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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孩子们，太后总有说不完的话，在她心里，这些同父异母、各怀心思的孩子都是她的亲孙，我却无法做到对他们一视同仁。宫里头的女子，除了聊聊孩子，还能有什么盼头呢？）
（执起茶盏浅呷一口，温润的茶水侵入心脾，笑言道）
：是呢，那时伯慎还抓着宫里头的糕点不放，晗儿又一直在哭，还好有您与常曦在旁帮忙，不然臣妾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说起伯慎的时候，眼神里满带骄傲与担忧。前些日子，陛下将他的家书送来，字里行间都是他在广平过得很好，广平太守与冀州刺史都对他青眼相待。但我还是担心他会不会水土不服，吃不惯广平的食物，地方豪强会不会因他年纪轻而看低他，一腔的慈母柔情，都化作回他书信时的劝勉）
：前些日子，伯慎的家书到了，都是些报喜不报忧的话语……陛下赏识他，他也想向自己的父皇证明自己的能力，男儿志在四方，臣妾也不该把他拘着，只盼他照顾好自己。

“ 他是个好孩子，聪明又能干，昔日在国子监读书时，他就是最用功的那个。 ”
（ 虽说都是我的孙儿，可比起景昀他到底是生疏些。他从小不在我身边养大，又是个好清静的主儿，也不爱凑到我跟前来撒娇卖乖。除却年节问候，便嫌少与我交流，可他的勤奋努力却是有目共睹。 ）
“ 儿行千里母担忧，当初你们去丹阳的时候，哀家何尝不是整日牵肠挂肚，一念就是整整八年。 ”
（ 那时，旁的嫔妃心思都在讨好先帝身上，一个个花枝招展，只有我整日里惦记着从丹阳从长乐来的家书，不作他想。 ）
“ 哀家听闻陛下给临暄择了门好姻亲，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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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与我大婚不久，嘉和帝一道圣旨让他治理丹阳，临行那日，我与他进宫拜别这位，她一脸不舍却强忍泪意，不说自己在宫中是否会举步维艰，话里话外都是让陛下照顾好自己。那时我想，这大概是我从未了解过的母爱。直到伯慎临行拜别，我才知道，我对他的关怀不比嘉懿太后对陛下的少一星半点）
：孩子不在眼前看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晗儿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像她昀蓁姑姑般整日里坐不住，才让宫里头多了些人气。
（陛下给伯慎选的那位姻亲，是冀州刺史的嫡长女，身份上倒是配得上伯慎，但往日里，我总想着让棠安来当他的正妻，棠安性子好，丹阳沈氏与我薛氏一心，连最宠的小女儿都能送进宫陪着他，而冀州刺史，虽然能成为他的助力，却不知他心里偏向的是陛下还是我的孩子）
：陛下说是冀州刺史的嫡长女，很有大家闺秀风范，其余的，臣妾也不清楚，但能入得了陛下的眼，想来是为宜室宜家的好姑娘……
（正是因为不清楚，我才会有突如其来的恐慌，难免多想陛下此举到底是要帮伯慎更上一层楼，还是想在广平多添一个眼线，以便随时了解他的动作）

“ 陛下千挑万选的，必然是极好的。 ”
（ 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衡州的喜庆还未消退，广平这头又点燃了喜烛。我总盼着孩子们能寻着相宜的人共度一生，可说到底皇族姻亲从来都不止你情我愿。 ）
“ 兴许到了年底，你都可以盼小孙儿了。 ”
（ 隽儿待薛家一向都很好，弘睿公掌握着天子脚下的禁卫军，眼前这一位把控着后宫局势，这样的一手遮天连我都难免要多想几分。 ）
“ 哀家记得弘睿公膝下有位小郎君，早年还在国子监读过书，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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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头万绪，仍抵不过陛下的一道圣旨。他能让李常曦玩乐这么些年，想不嫁就不嫁，如今却能一道圣旨让伯慎娶了个不曾谋面的女人，谁说帝王赏罚分明，到他这里，心都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但我仍是笑着的，这么些年，我从未与宫里人红过脸，处处都维持着自己端庄大方的形象，仿佛由陛下赐婚是天大的喜事，确实该喜，毕竟若有了那苏娘子外家相助，伯慎回长安的计划能提早几年实现，我也能早几年见到他）
：承娘娘吉言，臣妾也这么盼着呢。
（她提到珉之时，我不由想起远在常州的李常曦，任你是天之骄女，也无法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么想想，才觉得气定神闲。眉目弯弯，一片柔情）
：正是，珉之年龄小，志向大，不愿意被同龄人说是得了哥哥的关照上头才对他多加照拂，不久前才向陛下请了旨去守雁门，说是要功成名就回来，才好迎嫂嫂那边的曲娘子过门，哥哥与嫂子现在呀，都盼着他回来能喝喜酒呢。

“ 想来这是好事将近呀？那哀家也要讨杯喜酒来喝。 ”
（ 闻言，只是笑吟吟的接了一句话，瞧不出任何情绪。远赴雁门关的薛将军与在常州的阿楹之间那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不是没听说，可薛氏这个当姑姑的都这般说了，我还能如何。 ）
（ 阿楹是个好孩子，薛将军也是，他二人若能白头偕老，自然是比什么都好。可倘若不能，我这个做长辈的也只能期盼着他们能觅得一心人，长乐安宁。 ）
（ 天色渐晚，与她再说些家长里短，便让人送她离去。 ）

（ 二月天，莺燕纷飞，殿外那片院子里柳树成荫，靠着湖畔的凉亭支了张柔软的塌，斜斜的靠在榻下听那梨园的小娘子吟唱一首温润绵长的江南小曲。 ）
（ 初阳正暖，春风送来了满园的花香。去年冬天白雪皑皑，我大都是闭门不出的，寒气太重，身上受不住。倒是晚晚，隔三差五的回来看看我；还有阿栩的小媳妇暮栀，那也是个极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
（ 微眯着眼眸，在那小娘子轻柔甜美的唱腔里昏昏欲睡，仿佛又能看见故乡的山川河流、蓝天白云，还有夏宅门前那条铺满小石子的林荫小路。 ）

（ 我觉轻，那一层柔软覆盖上来时，我便醒了。眼角一抬，就对上了隽儿那双温润多情的眼，唇角上扬，声音缓慢而温柔。 ）
“ 瞧瞧这模样，活像受了委屈找娘要糖吃的小孩儿，哪里有一国之君的威仪？ ”
（ 宫人领着梨园一众女官退下，这院子里也就静了，抬手抚上他的眉，欲将他眉心的皱抚平了去。算着时辰，他应该是下了早朝便直奔这里，前朝必然出了什么烦心事。 ）
（ 可他不言语，我便不问。我是这绥猷年间的太后，是他的母亲，我有我该享的荣华富贵，也有我不该碰的禁忌。 ）

（ 轻抚过他的发髻，低垂的眉眼里溢满了笑，有喜鹊越上枝头，叫声清脆悦耳。替他抹去衣摆上团团柳絮，缓缓开口。 ）
“ 薛氏贤德，主持中馈数年，众人有口皆碑，其兄长乃大唐之肱骨，薛门嫡长子更是大义凛然，以身殉国—— ”
（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薛氏都是中宫皇后的不二人选。可我的儿子我了解，我知道他在犹豫些什么。但这样的犹豫，只会对他造成不利。若是过去，我不会干涉他半分，可如今我只想他地位稳固，不受半点威胁。 ）
“ 我知你心中所想，但霍氏不能为后。 ”

（ 恍惚间，我觉得他还是昔年温柔多情的少年儿郎，心心念念着他最心爱的姑娘，要把一切最好都给予她。眉眼里生出几分笑意，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荷塘。 ）
“ 你若当真爱她，就该把她放在手心里。 ”
（ 不需要宣之于口，亦不需要广告天下，只一个眼神便能明了彼此的心意，这才情在这世间最美好的形式。 ）
（ 宫人送上刚沏好的茶，倒入盏中，风一吹，清香四溢，递一盏到他手中。 ）
“ 而非推她至风口浪尖。 ”

（绥猷七年的秋日，与晋封圣旨一同赐来的，还有母后病倒了，命我进宫侍疾的旨意，接旨后，马上与老妖精收拾好行囊，带着南意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
（眼下又一年暮春时节，母后的身子却时好时坏，我与哥哥们都甚为忧心。昨夜与老妖精说好，今日一早便递了入宫的牌子，随引路的宫人走到庆应殿前，见着铃儿姐姐，免不了询问几句，待听得今日母后多用了几口粥，更是欣喜。）
（笑眯眯地接过铃儿姐姐手上的汤药，推开殿门，人未到声先至——）
：娘，娘，晚晚来看您啦。

（ 春末夏初，天有些沉闷，眼瞧天际翻滚着乌云，却是一滴雨也落不下来。新来的几个小姑娘站在华韵宫门口小声耳语，年轻而充满活力的笑声银铃似的传来，点亮了我经历病痛苦楚后已有些枯竭的心。 ）
（ 去岁秋日里，临暄遭人刺杀，险些丧命。许是那一段时日的担忧太过于耗神，以至于从东宫归来不久便缠绵病榻。 ）
（ 尚药局的孙内丞日日来问，汤药一碗碗的往华韵宫里送，喝下去这么多却也不见好。春日里阳光普照，我叫铃儿在窗柩边支了矮塌，正闭目养神，就听见来者轻快活泼的声音。 ）
（ 睁开眸子，眉眼弯弯，带着些许笑。 ）
“ 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差人传了话说这些日子好些了，不用总惦记着这一头嘛。 ”

（才刚经历过临暄被刺杀的事，宫里头总有些心怀不轨的人，闹得人心惶惶，虽有皇嫂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嘴碎的，但总有些不长眼睛的，将流言传到母后跟前，让她伤神。幸好随着新年的到来，临暄总算醒了，母后一直绷着的那根线一松，便病来如山倒——这些，我都是边听孙内丞说，边自己琢磨出来的。）
（心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事，脸上仍是笑如春山，朝母后走来，将汤药放至案上，撒了个娇讨个巧）
：哎呀，天大地大，我娘最大嘛，您才刚好一点，正该一鼓作气好全了才是呢。再说，整日在秦府对着老妖精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 迎面而来的汤药带着清苦的味道，仿佛时光又回到数十年前，永安宫里总是要替隽儿熬上整天整天的药。端过药碗，白瓷做的汤匙被褐色的汤药浸润，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
（ 眼前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再也不必我来操心这个担心那个，她有自己的主意了——便是没了我，她也还有一个妥帖细致的夫君替她操持打理一切。 ）
“ 这都看了十几年了，南意也养到这个岁数了，才说看腻了？当年那股子劲儿哪去了？ ”

：哎哟喂我的娘，都过去那么久了，就不要提了吧。
（笑嘻嘻地打趣，哥哥们与我长大了，岁月也悄然在她的脸庞上留下印记。但我仍然记得，那个会在盛夏夜里为我扇扇子的娘，也会在隆冬深夜里秉烛看我睡得是否安稳的娘。）
（近年来，随着妃嫔们的孩子日渐长大，宫里已少了许多幼童天真的笑声。幸好临暄的一双子女降临，才打破了多年的寂静。）
（母后与二哥哥都喜欢小孩子，每每说到哪家孩子时，脸上都会露出柔和的微笑。我将铃儿姐姐送来的蜜饯放到母后面前，笑盈盈地说）
：来华韵宫前，我还到甘泉看了会儿我的侄孙子，乳母说，穆珩长得快，才四个月就要出牙了，最近碰上什么都想咬上一咬；眼看着阿楹的月份也渐大了，娘，很快华韵宫里又能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