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命易心
但他强自忍住了。
“你……让开!”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便让开,否则,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不让。”那人平日里临风玉树,或谈笑自若,或疾言厉色,但从未似现下这般,如一只受惊的斑鹿,闪闪烁烁,难以自已,这样的他,于他来说,便是肆无忌惮的放任,放任自己那颗不住狂跳的心,那颗胀得再也管不住的心,捧出来,双手奉上,却不得不想要得到交换:让我也看看你的!
“你……”那只鹿张大了眼睛,眼中的闪烁越聚越盛。
“你告诉我……好么?”瞧着这样的他,语声就不由放了温柔,几乎恳求一般。
“你……莫再问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着敛了眼中的闪烁,格开挡在身前的身子便要走。
张起灵一下子便急了,下意识地挡回他的手臂,双臂一张,将他圈在了自己与书案之间,两手紧紧扣着书案的边缘,如此一来,身子已然贴上了他的,鼻子也几乎贴上了他的,如此一来,他便更加清晰地闻到了那缕枕边的味道,此时更浓郁了,诱惑着他,全身都悸动得沸腾似的,灼痛得难过,只想寻找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脑子里混混沌沌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只瞧着那双张得大大的却看不透的星眸,心里一糊涂便吻住了那双微启的红唇,贪婪地吸取他口中的温热!
只听“啪”一声,声音不是很响,但却疼得牙根都是剧痛,那双星眸怒目瞪着他沉声厉喝:“大胆!”
不知怎地,瞧着他发怒,心里却丝毫不惧,当时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想继续吻他,于是双臂一合将他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又吻住了他,于是啪又一声响,左颊上又吃了他一巴掌,好在他被困怀中,能使上的力道已然轻了些,饶是如此,这一巴掌也已打得他嘴角边鲜血直流,他却擦也不擦,和着鲜血又去吻他,把血腥气往他口腔里送!那人又惊又怒,又是一巴掌打过来,他躲也不躲,拼着舌头被他咬断的风险往深里吻他……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回想起那一夜,仍是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竟将自己的全部,都赌在了那一吻上。
在不知道挨了第几掌以后,那人身子软得再也打不下去了——其实也就起初打的几掌比较凶狠,之后的一来是他被抱得愈来愈紧使不上力,再者是人被吻着也打不着作俑者的脸,手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碰着哪儿打哪儿,打着打着便也就成了花拳绣腿,愈来愈没了气力。张起灵怀抱着软绵绵朝思暮想的人儿,如同饮了极乐醇酒一般,恍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有左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牵扯着告诉他他方才干过了什么事,微一定神,便见到那人垂着双目小口地喘着气,一手还抓在自己的肩膀上,从额头到颀长的脖颈都红得一塌糊涂,他心里一动,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给他问得一愣,像被这一问惊醒了一般,顿时抬起头来,两道澄澈的湛光直射过来,像要看穿他似的,他迎着他的目光,两手仍死死地禁锢在他身上,紧紧地贴着他,那人看了一会儿,又伸出了右掌,他深知他掌上的威力,当下仍不躲闪,把心一横,轻轻在那教他颠狂无法自已的眉眼间,吻了一吻,对着那眉眼的主人,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容一定丑陋极了,他想,一来他自小便极少笑,二来他离开敦煌城以后便再没有笑过,此刻脸又被打得半边红肿,笑起来怕是要吓人的,但他就那样,不由自主地对可能要一掌打死他的人,就那样露出了一个难看之极的笑容,接着闭上双目,等待那一掌落下来——
只是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那掌打在自己脸上或是身上,他正要张开眼睛,却忽地察觉到一根柔软的手指轻触着他的嘴角,还有半个手背擦着他的下颌,那个叮咚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了起来:“疼么?”
他大惊之下只觉心里那片漠漠黄沙之地,曾被眼前的人浇灌出一片草地,自那以后那人便住在了那里,却只是住在那里,而此时,此时,那人仅仅只用一个轻轻的碰触和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教那片草地变成了绿洲,绿洲上开满了满眼满野的小花,多得数都数不清,而那人,就负手在那片绿洲的中央,临风而立,笑望着他。不知不觉间,他觉着自己双眼模糊,模糊得都看不清他的脸了,于是眼睛一眨,脸上传来热辣的刺痛,才令他清醒地意识到,原来,原来自己,竟流泪了。
那人的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他则忽然发疯般地一手揽住他的头颈,将他紧紧、紧紧、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把脸埋在他的发里,亲吻他的长发,将汨汨流出、一时控制不住的热泪,全都流进了他的发里……
“喂……你……你抱得我太紧啦!”
听到嗔怨般柔软的嗓音响在自己耳边,他忙伸袖抹干了泪水,稍松开了些他,在他腰上微一使力,将他抱坐在了书案上,自己的手则仍是不松,引得那人险些叫出声来,于是又挨了他一拳,却不由又是一笑,瞧着他涨红的脸道:“不疼。”
那人给他又笑又瞧,脸上过不去,又伸出了手掌作势道:“看来是我下手太轻了,要不要试试这一掌?”
伸手捉住他竖起来的手掌放在唇边亲吻,还在手心里舔了一口,末了不由得与他手掌相对把自己的五根手指伸进他的指缝里,两只手缠在一起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才道:“你想打我多少掌都可以,便是一掌打死了我我也无悔,只求在我死之前,能让我得知你的名字,我便死也瞑目了。”
“你……”那人先是惊得双目又瞪大了,接着在他红肿的左颊上掐了一把,狠巴巴道:“你这个疯子!”嘴角边却也不由带了笑意。
见他笑了,顿时心里热得又想流泪,梦呓般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告诉你也行,但你须先对天发誓。”
张起灵一愣,那人见状眉头一挑道:“你不愿意的话,那便算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只要一想起他挑眉的样子,还是会止不住的想要扬起嘴角。
当下松开与他相缠的手指,竖起中间三根,道:“我愿对天发誓,对眼前怀抱之人,唯命是从。”
这下换那人一怔,轻道:“我无需你对我唯命是从,我只要你对天发誓,我若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不许向任何人提起,也不许在任何人面前叫我。”
张起灵听完顿时便笑了。
“你笑什么?”那人又扬眉了。
“我恨不得全天下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名字,恨不得全天下便只有我一个人叫得你的名字。”
“你……”
“我发誓,我若向任何人说起你的名字,或是在任何人面前叫你的名字,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轮回。”
“好。我叫做吴邪,吴越之吴……”忽而转眸一笑,道:“邪恶之邪。”
“吴——邪——”咀嚼了一会儿,抬手轻抚他狡黠的面容,叫他:“吴邪!”吴邪嗯了一声,他又叫:“吴邪!”吴邪又应一声,他再叫:“吴邪!”吴邪皱了皱眉头,不应了,他也不管,仍是做梦一般地盯住他,一声一声地叫吴邪,直叫了七八声,忽然手上一使力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又吻住了他,吴邪此番占了主动,两人毕竟都是少年心性,你来我往不甘示弱,直折腾了半天,憋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松开对方,吴邪忽道:“你真的没有名字?”张起灵心里咯噔一声,好在热吻之后两人气息本就紊乱不堪,他又天生地擅于克制情绪,于是茫茫然一摇头道:“没有。”吴邪轻叹一口气,握住了他手道:“你年纪比我大,以后,我便叫你小哥吧。”张起灵闻言又是心头一热,不由又想亲他,却被吴邪推开了,狠巴巴道:“但你别忘了,我还是你师父,你要是再敢像今日……今日这般用……用强,我定饶不了你!”
张起灵被他嗔瞪着,心里欢喜得前所未有,比饮了极乐酒还要再欢喜十倍,不,百倍、千倍,直欢喜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却见吴邪理了理衣衫,对他命令道:“过来!”
乖乖地跟着吴邪回到案前,吴邪从地上捡起那张图纸,重又指着先前未竟之处一一说了下去,最后,问了句:“都记住了么?”张起灵点点头,吴邪将图纸揉做一团放在掌中用掌力化得粉碎,接着道:“我再嘱咐你两件事,你务必记住,一,若是同伴遇险,先顾自己,活着回来,二,若是拼死也已无胜算,放弃刺杀,活着回来。”他连说两番“活着回来”,甚至不惜要他放弃刺杀活着回来,一番心意已不言而喻,张起灵本就是个嘴拙之人,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禁不住将他往怀里揽,心里翻涌叫嚣着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活着回来见他,我一定要活着回来见他,我一定要活着回来见他!
==================
以后每周二、五更新。就是记性不好怕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