怎么也不付我工时费。我也想休息的好吧，每天吃完饭，一只脚还没迈出门，你就拿着作业过来了。我也算是懂了妹妹和你的差距，她能有你一半勤奋，也不至于差点留级。”
l “妹妹怎么了，考得好有什么用，她就是我们班的小棉袄，大家争着抢着的那种。你们家有你一个念书的不就行了，你不是传说中的年级第一吗，还学渣，你是故意的吧！”

l “我要是像我们班那群拔尖的笋一样拼命，能考过年级倒数第二都欣慰了。”
l “吉玫！你再在和我聊天的时候说脏话，信不信我从炉子里挖个煤球砸死你！”糖柚一边说着，一边用火钳子做了个夹东西的动作。
l 吉玫楞了两秒，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两声，他又搭上另外一只手，然后，停止了笑声，对糖柚说:“好了，我知道了，我会知错就改的。”
l “糖柚，你手上拿的什么，童话？”
l “是的，看着挺厚的，翻25开才知道是童话集，我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睡前故事，竟然被写了十几页纸那么长，我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是个童话，真是浪费墨水，这书是论斤卖的吗？”
l “什么浪费墨水啊，这个才是真正的原著，你们之前能接触到的那些少年版本，都被改编成啥样了，作者要是活过来，看到这状况，又给活活气死了。”
l “是吗？这书看着吃力。”
l “当然吃力啦，你们现在念的课文都才多少字。而且，你现在的认字水平，估计很多字都只能念个偏旁，想看的话还是准备好字典。”
l “你看过了吗？”
l “在你这个年纪，我都把它翻破了。”
l “那我不认识的字就问你呗。”
l “算了吧，你还是把它带回家去，不认识的，就问乔姐姐。”

l “也行，以后我去找蓉蓉就顺便带过去，告诉她，那个叫吉玫的画画超好，把她的画像画得跟真人没一点差别。”
l “打住！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还有，那副画赶紧给我毁尸灭迹，要是第三个人知道，可别怪哥哥我心狠手辣。”
l “切！我倒是经常跟蓉蓉说某人讲课很认真，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
l “谁要你说我好话了，我是画她来着，这不代表什么，我可没想追她。”
l 吉玫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不是这么做的，一个月后，他听到了一个传言，是关于蓉蓉的。传言，蓉蓉收到表白，不同意，男方死缠烂打，围观群众热情高涨，极力撮合。
l 只有吉玫，冷眼看待这桩还需努力的良缘，以及人们为了这对男女的结合所作出的种种皇上不急太监急的行为。
l 他整日游走在人群中，如丧家犬一般失落。谁要是想去捋一捋他的毛，他就龇牙咧嘴，恶意咆哮。为此，妹妹常常向糖柚抱怨:哥哥最近就像条疯狗，稍不注意就被咬一口，那样的家简直待不下去。
l 糖柚也因为常拿作业去烦吉玫，目睹了这个阳光少年沉默不语，砸掉糖柚手中的笔摔门离去的场景。
l 于是，糖柚再一次跑到蓉蓉卧室去找她时，带上了她从吉玫家里抢走的一副钢笔画。
l 蓉蓉一把拿过画:“天啦！糖柚！这竟然是你画的，太了不起了，你太厉害了，妹妹！我太喜欢了，你怎么现在才拿过来，折痕都深了。”蓉蓉一面说着，一面心疼地抚摸着画像。

l 糖柚将书包丢到桌子上，坐上椅子，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橘子:“你要是嫌弃的话，重新帮你画一副好了。”
l “画这么一副需要多长时间？”
l “不知道，又不是我画的。”
l “不是你，那是谁。”
l “你猜猜咯！”
l “不会是那个牛皮糖让你来送的吧。糖柚，我可不答应你和那男生站在一个阵线，再这样，我可是要翻脸的。”
l “你干嘛管人家叫牛皮糖啊？”
l “不是么，牛皮糖都没有他那么粘人，越扯还越有劲，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l “好啦，我答应你就是了。毕竟嘛，好吃不过牛皮糖，好看不过秦蓉蓉。我不吃牛皮糖，但我还是要看秦蓉蓉的。”
l “哟！你这张嘴说起人来也是了不起啊，将来谁家的小男生能招架得了你的糖衣炮弹啊。好了，这画，我就撕了。”
l “别！你可当真不惜才，即使人有错，画是没错的。人可以走，画要留下。”
l “那你带走好了，我个人觉得照相机比这玩意儿好使。”

l “你这是戴了有色眼镜，刚才还笑得花枝乱颤的，现在就一脸嫌弃了。实不相瞒，这画，是我偷的。”
l “偷的？你说实话，这画和那牛皮糖没关系吧？到底谁画的？乔姐姐。”
l “乔姐姐的手，驾驭你的看家本领都还成个问题，你还指望她画画？”
l “那是谁？”
l “再猜！”
l 秦蓉蓉的脸突然变得滚烫起来，她低下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l “你怎么了？”糖柚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不舒服吗？”
l “没有，我很好。”蓉蓉轻声答道。“你说这幅画是你偷的。”
l “嗯。。。。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l “如果是偷的，那你就还回去吧，一张画像而已，画了就画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l “你不想知道是谁画的吗？”
l “无所谓了，这个不是重要的。”
l “扫兴，本来是来吊你胃口的，现在反而被你的反应吊胃口了。不过，这画不是偷的，是，画画的人让我送给你的。”

l “送给我？”
l “对啊！”
l “那，他就没有再说点别的什么？”
l “好像没有了，就是让我来送东西。”
l 蓉蓉听完，把画夹在书本里，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块白色丝巾。
l “为了表示感谢，帮我把这块丝巾送给他吧，就说，这块丝巾是我小时候给自己买的第一件服饰，如果他喜欢，就收下吧。”
l “可是你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l “没必要啊，你要是愿意说，我也愿意听。”
l “好吧！既然你不是那么感兴趣，那我就当没事发生好了，不过，东西还是会给你送过去的。”
l “是不是住你家对面那个男生？”
l “哈！你知道是吉玫！你一开始猜的就是吉玫！”
l “我认识的，住在那栋楼里的，又不止他一个男生！你怎么就肯定我猜的是吉玫？好了，我认输了，你帮我把丝巾收好吧，我去做吃的，今天在我这里吃饭吧，坏丫头。”
从此，糖柚就当起了两个人之间的传话筒和快递员，每天往返于两户人家，似乎，她成了一个未成年的上班族，每天跑去敲门:“您好！吉玫，请签收一下快递，您好！秦蓉蓉，请签收一下快递！”顺便，还会快递一些难以描述的东西:比如，秦蓉蓉向您抛了一个媚眼，并且羞涩地笑了一下。吉玫想到您就开心得蹦了起来，并且手舞足

l 蹈。”
l 当然，两人的聊天方式主要是书信，吉玫是个乡下少年，但也不至于穷到买不起手机，而是，他觉得自己没有用手机的必要，大概秦蓉蓉也是这么想的，这两个生长在大山里的娃娃，对长辈们的通讯工具都没什么兴趣。
l 假如，两个人有手机，吉玫偷画秦蓉蓉的画像就会变成偷拍秦蓉蓉，然后被糖柚发现了照片。两个人加了微信，整天抱着一部手机笑得甜蜜蜜，也不用写一封信就耗费3页信纸3000字左右。直接痛快点，在不在？好不好？去不去玩？
l 交笔友，比如对万事万物都比较懵懂的时期，身边小伙伴只负责陪吃陪睡陪玩陪散步，拉小手，谈八卦，交换彼此小秘密。对这社会的极度不满以及“深刻思考”有许多脏话不知道对谁骂。
l 这个时候，上帝发明了一种深刻影响着人类幸福指数的物种——陌生人。据说，这种物种无形无声无色无味，可以根据个人喜好尽情想象，尽情安插各种生活剧情，她正好很无聊，你正好很愤怒并且不会上论坛发帖，于是你们就交了笔友。
l 每个星期写周记交给老师的童年时代已经过去，到了少年时代，周记只能写在上了密码锁的笔记里，写在回忆中，写在QQ空间里，写在给异性的情书上，或者写给陌生人，有的少女甚至对着自己养的一条狗倾诉每个星期内的重大事件。吉玫和秦蓉蓉都是信件里不带一句“我爱你，我也爱你”之类的字眼的，他们都是交流人生理想，家庭朋友之类的，负责为两个人传递信件的糖柚对写信这种通讯方式深有感触。她觉得自己要是也能交笔友多好，于是，她一口气交了十几个笔友，除了学校里三个见过面的笔友，其余的，都是通过杂志里分享心得的读者们留下的家庭住址寄过去的。学校里的孩子们回糖柚的信回得很勤，而读者们的信件，就像冻僵在哈尔滨冬天的行为艺术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大冬天的不穿衣服，活活冻进殡仪馆，最后遗体被邮寄到糖柚的住址，所以，糖柚每次收到信件的第一感受是:还以为你半路上就被火化了。

l 糖柚感觉自己除了成为了邮差之外，还做了小学班主任，因为经常有人把周记交给自己过目，不同的是班主任只需写个阅，自己还得回复相同字数的信件，怕对方觉得自己不够诚意。其他一切都可以忽视，但如果让一个诚诚恳恳给自己写了几千字思想觉悟的人感觉到半点敷衍，麻烦可就大了，那不是普通的伤害，那是凌迟处死般的持续性伤害。所以，糖柚对待任何一个笔友都会认认真真地汇报所见所感，思想变化，吃喝拉撒，哪怕打死一只苍蝇都要写进信里。有的人从小写日记，写到20多岁，然后全部都忘记了，要回忆也得闭关几年重读一遍。糖柚也一样，做了一年多邮递员，交了一年多的笔友，等到结束的那一天，那些信里看到的字，写进信里的字，她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岁月使她比一年前更从容，更柔和，也更习惯顺其自然。即使是面对吉玫的眼泪。
l 吉玫不着家的日子突然间就多了起来。有时候，糖柚在火炉边与妹妹说笑几小时后，才会察觉到，这几小时里，这间屋子里都没有吉玫的身影。
l “你哥呢？”
l “管他做什么，估计又去找那什么秦蓉蓉了呗！”
l “不会，秦蓉蓉的外公病了，她请了一个月的假，并不在这边。”
l “那就是应该去哪个朋友家里的。他现在是这样的，变了很多，成绩上也找不回当初那种**了，对他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l “秦蓉蓉最近不好，他也跟着要受点苦，谁让他喜欢人家。应该也是的，这阁楼里现在少有人来了，从别人找他变成了他找别人。”
l “好了！别伤感了，我倒觉得挺好，从前这阁楼里乌烟瘴气的，现在不是好多了么，要是秦蓉蓉能目睹这个阁楼里从前的光景，估计她会原地爆炸！”

l “你就那么排斥她，她可是你哥哥喜欢的人。”
l “不是我排斥，而是我实在不懂她有什么好的。你看上次我过生日，你把她邀请过来，这里的每一个女孩子她都不喜欢，跟你说什么想看不惯这种风气，只想快点离开，不是每个人都得像她那么中规中矩吧，看不惯女孩子抽烟打牌，她可以不要做啊，我们又不歧视她。”
l “好啦，她只是不太适应而已。”
l “不适应吗？这就是个笑话！那你呢，你跟她唯一不同的就是爱闹，你也不抽烟，为什么你跟我们可以玩到一起？你还说我排挤她，有这个必要吗？是她自己戴着有色眼镜而导致了别人对她的态度，就算我真的做了排挤她的事情，那我为什么不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而排挤你？”
l 糖柚不再说话了，而是低着头，嗑瓜子，将瓜子皮扔进火炉里，尽量保持沉默。不是因为她觉得这谈话无法继续，也不是因为认同了妹妹，而是因为她开始心虚，她总能觉着，秦蓉蓉和吉玫真正产生不愉快，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l 一个月前，吉玫给了糖柚一个水晶娃娃，娃娃有一个人的脑袋那么大，睁着大眼睛，嘟着小嘴，一头长头发拖到脚跟。
l “这个要给蓉蓉？”
l “嗯！”
l “没有信吗？”
l “没有，上一次的信她都还没回我。”
l “她最近心情不太好。”

l “她的外公病了，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l “你呢？毕业后准备去哪儿？她还有一年才毕业。”
l “我去的地方远，我跟她约好，一年后，她也考到我的学校来。”
l “万一她没考上呢？”
l “你少咒我了，乌鸦嘴。”
l “这个娃娃真好看！”
l “喜欢吗？等我去了新学校，再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个更好看的。这个娃娃值不了多少钱。”
l “所以，等到放假你就要走？”
l “哪有那么美，暑假结束我再走，我从来没离开过这个地方，等到走了，往后就只能看见这里的冬天了。”
l “你不考虑先去找份暑假工吗？”
l “往后再说吧！”
l 糖柚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就像走在荒野里，本来手中握着某种不知名的物品，一刹那间，她摊开双手，才发现两手空空。
l 糖柚没有把水晶娃娃带给秦蓉蓉，她将它藏到自己的衣柜里，用衣服盖起来，她想:等到吉玫冬天回来给自己带来另一个娃娃，再把这个娃娃给蓉蓉。

l 于是，当秦蓉蓉问起她，吉玫有没有托她给自己带东西，她说没有。
l 蓉蓉失落地回应了一声:“哦。”又接着说:“他也没有写信吗？”
l “没有。”糖柚说。
l 糖柚第一次体会到了“控制一件事情的感觉”。
l 这两个人，他们的爱情掌控在自己手里，一开始，是她让这段感情开始，只要她突然说，她不干了，这份爱情就会被结束。
l 但她不想这么做，蓉蓉需要这份爱情，她需要这感情的温度慰藉她。蓉蓉的性格中，活泼的成分不比糖柚多，所以，她也没什么社交，没什么朋友。她最喜欢的人是糖柚，甚至，她很爱糖柚。
l 秦蓉蓉第一次见到糖柚的时候，是糖柚去探望逃了课的朋友，一个阴晴不定的小姑娘，名叫蒋青，糖柚趴在走廊扶手上看蓉蓉校服上的图案。
l
l “好看吗？看情人似地看。”蒋青说。
l “绣得真好看。”
l ”谁还不会绣啊，这栋楼里，有的是能绣的。”蒋青说。
l “你会？”
l “还行吧！”
l “”这图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就像是吉玫画的。”
l “你还真是想什么，看什么都像。”蒋青。

l “你什么意思？”糖柚说。
l “你不是喜欢吉玫么。”
l 糖柚被蒋青的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从扶手上跳下来和蒋青理论:“你还真是能意淫，我经常和吉玫在一起就是喜欢他了？那我还经常和你在一起呢，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l “行了行了，你别上火。我不爱你可不可以？不爱不爱，真的不爱。”
l 秦蓉蓉走到走廊上收衣服，看见糖柚，她有些惊喜:“糖柚，你怎么到这里了？”
l “你认识我？”糖柚问
l “那是你对我没印象，我们见过的，我去乔姐姐家里吃饭，大家正说到你，你从外面回来，我看到你了，只是你没有注意到我。我叫秦蓉蓉，是乔姐姐的朋友。”
l 那一天，秦蓉蓉的头发湿哒哒地披在肩膀上，嘴唇发白，笑起来，牙齿隐约可见，她的手袖高高挽起，手臂上细小的红色血管根根分明。
l 在她的卧室里，她将糖柚抱在怀里，将糖柚的马尾散下来，拿出梳子和剪子，给糖柚绑了两条辫子，束到脑后。
l 糖柚所有的喜好，秦蓉蓉都记在心里，她自己做的饭菜，自从认识了糖柚之后，她每天做的菜都是糖柚爱吃的，因为她不知道糖柚什么时候会再去找她。她对糖柚无话不说，从自己的身世，成长，到近期所见所闻所感，以及对身边各个人不同的看法。
有一年冬天，她住所后院里的田地结了厚厚一层冰，糖柚和她在厨房里一起做宵夜，糖柚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突然提议:“蓉蓉姐，我

l 们去淋雪吧！”
l “那有啥好玩的，别到时候再把自己弄感冒了。你体质那么差。”
l “我只是觉得，穿着羽绒服躺在冰块上，就那样躺着，看着天上，看着这夜色，安安静静地，看着天上的雪花不住掉落下来，它需要多久才可以埋葬掉一个人？大概时间会很长，而我可不会给它那么长的时间。所以，在一片没有威胁的雪地上，我可以感受到与死亡最接近的时刻，一切都会是静止的，我想知道，在静止的那一刻，人的想法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一夜之间年轻几岁，或者老去几岁。”
l “傻孩子，这不是你应该想的事情。而且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不切实际的。你可能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心情失落而已，只有对现实感到不满，才会去迷恋那种“镜中月，水中花”的体验。没关系的，一切总是会过去的。”
l “或许吧！或许很多情绪都是很短暂的，我也不太清楚我自己，我只是觉得这个晚上的田野很美。”糖柚说。
l “先吃面吧！快过来把面吃了，吃完面我们到楼下去。”秦蓉蓉端着一碗葱花往两只面碗里倒。
l “你不是不愿意去吗？”
l “去！我决定陪你去！省得你整天惦记着要躺在田野里淋雪。”
l 糖柚没有告诉秦蓉蓉，曾经和她一起躺在这块田野里的，还有吉玫，那时候刚刚开春，他们一起去打鸟，两只狗在两个人四周追逐，他们走到这栋楼房底下时，吉玫提出休息一会儿。他拿出一根香烟点燃，慢慢躺在田野上，对糖柚说:“其实，一切并没有那么糟。”
l 糖柚也躺在了吉玫身旁，顺手将奔跑过来的小狗抓住，放在自己肚子上抚摸。

l 吉玫把右手的香烟换到了左手上，然后对糖柚说:“糖柚，你最好躺左边来，这烟呛，风往右边吹，烟会熏死你的。”
l “我不感觉啊，飘到我这边也就散了，我不想动了，我好累。真的，特别累！”
l “睡会儿吧！我在这儿待会儿，走的时候叫你。”吉玫说。
l 糖柚盯着天上的云看了一会儿，慢慢闭上了眼睛。她没有真正睡着，而是反复地回忆闭上眼睛那一瞬间所看到的，反复回忆身边的吉玫抽烟的样子，反复回忆他悬在空中纤细的手指。
l 在那一瞬间，糖柚突然感觉到自己与吉玫是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的，他躺在他的时空里，而糖柚躺在自己的时空里，就像糖柚刚来到这个地方时一样，看这里清晨的露水，与早晨的浓雾，只觉得心如止水。就像，她此时此刻还没有遇到吉玫，一切都还在原点，在那个原点里，世界说，有一天，公主遇到了王子，他们牵着手走过了幸福的一生。
l 吉玫是没有这样的原点的，即使是遇到糖柚之前，即使是遇到秦蓉蓉之后，他没有和谁共度一生的想法，也许这样的想法对他而言还太可怕。他还不习惯负担，不习惯包袱，包括糖柚也是一样，她想到今后的自己将一脚踏进未知的浓雾里，并且，吉玫不会在她身边，“未知”这个词突然成了恐惧的威胁，以至于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l “但是我要离开他，离开他们，我要学着适应这一切，适应恐惧和可怕的一切。”糖柚在心底里默默念叨。
l 是的，这就是现实，即使现实如此无聊，或者不堪，也要接受它，接受它不可避免地会割伤自己，一不小心折磨到自己，接受它的漆黑与斑斓。然后，把该走的路走完整。
糖柚和秦蓉蓉拉着手走下了楼，两个女孩子躺在了雪地上。秦蓉蓉

l 说起了自己理想，她第一次跟糖柚诉说她对未来的展望。糖柚可以确信此时此刻的她是心怀幸福的，十分简单而易逝的幸福，也许她的脸上是带着笑容的，生活在某些时刻不一定非要精彩多样的内容，不一定非要富裕，满足，而是，走在路上，未来的路很长，此刻的路也还满意，没有大伤口，小伤感也很快会过去，在这些时刻，总能感觉身体微微发热，雨雪无常而又让人期待，日子缓慢而又甘甜，什么都不担心，什么都不惦念，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着。糖柚的脑袋挨着秦蓉蓉的脑袋，两人的身体呈八字型分开，她们都看不见彼此的脸，所以，秦蓉蓉也看不见糖柚的眼泪顺着眼角，顺着耳朵，不住地往下掉。
l 她听见秦蓉蓉说:“糖柚，我觉得我会记住你一辈子，真的，虽然只有短短几年，但是我的整个青春里，你给我的回忆很轻松，很舒适，很快乐。”
l “那吉玫呢？”
l “两种感情是不能拿来做比较的，我和吉玫之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对他而言，我和他见面的次数甚至还没有和你相处的时间多，但是，我是他心灵上的支持，他对我而言也是同样的。”
l “你们两很般配，当初带那副画给你，我一点都不后悔。”糖柚说。因为她知道，她能给吉玫的记忆，仅仅是一个小孩的纯真可爱，吉玫能从糖柚身上获取的东西，仅仅是大海中一滴水，这些是无法给他任何一秒钟的幸福的，他永远不缺陪伴，但他缺少的又很多，每一样，都是糖柚给不起的。
l 秦蓉蓉接着说“我的童年不是很好，念书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快乐的，能在这样一个年纪里，认识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有时候只觉得是一种幸运，又好像是命运的补偿。”
两个人就这样躺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关于所谓被慢慢埋葬的感觉，糖柚没有体会到，她的头枕在羽绒帽子里，帽子底下是结冰的田野，她突然感觉到，有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脑袋，说:“糖柚，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