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淑妃一听颇为得意。“娘娘，霍婕妤小产的始作俑者就是润心香里大量的麝香。而宫女友儿称润心香的香囊是冯美人的宫女碧函给她的。有宫女证实，在康妃赏赐之前，冯美人并不用润心香。由此可见，导致霍婕妤小产的润心香来自康妃那里。康妃才是霍婕妤小产的罪魁祸首。”
皇后听了柳淑妃的话，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康妃。
康妃知道皇后是要她自己开口。“淑妃妹妹，这话不可以乱说。匣子里的香是我送的没错。但是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大量的麝香？你怎么知道我送的润心香就是导致霍婕妤小产的润心香呢？”康妃说到这里，转头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恳请传太医院院判前来检验。”
皇后点头吩咐下去。
康妃又闭上嘴不说话了。柳淑妃以为康妃必然会巧言令色，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多说一句话。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她还能为自己脱罪？
太医院阮院判气喘吁吁地进了殿，给皇后见了礼后起身站到一旁。
“阮院判，这次请你来，是检查一下这木匣子里的香，可以什么不妥。”皇后温和道。
阮院判走过来仔细的验看。然后回道：“回皇后娘娘，这确实是润心香。不过……”
这最后的两个字把刚刚窃喜的柳淑妃又打回了原形。“不过什么？”
“不过，润心香的配方里加了麝香，而这香里面并没有加麝香。”阮院判又闻了闻，“但是香味却与润心香无异。”
“这怎么可能？”柳淑妃无法置信。“你是不是验错了？”
阮院判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淑妃娘娘，老夫浸淫医术多年，自认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这香里面确实没有麝香。淑妃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叫来其他太医试试。”
皇后闻言，瞟了一眼柳淑妃，没说什么。转头对阮院判道：“院判的医术本宫自然是信得过的。”
阮院判得了皇后的认可，自然不会再多嘴。
柳淑妃望了望阮院判，又望了望康妃。恨声问道：“你的香里怎么没放麝香？”
康妃道：“这香是我的一个宫女配的。因为得不到麝香，所以就用了一种名叫胭脂草的植物代替。味道也是一样的。当日我中毒之时，也是查出来和润心香有关。但是这名宫女配制的香就不会使我中毒。因此我珑华宫上下所使用的润心香皆是这种。”
柳淑妃看着气定神闲的康妃，又转头看着一脸严肃的皇后，再看看旁边露出鄙夷的周锦妃和等着看好戏的郑贵妃，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落进了一个圈套里面。康妃明明一早就可以说出实情撇清关系，却一直隐而不发。直到此刻，等她将事情闹大，一后四妃皆在，才点破她的错误，不仅让她闹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还将自己意图诬陷康妃的心思明显地暴露在人前。柳淑妃用手指着康妃，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康妃的眸色平静无波。“淑妃妹妹，你之前就要强行搜我的珑华宫，现在又说我送的润心香是霍婕妤小产的罪魁祸首，如今经阮院判查验，并非如此。事实俱在，皇后娘娘面前，妹妹是否应该给我一个说法？”此言一出，皇后和柳淑妃皆是一震。这说明康妃不会让此事善了。
“淑妃，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后迅速地做出了判断。淑妃与康妃，她显然更愿意帮助前者。但是现在看来，柳淑妃明显不是康妃的对手。一个不中用的人，是没有资格做她罗萧女的帮手的。
“皇后娘娘……”柳淑妃立刻跪倒在地，哭道：“臣妾也是一时不察，被下面的宫女太监们蒙蔽。您交给臣妾的任务，臣妾每日冥思苦想，就是希望早日查出事实真相。所以一发现线索，就以为找到了突破口。皇后娘娘，臣妾虽然愚钝，但也是一片苦心，望皇后娘娘谅解臣妾！”柳淑妃说完伏地痛哭，不肯抬头。
周锦妃看着直皱眉。“淑妃妹妹这般失态，未免太丢天家颜面了吧。”
皇后看了一眼伏在地上不肯抬头的柳淑妃，又看着一旁低头喝茶的康妃，问道：“康妃妹妹怎么说？”这个烫手的山芋，皇后准备丢给康妃。毕竟她是苦主，只要她不计较，皇后也好从轻发落柳淑妃。
康妃放下茶杯，略显惊讶道：“皇后娘娘，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淑妃妹妹犯了什么错，该领什么惩罚，自有娘娘您做主。哪里轮得到臣妾多话？娘娘一向公允，德泽六宫，臣妾自然信服。”
康妃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硬是堵得皇后无法辩驳。“康妃妹妹果然是最懂礼的。淑妃若是能够像你一般，也不会惹出今日的祸事了。”皇后故作怜惜地叹了口气。
康妃笑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皇后以为康妃还会如以往一般，同自己唇枪舌剑一番，没想到康妃竟然不再说话了。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康妃，总觉得此番回宫，康妃似乎同以往不同了。

第62章 对话
一旁周锦妃见皇后东拉西扯，就是迟迟不发落柳淑妃。于是开口道：“皇后娘娘，您看淑妃妹妹在地上跪着怪可怜的，要不，您准她起来回话吧。”
皇后闻言冷哼道：“淑妃代本宫处理霍婕妤小产一事，查察不严，妄加评断，致使康妃含冤。好在没造成大错。本宫就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抄写佛经百遍。”
柳淑妃听了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了。到底皇后还是向着自己的。“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看着康妃道：“康妃妹妹觉得本宫罚得是否公允？”
康妃道：“皇后娘娘的惩罚，自然公允。”
皇后点头道：“既然如此，即日起淑妃就禁足玉宸宫，带下去吧。”
有宫女将淑妃带出去。其他三妃见事情已了，都准备起身告辞。
“康妃妹妹留一下，本宫还有几句话同你说。”皇后叫住了正准备起身的康妃。
郑贵妃和周锦妃见状急忙识趣地告辞了。周锦妃临走时看了康妃一眼，康妃回以一个安慰的眼神。
杨琼今日被康妃派去做事，并没有随康妃前来凤慈宫。
皇后将宫女们全都摒退了，大殿中只有她们两个人。
“皇后娘娘要跟臣妾说什么？”康妃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精致的面孔在射进的微光中愈发的清丽绝俗。连皇后看得都有些晃神。
皇后站起身，慢慢踱步到康妃的背后，道：“后宫佳丽这么多人，本宫认可的对手，始终只有你一个。”
康妃听了笑容不减。“娘娘此言差矣。您是皇后，臣妾是妃子。所谓妻妾有别。臣妾是永远比不上您的。”
“是吗？”皇后回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盈盈身影，风姿绰约。如此的美丽，如此的迷人，也难怪皇上多年迷恋于她。“论心计、论智谋、论容貌、论家世，你沈秋华都不输于本宫。所以本宫一直奇怪，你为什么不争夺这个后位？”
康妃转头看着皇后，轻声道：“娘娘，皇后之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臣妾有自知之明。有句话您信也好，不信也好，臣妾自入宫之日起，就从未觊觎过您的后位。”
皇后点头。“本宫相信。本宫知道，你是空谷幽兰，这皇后的位置太俗气，配不上你。”
康妃听了居然没有诚惶诚恐的反驳。只是淡笑着，竟然是默认了这句话。
皇后见了也不生气。这么聪明绝顶的两个女人，原本就不需要什么虚情假意。面对面时，还是开门见山最为直接。“淑妃一事，本宫没想到你会在此时发作。”
康妃挑眉问道：“娘娘以为我会将此事拖到千秋节那日？”
“本宫确实这么认为。”皇后坦然承认。千秋节是个大日子，选在那天让淑妃将事情闹大，不仅影响很大，还能给皇后一个大大的难堪。所以皇后想不明白，康妃为何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康妃叹气道：“娘娘您从来就不信臣妾。既然臣妾无意您的位置，又何必与您为敌呢？千秋节是您的诞辰，也是我朝的大日子。臣妾要多么不懂事，才会在那天挑事？淑妃不懂事，您也未必劝得了她。与其让她时刻威胁臣妾，或者威胁娘娘的千秋节，倒不如提前解决，这样大家都放心了，不是吗？”康妃温和一笑，如同冬日暖阳。
皇后看着康妃，半晌没说话。对于康妃，她一直有种很复杂的感觉。她绝不吝惜承认康妃的才能，这个女子的美丽、平和、温婉、从容，总是让人自觉不自觉地注意她。但是这样光芒耀眼的存在，无疑将她皇后的光芒掩盖住了。这是皇后难以容忍的。所以她们是天生的敌人。
但是另一方面，这后宫正是因为有了康妃的存在，不仅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也吸引的几乎全部的嫉妒、憎恨和诅咒。皇后选择了沉默，任由所有的冷箭中伤袭向康妃。而康妃也没有任何怨言地全都扛了下来。她与皇后，从来都是分庭抗礼。但是康妃却从来不曾真正公开反对过皇后。所以有时皇后也在迷惑，这个康妃到底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皇后很久，直到她前段日子出宫祈福。青灯古佛的忘俗生活让她突然明白了，康妃求的并不是皇后之位，也不是锦衣玉食。或者说，并不是任何有形的东西。也许，康妃求的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因为无欲，所以无求。因为无求，所以康妃能够始终保持平和淡定，优雅从容。而这，是皇后无法做到的。
“你说得对。本宫曾经以为淑妃是个能干的，没想到也是个金玉其外的人。”皇后叹气道：“你知道吗？本宫最讨厌那些个明明没本事争宠，却非要挑事的人。”
“臣妾无意后位，并不代表别人也这样。皇后娘娘，您还得时刻盯着，不能有一丝放松。”康妃说着，唇角勾起优雅的弧度，给了皇后一个同情的眼神后，转身离开了。
皇后苦笑。自己背上了一个大包袱，因为怕人抢，所以每日殚精竭虑。而康妃，直接丢掉了这个包袱，所以活得潇洒。人生各有所求。这一刻，皇后承认自己是羡慕康妃的。但是她丢不下包袱，所以她只能羡慕。
康妃走出正殿，元香在门外等着她。见她出来，急忙上前来搀扶。“娘娘没事吧？”

“怎么会有事？”康妃不经意道。
“皇后娘娘……没有为难您吧？”元香还是不放心。
康妃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本宫啊，平生不怕坏人，就怕蠢人。皇后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与她相处，本宫并不怕。”
元香这才放下心。主仆两人出了凤慈宫。抬头看见周锦妃的步辇等在一旁，周锦妃的贴身宫女芙蓉候在门口。见康妃出来，急忙上前施礼道：“康妃娘娘，我们娘娘在那面的枫露亭等您。”
“走吧。”康妃知道周锦妃不放心她，所以才没有回宫。
枫露亭，位于凤慈宫西边。周围种了大量的枫树，一到秋天，红叶遍地，也是处美景。此时已入深冬，红叶是看不到了，只有一片白茫茫。
康妃走进亭子，周锦妃已经命人备好了厚实的垫子垫在石凳上。见康妃坐下，又递给她一个手炉让她暖着，这才道：“皇后没有为难你吧？”
康妃笑道：“姐姐你多虑了。我这么做于她也有利，她不是个糊涂人。”
周锦妃冷哼了一声。“她若是不糊涂，为什么那般轻罚淑妃？你也是的，怎么不说上一句？”
“姐姐，皇后罚淑妃多久，其实都是一样的。”康妃笑眯眯地说。
周锦妃听了先是不解，而后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你……”周锦妃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你有把握？”
康妃嗔道：“姐姐这是不信任我了？”
周锦妃急道：“你又来开玩笑。我和你说正经的。”
康妃这才敛起笑容，道：“姐姐且看着。”
周锦妃也知道这种事最好是不说出口。她拉着康妃的手道：“那你要一切小心。”
康妃点头。两个人又在枫露亭里面坐了一会儿，这才各自回宫。
珑华宫。
听说康妃回宫了，杨琼急忙进了康妃的寝殿。寝殿里只有如娟在打扫，如娟看着杨琼的眼神有些怪，带着点探寻，又带着点暧昧。
“娘娘呢？”杨琼问。
“你都不看时辰的吗？娘娘这个时候在用膳。”如娟走近杨琼，低声问道：“青烨，你对娘娘……呃……”如娟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杨琼一听她这个话头不对，再想起方才她看自己的那种暧昧难明的眼神，心头立刻警铃大作。“呃，那个……我先去找娘娘了啊，你继续！”说着，急忙退出了寝殿。
出了寝殿，杨琼不禁用手抚着胸口，暗道：好险好险！惊慌过后，她开始思考，难道自己和康妃的关系被发现了？这怎么可能呢？她是康妃的贴身保镖，跟康妃整天在一起很正常啊。就算康妃经常和她独处，那也是康妃平日里好静，不喜欢人多的缘故。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们之间的关系啊。
这样想着，杨琼不知不觉来到康妃用膳的地方。康妃抬头，见杨琼走了进来，似乎有话要说。她微微摇头，示意杨琼不要说什么。杨琼心领神会，默默站到康妃身后。
康妃吃完饭，并没有回寝殿，而是走到书房里练字。照样摒退了其他人，只留下杨琼一个人。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康妃问。
杨琼今天被康妃派去和墨烨联系。墨烨最近一段时间抽不出身，所以康妃让杨琼以取回迟嬷嬷遗物的名义主动去一趟华音阁。照例带着嫣巧一同去的。
杨琼将墨烨交给自己的纸条递给了康妃。“墨烨的调查很细致。但是陈昭仪似乎知道有人在调查她，行事说话都很谨慎。墨烨也找不到更加有力的证据。”
康妃看了纸条，上面写道：“留意西丰门。”
西丰门是皇宫的西门，一般的宫女太监出宫办事，多半都是从那里出入的。“西丰门。”康妃重复着。“看来我们需要留意的范围正在向外扩展。”

第63章 不悔
“西丰门那边怎么办？”杨琼问道。
“我会派人留意的。”康妃道。“你似乎还有其他的事要和本宫说。”
“呃……”杨琼挠挠头，“如娟好像怀疑我们的关系了。”
康妃听了感兴趣地抬头，面容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你怕了？”
杨琼点点头。“我怕连累你。”
“宫女对食你是知道的。可你知道妃嫔与宫女之间，也存在着对食的事情吗？”
杨琼听了又被震惊了。宫女之间对食，她可以理解。妃嫔与宫女对食，她就觉得不可思议了。“这……怎么可能呢？”
康妃道：“这后宫里，只有一个皇上。要雨露均沾，绵延子嗣，又要忙于朝政，不能耽于女色。你说皇上到后宫来的次数能有多少？你看得到的，本宫也算是得宠的，一月之中，皇上也不过来个六、七回。那些个不得宠的呢？”
杨琼此时终于明白了。这些妃嫔名义上都有丈夫，就是皇上。可实际上，能够见到皇上的又有几人？一辈子没见过皇上的也有。这皇宫就是个大牢笼，一朝进入，青春、爱情甚至生命都被锁在了这里。无处派遣的寂寞催生了对食现象的出现。这绝对是一种畸形的感情，但是在这金碧辉煌的深宫里，它找到了适合的土壤，从而生根发芽。也许某一天，此事被皇上知道，便会将其连根拔除。但是现在，每个对食者都如同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
“不过话虽如此，如果皇上知道你敢觊觎本宫，恐怕会将你碎尸万段。你可有想过？”
如此明显地试探，简直不像是康妃会说出来的话。杨琼道：“娘娘怕我因为害怕皇上的处罚而放手？”
康妃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她看。
“我不会的。我与娘娘不是对食的关系。我不是因为深宫寂寞才来找娘娘的。我喜欢娘娘，就算有千百个男人女人站在我面前也一样，我喜欢的只是你一个人，只是你沈秋华。”杨琼再次说出自己的誓言。
“就算将来会因此送掉性命，你也不后悔吗？”康妃的眸子中闪着光。天知道她多么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可是又害怕得到这个答案。有时候她时常在想，如果杨琼放弃了，不再喜欢她了，那么她是否就能得到解脱呢？
“情之所钟，百死不悔。”掷地有声的八个字，这一刻自杨琼口中说出，却让康妃记了一辈子。
康妃听了这八个字，嘴角微微勾起，心里甜丝丝的。“记得你今天对本宫的承诺，百死不悔。”
杨琼点头。
康妃反手拉住杨琼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我沈秋华此刻对上苍许下誓言，杨琼若能信守承诺，秋华此生绝不负她。”
杨琼的手按在康妃柔软的胸口上，心里砰砰跳得厉害。她对康妃许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康妃对她发誓确实破天荒头一回。这让她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是在做梦。
“娘娘……这是真的吗？”
康妃眉梢一挑，道：“你在怀疑本宫的诚意？”

“不敢。”杨琼被康妃的威仪所威慑。暗道：再怎么绝尘脱俗，她终究是个宫妃。这天家威仪确实是不容小觑的。
“你……放肆！”康妃红着脸斥道。
杨琼缩回自己的手，万分尴尬地解释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情不自禁……所以……”
“别说了！”康妃急忙打断道。兀自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却不敢去看杨琼。
杨琼看着自己的手，方才这手像是有意识一般去摸康妃的前胸，此时没被扇耳光已经是幸运了。不过那种柔软丰满的感觉确实让人难忘。杨琼的眼睛又不自觉地瞟向康妃的前胸。
康妃此时刚好也在偷偷瞄着杨琼，一见对方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前胸，立刻大怒道：“你还看！当真是登徒子！”
杨琼急忙收回乱看的眼神。“娘娘，我知错了。您小点声，当心让人听到。”
康妃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杨琼与自己肌肤相亲，她就觉得心跳得厉害，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杨琼看到康妃完全失了平日的冷静，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她拉住康妃的手，却引来康妃的惊慌失措。
“娘娘你别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只是希望你放松一些。”杨琼柔声哄着，慢慢将康妃拉进自己的怀里。
康妃整个人僵硬得如同一根木头。她不敢抬头，更不敢看杨琼。她被这种陌生的感觉吓到了。
“娘娘……”杨琼的声音在康妃的耳畔响起。“放轻松，一切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康妃终于抬头看着杨琼，一双含情美眸闪着无限的情意，几乎融化了杨琼的心。
原来那般清冷的康妃并非无情，她只是将自己的情藏得太深了。
两个人就这样相依相偎了很久，康妃这才完全恢复了常态。“本宫要写字了。”
杨琼放开康妃，走到桌子旁开始研磨。
康妃微微露出笑意，取出狼毫笔，饱蘸墨汁，略一深思，便写出一阕词。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迴，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正是秦少游的《虞美人》。
杨琼看了之后读道：“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她看着康妃气定神闲地搁笔，问道：“娘娘也在害怕？”
康妃叹道：“伴君如伴虎。本宫如何能够不怕？花开花落自有时，本宫这花开得太盛，万一哪天风急雨骤，谁知道何时就落了呢？”
杨琼忽然想起纳兰容若的那两句词：“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细想康妃的身世倒真应了那句“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娘娘只需做好目前的事。将来自留给将来去担心。”
康妃似乎对这两句话很感兴趣，在嘴里重复了一下，笑道：“本宫倒是不知道你竟然能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
霍婕妤小产一事还没有出个结果，皇后的千秋诞就如期来临了。这日一早，皇宫里就开始忙碌开来。珑华宫里也是喜气洋洋。千秋诞在宫里算是一个不小的日子，每个宫女太监们都会领到不同数量的赏钱。得了赏，大家自然高兴。
白天自然有很多的节目，一条条走下来，杨琼相信皇后也一定不会感到轻松。
这天晚上，凤慈宫大宴。为了添些喜气，康妃也脱下了素色宫衣，换上了一套平日很少穿的繁复宫衣。胭脂色的夹袄令康妃难得的娇柔妩媚。下面是艾青色的长裙，显得她整个人都娇媚了三分。千灵为她梳了一个飞仙髻，簪了一朵珠花，插了一只梅花簪子。见千灵又挑出一个镂金额饰，康妃道：“这个就不必带了。挑支步摇就好。今日的主角是皇后，咱们别抢了人家的风头。”
“是。”千灵应了。挑出一只梅花攒枝步摇插到康妃发间。康妃对着镜子看了看，点头道：“这就行了。”
杨琼那边也已经拾掇好了。因为今天可能会有周锦妃说的恩典，所以杨琼的打扮很重要，绝对不能失礼。如娟为她梳好头，拿出一支银簪子插在她的头上。左右看了看问道：“是不是素了些？”
杨琼道：“我看挺好的。东西多了麻烦，我就是一个宫女，这样普通些好。”
如娟笑道：“你啊，总是不会打扮自己。待会儿跟着娘娘留点儿心，现在每次有大的宴会我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杨琼道：“我保证这次一定走着回来。”
如娟啐了一口。“你跟我保证有什么用？这话是千灵让我嘱咐你的，你要贫嘴，且跟她贫去。”
杨琼暗暗感激千灵的用心。虽然这段时间，杨琼重回康妃身边，千灵也因为掌管小库房终日繁忙，两个人说话谈心的机会少了。但是千灵对她的关心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康妃这次带去的宫女是杨琼和元香。显然上次的行刺，已经令她加了戒备。一众人跟着康妃的步辇到了凤慈宫。
元香搀着康妃进入。杨琼跟在后面。对于康妃身边的位置，杨琼始终没什么兴趣。而且她觉得，自己走在康妃的后面，会让康妃更加自然一些。似乎自己的靠近，总是令康妃感到紧张。
进了凤慈宫的正殿，里面已经一片热闹。各宫妃嫔们来了七七八八，正在三五成群的说着话。凤慈宫的宫女太监们穿梭其中，分外的忙碌。

第64章 令牌
皇上还没有到，皇后却已经坐在凤座上跟大家亲切的聊着天。另有朝中三品及三品以上大臣家的女眷进宫贺寿。因为上次的行刺事件，朝中大臣及其家眷伤了不少，皇上虽然下旨抚恤，却仍难免出现后遗症。此次前来的明显不如上次多。
皇后看在眼里，面上却是不显。大家害怕再次出现意外，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上次是庆祝皇后回宫，这次是庆祝皇后寿辰，这两者之间总是有些关系的，难免不让人多加联想。
康妃到的时候，周锦妃还没来。康妃独自找了个座位坐下，元香去为康妃端茶去了。杨琼站在康妃身后，一双眼睛盯着正殿之中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如果说上次她还会觉得自己神经过敏的话，那么这一次，她觉得怎么加小心都不过分。上次的教训太过惨痛，那么多生命陨落，总该让大家多加小心了。
很快，元香端着杯热茶回来，将茶杯放到旁边的小几上，元香低声道：“娘娘，您看谁来了。”
康妃顺着元香的眼神望过去，竟然是柳淑妃。洋红色的宫衣，把她整个人衬得清纯靓丽。康妃没有太多的吃惊神色，微微地笑了一下。杨琼站在康妃身后，看不见康妃的神情，但是她看到康妃微微牵动的嘴角。康妃这一笑，让杨琼立刻警觉，但是柳淑妃会出现在凤慈宫，也在康妃的预料之中吗？
这时候，一个柳黄色身影朝着康妃走来。康妃转头，就见杜念云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念云参见康妃娘娘。”杜念云施了礼。
康妃道：“起来吧。”又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道：“坐吧。”
“谢娘娘。”杜念云没有推辞，坐到康妃身边。
杨琼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在杜念云身上。她现在对于靠近康妃的每一个人都持着怀疑态度，甚至包括元香。
杜念云坐下后，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确定大家都在各自谈着事后，这才开口：“娘娘的提点之恩，臣妾这里先行谢过了。”
康妃道：“本宫可没提点你，杜才人莫要表错了意。”
杜念云听了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过来，会心地笑了。“娘娘说的是。是臣妾错了。娘娘放心，臣妾今晚一定会让娘娘刮目相看的。”
康妃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如此说来，本宫倒是很期待杜才人的表现了。
杜念云的眼中露出一种极度的自信。康妃很欣赏这种自信。要知道陈昭仪的歌喉冠绝后宫，从前也曾有新入宫的人想要跟陈昭仪一较高下，但是最后都输得很惨。康妃希望，杜念云能够赢下今日这一场。
杨琼听着康妃和杜念云的对话，明白了康妃暗中联络了杜念云。听这个意思是要利用杜念云的歌喉技惊四座了。不过杨琼凭直觉，觉得这个杜念云不是个省心的。康妃这么做，会不会引火烧身呢？
杜念云说完话，再次起身施礼告辞。康妃含笑送走她，回头看着杨琼，问道：“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杨琼直言道：“很有心机。”
“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康妃望着杜念云离去的方向，缓缓地说：“这样的人才好用。只是用过之后，需要费心思打发。”
“娘娘怎会用她？”一旁听着的元香接口问道。
“因为本宫需要一个人替本宫逼出陈昭仪，而陈昭仪最依赖的就是她的歌艺。能让她败在这个上面，不是很好吗？”康妃道。
杨琼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已经很了解康妃的为人。她是个真正的大家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擅书法。为人清冷，却并非不懂人情世故。性子温婉柔和，很难见到她发脾气。即使她真的生气了，也不会表现出来。在这后宫里，她的手段和智谋皆属顶尖。她可以与皇后分庭抗礼，却无意后位。她应该是清楚的知道所有害过她的幕后主使，却不急于报仇。这样的女人很难对付，因为她有足够的耐心和手段，慢慢地蚕食对手。
这时，周锦妃从外面进来了。元香眼尖，立刻告诉了康妃。周锦妃此时也看到康妃所在的位置，带着芙蓉、芍药走了过来。
“没想到你这次来得这么早。”周锦妃笑道。
康妃道：“今日是千秋节，不早来岂不是显不出对一国之母的敬重？姐姐此番来得可是迟了，当罚酒三杯。”
周锦妃道：“你啊，少来编排我。我来的时候路过兴和宫，见贵妃的步辇还在门口停着呢，想必是比我来得还要晚。一会儿，我看你怎么编排她个不敬之罪。”
康妃手中帕子一扬，擦了擦嘴角。“姐姐真是逗我。贵妃品级在你我之上，我哪里敢编排她？以下犯上，也不知是要治谁的不敬之罪？”
“左右你都是有理，我说不过你，认输行了吧。”周锦妃是个直率性子，不去与康妃斗嘴，一转头看见站在康妃后面的杨琼。
“青烨丫头，看你气色不错，伤都痊愈了？”
杨琼急忙躬身道：“回锦妃娘娘，我的伤都好了。”

“那就好。身子好了，才能受皇上的恩典。”周锦妃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既然说到恩典，那怎么说都是皇上赏的。本宫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如今本宫也该赏你点什么，免得旁人说本宫小气。”说到最后一句，她的眸子带笑地看着康妃。
康妃的表情极其正经，好像完全没有听出周锦妃话里的揶揄。“姐姐说得是。”
周锦妃却是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她转头看着身边的芙蓉，芙蓉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交给她。她接了转交给杨琼。
杨琼不知道周锦妃这是何意，迟疑着不敢接。
康妃看也没看那东西，只是淡淡道：“青烨，还不谢谢锦妃娘娘。”
杨琼这才将令牌接到手里。“谢谢锦妃娘娘赏赐。”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道：“这什么令牌啊，您就让我收。”拿到手里细看，只见是一块铁制令牌，正面是飞鹰的图案，背面是一个“周”字。
周锦妃见杨琼莫名其妙的表情，笑道：“你放心，你家主子是个识货的。有她在，你吃不了亏。”
康妃这才转头看着杨琼道：“那是周家军的令牌。凭这一块，就可以得到周家军的无条件帮助。锦妃娘娘对你，可是比对本宫还要好呢。”
锦妃啐道：“好个巧嘴的丫头！且不说你是皇上的心尖肉，就只你沈家女儿的身份，哪个不开眼的敢动你？偏跟这丫头争东西，好不知羞！”
康妃听了不依道：“姐姐明明是偏心，却来说我。那令牌是姐姐随身之物，怎的就给了她？”
话说到此，周锦妃不由一叹。“想我娘家也是手握重兵的功勋世家。可是父兄皆远在边关，屠刀之下，谁能救我半分？当日若不是妹妹你致死不弃，青烨舍命保护，姐姐哪里还能有今日？这令牌看来贵重，其实于我不过是块凡铁。我已经传书父亲，他也同意将这令牌交给青烨。”说着，又转头对青烨说：“你救了本宫的命，便是救了周家军的命。有此令牌在，你只要不做恶事，需要帮助之时，周家军上下皆会全力相助。”
杨琼这才知道自己手里东西的分量。她自然不知道周家军到底有多少实力，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用到令牌的那一天，但是对于周锦妃的信任和感激，仍然能够感受到。
这时，郑贵妃进入正殿。她的品级只在皇后之下，所以众人皆起身向她见礼。郑贵妃穿着暗紫色的宫衣，显得大气稳重。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看打扮应该是朝云公主。
康妃看了郑贵妃几眼，皱眉道：“贵妃的妆容似乎有些不妥。”
周锦妃闻言仔细看了看，道：“脂粉确实厚了些。贵妃平日里喜欢淡妆，很少会铺这么厚的脂粉。”
“姐姐，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贵妃？”
周锦妃摇头道：“只听说她自从上次的事情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自从皇后娘娘免了她的请安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大概是为了遮掩病容吧。”康妃道。
周锦妃想了想，也觉得这解释很合理。
不多时，外面传来内侍高声奏报：“皇上驾到！”
一众妃嫔女眷皆赶到正殿之外跪拜迎接。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皇上一脸笑意地走到皇后身边，与皇后并肩而立。
“平身。”
众人起身，随着帝后二人进了正殿。帝后二人坐在御座之上。其他人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意乱坐，而是按照品级坐到自己该做的位置上。大殿中人虽多，却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秩序井然地坐好。
皇上道：“今日喜逢皇后诞辰，朕特来与诸位同庆。皇后乃一国之母。朕之原配，正位中宫。柔嘉成性、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正母仪于万国。朕感念皇后多年主持后宫，今日赐皇后一个‘惠’字，以诏后世。”
皇后听了大喜，急忙跪倒行大礼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皇上亲自将皇后搀扶起来。此时下面众人再次跪倒齐声道：“恭喜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众人起身归座。

第65章 封赏
酒宴开始。宫女们轮流上菜的时候，歌舞表演也开始了。鉴于上一次的事情，这次皇家对于歌舞表演者的审查极其严格，都要向上查三代血亲，确认无任何犯罪前科后，才准许入宫表演。
“年时今夜见师师。双颊酒红滋。疏帘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风。簪髻乱抛，偎人不起，弹泪唱新词。佳期。谁料久参差。愁绪暗萦丝。想应妙舞清歌罢，又还对、秋色嗟咨。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歌姬一曲《一丛花》婉转明媚。将“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表达得分外动人。杨琼虽然文学底子不错，但是也只能听得似懂非懂。康妃却点头道：“如此歌喉，也是难得了。”
歌姬一曲终了，皇上龙颜大悦，给了重赏。后面原本应该是个舞蹈，但是由于前次舞蹈出现了刺客，这次故意将演出的节目顺序打乱。后面上来的是一个杂耍节目。演出者打扮滑稽，技艺确实高超。逗得皇上皇后与诸位女眷们都很开心，连康妃也在掩口轻笑。全场大概只有杨琼兴趣缺缺。纵然演出得再好，也难和现代的杂技魔术媲美，她无聊之下，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康妃身上。今日宴会，安全级别最高。估计是不会出什么事，但是无人行刺不代表就能风平浪静的度过。比如现在，大殿之中一派祥和，但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下一次危机到来的前奏呢？
杂耍之后，紧接着是舞蹈。却非群舞，而是独舞。舞姬一身薄衫，赤足裸臂，衬得肌肤晶莹如雪，令人观之心动。舞蹈颇具西域风格。在杨琼看来，这舞姬简直犹如从敦煌壁画中走下来的女子。原来敦煌飞天，便该是这般的惊世骇俗，美轮美奂。
在场众人皆为舞姬的舞姿所震撼，看得如痴如醉。女子在急速地旋转之后突然停止，音乐刚好在此时戛然而止，再看女子，手臂交缠，赤足勾跨，绝美的结束动作。
“好！”皇上当先叫好，众人立即随声附和。此一舞至此名动京城。连同舞姬绿腰一同名噪一时。
重赏了舞姬，大殿里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皇上频频举杯，在场诸位虽都是女眷，喝起酒来却丝毫不让须眉。连康妃都喝了三杯酒，丝毫不见脸红。杨琼只能用“佩服”二字形容。
酒过三循，菜过五味。皇后突然道：“诸位姐妹，各位夫人小姐，今日你们来贺本宫的生辰，本宫甚为欣喜。大家相聚一堂，其乐融融。这不禁让本宫想起数月前的那次聚会，那血腥的场面令本宫至今想来仍心头惶恐。”
底下众人皆感同身受。能从那次屠杀中活下来的，都庆幸不已。
“当日事出突然，皇宫守卫不及，致使多人死伤。事后，朕已经将禁卫军首领撤职法办。相关人等都进行严查。有罪当罚，有功也自然应当奖赏。当日立功者除了朕的禁龙卫和在场的诸多武将外，还有一名宫女。”
皇上说到这里，目光望向康妃处。众人也跟着望了过来。康妃还是一如既往，仪态万千地坐在那里，面对众人的目光不避不闪。杨琼却没有这份定力。她多年充当保镖，都是在大人物的身边，一直是个最不起眼的存在。突然间她意识到，现在这个时候的主角变成了她自己，顿时觉得压力增大。额头冒出了冷汗。
元香站在她旁边，见她神情不对，偷偷捅了她一下。“你放松点。”
杨琼微微点头。她们两个人的小动作被康妃觉察到，她微微侧头，轻声对杨琼道：“你放心，有本宫在，出不了事的。”
杨琼听了康妃的话，深呼吸了几次，总算平稳下心情。想想也没什么，自己是来受赏的，又不是受罚的，干什么那么紧张？
皇上此时已经继续说道：“珑华宫宫女青烨，拼死护主，重伤不退，昏倒之前犹自与刺客奋战，直到禁龙卫赶到。不仅救了康妃，也救了锦妃的性命。所以康妃和锦妃感念其忠心，皆向朕求了恩典。康妃求朕除了青烨的宫籍，恢复她平民身份，但是仍在珑华宫效命。锦妃求朕封其为六尚之职。”皇上此时朗声道：“青烨上前听封。”
杨琼急忙走出来，按照规矩跪倒在御座之前。“民女青烨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问道：“青烨，朕也念你忠心护主之功，六尚之职你看中哪一个，朕就赏你哪一个。”
如此的恩典，几乎令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生出羡慕之心。六尚之职，分管皇宫中的诸项事物，权利不在内务府之下。更是比之一般的采女、宝林强上许多。作为宫女，基本都是以能当上六尚之一为最高目标。杨琼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如此的晋升速度，怎能不让这些宫女太监们眼热？

杨琼却不这么认为。好在她还听嫣巧说过六尚的事情。六尚是指分管司记、司言、司簿、司帏的尚宫；管司籍、司乐、司宾、司赞的尚仪；掌司宝、司衣、司饰、司仗的尚服；管司膳、司醖、司药的尚食；管司设、司舆、司苑、司灯的尚寝和掌女工，管司制、司珍、司彩、司计的尚功。另外还有掌总知宫内格式、纠正推罚的宫正。总称“六尚一正”。这些官职皆由宫女担当，且年老后不必迁居太宜宫。
杨琼无意去担当任何一个职务。她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再怎么了解也改不了根深蒂固的思想认识。如果身居要职，多少双眼睛盯着，一定会出错。而皇宫，是个不能出错的地方。一朝宠幸便是荣华富贵，一朝失宠便是生死殊途。她无意去争荣华富贵，只求安稳度日。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是：一旦做了六尚之一，每日公务繁忙，她哪里还有时间常伴康妃左右？她的时间都是留给康妃的，其他人怎么能占据？所以，杨琼道：“回皇上，民女愚钝，没有能力做六尚之职，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民女感念皇恩浩荡。”说完，跪伏于地，等到皇上的答复。
皇上没想到杨琼居然拒绝了此等封赏，一时间没有说话。众人一见形势不对，也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康妃坐在座位上，看着跪在御座之前的杨琼，眸光闪动。此时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连杨琼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选择，给康妃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
良久，皇上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好一个青烨啊！既然你不愿意做女官，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封赏，今日朕高兴，只要你说，朕都答应你！”
众人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皇上怎么会如此看重一个宫女？
杨琼脑海里立刻想到：求皇上放她和康妃二人出宫。不过她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一旦说出来，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皇上待民女恩深似海，民女铭感五内。民女别无他求，只希望能够继续供职珑华宫，于愿足矣。”
如果说之前杨琼拒绝六尚官职还在皇上的意料之中的话，那么这次，皇上确实没有想到。一个普通的宫女，能够拒绝这么大的诱惑，实在太难得了。难得到皇上有兴趣见识一下她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青烨，你抬起头来。”
杨琼抬头，目光仍然望着地面。这是千灵教她的规矩。宫女直视皇上，是大不敬之罪。
皇上见杨琼的样貌极为普通，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不觉便没了其他的心思。
“既然如此，朕便遂了你的心意。青烨听封。”
“民女在。”杨琼急忙低头伏地。
“民女青烨，舍命护主，朕感其忠，特封为正四品女官，仍留在珑华宫行走。另赐金百两，蜀锦十匹，以资嘉奖。”
杨琼高声道：“谢皇上隆恩。”
皇上说完却不让杨琼起身。只见他笑眯眯道：“青烨啊，朕见你那日武功了得，一人力战多名刺客仍然能保得康锦二妃周全，实属难得。不过朕也观你手使兵刃极不合手，这才导致你身受重伤。既然康妃和锦妃都为你求恩典，朕便再给你个恩典。来人——”
一名太监立刻托着一个托盘从后面走出来。托盘上盖着明黄色的绫子，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皇上亲自将黄绫掀开，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只见托盘里是一柄短剑。黝黑的鱼皮鞘，半点装饰也无。
“这柄‘映月剑’既短且窄，虽然是上古神兵，但因其尺寸的缘故，大内中无人能用。朕相信你可以让它发挥最大的威力。”
杨琼乍一听到“映月剑”这三个字，脑中一片空白。这不正是欧阳霆让她试用的那柄吗？原来皇上的真正用意在此。她是习武之人，自然爱惜宝剑。因此兴奋道：“民女再谢皇上隆恩。”

第66章 献艺
皇上观她的表情，知道这才是她最想要的东西。心中不觉安定下来。“此剑既然是朕所赐，日后宫中准你带剑行走，如遇敢伤害康妃者，可先斩后奏。”
皇上的这一番话，名义上是给了杨琼带剑行走的权利，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皇上的最后一句话，是敲打众人，不要再对康妃做什么手脚，动什么心思。康妃背后有他这个皇上可依靠。
杨琼再次领旨谢恩。皇上这才让她退下。这一番封赏下来，杨琼可以说是露足了脸。连一向不多话的郑贵妃都轻声对康妃说：“你这个丫头真是给你争脸啊！”
康妃还是老样子，不悲不喜，平静无波。别人看不出她内心所想，也猜不透她的下一步行动。“贵妃姐姐谬赞了。青烨不过是用命博来的赏赐，倒是天家恩德，妹妹我也着实感念呢。”
另一边的周锦妃凑过头来悄声道：“怎么样？姐姐我没有食言吧？”
康妃道：“姐姐真是大手笔啊，一出手就要六尚之职。要不是皇上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怎么可能会答应？”
周锦妃道：“别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本宫一条命，换什么都值了。”
这一句话，将康妃逗笑了。
此时杨琼已经回到康妃身边。康妃含笑看着她，并没有说话。杨琼有些尴尬，总觉得康妃像看一只被耍的猴子一般看她。
皇后一直在前面冷眼旁观。她不是小家子气的女子，所以对于今天的封赏她丝毫不生气。皇上重赏了青烨，其他的宫女太监才知道勤奋做事。这对她统治后宫是有利的。
封赏了杨琼之后，皇上又赏了几个当日受伤的太监宫女，不过分量就轻了很多了。封赏完毕，众人继续观看歌舞。杨琼依旧站在康妃后面，完全没有自己现在已经是正四品女官的自觉。
周锦妃看了不觉叹道：“你这个丫头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不骄不躁，看着就让人喜欢。”
康妃道：“姐姐你只看见她的好。你见过哪个宫女连头都不会梳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她今日的这身打扮，都是我命人特意为她梳妆的。她啊，说到底就是个武人。前段日子刚练了字，现在她的字才勉强能够入眼。”
周锦妃听了奇道：“这到底是哪里教出来的丫头，怎么就这般的与众不同？”
康妃只是笑，不再继续接话。
此时殿中的气氛已经到了□□，皇上面色也微微泛着红，道：“不知诸位谁愿意歌舞助兴？或是吟诗作对也可。”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美貌女子袅袅娜娜地走出来道：“皇后娘娘的生辰，臣妾不才，愿献舞以祝酒兴。”
众人一看，是新晋封的孙美人。孙美人平日里喜欢穿红色，今日也不例外。一袭茜色宫衣，趁得她如火般炽热娇艳。殿中丝竹声起，孙美人闻音起舞。一举手一抬足皆看得出深厚的舞蹈功底。她舞姿曼妙如仙，一回眸，正对上皇上，眸中情思绵绵，惑人的心神。
康妃赞道：“果然是倾娘的弟子，有乃师当年风范。”
郑贵妃听到康妃的话，惊讶道：“康妃妹妹说的可是当年教坊第一舞姬陆倾娘？”
康妃道：“贵妃姐姐说得极是。这世间还有几个陆倾娘呢？”
周锦妃插言道：“据说当年她一舞动四方，引万人空巷。可惜我没有机会见到。”
康妃的眼睛始终盯着大殿中央跳舞的孙美人，“那姐姐不妨仔细看看孙美人的舞姿。虽然抵不上倾娘，却也相去不远了。”
周锦妃听了看得愈发仔细。

郑贵妃身边的昭云公主也被这优美热烈的舞姿所吸引，说道：“母妃，我也想学这种舞蹈。”
郑贵妃听了不悦道：“你是堂堂公主，怎么能够学这种伶人的技艺？让你父皇听到了，是要斥责你的。”
这番话一出，郑贵妃周围的人皆纷纷侧目。她这无异在说孙美人学的是伶人技艺，是不入流的东西。要知道，倾娘固然是教坊伶人，但是她的舞技却得到过先帝的认可。京城的官宦人家，都曾重金聘请倾娘教导家中女儿舞技。但是最终成功请到倾娘的却没有几人。
郑贵妃的一番话，不仅得罪了孙美人，也将一众命妇千金得罪了。郑贵妃见众人投过来的目光有异，也迅速明白了是自己失言。于是掩饰道：“本宫并没有贬低孙美人的意思。不过朝云年纪还小，许多东西还没学会，学这种舞蹈实在力不从心。”
这番解释，更显得欲盖弥彰。康妃冷眼看着郑贵妃略显窘迫的神情，出言道：“贵妃姐姐说得极是。公主要学这种舞技，这天下间也只有请得倾娘出山，然而倾娘五年前就已经失去了踪迹，只怕寻找不易。因此公主还要耐心等一段时间。切不可心急，随意找了教坊伶人来教。”这一番话，算是承认倾娘的地位不同于一般伶人，将郑贵妃的话圆了回来。
郑贵妃感激地看了康妃一眼，康妃笑笑，便别过头去。
此时，孙美人的舞蹈已经结束，皇上高兴，也给了重赏。不过杨琼看孙美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对于皇上的赏赐不太满意。
孙美人刚刚回到座位，又有一人出现在大殿中央。是一位新入宫的段宝林，她请求献歌一曲。众人此时皆不约而同地看向陈昭仪。陈昭仪的座位与四妃相对，所以她只能看见四妃的表情，却听不见她们的谈话。此时见众人望向自己，她保持着端庄优雅的神态。内心却极为不屑。自打她入宫以来，每次宴会都会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妄图以歌邀宠。却每每都败在她的歌声里。这次又是，她都没有了应战的心情。
段宝林唱了一曲《临江仙》：“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歌喉清凉，婉如莺啼，众人听罢击节叫好。皇上照例重赏，段宝林含羞带怯地仰视皇上，软声道：“谢皇上。”这一声，酥了众人的心。杨琼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声音也太媚了吧。好听是好听，可惜失于庄重。如此美女，注定难登高位。
接下来是几个官家小姐的才艺，有赋诗的，有作画的，也有弹琴的。在杨琼看来，都是非常精彩。酒宴已经接近尾声，看皇上也有些倦怠。这时音乐声起，竟然是不常见的陶笛。众人闻之精神一震，康妃的嘴角勾起笑意。
“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随着空灵飘渺的歌声出现的，是杜念云美丽的容颜。她发丝轻绾，脂粉薄施，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轻灵模样。陶笛声陡然升高，杜念云的歌声也随之升高，到了一个众人皆自认无法达到的地步。而后，她的声音自高处缓慢下降，犹如仙子重回人间。虽然歌词只有四句，她却唱得极尽婉转，令人觉得这是仙乐，不该人间所有。最后一句“一夜征人尽望乡。”杜念云连唱三遍，将那种思乡之情演绎到极致。一曲终了，大殿内鸦雀无声。皇上微醉的神情也消失无踪。他看着杜念云，半晌才大声道：“好！”
这一声，如同惊醒了众人，大殿里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杨琼听不出高层次的东西，她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这首歌里的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极为精准。简直可以用妙到毫巅来形容。
龙心大悦，皇上道：“杜氏听封。”
杜念云急忙跪倒在地。
“才人杜氏，今日献歌有功，朕心甚悦，特晋封杜氏为美人，搬入芊柔苑居住。”
杜念云大喜道：“谢皇上恩典。”
皇上笑道：“快平身吧。今日是皇后诞辰，你才有机会当众献歌，还不去谢谢皇后？”
杜念云急忙叩谢皇后。皇后道：“快平身。你能取悦皇上，就是替本宫分忧。皇上既然赏了你，本宫也不能落后。来人，将本宫的赤金云纹手镯取来赏给杜美人。”
杜念云受宠若惊。有宫女取来手镯，杜念云双手接了，连声道：“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周锦妃此时道：“皇上，皇后，臣妾记得陈昭仪的歌喉是冠绝后宫的。如今来了一个杜美人，臣妾与众姐妹们，倒是有耳福了呢。不知道陈昭仪是否愿意当众献歌一曲？”
陈昭仪听了暗恨，这周锦妃明摆着就是来看笑话的。前面杜念云那一曲几成绝唱。自己纵然再自负，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出去献歌。于是笑道：“锦妃姐姐好雅兴啊！不过妹妹我昨日贪嘴多喝了几口蜜水，今儿个感觉嗓子不舒服，平时唱唱倒也没什么，不过圣驾之前，恐因为嗓子不好，污了圣听，那就是臣妾的罪过了。”
周锦妃还待再说，被康妃一个眼神制止了。皇上此时非常高兴，对于这等小事自然不会计较。“既然陈昭仪嗓子不舒服，就不必唱了。今日朕十分高兴。朕与皇后夫妻多年，伉俪情深。如今海内平定，后宫安泰，朕夫复何求啊！哈哈哈！”

第67章 死谏
皇后听了皇上的话，急忙道：“皇上待臣妾十几年如一日，臣妾感激。”
“哎！你是朕的结发之妻，朕自然待你如珠如宝。”皇上有些微醉，这样夫妻间的体己话就当众说了出来。皇后听了面色微红。底下众妃嫔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各大臣家的女眷听了半是尴尬，半是羡慕。连寻常富贵人家都免不了三妻四妾，更何况皇家？可是皇上确实对皇后体贴信任。纵然后宫里百花争艳，皇上待皇后的情意，始终是不同的。
杨琼低头看着康妃的表情。康妃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杨琼自认，若是易地而处，她也难免伤心难过。却不知道康妃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在一片情意切切之际，突然一个女子高声尖叫道：“皇上，救命啊！皇上，救救奴婢！”
众人皆是大惊。立刻有侍卫冲进来护驾。那女子被侍卫抓住，口中仍在高喊。
一名侍卫首领进来禀告道：“启禀皇上，殿中有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高喊救命。现已经被侍卫擒住，听候皇上发落。”
经此一闹，皇上清醒了一些。他看了皇后一眼，道：“把她带上来。”
“是。”立刻有侍卫将那女子带到御座之前。
那女子一见皇上，立刻跪倒叩头。“皇上，快救救奴婢！奴婢要被他们杀死了！”
众人见那女子浑身血污，惨不忍睹。头发披散，看不清面目。
“你是何人？”皇上沉声问道。
女子道：“回皇上，奴婢柔巧。是原玉宸宫的管事宫女。在前淑妃娘娘面前侍候。”
杨琼听到这，不禁看了一眼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柳淑妃。一看之下，杨琼大吃一惊。只见柳淑妃的脸色煞白，犹如见到厉鬼一般。整个人都在哆嗦。
杨琼又低头看了一眼康妃，康妃的眼睛却盯着对面的座位。那里应该是陈昭仪。
皇上道：“既然你是玉宸宫的管事宫女，为何落得这般惨状？”
柔巧跪伏在地道：“回皇上的话，只因奴婢是前淑妃的心腹。娘娘遇刺那日，奴婢因为染了风寒起不了床，这才没有跟去。娘娘离世之后，现在的淑妃娘娘入主玉宸宫。奴婢虽然悲伤，却也尽心竭力地侍候新主子。没想到有一日，奴婢送茶到娘娘的寝殿去，无意间听到一件天大的事。”
“什么事？”皇上起了兴致。
“奴婢听到娘娘和宫女枫儿说当日行刺是娘娘一手策划，目的就是除掉前淑妃娘娘，好取而代之。”
一语出，满座皆惊。皇上后退了一步坐到了御座之上。
“皇上……”皇后急忙将他扶稳。
“你再说一遍。”皇上厉声道。
“是，奴婢听到娘娘和宫女枫儿说当日行刺是娘娘一手策划，目的就是除掉前淑妃娘娘，好取而代之。”柔巧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皇上这时才渐渐平稳下来。他盯着眼前的宫女柔巧，眼睛里的寒光有如实体。柔巧似有所觉地打了个寒颤。
“淑妃！”皇上大叫道。
柳淑妃急忙走到大殿中央，跪倒在地。“皇上，臣妾冤枉啊！”
“有何冤屈，你讲！”

柳淑妃哭道：“皇上，这宫女是姐姐的心腹。自姐姐去后，臣妾住进玉宸宫，她就多有不满。平日里一味的贪功躲懒，臣妾念在她是姐姐的人，不忍苛责。前几日，她打碎了臣妾的暖玉手镯。臣妾一时气愤，打了她几下，她便要死要活地胡闹。臣妾怕她真的想不开，那样臣妾便是对不起姐姐了。于是命人将她关在偏殿里。不想她今日竟然跑到了这里，还来诬告臣妾。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上看了看柳淑妃，又看了看柔巧。问道：“柔巧，你有何话说？”
柔巧道：“皇上，奴婢以奴告主，自知死罪。奴婢死不足惜，只求皇上念在前淑妃娘娘多年服侍您的份上，为她做主啊！前淑妃娘娘死得冤枉啊！”
底下的众人听了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柔巧继续道：“皇上，您可以想想。当日刺客既然是来行刺您，为何众位娘娘受伤最重？刺客以一人行刺您，却有数十人行刺诸位娘娘。前淑妃娘娘位列四妃之一，原本是离您最近的人之一，何以身边宫女拼死保护，仍然没等保住性命？还有康妃娘娘，锦妃娘娘，若不是那位叫青烨的宫女会武功，只怕也已经丧命了。除了皇后娘娘外，四妃娘娘们位份最高，所能带进大殿的宫女最多。可为何到最后反倒是她们受伤身死的最多？皇上，这各种缘由您只要稍微想想就可以知道。”
皇上不由得赞叹此女子的口才，能在这般情况下口齿伶俐地道出个中缘由，并非易事。“你的意思是，刺客行刺的目标不仅仅是前淑妃，还有康妃、锦妃和贵妃？”
柔巧道：“奴婢听到淑妃娘娘说，没能一并除掉康妃娘娘是个失误。”
皇上眸光冷凝，道：“淑妃，你如何解释？”
淑妃颤抖着抬头，一张小脸梨花带雨，看了让人心疼。“皇上，这一切都是柔巧污蔑臣妾。臣妾一个女子，哪里能够指使刺客行刺？再说，前淑妃是臣妾的亲生姐姐，一奶同胞。臣妾便是再狠毒，也不会去杀害她的。”
皇上点头。“是啊，你们是亲姐妹啊！”
“皇上，奴婢听淑妃娘娘说，为了雇佣这批刺客，娘娘的母家调用了大笔的银两，奴婢虽然不懂银钱之事，但是觉得如果调查柳家最近几个月的账目，也许能够找到端倪。”柔巧大声道。
皇上看了眼皇后，问道：“皇后怎么看？”
皇后道：“兹事体大。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一时难以分清。不如将一干人等收监详审，再做定夺。”
皇上点头道：“皇后说得有理。”
“皇上！”柔巧颤声说道：“奴婢还听淑妃娘娘说宫里有人与她串谋，目的也是为了登上妃位。”
皇上道：“朕知道了。来人，将柔巧收监，将淑妃带回玉宸宫，无圣旨不得外出，不得探视。”
柔巧听了凄楚一笑。“皇上，奴婢并非贪生怕死之人。淑妃娘娘抓住奴婢后将奴婢打晕，半夜将奴婢投入御花园的湖中。幸好奴婢长于黄河边上，自幼熟识水性，又及时醒来，这才逃过她们的毒手。奴婢本可以隐于宫中某处，保全性命。但是奴婢替前淑妃娘娘不平。所以奴婢躲藏到今天，就是为了在皇上面前揭露这件事，让杀害前淑妃娘娘的凶手伏法，还娘娘一个公道。”柔巧突然将头抬起，露出一张满是污泥的脸，扯出一个平静的笑容。“皇上，奴婢该说的都说了，如今心愿已了，愿一死以证所言不虚，求皇上为前淑妃娘娘做主。”说完，她起身，一头撞在御座旁边的铜柱上，顿时鲜血淋漓，绝气而亡。
大家都没有想到柔巧居然会自尽，一时间都蒙住了。还是侍卫们反应快，请了皇上的旨意，将尸体抬了出去。
皇上沉吟半晌，道：“将淑妃送回玉宸宫，好生看守。”这话已经比方才严重了。
侍卫领命，将淑妃押回玉宸宫。凤慈宫里，皇上宣布宴会结束，大家纷纷告辞离去。回去的路上，众人虽然没有议论什么，但是可想而知，明日这条消息就会传遍朝野，京城，甚至是全国各地。
康妃乘着步辇回到珑华宫。如娟早就命人烧好了热水，康妃一进门，如娟立刻为她更衣。杨琼不解其意。如娟道：“娘娘最讨厌酒气，每次赴宴回来都要先沐浴更衣的。”
康妃回头，看见杨琼还站在那，完全没有出去的意思。不禁有些羞怯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这里不需要你的服侍了，快回去休息吧。”
杨琼见如娟进到沐浴的小屋子里准备东西去了，便轻声道：“娘娘怕我看您沐浴吗？”
康妃的脸瞬间红得快滴血了。眸子上瞟，带出万种风情。“你再口无遮拦，当心本宫罚你。”
杨琼笑道：“娘娘果然是怕我看。”
康妃怒道：“快去休息，这是本宫的命令。”
“是。”杨琼也是高声应道。然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离开了。
如娟从小房间里出来，看看门口杨琼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康妃酡红的双颊，不由得会意一笑。
“你笑什么？”康妃余怒未消，见如娟也在笑，顿时觉得这笑特别碍眼。
“娘娘，您的定力好像到了青烨面前，就不大管用了。”如娟道。
康妃听了仔细回想，确实是这样。在杨琼面前，她总是和平时不太一样。时而生气，时而伤心，时而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哪里去了？
“你觉得本宫变蠢了吗？”康妃有些泄气地问。
“娘娘您说得哪里话？奴婢是觉得，这样的娘娘，才更像从前的小姐。”

第68章 从前
如娟无意间的一句话，勾动了康妃的心绪。坐在木桶里的她，仍然在想着如娟的那句话。“这样的娘娘，才更像从前的小姐。”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康妃想了很久才勉强记起来一些。
那个时候她是沈家大小姐，是父兄的掌上明珠。父亲对她的宠爱已经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那个时候她不懂，以为天底下的父亲对女儿都是如此。后来她进了宫才明白，父亲是把一辈子的疼女之心集中在了那十几年当中。
从一开始，父亲就决定要送她进宫。父亲一代鸿儒，自然懂得深宫险恶。但是为了沈家，父亲不得不这么做。她曾经抱怨过，痛恨过，但是当她在深宫待久了，渐渐地也就明白了父亲的苦心。
沈家这样的大家族，在宫里不能没有势力存在。沈家所有的女子里面，她沈秋华无疑是最好的人选。送个上不得台面的人进宫，不是自身难保，就是无暇他顾，又或者是只知道争宠而忘记了自己进宫的真正目的。只有她可以。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儒雅。自幼得名师指点，家学渊源。
父亲为了让她能够适应深宫里的生活，对她的教导是极为重视的。父亲的心机智谋皆属上等，曾经权倾朝野。却因为害怕功高震主，不得不盛年退隐。好在他喜好做闲云野鹤，自在山野。因此她也继承了这一点。有争夺后位的能力，却没有那份心思。身为宠妃八年，也没有为沈家提过一个过分的要求。她深知，月满则亏，水盈则溢。沈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就是因为沈家从不逾越本分，从不功高震主。懂得放手，才是父亲教会她的最大道理。
正因为如此，多年来，她已经对什么都不大能提起兴趣。即便是被陷害，即便是被冤枉，很多时候，她都懒得去辩解。皇上对她始终有一份特殊的信任。这种信任不同于对皇后的信任，那是夫妻间的信任。皇上对她，更像是对一个老朋友。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去做不该做的事，不会提过分的要求，所以皇上可以放心地宠爱，因为她不会恃宠生骄，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有时候康妃在想，也许皇上的爱情都给了皇后，自己也好，其他人也好，其实都没有得到过皇上的爱情。她们得到或者失去的，都是宠爱。这里面，并没有情。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懂，这样的相处方式才是最好的。各取所需，各有所得。她，不过是联系天家与沈家的一个纽带而已。
有意无意间，她默认了这种关系，承认了自己存在的这种方式。她并非没有喜怒哀乐，只是懒得去展现。既无悦己者，展示给谁看呢？
直到康妃遇到了杨琼。这个女人的闯入是毫无征兆的。从她陪着自己去林芳阁。那般绝望的境地她竟然每日还有心情去侍弄花草。这让康妃渐渐对她起了兴趣。杨琼也许不知道，在很早以前，她每日忙碌的身影后，就有那么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回到珑华宫后，康妃信不过任何人，只能信任杨琼。
那时候康妃在想，如果这个杨琼真的忠心耿耿，自己便将她提升为管事宫女。后来康妃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杨琼完全不懂这些。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站在康妃身后，一声不吭。康妃默认了她的这种存在方式，原因无他，懒得□□。到底是跟着自己从冷宫里出来的，康妃自然不忍过多苛责。后来渐渐的，康妃发现自己习惯了背后站着一个人，习惯了她那若有似无的存在感。有杨琼在，自己总是能够很安心。因为无论自己何时回头，都能看到回应自己的那个女人。
洗尘宴上的惊魂一幕，令康妃终生难忘。她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却也只是深宫妇人的把戏。真正的刀剑相加，血溅当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无法形容当时自己的心情，如果没有杨琼，她绝对没有躲闪的能力。什么心机，什么智谋，在冷冽的剑锋之下，完全没有半点作用。是杨琼，一次又一次替她挡下致命的杀招，甚至不惜用身体替她挨了致命一剑。鲜血喷涌仍然护她到底，也许在那一刻，康妃的心境就已经变了。
待到后来杨琼对她的那一番告白，康妃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默认了与杨琼的关系。等到她清醒过来，想跟杨琼解释清楚时，内心里有一个声音道：你真的不喜欢她吗？
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所以她只能被动地任由她们两个人的感情慢慢滋长。再回首，她已经变回到入宫之前，喜怒哀乐皆能随意地表现出来。不用刻意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因为有人会在乎，会心疼。不用小心翼翼地逢迎圣意，爱恨痴嗔皆源自本心。
康妃捧起一抔水，拍打在自己脸上。慢慢地笑了。无论未来命运如何，这一刻，她体会到爱情的甜蜜，这就足够了。
沐浴过后，康妃换上轻薄的纱衣，坐在梳妆台前。如娟拿着干的布巾为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算起来，今天是三个月了吧？”康妃问道。
如娟的脸色很不好看，点头道：“是的。”
“那你还不回去看着元香？”

如娟道：“可是娘娘您这边……”
康妃道：“本宫这边人多得是。元香那边就只有你能够照顾，还不快去，别让她出危险。”
“是。谢娘娘恩典。”如娟立刻将布巾放到一边，推门跑了出去。
康妃拿起布巾，自己擦着头发，良久，叹了一口气。
元香当年中了一种毒，每三个月发作一次。发作的时候武功尽失，形同废人。而且神智恍惚，只认得如娟一人。所以每次发作，都要如娟守在一旁，直到天亮。
“都是痴人啊！”
杨琼回到自己的房间，千灵已经换了寝衣靠在床头。见她回来，立刻下床道：“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想着你是不是被娘娘留下了，我要不要给你留着呢。”
“留什么？”杨琼看见千灵拿着帕子从火盆上端下一个砂锅。打开锅盖，香气四溢开来。杨琼惊讶道：“这什么东西？这么香！”
千灵见杨琼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笑得更加开心。“就知道你准爱吃。今天是千秋节，尚食局送来一些食材。小厨房的人煮了这种煲，非常好吃。我觉得你会喜欢，特意央求他们给你留着，我怕冷了，拿回来一直煨在火盆上，你再不回来，里面都汤汁都要烧干了。”
杨琼已经听不见千灵的话了。在水盆里静了手，过来盯着砂锅流口水。千灵取来碗筷将砂锅里的东西都倒在碗里，端到桌子上。“你慢点吃啊，当心烫着。”
杨琼先喝了一口汤，顿时觉得美味至极。体内的寒气都不见了，身子热烘烘的好受。“太好喝了！”
千灵道：“看你，像个饿鬼投胎似的。又没人跟你抢，你慢着点。”
杨琼忙里偷闲说道：“我就是饿鬼投胎，到现在晚饭还没吃呢。尤其看见那么多好吃的，我一口都不能吃，馋死我了。”说着，又西里呼噜地吃起来。
千灵摇头。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好在现在屋子里没人，否则珑华宫的脸都让她丢尽了。“跟着娘娘去赴宴，向来不是一件好办的差事。头脑灵活，能够随机应变是一回事，看得到吃不到也是一种折磨。尤其是你，不会偷懒耍滑。旁的宫女太监都知道在宴会中偷溜出去一会儿，后厨房一定会备下宫女太监的饭食，吃上几口也不至于饿成你这个样子了。”
杨琼嘴里嚼着牛肉，好不容易咽了下去，这才有空说话。“我是保护娘娘的，怎么能离开？万一就这会儿出事了，那还要我干什么？”
“是是是，知道你对娘娘忠心。可你也得顾着点自己的身子。今晚我要是不给你留着吃食，难道你要饿着肚子睡觉？”千灵可不管杨琼有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对她来说，不懂得照顾自己，就是一种罪过。
杨琼闻言笑着撒娇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想着我的。千灵姐姐向来最疼人了。”
千灵头皮发麻，杨琼撒娇的模样真不敢恭维。她后退了一步，嗔道：“跟你说正经的，你又来开玩笑。早知道不给你留了，趁早饿死你算了！”说着，头一扭，回自己床上去了。
“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再说我在夸你呢。”杨琼吃了些东西，肚子里有了垫底的东西，也就不那么着急了。
千灵转回头，问道：“听说今儿个属你最露脸。得了好些个恩典。”
杨琼这才想起来，急忙将皇上赐的映月剑拿给千灵看。千灵不懂兵器，看了一眼，兴趣缺缺道：“什么啊，一点都不威风。”
杨琼道：“兵器要威风干什么？这是拿来杀人的，不是拿来吓人的。”
一听见“杀人”，千灵认真道：“这剑是御赐的？”
杨琼点头。“皇上准我在宫中带剑行走。”
“这真是天大的恩典。”千灵一脸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