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对这里的新环境好奇的不得了,一路上缠着带路的侍妖问这问那,侍妖笑眯眯的一一全部耐心回答,还顺带领着他们到处绕了绕,等到了他们住宿的殿,幼子已经跟侍妖完全熟悉,不愿意进屋,希望能再多去玩一会。侍妖说,这里很安全,如果他能放心,晚上侍妖会将幼子送回来。看着锦盯着他眼巴巴的模样,他终于点了头。
大约是哪里的木犀开了,空气里有木犀略带甜味的清香弥漫。不知为何云端之上也能有植物和流水,这里隐约能听到水流动的声音,还有添水一声一声不紧不慢的恒定节奏。有轻薄云朵漂浮于地面,如同淡薄雾气,缓缓浮在地面时时流动,踩在其中能感觉到云朵里潮湿水汽,贴服于皮肤表面流水一般随活动滑过。她推开屋内的窗,木犀的香气就扩散到整个房屋里。
他打量房间,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跟他们居住的武藏国不同,这个时候这里温度要低一些,或许亦因为这里是高空。她看上去除了旅途劳累就没有其他不适,这让他安心。等到他查看完,她让他坐在她对面,看了他一眼后她挪过来伸出两只手用力搓了搓他的脸,她说从刚才他就一直一副严肃的表情,她问为什么他那么容易就会被人带着走,夫人并不知道发生过的事情,她问为什么他总觉得没有为她做过什么呢。他有些奇怪的反问,保护她这件事也能算得上为她做了什么吗?那不是他理所应当就该做的。
她干脆坐在他腿上,她说,夫人说的事情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最初的时候我们充其量只是刚认识,你没有保护我的义务,那并不是你的责任你却依旧保护我,难道不是你为我做的事情吗?
她说,没有人可以一定要强迫谁,去为谁做什么事。虽然我们的确都有需要做的事情,我们亦都有选择的权利。在这个时代里,我能一直平安的生活到现在,不都是因为有你在吗?我决定在这里生活之后的适应时期,你带我去过的那些地方,锦的诞生,你所为我做过的事情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他不明白。她所说的,都是他觉得他理所当然应该做的。他依旧无法赞同她的逻辑。拽住他的耳朵,她说,有时候你真够死板的,真讨厌啊怎么这么固执!
他赶紧把她的手捉下来。搂住他的脖子,她轻轻的亲吻他,他再次听到了她的低语,重复了她对夫人说的,她说,你是我的英雄。
揽在她的腰间,他微微仰起头回吻她。
他的光,他的信仰。
慢慢加深相互的亲吻,他不自觉的抱紧她。臂弯之中的,是他无可替代的珍宝。她是他在这里的全部理由。
晚一些时候侍妖将幼子送了回来,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跑去哪里玩了,蹭在身上不少花粉,幼子一进屋他就打了个喷嚏,不光他打喷嚏,幼子也在打喷嚏。她赶紧把幼子身上蹭了花粉的衣服脱掉,带着幼子先去沐浴。他记得夫人说过,这一日夫人会留在那处殿中,时间应该差不多,他跟她说了一声就独自去找夫人。关于夫人说的那些话,他还有想要问夫人的事情。
殿内,似乎夫人早知道他会来,见到他,夫人淡淡的说,那个术没有什么妖敢用,防御效果是几乎没有术能超越,一旦触发仅靠那几个串珠储存的妖力维持不了多久,那个术是跟你连在一起的吧。应该说你不要命呢,还是无知者无畏呢。
我知道。
那你也知道支持那个术会给你带来多大的负荷?
是。
那个小姑娘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听到这句话他松了口气,他知道了这位夫人不会随便插手他的事。夫人说,之后的祭典上,我需要你来做一件事。他直接说好。他向夫人询问关于戈薇灵魂之伤的问题。夫人说,灵魂就跟那些事物是一样,都属于生命。脱离身体之后造成的耗损只是魄的耗损,回归魂河会自然复原,戈薇的灵魂强度高,这些耗损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问,撕裂的伤又会怎么样?
魂的伤在生前不会有影响,有影响也是在她死后。带着伤的灵魂无法进入轮回,她的灵魂将会在魂河中停留到治愈为止。
该怎么治?
我不是魂河引渡人,知道的没那么多。而且,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他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帮戈薇治疗过,他连她灵魂上有撕裂伤都不知道。在他迷惑的时候,夫人淡漠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夫人说,那个小姑娘这么重要吗?
戈薇无可替代。
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夫人并不在乎他是否能够回答,继续说,记住,犬夜叉,你要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路就在你脚下,不要迷惑。
之后夫人就不再言语,挥挥手让他离去。他一路思考着夫人最后对他说的话,一边慢慢走回来。幼子已经在隔壁的房内睡熟,她在灯旁倚着软垫阅读书卷。他在她的询问中才想到,他还不知道夫人要让他做什么。她叹了口气说,是不是他去询问夫人关于她身上的伤的事。他反问为什么她会知道,她说,是你太好懂了。这不就是你在为我做的事吗?你怎么就总是不承认呢。
见她又扯到这个话题上,他借着沐浴赶紧逃走。他的逻辑有时候实在跟她对接不上,他依旧觉得他只是在做他应该做的。跟他保护她一样,他照顾她亦是理所当然。
第二天他知道了夫人想让他做的事情是什么。对着一面很大的太鼓,他问站在一旁的夫人,真觉得这件事适合他来做?他总觉得那女人一定是在跟他开玩笑,他活了这么久也就听过别人演奏的乐器,他自己可一点都不会。
你最合适。
为什么?
你和杀生丸是一样的。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若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最佳人选。他们都选择了一样的路,以后他们都会踏上同样的战场。他亦知道,在那同样的战场上,他们一定都将是落败者。带着无法放手的执着,没有退路,无休无止,只能在那条几乎没有尽头的路途上,被迫前进。他们是一样的。
在旁边乐师的指导下,他硬着头皮握住鼓槌。
这一日,在他开始顺着乐师的指导击响了第一声太鼓后,夫人就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练习了一会,在乐师几乎是扭曲的表情中,他暗地里磨了磨牙。他颇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杀生丸来过一次。站在旁边看了一会,转身就走。他分明从杀生丸几乎一成不变的表情里,看到“不忍直视他的演奏”这种表情。旁边邪见难以置信的说,你难道想在祭典上为杀生丸少爷演奏这样的太鼓?你是想让杀生丸少爷丢人吗!他狠狠的在那只小妖怪头上砸了一拳,顺便拎起来丢的远远的。
戈薇知道了夫人想让他做的事情后,忍不住笑弯了腰。他被她笑的几乎就要恼羞成怒,抱着笑疼的肚子,她说她可是非常期待祭典上他的演奏。晚上幼子玩回来后,趴在他身上说,今天一直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好像是雷声,又不太像。幼子问,父亲,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她在旁边忍着笑,呼唤锦,说,到这边来。你父亲今天已经很累了,不要再去吵他。
他默默扭开脸,不去看幼子疑惑的目光。
估计他没有这方面的天分,练习了几天下来,他太鼓的技术没有任何提升。眼看祭典越来越近了,乐师揪着他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就算死记硬背,他也得把这套鼓乐敲下来。大约鼓和战斗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联系,他在节奏感上还不错,不然乐师真的得请示夫人,这活没法干了。
不知不觉他的幼子跟夫人的感情越来越好,这一日晚膳之后侍妖来跟他说,今日幼子住在夫人那里,请他不用担心。戈薇惊讶的说,真没想到锦会这么喜欢夫人。
又过了几日,他好歹死记硬背的把那套鼓乐敲了下来,乐师简直是喜极而泣的跑去向夫人报告。在他生硬的敲击太鼓的时候,杀生丸又来了一趟。这次杀生丸站在一边看了一会,打断他,问道,你面对的是什么?
看看那面巨大的太鼓,他说,鼓啊。
不对。
你想抱怨什么赶紧说,这么拐弯抹角干吗。
走上来,杀生丸把鼓槌要过去。看着那面太鼓,杀生丸再问,你所面对的,是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杀生丸手中的鼓槌随之击在鼓面上。他在这声击打中,感觉到了杀生丸周身猛然提升的气势。除了没有面对敌人的杀意,杀生丸身上惊人的气势明显是临战状态,他看着那面鼓,明白了杀生丸想告诉他的是什么。此时此刻,他面对的根本就不是太鼓。这是一道界限,跨过界限的那一边,就是他今后即将走入的战场。
把鼓槌扔到架子上,杀生丸转身就走。邪见在他身边嘟囔着,杀生丸少爷是不愿在祭典上丢人,才专门来指点你一下,你要对杀生丸少爷心怀感激……絮絮叨叨的还没说完,杀生丸不耐烦的让邪见闭嘴。邪见立刻把所有念完的没念完的絮叨全部终止,抱着杖追着杀生丸身后一起离开。
看着那面太鼓,他把鼓槌拿回手里。这面太鼓就是他的战场的话,那么鼓槌就是他的刀。握紧鼓槌,面对太鼓,他重新举起手中武器。
他看到了曾经他投身其中的那片战场。寂静荒芜,万物无声。此时此刻,这片战场还是空旷的。他的敌人还在默默等待那声鸣金的号角。
他沉默的闭上双眼。
祭典如期举行。不是婚礼,而是庆祝的祭祀。虽不是婚礼,依旧有祭司为杀生丸和玲祝祷。祭典的前一日,他是掌鼓人,亦被叫去一起商讨流程,没有什么事情,他只需要记住什么时候需要他。
越临近祭典,戈薇越发兴奋,每日他返回后,她盯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他不愿让她去看他练习的时候,她倒没有执意说要去,就是好奇和兴奋已经快从她那亮晶晶的眼睛里溢出来。
祭典从傍晚开始。妖于人类不同,傍晚对妖来说是个极为郑重的时间。傍晚是两个世界交汇之刻,此世,和那些事物所存在之世交错。在这个时间,就连普通的人类无意碰触到交融界线亦能看到一些不属于尘世的事物。人类将这一刻称为逢魔时刻,其实只是在这个时刻,属于进入了妖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