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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风雪·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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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里好像沉寂太久了,发个文不知道能不能炸出人不过人少的话坑起来也没有心理压力
*狗血预警
*脑洞不是黑洞,可大小也算个山沟沟
*涉及忘川,可能触雷,雷死不赔
*文笔可以说是完全ojb渣了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12-20 01:19回复
    一、庄周梦
    从白楼出来,穿过一条蔷薇小径,就是绯衣楼。走过绯衣楼,再往南走两射之地,便到了石明烟住的紫筠斋。
    自从石明烟来到听雪楼之后,阿靖每日得空,都会去她的院子里待很久。关心她的起居,教她剑法,陪她说话。
    哪怕石明烟从来没给过她一张好脸。
    石明烟,石明烟,石明烟。似乎有了这个妹妹之后,阿靖十几年冷血的江湖生活也开始融入了缕缕温情。
    但是所有温情的假象,都在那个傍晚支离破碎。
    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感受那人胸口涌出的血融入自己的绯衣,知道大错铸成,无可挽回。
    “看见了吗?阿靖……不是我,不是我做的……这个孩子好生厉害啊,咳咳……我们都被骗了……”
    说谎,说谎。
    我多希望你在骗我。
    掌中有大力传来,她只觉得心脉狠狠一颤,无尽的剧痛如海浪般将她吞没,她在巨浪中沉浮,忽然又被浪潮一推,抛至岸边。
    阿靖低呼一声,睁开眼,入目是绯衣楼熟悉的装饰,凳子倒在一旁,她躺在地上,脑袋磕碰到铺着柔软地毯的地面有些闷闷地疼。
    怎么回事……
    她坐起身抚上心口,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心脉更是畅通无阻。可是,她的身上却出现了莫名蔓延的困顿和虚脱感。
    困顿?难道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胸口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阿靖将手伸入颈间,扯出那块陈旧的木牌,上头镌刻的符文似有光华流动,但很快消失不见。
    怎么会……
    空气里漫起不寻常的气息,身上寒意乍起,阿靖打了个激灵,猛然看向门外。
    “靖姑娘?”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是江秋白。
    沉默许久,直到江秋白再次询问,阿靖方问,“何事?”
    “楼主请您一个时辰后往密室议事。”
    一个时辰之后……议事……
    等等,莫非……?!
    熟悉的血色在她眼前弥漫,阿靖拉开房门,不顾下属诧异的目光,匆匆赶往明烟居住的小院。
    对女领主急切惊忧的神情感到不解,江秋白看了看阿靖远去的方向,回身复命。
    “咳咳……”听到江秋白的回复,听雪楼主点点头,未说什么,许是习惯了阿靖对石明烟的重视和紧张,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和不解,只是咳嗽的声音愈发沉重,“下……下去!”
    身为楼主近臣,江秋白知道,楼主的病怕是又要发作了。
    自从石明烟入楼这三个月来,楼主与靖姑娘数度爆发争吵,他的病势也有加重的趋势,只是两人都不肯低头,楼主盛怒之下,便是犯病之时,也不肯让靖姑娘陪在身侧,宁可自己硬生生地扛过去。
    ——“哈,那楼主就当楼里没有‘舒靖容’这个人便了!”同样盛怒的血魔之女,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刺了回去,头也不回地甩上了密室的门。
    其实江秋白曾经看到过几次,离去的绯衣女子默然折返,却又在距离密室半尺的时候停滞不前。
    ——分明是关心着楼主的,为何还要说那些狠话,给彼此都不留余地?
    江秋白命所有暗卫退离密室三丈,密室隔音良好,他渐渐听不到那痛苦的咳声,但那声音早已钻入心底,触动那颗常年冷漠的杀手之心,他知道所有的暗卫都和自己有同样的心情,但也知道没有一个人敢进去照看楼主的情况。
    ——濒死的巨龙啊,会毫不容情地斩杀靠近自己的所有威胁,即便它只是一种“可能”。
    黑红的血迹滴落在雪白的大氅之上,萧忆情吞下药粉药茶,硬是凭一身功力把病魔暂时压下。
    他盯着白衣上的血迹,眼中渐渐染上一层灰败之色,虚弱间思绪渐渐朦胧。
    吱呀一声响,密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那人在门口顿了一下,跟着疾步来到他身边,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萧忆情!”
    没有回应,阿靖发凉的指尖搭上他的腕口,以内力缓缓渡入他的奇经八脉。
    “阿靖……”从他唇边溢出微弱的呼唤,萧忆情强打精神,睁开眼,望着她的目光深邃而迷茫,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别说话。”阿靖轻斥,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萧忆情笑了笑,缓缓摇头,“怎么来得这样早,你不是……”他顿住,没再往下说。
    阿靖沉默片刻,方道:“没什么,左右无事,就过来看看。”
    只是太想见到他,想见到他平安无事,所以在制住了明烟之后,她才会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不想正碰上他发病的时候。
    萧忆情疲惫地闭上眼睛,没再追问,也无意探查。
    见他呼吸渐匀,阿靖一颗心暂时放下。
    她起身进了卧室,取来一件干净的大氅为萧忆情换上,拨旺了手炉放进他怀里,再检查窗帘是否拉好——顺便把酒壶和酒杯连带着托盘丢出窗外,这一切阿靖做得娴熟。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12-20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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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忆情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微微一叹,“七年了。”
      “什么?”
      “从阎王手底下,多活了七年。”
      “所以腻了?就喜欢糟蹋自己?”阿靖低声冷笑。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撑不了那么久。”
      阿靖整理文书的手一顿,“你喝醉了,话也多了。”
      “一杯而已。”他一笑,道:“今晚会有满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不稀奇。”阿靖莫名地朝他望去,却注意到他眼下的淡青色,皱了眉,昨夜的中秋宴席她与萧忆情起了口角,早早退场,陪明烟去了,也不知萧忆情多晚休息。
      他突然提到这个,是在指责她么?
      她想起那一场似幻似真的相杀——那仿佛仅仅是一场梦,梦醒了,再想起梦境里的种种,只觉得那么朦胧和不真实。可明烟的举动,却又明白与梦境相符,阿靖心底漫上一股寒意,她不愿去想这里头的真实性,或许说,她不愿面对那样噩梦般的结局。
      “是啊……别辜负了好月色,晚膳就摆在知秋水榭吧。”
      他好像忘了不久前的冷战,也忘了三个月来的龃龉,突然又变成了温和淡漠的贵族公子,而非权倾天下的霸主。
      不过,仿佛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们争吵,敌视,最终又莫名其妙地退让。轮回无期。
      收回了思绪,不知他打什么主意的阿靖漠然回应,“楼主有命,阿靖自当遵从。”
      萧忆情习惯了她的冷漠,反而露出浅笑,重新阖上双眼。他从不是会因为病情而耽误公事的人,待会儿的会议,他不能缺席,只能稍稍调养精神。
      阿靖背对着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那种奇异的虚脱感和寒意便再度袭来,她抬起手,竟发现指尖在细微颤抖。
      梦里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回闪,她心底一抽,不由得双手撑住桌子,努力平复着心潮的涌动。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12-20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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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星罗
        东扩的事不是第一天提上日程,徐淮那边自开春便陆续征服,整编后已走上正轨;而关东荒芜,没什么武学正宗,马贼倒是不少,萧忆情对此兴致缺缺;唯有齐鲁地区大家林立,颇具价值。原本阿靖以为入夏后萧忆情便会挥师齐鲁,不想直到中秋方有些动静。
        听雪楼的高层集中在密室之中,南征北讨至今,东扩对于众人而言都不过家常便饭,只是想到解决完此事听雪楼便真正统一中原武林,内心还是颇为雀跃。
        “山东地区儒释道文化影响深远,尤其以道教为众,崂山派属其中翘楚,再来便是以剑法名震武林的泰山派和碧霞派,世家中需要注意的是药山玉家和谢家。谢家与金龙寨为姻亲,大有黑白通吃之势。而玉家立家百年,在齐鲁可谓根深蒂固,其自大房绝嗣后便由三房的玉齐心当家,玉齐心独子早逝,家主之位只得由年轻的长孙玉之华接任了。传闻玉之华医术出神入化,亲妹妹玉之祺去年嫁给了江城梅家的少主梅景浩;而二房入仕,三子均任朝中要职,女儿亦贵为齐王妃;唯有四房早已没落,当家的玉之祯是三代单传,医术精奇但为人好赌,不过几年便把家中祖产都给输了去,还是玉之华出面把祖产赎回来,仅借了他一间药铺过活,总归是饿不死这位纨绔了。”紫陌说到此处,微微一笑,但很快正了神色。
        萧忆情对紫陌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中密报,“好像还漏了一个。”
        紫陌欠身道:“楼主恕罪,兰陵千灯阁防备森严,楼中密探试图潜入数次,但,无一人回楼复命。”
        “是么?已经折进去三个人了?”
        “是。”听雪楼管理密探自有一套,探子只接任务,并不知道自己效忠的究竟是谁,即使被捉也不怕泄露底细。但一般来说,只要失败三次,紫陌便不会再派出人手,而是上报萧忆情,静候他的指示。
        探子任务失败,接任者能力必会强于前任,到了第三次,派出去的便会是楼中最顶尖的探子。若到了此时仍是无法完成任务,那么任务对象之棘手也可想而知。
        听雪楼到了今日翻云覆雨的地位,这样的情况已经许久未曾遇见,而紫陌望着在场诧异的众人,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
        “千灯阁虽曾雄霸一时,但阁主温云熙自妻儿双亡之后便弃武从商,至今已有三十载,想不到竟会如此棘手。”钟木华迟疑道。
        温夫人玉言秀的死是武林皆知的往事。三十年前,药山玉家欲与兰陵温家结秦晋之好,家主玉齐心便将侄女玉言秀许配给温家少主温云熙,玉言秀父母双亡,玉齐心倒也做得这个主。温云熙谦谦君子,玉言秀大方温柔,两人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本该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只可惜玉言秀心有他人,乃是为了家族点头允婚,是以这桩婚事总显得不那么美满。
        一年后,兰陵水帮之首御水门突袭千灯阁,虽然被千灯阁众弟子拼死击退,但玉言秀却在此役中受了重伤,终是在生下一子后撒手人寰。然而,就连这个孩子,也没能活过满月。
        爱妻与爱子双双离世,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温云熙一夕消沉,连同千灯阁,也在武林中愈发沉寂。不多时,温云熙便昭告天下,金盆洗手,从此不知所踪;又过了数年,才传出他从商的消息,生意虽越做越大,人却不复从前那般意气风发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防患于未然才是正理。”萧忆情合上文牒,“那么诸位以为,东扩之事当从何处入手?”
        一位坛主道:“属下认为应当循序渐进,先收服各路小帮派,形成合围之势,再图更多。”
        另一人说:“不妥,不如先拿下一块大的,如泰山派或崂山派等,以震慑其他门派,达到不攻自破、事半功倍的效果。”
        “依我看,道武两路,崂山派虽然入世,可甚少插手武林事务,咱们也不一定非要动武。龙虎山的张真人和崂山派的刘真人交情颇深,可以让他出面说服。”
        “金龙寨和碧霞派结下深仇大恨,若是能加以利用,岂不是一箭双雕?”
        众说纷纭,萧忆情抬手止住议论,不明所以地笑笑,“都不提玉家,是都觉得棘手?”
        楼中几位老人忽然安静下来,交换过几个眼色,似乎都默认了这种说法。其他人见此,虽不明所以,但也不由沉默。唯有红尘不假思索道:“玉家虽是望族,但武学早已没落,与霹雳堂雷家半斤八两而已……”她话方落音,身旁的碧落便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有些莫名,却也住了口。
        萧忆情对碧落的小动作恍若未见,只转头问道:“阿靖,你以为如何?”
        阿靖略略斟酌,道:“谢家态度暧昧,近年在黑白两道势头甚猛,不少帮派暗中臣服,若是能物尽其用,倒省了我们许多事。”
        “不错的主意。”萧忆情淡淡一笑,目光流转,停驻在碧落身上,“碧落听令。”
        碧落出列,“但凭楼主吩咐。”
        就在众人以为楼主会发兵谢家的时候,萧忆情却道:“你备厚礼,亲自登门拜访谢正夫,就问他——愿不愿意成为听雪楼在齐鲁的第一位分舵主!”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12-20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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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落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是!”
          众人闻言,亦是不明所以,然而,听雪楼主的决定向来英明,便也没有人多嘴一问。
          阿靖看了眼萧忆情,瞥见他眼中的一丝阴冷,知他另有用意,亦不觉勾唇冷笑。
          “还有一事。”紫陌拿出一张字条,“属下刚刚收到探子刚传来的消息,江城梅家的当家梅隐生前夜突发隐疾殁了,武林名宿少不得都得去吊唁一番,楼里与梅家速有往来,是否也要派人前去呢?”
          梅家与听雪楼交好多年,楼中老人乍闻噩耗不免又惊又叹。萧忆情不见悲喜,只微微颔首,“礼不可失,便让石玉去吧。”
          石玉身为楼主近卫,向来不轻易出动,可见萧忆情是给足了梅家面子的。紫陌敛衣称是,接下来也无甚大事,众人听得萧忆情嘱咐几句,也就散了。
          “你方才干嘛扯我?”出了白楼有一段路,红尘才不解问道。
          碧落无奈,“你真应该去岚雪阁补补江湖资料。”
          紫陌从后面缓步跟上来,“岚雪阁可没有这方面的资料。”
          “为什么?”红尘疑惑更甚。
          碧落只得耐心解释,“因为老楼主的母亲,就是药山玉家的女儿!”
          红尘眨眨眼,“啥?”
          人不可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当萧忆情的时代过去后,他与拜月教那鲜为人知的恩怨也被好事者慢慢发掘,一向神秘的萧逝水妻子的身份也终于浮出水面。
          但那必然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儿。现在,没人有那个胆子去八卦听雪楼主的隐私。
          紫陌的重点却不在于此,“楼主和玉家的关系并非简单的远亲,不清楚楼主的态度之前,我不认为贸然谈论是明智之举。再说了,你好端端提雷家干什么?那两位前段时间闹得厉害,别又惹出什么事了。”
          红尘扶额,“我一时嘴快。”
          “不感谢我及时拉住你?”
          “去去去,少来邀功!”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12-20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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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牵情
            阿靖离开白楼时,萧忆情不必问,也知道她要去哪儿。空荡荡的密室又只剩了他一个,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药茶,不饮,却能从中品出酒的辛辣和苦涩。
            夕阳下的紫筠斋伫立在斑驳的竹影里,有一种穷途破碎的美。
            屋里没有点灯,石明烟睡在床上一动不动,桌子上放着一把短剑,是她来后不久阿靖送给她的礼物,殷流硃所铸的‘国色’。
            阿靖将饭菜放在桌上,点了灯,走到床边解开石明烟的睡穴。石明烟悠悠转醒,随即眼中喷出怒火,撑起身体咬牙道:“舒靖容,你要杀就杀,少在那里假惺惺的!”
            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阿靖闭了闭眼,叹息般道:“起来吃点东西,红尘说你只是皮外伤,养养就好。这段时间我有事要做,这是血薇香影的剑谱,你自己练习吧。”
            “你、你说什么?”
            “血薇香影的剑谱,学不学在你。”阿靖将剑谱放在桌上,平静地望着她。
            石明烟呆愣住,蓦地讽刺地大笑起来,“你要教我血薇香影?舒靖容我没听错吧?你看看那把‘国色’,上面还沾有我双足的鲜血,你居然还要教我武功?”
            ——“我不需要,不需要你对我好!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你们活在世上一天,我就无法得到幸福,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和萧忆情去死!”
            石明烟的笑声渐渐低下去,一滴泪水从眼中滑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的弱点,却仍是功亏一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直接杀了我?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做梦,梦见的都是血!都是我家人的血!”
            阿靖没说话,仍是静静地看着床上崩溃的少女,想起昨日种种,入目皆是苍凉。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曾几何时,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梦中眼底都是无尽的鲜血,父母的,青岚的,醒来之后她对着朝阳,只觉得前路一片茫然,仇报完了,路也走尽了,她不需要依靠,也无所依靠。那时候她以为,孤零零地漂泊于江湖,便是她的一生了。
            萧忆情是她在江湖漂泊这么多年之后,第一个朝她伸出手的人。
            阿靖还记得,初见时她带着伤。隔着满地的尸体,白衣公子遥望面色冷淡的绯衣女子,微笑颔首致意。
            早些时候,听雪楼主就接到了河内三侠要联手伏击血魔之女的情报,只是,他未曾插手提醒。
            河内三侠武功不低,联手布阵更是精妙。彼时两人尚未相识,既然是求贤,那么作壁上观,未尝不是一种考量的方式。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7-12-21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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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忆情从不知道初见时自己在舒靖容眼中是何等模样。
              那时候,这个病弱的年轻人已雄霸东西两京,成了江湖人口中谈之色变的一方霸主,只是众人都不曾料到,不久的将来,他会让整个中原武林天翻地覆!
              有关他的传言过于神乎其神,以致舒靖容曾经怀疑,所谓的重病缠身,都只不过是他造出的一种假象罢了。所以,当她终于见到这位年轻霸主的庐山真面之时,心底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淡然无波。
              半个月后,两人较量比武,她败了,宣誓效忠听雪楼主,就此拉开二人五年并肩携手的序幕。
              如今回首才发现,原来,那时候摆在自己眼前的,非是单纯的一纸契约,而是一条崭新的路。
              那么,明烟呢?她又该走向怎样的路?
              “想要报仇,就学好武功。”阿靖第一次对石明烟拉下冷脸,也是第一次,她不再说那些劝说对方放弃仇恨的话,“我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够堂堂正正地用我教你的剑法打杀死我,杀死萧忆情,而不是研究些自残的旁门左道!”
              “为什么……”石明烟拭净眼泪,贝齿在唇上留下深深的齿印,“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放下仇恨?”
              “我说了,你会听么?既然你不愿意,我又有什么法子能强迫你?”阿靖的笑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你还年轻,明烟……我只希望你不要为了仇恨毁灭自己。你要报仇,起码得过得比仇人好才值得,是不是?”
              这样一句话,教石明烟无从反驳,她在心中反复思量,阿靖也不打扰她,看看天色,还未到约定的时辰,便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卷书来打发时间。
              许久,终于决定不再跟自己过不去的石明烟端起饭碗,默默填着肚子的同时,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被阿靖吸引过去。烛光照得阿靖端庄秀美的面庞愈发柔和,谁能想到血魔之女冷漠的外衣之下,竟也有这般柔媚轻盈的神色。
              只是她的目光里,始终带了一抹忧伤,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石明烟是敏感而细致的,直觉告诉她,那与萧忆情有关。
              果然是病得很重了?就算计划没有成功,他也没几年好活了吧!
              她不觉怨毒一笑。
              ——可是啊,如果计划成功,靖姐姐现在已经死了吧?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钻出来,她猛然打了个寒噤,四肢百骸都生出彻骨的冷意。
              看着石明烟表情突然变得古怪,阿靖心生疑惑,不过,她既然开始进食,阿靖也明白她算是听进了自己的话,心里一块大石落地。
              “我先回去了,这段时间我不得闲,血薇剑法都已教给你,参悟得如何全看你自己。”她起身要走。
              “靖姐姐!”再也忍受不住周身的寒意,石明烟脱口叫住阿靖,身体比心思更快一步,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抓住了阿靖的手。
              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温度是真实的,她所受到的关怀是真实的。被仇恨包裹的心,居然那样渴求这丝丝缕缕的温暖。
              “明烟?”
              石明烟缓缓收回了手,对上阿靖疑惑的目光扯出一抹微笑,“没事了,靖姐姐。”
              ——说到底,真正下令杀害她全家的,是萧忆情不是么?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杀靖姐姐呢?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7-12-21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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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秋意凉
                八月十六的月夜,秋梨饮代替了酒水,金灿的色泽,似盛满了一杯清冷而浓烈的月光。
                “属下来迟,请楼主恕罪。”
                “无妨,坐吧。”萧忆情看了看天色,明月才上梢头,正是赏月的好时候。阿靖忽略他明显口不应心的语气,少有地不与他争持,面色如常地落座。
                水庭本寒凉,但侍女们放下竹帘与鹅黄色的纱幔将风笼住,又置炭盆于四角,将庭内烘得暖意融融。没有丝竹管弦之声,萧忆情的箫许久不见天日了。秋日芳华始落,水莲瘦影亭亭,零星有几盏花灯随风漂动。
                “钟嘉绘放的吧。”萧忆情微微一笑,“昨日看她抱着了——这个楼里总算还有人记得如何生活。”
                阿靖将一盏精致的蔷薇花灯推入水中,莹莹的烛火从翠减红销中划过,驱散了一丝凄冷,“所以你也备着了?真是有闲情逸致啊。”
                “偶尔体会一下普通人的乐趣也不错,可惜东部局势一触即发,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
                “谢家这样野心勃勃的家族,招安绝非明智之举,我看你也并非好心好意,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阿靖起身回座,发现他已将蟹肉剔好放在她碗里,蘸的是她偏爱的酱汁——橙醋里拌了甜姜丝和蜜渍菊花,入口愈发酸甜清香。
                萧忆情不可多吃螃蟹,桌上这些大概都尽着她的。阿靖吃了蟹肉,又尝了尝面前的糯米藕,说道:“这菜不错,合你口味。”
                萧忆情去浣了手回来,方才慢悠悠道:“谢家一事我确实另有安排,不过现在还不是说破的时机。”糯米藕香糯清甜,果然落胃,他对谢家一事含糊其辞,却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说说你对玉家的看法。”
                “树大根深。”阿靖娓娓而道:“不提二房在朝廷经营多年,只说三房,有梅家和千灯阁作为姻亲,玉之华又素有贤名,怎么看都不是适合武力收服的对手。”
                “江秋白前日已见过了二房的老掌事玉齐诚,你猜他怎么说?”萧忆情勾了勾嘴角,“他说,他是朝廷官员,不过问武林中事,况且药山玉家如今只是三房的玉家,与二房没有丝毫的关联。”
                阿靖一怔,嗤笑,“为了自保,亲骨肉也如此绝情么?”
                “倒不全是,两房其实早有龃龉,自三房掌权后更是势同水火,听雪楼若对三房发难,他们可说是乐见其成。”
                阿靖往池子里撒了些鱼食,看着池鱼争抢食物溅起的水花,不觉轻嘲,“大家族勾心斗角,崩离至此,也着实讽刺。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今日议事你提到玉家,为何众人态度如此反常?”
                萧忆情看着天上陆续炸起的烟花。洛阳乃天子脚下,逢年到节自是数不尽的繁华,中秋才过,热闹不减。
                他道:“我祖母出身玉家,这你可知道么?”
                萧忆情的家事,他几乎从不和任何人提起,最最深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交谈,还是拜月教一役时的旧事了。在没有加入听雪楼之前,阿靖很少主动去关心江湖往事,而在那之后,岚雪阁没有记载的事物,她也无意探究,是以萧忆情那么一说,她还真是有些惊着了。
                萧忆情继续道:“祖母出身玉家二房,算辈分,是玉齐心的堂妹,玉之华的堂姑奶奶,她撕毁指腹为婚的婚约,不顾族人反对与我祖父成亲,因此被家族除名,家族勒令她不许姓玉,所以她便改姓为王。虽说亲人情分已断,但我病重后,爹仍是抱着一丝希望,带着我去玉家,想请玉齐心为我治病,玉齐心虽悄悄接纳了我们一家,却并不肯治,无论我爹如何恳求,也绝不松口。”
                “为何?”
                “因为拜月教。”
                “呵,怕被牵扯?”
                他摇头,饮下一杯秋梨饮,“那天夜里,玉齐心偷偷见了我爹一面,其实也就是给了我们一些金银细软,让我们走得越远越好,或许是以为我和母亲在里间已经休息,或许是有别的原因,他说话并没有顾忌。”
                “——谁教你偏偏娶了拜月教的侍月神女为妻。”萧忆情的眼中慢慢凝结出彻骨的寒冰,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母亲温暖柔软的手骤然僵硬,凉意从掌心透出来,病得昏昏沉沉的他动了动手指,想用自己的手去温暖母亲,母亲却很快恢复如常,轻轻拍着他的身体,若无其事地哄他入睡。
                二十多年了,一贯浅眠的听雪楼主每每回想起那个夜晚,心底便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如果当时,抓住她多好?
                这样第二天醒来,母亲或许还在……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了——夫妻的恩爱,孩子的康健,宁静的生活,如季末的繁花,终究是在刀风霜剑中凋零殆尽了,只有她也离去,才能换来最爱的两人活下去的机会。
                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一层缘故。阿靖依旧沉默,萧忆情一时也没有再说下去,拜月教之战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回避的话题。
                直到桌上的秋梨饮变为寒凉,萧忆情方幽然叹息,举杯欲饮之际,阿靖拦住,似嗔似怪地瞥了他一眼,拿起水炉上温着的玉壶给他重新斟了一杯,便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自听雪楼崛起,各方势力都有所动作,我记得玉家也不例外,江南四大家族之一的慕容家,说是远渡海外,实际却是在半路便被人屠戮了满门,唯一活下来的两个孩子一口咬定是玉家所为,但也并无确凿的证据。”
                萧忆情笑了笑,“也不是没有,只是比起为慕容家翻案,我更在意之后查到的事情。”
                “什么?”
                “比如,三年前的瘟疫。”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7-12-24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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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的夏末,山东多地遭遇水害,朝廷无能,多亏武林义士纷纷出手,才救活许多百姓。但厄运并未就此停歇,水灾过后,可怕的疫病开始蔓延,就连身强力健的武林人士也未能幸免。其中金龙寨的老寨主傅惊涛,虽侥幸活命,却也瘫痪在床,成了废人。
                  萧忆情敛了笑意,沉声道:“一场疫病,玉家济世普度,名利双收,没有人想到所谓的疫病不过是障眼法,也没有人发现,上千个病人之中,有十三人的病症是不同寻常的,这些人若不是权贵,便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那些治病的药材于寻常病人是良药,于他们却是凶险的毒药!”
                  萧忆情取出一份名单,上面罗列了中毒者十三人,有的看似痊愈,有的却落下病根,更有甚者如傅惊涛般生不如死。
                  阿靖一个个看过去,发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梅隐生!”
                  “不错,玉家表面上和梅家联姻,却对梅隐生暗下毒手,梅隐生看似痊愈,实则不然,我想,他应该是以什么代价换取了暂时的解药。或许,玉家是想让梅家听命于它。”
                  “那么,梅隐生之死,若不是梅家意图反抗,便是他失去了利用价值。而其他人多半也是类似的原因。”
                  “一个月前,玉之祺已经生下了梅景浩的长子,梅隐生也借着满月酒的机会,正式把家业交给梅景浩继承了。”
                  “难怪……梅家是大家族,继承人之争暗潮汹涌,这两年甚至有浮出水面之势,如今坐定了继承人是关系更紧密的梅景浩,更重要的是,玉之祺地位稳固,那么梅隐生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过话说回来,梅景浩……”
                  “我已让石玉负责盯紧他,我想——他应该能够解答这些年有关玉家的疑问!”
                  话方落音,十数团极热烈的烟花在听雪楼上空炸开,煌煌烈烈,璀璨非常,将黑天也烧得透亮。紧跟着,洛阳城四处都燃起瑰丽新奇的烟火,连绵不绝,似乎今日又是一个中秋,只要听雪楼主一声令下,他所乐见繁华便会在整个帝都停留。
                  萧忆情举杯走出凉亭,打量着那些落下的星光,“神工部新制的烟花,阿靖你瞧如何?”
                  阿靖挑眉,“萧楼主几时有这样的闲心,还吩咐人做这些?”
                  萧忆情不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话锋一转,“今夜的集市一定很热闹,可要去看看?”
                  她毫不犹豫地否决,“夜凉风大,楼主才犯过病,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为好。”
                  听雪楼主眉心微蹙,旋即松开,“也罢。”他望着中天明月,似希冀,似喟叹,“不知我还能见几次这样的月光。”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如雪亮的刀锋,将所有的热闹割裂。一时间二人都不再说话,秋风渐怒,打在厚实的帷幔上,断续碰撞出嘭啪的声响。他的身影是孤寂而销瘦的,无论天上人间是怎样的繁华,他置身其中,总是无法形容的遗世独立。
                  翻云覆雨的听雪楼主啊,楼中弟子敬若天神的人物,如传说而至,也会如传说一般逝去么?
                  匆匆地,就像从不属于这个世界?
                  阿靖走到他身边,淡淡道:“你气色不好,早点回去歇息吧。”
                  “好。”他顺从地答应,饮下最后一杯秋梨饮,与她走下水庭,踏过竹影,穿渡蔷薇花径,两人并肩慢慢地走着,直到白楼,直到他卧室门口。
                  “阿靖。”拉住要转身离开的人,萧忆情目光沉沉似深夜,仿佛包含了吐不尽的言语,阿靖也静静地望着他,平淡得如深冬古井。
                  最终,他只是一笑,“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个生辰。”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7-12-24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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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暗渡
                    月华如洗,自窗台流泻而下,阿靖合衣坐在窗前,身体虽然乏顿,却没有什么睡意。她一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但如今却过于执着起那个噩梦的真实性。
                    神思回荡间,心底隐隐有钝痛传来。
                    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阿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从白楼离开。
                    后来的她一直想,如果那场杀戮是真的,那么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该为此做一个了结?
                    “咳咳……咳咳……!”白楼卧室里隐隐传来沉重的咳嗽声,阿靖听声音急促,想是他又发病了,不及多想,便推开房门走了过去。
                    大片大片的黑血撒在被褥间触目惊心,萧忆情靠在床边,身体因为咳嗽而蜷起。
                    阿靖二话不说,上前搭住他的手腕,萧忆情转而握紧她的手,凑近她耳边,似是要说些什么。阿靖正要俯耳倾听,谁知萧忆情却擦过她的耳际,整个人无力地朝她身上倒去……
                    一夜之间,楼主重病、需闭关休养的消息传遍楼中上下。听雪楼主出关日期不详,诸事暂由三楼主南楚处理,而靖姑娘自是守在楼主身旁寸步不离。高层议论纷纷,墨大夫日夜穿梭在密室与药庐之间,忙得焦头烂额。白楼上下守卫严密,除了南楚任何人不得进出。
                    秋夜深沉,一道黑影从不那么明亮的月下无声无息地闪过。
                    “这么晚了,去哪啊?”说话之人青衣金冠,是楼中一等护卫的装束。可他步履飘忽,面有驼色,手里更拿着一只根雕酒壶,显然醉得不轻。
                    黑影一惊,反手射出一枚毒镖,同时踩着轻功向后掠去,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利器没入皮肉的声音,和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护卫拔出毒镖,拍了拍黑影的肩膀,“兄弟,你这轻功不得劲啊,晚饭没吃吧?”
                    黑影没有回答,身子一软,重重地倒在地上。
                    “嘁!”那护卫踢了踢地上尸体,“笨得跟猪一样,还学人当粽子。”
                    “若都像洛护卫这样猴精,怎么会不懂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碧落从暗处走出,示意手下把尸体处理掉,余光瞥见那护卫手里的酒壶,皱眉道:“明日辰时我启程前往谢家,你和安瑞随行,别误了事。”
                    “知道了。”那护卫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翻身就坐在了栏杆上,举着酒壶猛灌了一口酒,打着酒嗝,语气轻佻,“大护法倒不怕我办砸了事情。”
                    面对如此无礼的下属,听雪楼的大护法面色不改,“楼主身边举足轻重的暗卫洛枫,曾经何等意气风发,如何却沦落到这般醉生梦死的地步?”
                    被称作“洛枫”的人哈哈大笑,“举足轻重?不过是个被拉下马的小卒,如今您才是暗卫队统领,就不必违心抬举属下了罢?”
                    “楼主只是命我暂代暗卫统领一职,你若能将功折罪,自然有官复原职的机会;若是自暴自弃不知好歹,下场不必我多说!”
                    洛枫不答,又欲畅饮,酒壶却已空了,他自嘲地笑了,起身将酒壶往地上一掼,精致的酒壶摔断了手把,骨碌碌地滚得老远。他摇摇晃晃地起身,一抱拳:“天色已晚,属下还是回去休息,免得误了护法的大事!”
                    红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碧落身后,“啧,像这样的下属,还带着做什么?交给黄泉调理算了。”
                    碧落摇了摇头,“这次带上洛枫,是楼主的吩咐,楼主或是想给他一次机会,可能不能想明白,就看他自己了。”他转身,随即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穿成这样下来了?”
                    红尘拨了拨耳边略显凌乱的碎发,“你们大半夜在我楼下吵吵闹闹,我没直接往楼下洒毒已经是客气,你还指望我衣冠楚楚地和你讲道理?”
                    碧落扶额,“衣冠楚楚不是这么用的……”
                    红尘晃了晃手里淬了毒的银针,“那碧落护法想不想知道这个是怎么用的?”
                    这厢碧落和红尘犹自拌嘴,而另一边,夜幕下的洛水河畔,也不复往日的静谧。
                    江秋白牵着马,望着由远及近的两个人,低声道:“他们来了。”
                    三个时辰之前。
                    密道的门无声关闭,萧忆情点燃两盏灯火,递给阿靖一盏,盈盈的火光照得他消瘦的面庞平添几分柔和,双眸映着烛光更加明亮,神色全不复之前的虚弱。
                    所谓重病,也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黑暗的甬道中只有萧靖手中的提灯照亮眼前方寸的事物,对于幽长的甬道来说,这一点光亮远远不足。然大凡武功高强之人,黑暗中视物总比常人清楚,因此萧靖二人倒不觉得有何不便之处。
                    萧忆情先一步走在前面,甬道越走越窄,到后来只能容纳一人通行,若有什么机关,那是决计不及避让的,更何况是处于黑暗之中,外人若是闯进来,多半是有来无回了。
                    密道四通八达,阿靖随着萧忆情七拐八拐,来到一间略微开阔的厅室,厅室两侧放了十来只密封的陶罐,阿靖知道那是蜂蜜罐子,为逃入密道之人活命备下的,并不稀奇。
                    除此之外,厅室里还放着七只辟邪神兽,作北斗七星分布,每只神兽口中都衔了一颗硕大的明珠,青光映着兽脸,愈显得狰狞威武。
                    厅室的尽头是两道门,一道门是泥金作画,一道门则是石雕莲花,莲子可以活动。萧忆情走到石莲之前,按下其中四颗莲子,只见石门一重接一重缓缓打开,而就在四重石门洞开的瞬间,屋内不知什么机关发动,阿靖只看见几道光亮闪动,接着便是光芒大盛,将这密室照的煌煌如昼。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18-01-01 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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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萧忆情走了这么久却未曾感觉到地道中特有的沉闷腐朽之气,阿靖已是诧异,现下则更添一分惊奇。听雪楼奇门机括之术远比它表现出来的要厉害许多,这座庞大的武林中枢之下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恐怕只有萧忆情自己才知道。
                      密室内华美不逊白楼,甚至有几厅相连,穿过了大厅和中庭,进入另一间房,便是卧室了。这般应有尽有,仿佛来人不仅仅在此避难,更是在此长住一般。
                      “你装病来此,究竟为了何事?”
                      “我装病不错,可却不是为了来此。”萧忆情没有回头,走到卧床之侧,要去推开石壁,但手中用力,头却一阵晕眩,左手在旁边案几上一撑,将一只木盒打翻在地。
                      一双手臂从后面搀住他,冷冷清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看你病也不是装的罢!”
                      萧忆情闭目凝神片刻,深深呼了口气,“无妨。”但还是顺着阿靖的扶持在床边坐下。
                      阿靖从怀中掏出药瓶,为他服药渡气,调息了快一个时辰,萧忆情的气色才稍稍好转。
                      “再这般逞强,我看你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这段时间来,萧忆情身体似乎愈发虚弱,但在阿靖认知之中,他自己不知保重,旁人再如何担心都是多余。
                      话虽如此,可每每见他糟蹋自己身子……阿靖还是忍不住讽劝几句。
                      萧忆情闭目不答,阿靖见此,冷笑一声,也撂开手,自去收捡地上的木盒,但在看到木盒中事物之时,不觉顿住。
                      那是一张老旧的襁褓;一只小孩子戴的长命锁;还有些粗糙的孩子玩意。能放在这个地方,那么这是谁的东西也就不言而喻了。
                      同是幼年时在流亡中度过的人,阿靖知道流亡的日子是何等难过。凄凉贫苦,居无定所,每日担惊受怕,若是再身患重病,那自然更是雪上加霜。
                      她暗暗叹了口气,将东西收回箱中,又去拣那块襁褓,忽见襁褓的一角歪歪扭扭地绣了什么,细细分辨,却是“长情”二字。
                      长情……是妻子对爱情的期望,还是丈夫对婚姻的承诺?
                      无论哪一种,都已化作回忆,在这滚滚红尘中飘然而逝了。
                      阿靖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字,有了些许了然。她心里虽有许多计较,面容却始终平静,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收拾起身,回首,对上萧忆情迷离的双眼,她静静与他对视片刻,移开了目光。
                      待萧忆情调理完毕,两人便又动身。两人于三更时分进入密道,再出来时,夜幕已有淡意。阿靖细细分辨了一会儿,他们所在之处正是洛水河畔,远处一座破旧的小酒馆,也是洛阳人所熟悉的。
                      想不到这个密道,竟自白楼起,贯通了大半个洛阳城,又出郊外三十余里!
                      洛水酒馆若照往日本应打烊,如今却有几团火光照得分明,萧靖二人走近了,正是江秋白领着一干人等在此等候。
                      阿靖看了看跟着江秋白的人,皆是生面孔,且各个威襟正立,吐纳不凡,是武艺精湛的高手,可见萧忆情此番要做的事十分要紧,又十分隐秘。她突地想起昨夜那场新奇绚丽的烟火,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萧忆情传令的信号。
                      萧忆情轻咳道:“这次行动太过危险,我不得不处处小心。路上再与你细说罢。”
                      阿靖冷冷道:“楼主自有道理,不必跟属下解释。”
                      萧忆情一滞,苦笑,也不说什么,自行上了备好的马车。
                      阿靖目光一黯,自嘲地笑了笑,正要寻自己的车马,谁知左右一顾,并没多余的车轿和马匹可用。
                      是怎么说?听雪楼主这是打算一路上都和她挤同一辆马车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阿靖总觉得萧忆情这种行为可称得上——无赖。
                      宽敞的马车内软卧毛毡一应俱全,萧忆情靠在软垫上,听见车帘响动的声音,知是阿靖进来了,未曾抬眼。
                      车轮缓缓驶动,耳边是滚滚的车轮声,愈显得车厢内静得出奇。绯衣女子兀自垂眸正坐,听雪楼主亦是不发一言,许久许久,阿靖终是觉得头颈发酸,略往软垫上靠一靠,抬眼间,萧忆情疲惫的容颜落入她水翦双眸里,她待要移开目光,终是不能。
                      这个权倾天下的霸主已入梦去,于是便错过了绯衣女子难得一见的眷恋和不忍,就像是一泓秋水里悄然流转的波光,美丽却快得无法留住。
                      这么多年了,她即便闭上眼睛,也能在脑海里清楚勾勒出他的睡颜。他总是微微凝眉,不知是因为病痛的折磨还是往日里思虑太重,竟连入梦也不得放松。
                      阿靖展开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血薇横在膝前,那样浓烈的血色呵,宛如一道冰冰凉凉的火,燃烧数千个日日夜夜,也暖不了人的心。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8-01-01 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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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中毒
                        许是因为天意弄人,这趟远征并不顺利,才进山东,萧靖等人便碰上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尚可行进,然而越到兰陵境内,雨势便越是磅礴,温度也随之骤降。
                        “今日是到不了千灯阁了。”萧忆情望着不远处阴雨朦胧的一座高山,吹散了茶碗上氤氲的雾气。
                        阿靖走过来,要关上窗户,“外头冷雨滂沱,亏你还敢开着窗子?”
                        “呵,整日不是闷在马车里就是客栈里,哪怕没病也得闷出病来。”萧忆情侧耳,“这雨倒是畅快,纵不能观其汹涌,耳听声势也别有一番滋味。”
                        阿靖闻言,关窗的手顿了一下,但即刻便把隔窗关了,转而将桌边的支摘窗支起来,屋檐挡住了暴雨,落在支摘窗上的雨点便小了许多,风也受到阻碍变得不甚凌厉。
                        萧忆情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阿靖拨旺了手炉递给他,自己拿着江秋白先前传递过来的文书坐在一侧批阅。萧忆情的身子,他不说阿靖也看得出来,一路上有什么文书,她都揽了过去,幸而没有什么萧忆情意料之外的大事,皆由她做主批复即可。
                        不过今天的文书,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了。
                        十几封文书,其中一封印有极密的符号,这是意味着只有楼主才能查看的标志。
                        很多时候,萧忆情仍会把这类密件交给阿靖过目,并询问她的意见;又或是想到什么新奇的赌约,要与她赌上一赌——这种不会赢的游戏阿靖试过几次便觉得无趣,也就不再理会萧忆情的提议了。
                        不过无论如何,她是绝不会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翻阅这类密件的。
                        将密件交给萧忆情,阿靖翻开其他文书,继续批阅。
                        ——“谢家接受招安,新分舵种种事宜,碧落护法俱已安排妥当……”
                        ——“查得风雨组织九月初与谢家有所来往,秋护玉似在临沂出没……”
                        逐条阅过后,阿靖冷冷地勾起唇角。一面假意臣服,一面又和风雨接触,谢正夫果然不是什么安分之辈。
                        不过,能让秋护玉亲自去见,他手中究竟有什么筹码?
                        萧忆情面无表情地看完密件,一个字也未提其中的内容,甚至未曾批复,便投入香炉中焚毁。
                        阿靖将写有秋护玉动向的文书递给他,“风雨对谢家这块肥肉亦有所图,你利用谢家想引出的恶狼莫非就是它么?”
                        萧忆情接过文书,指尖敲打着紫金暖炉,并不如何在意,“自御水门土崩瓦解之后,临沂漕运的控制权就被各路水帮刮分殆尽,朝廷不作为,商户和工人被层层盘剥,大户垄断生意,明明是一条富庶的商路,却弄得百家凋敝,虽然这几年谢家收服了各路水帮,也不过是黑吃黑,把钱都收进自家口袋里罢了。”
                        “你认为风雨想要分一杯羹?”阿靖轻笑一声,移开目光,“的确,黑道之中走私乃是最寻常的勾当。风雨既为黑道之首,又号称第一杀手组织,财政上却并不十分宽裕,一则秋护玉不善经营,二则风雨杀人并非看重钱财,例如那些贪官污吏下的单子,风雨是决计不肯接的。”
                        “我知道。”萧忆情淡淡扫了她一眼,“秋护玉是个义字当头的人,这种鱼肉百姓的恶事,他不会做。他去见谢正夫,亦不是为了行这种龌龊的勾当。”
                        “……”
                        “呵,比起荣华富贵,他更像是一个会在‘人’上下功夫的人呐……”萧忆情的话似乎别有深意,“谢家既然是块肥肉,就必然不止一头恶狼盯着它,就算吃不着,也断然不能便宜了我。何况临沂这些垄断的大户,背后势力交错纵横,他们怎么会坐视听雪楼打破既定已久的规则;又怎么会坐视自家的利益为他人所瓜分?纵使再惧怕听雪楼,在利益熏心之下,总有人会铤而走险。”
                        听雪楼财政之宽裕,若称第二,便没有门派敢称第一。经商诸事阿靖不懂,而萧忆情,按照他的说法是,他不需要太懂,就如同皇帝不需要知道如何看账簿,只要用对了人便足够。但这不代表萧忆情不重视财务,听雪楼内部所有的开支都需要两个人亲自把关,一个是南楚,另一个则是掌管金屋的坛主。萧忆情在财务上的慎重,甚至连南楚也遭过他的斥责。
                        至于对外的财务,萧忆情倒真是很少提及,不过阿靖知道一点——随他征战多年,萧忆情几乎每到一个地方,他的落脚点,背后多多少少都有听雪楼的影子,比如他们下榻的这家客栈。这大概就是兵书里所说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罢。
                        萧忆情在文书上批复几句便交还与她,阿靖一眼瞥见上头的字句,有瞬间的诧异。
                        她将文书收起,算算时间,江秋白命人去准备晚膳已有半个时辰,怎么这么久还未有人上膳?
                        正要去催,谁知敲门恰好响起,江秋白的声音有些急切,“楼主,出事了!”
                        萧忆情与阿靖对视一眼,振衣而起。
                        四名随从严密地守在厨房四周,见萧靖二人来了连忙行礼让道,萧忆情踏入厨房,房中除掌柜和掌厨之外,还有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地,她身边跪着一名年岁稍长的少年,抱着她的身体一脸急色。
                        着急归着急,少年倒是没忘了礼数,就地行礼,“慕容歧参见楼主!”
                        ——慕容歧?那不是慕容家的遗孤?萧忆情怎会把人安置在这里?
                        萧忆情微微颔首,“怎么回事?”
                        掌柜的忙回禀:“楼主和靖姑娘的晚膳照例是要试菜的,属下与江大人试过菜后本要送上去,谁知……谁知这丫头馋嘴,央着厨子偷拿了一块糕点,就……属下该死!全是属下防卫不力之过!”
                        掌厨闻言,也忙跪下道:“楼主和靖姑娘的饭菜皆是属下亲自动手,属下绝无半点异心啊!”
                        萧忆情微微咳嗽,并不着急处置下属,但他冰冷的目光已明白昭示了他的态度。
                        阿靖走向那盘精致的糕点,拈取一块在鼻尖轻嗅。
                        “阿靖!”萧忆情低呼。
                        阿靖摇摇头,多年行走江湖,加上闲暇时没少跟红尘墨老探讨药性,她对药理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只是这碟糕点,她实在瞧不出有任何问题。
                        “若是糕点有毒,怎么江秋白和掌柜都没有出事?”
                        江秋白和掌柜面面相觑,也都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
                        慕容歧冷不丁开口道:“是药!雪心素来体虚,每日药不离口,或许药性相冲激发了毒性也未可知!”
                        萧忆情睇了江秋白一眼,后者会意,不一会儿便把药渣寻了出来,慕容歧又将平日所用的药方呈交,阿靖细细看过一遍,心下有了计较,但碍于人多口杂,没有明说。
                        少女死死咬着嘴唇,脸色愈发古怪。慕容歧慌了神色,忙叩求道:“雪心年幼不知轻重,冒犯楼主,属下愿代其受过,恳请楼主救雪心一命!”
                        “无妨……咳咳,她也算替我受难。”萧忆情自然不会同小孩子计较什么,他示意江秋白过来,吩咐几句。江秋白领命,喂那少女服下一颗解毒丸,便又带人把掌柜和掌厨押下,等候处置。
                        风雨呼号,萧忆情被晚风一激,不觉咳嗽起来,他看了一眼慕容歧,道:“这药可解百毒,即便解不了她身上之毒,也可暂时压制。我已让人去传分舵驻医,你好生照看你妹妹罢。”
                        说毕,便搭着阿靖的手往回走。阿靖待要抽手,可察觉他手上传来的大力,知他病又犯了,便由他搭着,自己从侍从手里接过伞来。
                        “多谢楼主!”慕容歧松了口气,然,这一口气还未顺到底,他怀中的慕容雪心突然颤抖起来,她张口喷出一口黑血,伸手抓住哥哥的臂膀,用微弱而凄楚的声音喊道:“疼——哥哥我疼!”
                        “雪心!”
                        才要踏出门外的萧靖二人闻声回身,阿靖眼中精光一闪,抢身上前,连封慕容雪心身上几处大穴,慕容雪心再度喷出一口鲜血,随即昏迷过去,不省人事。阿靖注意到,她脖子上的血管慢慢变成了透体的黑色,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皮肤下张狂蔓延,直到阿靖封闭了所有要穴,那些东西才归于沉寂。
                        萧忆情强压下因病翻涌的气血,冷声连道:“好!好得很!”
                        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喘,有精乖之人已明白此事的严重性,更是屏息凝神,静候指示。
                        对上阿靖不赞同的目光,萧忆情不为所动,轻启薄唇,“传令下去,即刻启程,夜上千灯阁!”
                        不多日,远在听雪楼总部的紫陌便收到了前方传回的密件。
                        黄泉擦拭着手上的佩剑,抬头看见紫陌略显凝重的神色,愣了一愣,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紫陌闭眼叹了口气,“安防出了纰漏,我必须立刻找三楼主商议对策。”
                        黄泉收好佩剑,拿起外套,“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哦。”紫陌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安防极密会议,除了三楼主和岚雪阁要职,其他人是不允许参加的。”
                        “好吧。”黄泉面露失落,“那我去吹花小筑巡视一下,别让楼中再出什么岔子——对了,那件事楼主没有批复吗?”
                        “没有,楼主的心思,我也猜不透呢。”紫陌忍不住捏了捏他严肃的脸,“乖,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黄泉笑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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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怎么改都觉得不对劲儿


                        IP属地:广西31楼2018-01-09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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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千灯阁
                          泼墨般的夜色下,千灯诸峰静静蛰伏在黑压压的云海之中,山间绚丽的红枫黄叶已失了颜色,高耸入云的峰顶终年积雪,冷冽得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上山依旧是乘着轿舆,紧闭的门窗将风雨隔绝在外。阿靖冷着脸助萧忆情化开药力,他实在是疲惫极了,但睁眼时仍是双目灼灼,不肯露出半分软弱的姿态。
                          “是千灯阁动的手?”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已让紫陌追查其中纰漏。”萧忆情眼中寒光一闪,“不过那人下这样的剧毒,就是要逼得我找‘怪医’救命,既如此,就且看看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靖不觉朝后望了一眼,慕容氏兄妹的轿子紧跟其后,她似乎透过轿子看到了那个瘦瘦弱弱的女孩毒发难忍的模样,“这样厉害的毒,那丫头能不能撑过去很难说——知道你用药药方的人寥寥无几,若不是这个孩子与你症候相同,又吃人参进补加重了药性,咱们真是防不胜防!”
                          “……阿靖。”萧忆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望着她,忽然开口,目光沉沉,“此行十分凶险,必要的时候,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他极少有这样严肃的神色,往日里公务再重,也只是漠然俯视一切,如无情的神祇一般、指点苍生。阿靖微愣,继而敛目道:“楼主有什么安排,直说便是。”
                          萧忆情静静望着她,目光渐渐迷离——自中秋之后,她变得温和许多,即便仍是冷若冰霜的面孔,可言语间不似从前那般锋芒毕露。他是敏感细腻之人,自然不会看不出阿靖有意的忍让;但他也看得出,她之所以忍让,并非是因为想通了两人间的误会,而是另有原因。
                          他本该高兴的,蔷薇收敛了它的利刺,难道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吗?
                          为什么,午夜梦回时,反愈觉得空虚和遥不可及?
                          长久的沉默令阿靖心生疑惑,萧忆情却在此时抬起手伸向阿靖的发间,取下她最喜欢的一支金钗,然后将另一支一模一样的金钗别在了原来的地方。
                          “这是信物。”他虚弱的脸上掠过一丝神秘的笑意,“若我有任何不测,你就拿着它,去海州找我的密令。”
                          “……呵。”这样的话,实在过于不祥,阿靖别开脸,冷笑道:“世人皆知,要杀萧忆情,先杀舒靖容,萧忆情若有不测,舒靖容必已身死,又哪还有命去执行什么密令?”
                          “这道密令,事关生死,你若要救我,非照此令行动不可。”
                          尚未迎敌,便谈退路,这绝非萧忆情的行事风格,可他是算无遗策的听雪楼主,他的命令,已不会有人想要去质疑。阿靖也并非质疑,她只是莫名抵触“有任何不测”这种说法,这让她感觉萧忆情不是在发号施令,而是在交代遗嘱。
                          然,她唯有应下,压下心中日渐浓重的担忧。
                          登山的青石板路路泥泞湿滑,一座座别致的石灯拔地而起,妖异的灯火与四周张牙舞爪的树木在风雨中摇曳嬉戏,更显得可怖狰狞。
                          半山腰处,路的尽头,一座巨大的铜门嵌在山体之中,门前的灯火熊熊燃烧,就像山的巨眼,瞪视着踏足这座险峰的外来者。
                          千灯阁,与其叫千灯阁,不如叫千灯石窟来得更为准确。
                          阿靖叩响了铜门,开门的是一位七八十岁老者,满头花白,躬着背部,用不甚明亮的双眼打量了门外的她,便是听她表明了身份,也仍是不疾不徐的模样。
                          老者并无任何意外之色,朝她行了礼,“贵客远道而来,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了,各位请。”
                          阿靖盯着老者的背影,那老者步履轻稳,行动自若,显然武功高强,并非普通仆役。
                          等到一行人进了门,才发现所谓的“石窟”里别有洞天。整个千灯阁已经和大山融为一体,从大厅仰头望去,便可望见黑色的天幕,可雨滴和细雪落到半空时,却又仿佛被什么不可见的力量拦住了,就这样飘洒在空中,折射出周围幽冷明灭的烛光。房屋在山的内部环山而建,连花草树木也种在内部的石壁之中,奋力地向山顶伸出枝丫。
                          深秋的石阁透着冷寂,高处飘落下奇异而优美的演奏声,说不清是什么乐器。当一行人踏入大厅那一刻,欢快的曲声便戛然而止。
                          金色的树叶无风而动,阿靖扣住袖中血薇,萧忆情却握住了她的手。
                          石壁上,一只只金翅蝴蝶翩然离梢,将萧靖二人围在中央,那老者步履不停,也不曾回头,转眼就消失在石窟深处。听雪楼的侍卫们已然拔剑,却只是守在萧靖周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慕容歧忧心忡忡地盯着怀中仍旧昏迷的妹妹,似乎也不在乎周围的异动。
                          蝶群渐密,大厅中弥漫着阵阵奇香,众人屏息凝神,却见萧忆情不慌不忙取出竹箫,一段旋律古怪的旋律自他唇边流泻。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5楼2018-01-21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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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群不再逼近,一只带蓝色斑纹的蝴蝶脱颖而出,落在竹箫上,它仿佛听得懂箫声,翅膀也随着曲调节奏轻轻扇动。音调九转,蝶王振翅飞离,蝶群也调转方向朝它飞去,蝴蝶越聚越多,眨眼间化出一具人型。
                            大厅六角燃起六盏巨大的琉璃灯,袅袅青烟升起,就在这青烟之中,那人踏雾而至,灰袍,灰须,灰眸,灰白的发丝披在肩头,浓淡如烟波雾雨,亦如苍山岚浩。仙风道骨般的人物,眼中也带着温和友善的笑意,“多年不见,师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师侄?!
                            温云熙……千灯阁的阁主,也曾在江湖中翻云覆雨的风云人物,竟就是雪谷老人那位离经叛道的师弟、萧忆情的师叔?
                            传说,雪谷老人的师弟为人低调,不仅名号不详,庐山真面更是鲜为人知,便是雪谷本人,面对白帝和血魔这两位挚友时,也甚少提起与这位师弟有关的一切。
                            回忆昔年,她隐隐想起自己曾在白帝训诫弟子时听他提过一句,彼时尚且年幼的青羽好奇追问,白帝却自觉失言,从此闭口不谈。
                            这个人,似乎一直是白帝师父的禁忌,因为当他意识到自己说出“温云熙”三个字的时候,登时脸色大变,飞快地扫了一眼坐在下首聆训的弟子,然后生硬地将青羽的追问驳了回去。
                            那时,阿靖并不知道这个“温云熙”究竟是何等人物,竟引得白帝忌讳如斯。待她踏入江湖时,几度更迭换代的江湖则早已将此人遗忘,各路豪杰八卦时的只言片语、岚雪阁一纸薄薄的卷宗,就是她所知道的全部。
                            而今终于见到真人——这个旧日的霸主虽然人到中年,但气质卓然,眉目和善。只是,当接触到他带着笑意的明亮双眸的时候,多年行走江湖所练就的直觉告诉阿靖,那并非是因故人重逢而焕发的光彩。
                            “师叔客气了。”萧忆情如往常一般,温和中带着微微的疏离,教人辨不清他真实的想法。
                            温云熙凝眸打量着萧忆情,叹道:“没想到几年不见,师侄的气色竟灰败至此,可惜!可惜!”
                            萧忆情漠然回视,“死的未必死,活的也未必活。我所惜者,原不在此。”
                            温云熙闻言笑了一笑,扭头对萧忆情身边的人道:“那么,这位一定就是血魔之女舒靖容了。”
                            出于礼节,阿靖略一颔首,“见过温前辈。”
                            温云熙眯了眯眼,没有再说什么,他回头对萧忆情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师侄的来意我大概也猜着了,不过——来得这样急,怕是因为那个孩子罢?”
                            慕容歧顾不得身份,急切地开口道:“求老先生救救我妹妹!”
                            “嗯。”温云熙抬手止住了他,“真正能救你妹妹的另有其人,至于他愿不愿救,就看你妹妹是否有这个造化了!”他扬声道:“宁伯,请玉先生到‘客房’来见!”
                            少年抱着妹妹的手紧了紧,那位迎客老仆自阴影中走出,答应了一声,便又退入黑暗。
                            ————————————
                            依旧是强迫症改了又改
                            有时候会觉得设定太多,但是有了脑洞不写出来很难受
                            预告一下,下一章秋护玉出来露个脸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6楼2018-01-21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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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筹码
                              阿靖听到“玉先生”三个字,目光也变得深远起来。
                              玉之然其人,虽为医者,却着实不是什么仁善之辈。岚雪阁内关于玉家尚未公开的资料之中,便有一项机密与玉之然有关。
                              ——“怪医玉之然,与南洋巫人班雅结为兄弟,辛酉年,毒杀班雅一家十六口,原因不明。”
                              作为药山玉家年轻一辈仅存的两名男丁之一,玉之然自幼受到严格的训育,即便有烂赌的恶名在外,但实力和城府绝对不容小觑。
                              然而既然是玉家人,也就应该是听雪楼的敌人,出现在这里,却是为何?
                              这次的下毒事件,又同他有没有关系?
                              穿过曲曲折折、纵横交错的石桥、栈道,随温云熙来到高处一座‘庭院’。说是庭院,只因客房前有一片不小的院落,摆着许多奇花异草,芬芳迷人;更有一道瀑布从旁飞流直下,成就一张天然的水帘,细密的水珠飘散在空气中,沁润了花草,也沁润了人的心脾。
                              但这份沁润并未持续太久,玉之然一进门,众人都闻到他身上一股浓浓的酒气,他双颊驼红,衣袖上染了大片的酒渍,显然是方才大醉一场。而宁伯得主人之命,也不管这些,一路架了他来,纵使玉之然仗着酒劲胡乱踢打,总也逃不出宁伯的掌控。
                              宁伯将他和药箱往地上一放,玉之然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便不禁跌坐在地。他面冠如玉、身型伟岸,行止不羁之下,也别有玉山倾颓的风姿,难怪江湖传闻,说他与昔日的“江南第一剑”江楚歌堪称武林中的“宋玉潘安”,二人各有千秋,难分上下。
                              玉之然星眼微旸,于半醉半醒间扶额道:“又怎么了?谁家阿猫阿狗又要死了?”
                              温云熙无奈地摇摇头,“信声,烈酒伤身,不宜多饮吶。”
                              “信声”乃是玉之然的表字,只听他低低一声冷笑,说道:“充什么姨夫的派头……老规矩,没钱的,三赌三赢,输了不治;有钱的,先拿坛美酒、千两黄金,否则立刻抬走!”
                              世家子弟这般放诞无礼,众人也是头一回得见。此人在杏林中风评奇差,只是他医术超群,因此总有人慕名而来,但他每每收了诊金,便又去赌钱,接着输个精光,如此反复而已。
                              温云熙不语。萧忆情掩唇轻咳,道:“玉先生想赌什么?”
                              玉之然斜斜睨他一眼,只一眼,他便露出惊异的神色,端详片刻后,他纵声大笑,“如果病人是你,那赌什么也没用,早点回去准备棺材比较……”
                              玉之然话未落音,只觉得眼前一道绯光如流星闪过,颈部凉凉入骨,接着便是热辣的刺痛感传来,他伸手一摸,指尖已沾上了殷红的血迹。
                              阿靖仍是与萧忆情并肩而立,双手拢在袖中,唯有面纱微微拂动,一双剪水双眸如钻石般冷熠生辉。
                              玉之然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好……不愧是血薇剑的主人,剑法果然厉害!可这回就算你杀了玉某,玉某也无能为力!”
                              萧忆情淡淡笑了笑,“玉先生认错了,今日找你求医的并不是我,是我楼中下属。”
                              玉之然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瞧见床上睡着的女孩,脸上凝重的神色淡去许多。他也不多话,起身,在床边坐下,伸手搭上女孩的脉搏。
                              不久,他便嗤笑道:“这毒虽然烈,却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我看她中毒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嘿!江湖上的鼠辈毒术平平,班门弄斧的本事倒见长!”
                              “我听你方才所言,你是要赌,却不愿付钱?——嘁,堂堂听雪楼主,还稀罕这几两银子不成?”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金针,在女孩的百会和神庭两穴刺入。百会、神庭均是人体死穴,稍有不慎便会致人丧命,如此治病救人的紧要关头,他仍念念不忘一个“赌”字,着实令人无言以对。
                              萧忆情微微笑道:“出门游玩,讲究的是尽兴二字,若什么都用金银解决,岂不是要错过许多有趣之事?”
                              “啊!”女孩痛叫一声,睁开双眼,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床顶,胸口似有巨石压着,喘息之声愈重,似要窒息一般。慕容歧心中一紧,想要上前,到底忍住。
                              “奇怪。”玉之然脸上惊异之色一闪而过,喃喃道:“不应该啊……是了,莫非是因为这个?”他侧首,微微凝眉,“你们先出去,我治病时从不许人在旁打扰。”
                              温云熙笑道:“信声年少轻狂些,师侄别放在心上。客房都已备下,师侄旅途劳累,且随我来罢。”
                              “那便有劳师叔带路了。”萧忆情从善如流。
                              众人退出屋外,温云熙走上一座横跨山头的天桥,指着高处说道:“过了这座天桥,便是师侄和靖姑娘的居室了;至于这位小兄弟,便住在令妹隔壁罢。寒舍简陋,只好委屈你们将就几日。”
                              慕容歧抱拳道:“承蒙温老阁主引见,慕容歧感激不尽。”又朝萧忆情深深一拜,“舍妹莽撞,幸得楼主体恤施恩,我兄妹二人,今生万死难报。”
                              十六岁的少年,神色大方恭谨,有着不逊成年人的周全举止。萧忆情听惯了旁人谢恩之词,不以为意,倒是很欣赏少年言行间展露的气度。他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道声:“去吧。”
                              萧靖二人被安排在稍高处的两间一式的客房居住,此处陈设又与慕容氏兄妹的住所不同,一概花草熏香全无,进门茶桌上是一只佛手型花瓶,里头不插花草,而是供着青柿数枝;案上根雕瓶里只插了一束金黄的麦穗,房间压角点缀了几盆矮子松,壁灯则由黄石雕成鸟巢的形状,林林总总,颇有天然归农的意味。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9楼2018-02-03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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