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门
　　悠扬的锺声响起，一片烟雾缭绕下，晚课开始了。众僧打坐念经，木鱼声有节奏地响著。晚锺梵唱，在这远离喧嚣的世外之地，自有一片清新自在。
　　杨琼坐在一间禅房里默默地喝著茶，对於这种沈静的气氛有些不适应。她并非讨厌，只是不喜欢而已。里间和禅师对话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轻而缓，低低地听不清晰。但是杨琼并不介意，对於她这种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人，这种音量的谈话已经足够了。
　　“杨小姐。”中年男人叫了一声。
　　杨琼放下茶杯，走进了里间。“陈先生。”
　　“我看你很无聊的样子，这里很安全，不用陪我了。到外面透透气吧，我和玄法禅师还有很多话要谈。”中年男人笑著朝她摆摆手。
　　杨琼看了一眼这两个人，没有迟疑地轻轻说了声“是”，转身离开了。
　　一旁的玄法禅师看著离去的女人，那双看透世事万物的眸子微微的眯起。
　　姓陈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看到的就是他如此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
　　“大师……”
　　玄法禅师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杨小姐的面相有些奇怪啊。”
　　“哦？”陈先生颇有兴趣的瞪大了眼睛。
　　玄法禅师却摆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陈先生莫使贫僧犯戒。”
　　杨琼出了禅房，梵唱之声更甚。她无聊地四处望了望，只看到旁边有个解签的摊子，解签的人同样无聊地打著哈欠。时值傍晚，来进香的人大都已经离开，所以他这里也冷清了下来。
　　杨琼也是闲极无聊，拿起一旁的签筒准备摇一支签。却听旁边的解签人说：“心诚则灵。若是抱著玩笑的心态，佛祖是会怪罪的。”
　　杨琼愣了一下，放下签筒。走过来坐下。“摆摊收钱，你的心又诚得了多少呢？”
　　摆摊人听了也不生气。“小姐，记住一句话。不信神明的人是要吃苦头的。”
　　杨琼看著他不说话。
　　“你不信？”摆摊人眉梢一挑。转头指著身後的一扇门，问：“有没有胆量走进去？”
　　“那里是什麽？”
　　“大千世界。”摆摊人神秘地说。
　　“呵……”杨琼听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装神弄鬼。”
　　“就算是装神弄鬼吧。你不是也没有胆量进去吗？”摆摊人声音不高，却明显带有挑衅的意思。
　　若是在以往，杨琼并不会在意。她从前是军人，现在是私人保镖。这决定她并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但是这次，也许是她真的太无聊了，竟然一闪身，就走进了那扇门……

第2章 穿越
在走进那扇门之前，杨琼想过里面会有些古怪，或者其他吓唬人的东西。【无弹窗小说网】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个寺庙里的房间，绝对不会有大的危险，这点认知让她即使是觉得行动鲁莽，仍然很是安心。
但是……但是……她被一片白光晃花了眼睛，迅速扶住一旁的墙壁。没有危险，没有进攻，一切都只是安静，绝对的安静。
刺目的白光渐渐弱了，待杨琼睁开眼，才看清面前不过是一间空无一物的屋子。仿佛方才的白光刺目，不过是她自己的幻觉。杨琼没有太在意，也许这就是那解签人诓她进来的原因，给个小惊吓，又不会真的伤到人。
推门出了屋子，杨琼已经想好如何对着解签人冷笑了。可是她刚一出门，就被一旁的人拉了过去。
“干什么？”杨琼有些生气。
“还问我干什么？你穿成这个样子，想死啊！？”那人也不甘示弱，压低了声音吼道。
“啊？”杨琼闻言仔细打量对方。十五、六岁的年纪，素净的瓜子脸，好看的眉眼，一张小嘴还在不停地说着。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丫头竟然穿着古装，还梳着古代的发髻！
“你快点跟我走，趁没人发现之前把衣服换掉。不然让秦嬷嬷知道还不罚你跪到死？前儿刚吃了苦头，怎么刚能下地就忘了？”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杨琼就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杨琼反应很快，识相地闭了嘴。她倒是要看看，这丫头到底想把自己怎么样。拍古装剧吗？恶作剧吗？凡事都有个限度，总会露出马脚的。如果此刻大呼小叫，真相大白的时候就太丢脸了。
进了屋子，那丫头立刻将杨琼拉到一扇屏风后面，丢过来几件和她身上穿的差不多的衣服，道：“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换上。算你命好，秦嬷嬷在正殿伺候娘娘，这会儿没人看到。”小丫头说着，见杨琼没半点动手的样子，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她。怒道：“看着我干什么？”
“你确定？真的要换？”杨琼扯了扯手里的衣服。轻纱素服，质地非常好。
小丫头一瞪眼，杨琼立刻投降。“那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小丫头的眼睛瞪得更大，戳着杨琼的脑袋说：“好啊！你个没心肝的。跟我一个屋生活了大半年还问我叫什么？平日里烟柳姐姐叫个不停，这会儿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嘴里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杨琼扶额，自己是有苦说不出。于是只好继续和手里的衣服奋战。
烟柳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一看杨琼懵懵懂懂的，像中了邪一样，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走过来帮助她换衣服。有人帮忙自然万事大吉，杨琼很快就换好了衣服。淡绿色的宫女装，深绿色的飘带，杨琼看看黄铜镜中的自己，觉得怎么看怎么像颗大白菜。
换完衣服，烟柳又过来把她的马尾松开。看着扎马尾用的皮筋直皱眉。杨琼暗叫不好，一把扯过，露出一个耍赖的笑。烟柳没太在意，手指灵巧地为她梳头。边梳边说：“青烨，你今儿是怎么了？难道刚才碰上了什么脏东西？”
青烨？杨琼心头一动。难道自己现在叫青烨？她忍不住转头四处看，的确是古代的房间没有错。身后这个叫烟柳的丫头也不像在演戏，难道自己真的到古代了？可是一般穿越不都是死了才会发生吗？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穿越了？
杨琼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团浆糊，不过大惊小叫显然不是她这种人会有的反应。无论什么糟糕的情况，只要自己不乱，总会有转机的。
烟柳有些不满杨琼动来动去，扳正她的头道：“我的好妹妹，你就不能安分点。”
妹妹？杨琼这才注意从铜镜中注意到自己的脸。还是自己的脸没错，只是年轻了好多，她依稀记得自己十五、六岁时就是这个样子。难道不只穿越，还变年轻了？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发髻梳好，烟柳还拈了两朵宫花在上面，这才满意地后退一步。“这样总算正常了。”
杨琼还没等说话，就听门外有人敲门。烟柳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白面的男人，说话细声细气的，见了烟柳便道：“娘娘要吃雪花酥，让青烨赶紧去小厨房做。”
烟柳点头应下，那人特意往房里看了一眼青烨，这才转身离去。
“他是谁啊？”杨琼见那人走了，问走过来的烟柳。
烟柳似乎已经习惯了青烨的失忆，无奈地摇摇头。“他叫张顺，是这珑华宫的老人儿了。你别看他年纪不大，摆出资历也足够压人一等的。好在他是个好相处的，并不苛待我们。”烟柳一边说，一边拉着杨琼的手出了门。
杨琼并没有多问，知道一定是去那个张公公所说的小厨房。她只是不明白，自己只是个宫女，怎么做雪花酥的活还得自己去干，难道小厨房里没有厨师吗？
烟柳拉着她往前走，也不回头，自顾自地说：“娘娘喜欢吃雪花酥，咱们宫里只有你做的雪花酥让娘娘满意。要不是因为这个，你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杨琼可一点都没有觉得欣喜。自己可是完全不会做什么雪花酥的。一会儿还是得露陷。想着她扯了扯烟柳的衣服。
烟柳回头看着她，“你怎么了？”
“那个……烟柳姐姐，我不会做雪花酥。”杨琼还是觉得实话实说比较好。不然一会儿出了事，万一把脑袋混丢了，就太不值了。
“什么？”烟柳刚一张嘴，就被杨琼手疾眼快地把她的嘴堵上了。
烟柳也意识到刚才声音大了会惊动其他人，可是眼下怎么办？“你开什么玩笑？就算中邪了也不能忘掉这手艺啊！别的我还可以帮你顶着，这雪花酥只有你才能做出娘娘喜欢的味道啊！”烟柳也急了，额头冒出了冷汗。
“如果……做不出来会怎么样？”杨琼试探地问。
“平时顶多就是一顿训斥，了不起就是罚跪。可是现在不行啊，咱们珑华宫正出着事，娘娘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今天想吃雪花酥是多难的的事啊，你偏中了邪什么都忘了，别人不说，秦嬷嬷还不吃了你！”烟柳越说越急，最后竟然带着哭腔。
杨琼虽然还闹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心下却大为感动。且不说在皇宫之中，就是在现代社会，能有人为了别人的事急得快哭出来，也是难得。
“哎！烟柳、青烨，你们俩干什么呢？还不快进来！娘娘要的吃食得赶紧准备。迟了片刻小心你们的脑袋！”一个太监打扮的人站在小厨房的门口大声说着。
杨琼见他身上带着围裙，手里还粘着面粉，估计是个厨师太监。
烟柳应了一声，不敢再说别的。转身拉着杨琼就进了小厨房。
制作雪花酥的原料早就准备好了。杨琼从小就接受训练，长大后也是执行任务，再后来就是当保镖保护别人，厨艺还停留在煮方便面的阶段。此时见到面粉、白糖、花生、芝麻等一大堆的原料，连从哪里下手都不知道。
烟柳暗暗心急，心想青烨看来中邪不浅，这次真的要遭殃了。
刚才说话的那个厨师太监见杨琼迟迟不动手，急道：“我说青烨姑娘，您倒是快着点儿啊！这耽误了工夫，惹恼了娘娘，别说您，咱家也得跟着担责任不是？”
“刘公公，青烨今天身子不舒服，您让她慢慢做。保准能让娘娘满意，误不了事。”烟柳在一旁赔着笑脸。
刘公公抬眼看杨琼，见她盯着案板上的东西一阵阵发愣，摇了摇头。刚想再说什么，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太监，一路连滚带爬地进了小厨房。“师父！师父！”
“小方子，什么事大惊小怪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再乱不能乱了规矩……”刘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小方子打断。
“师父，皇上圣旨来了！让珑华宫上下所有人都去前殿听旨！”
刘公公听了后退了半步，顿时没了声音。杨琼转头看烟柳，就见她的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再看小厨房里其他的人，都变了脸色。
刘公公到底是老公公，最先反应过来。他摘下了围裙，看了看小方子，叹了口气。“孩子，你来错了地方，跟错了人啊！”说完，就招呼大家出门去前殿。
杨琼还是傻愣愣地站在那不动弹。烟柳拉了她一把，“雪花酥不用做了。”杨琼刚想谢天谢地，就听烟柳继续说：“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杨琼刚想问，烟柳却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问。然后拉着杨琼的手跟着众人一起去了前殿。

第3章 出头
珑华宫，前殿。
杨琼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古代的宫殿。不同于北京故宫的建筑恢弘。这里的建筑更多了些精巧别致。处处雕栏玉砌，极尽奢华。杨琼边走边想，看来这位娘娘也是受宠的。只是不知道今天这圣旨是怎么回事。看来方才众人的脸色，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跟着一班宫女太监在前殿外面的院子里跪好，大家都低着头，杨琼也不敢抬头四处乱看。等了一会儿，就见前殿的门打开了。众人的头垂得更低了。杨琼不敢抬头，偷着用眼睛往上瞟。
殿里首先走出来一位老太监，后面跟着四个小太监。虽然是太监，但是后面跟着的这四个，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杨琼这方面可算专家，不禁暗暗咂舌，太监也可以练成这样吗？她一直以为太监只能练成东方不败那种不男不女的武功呢。
为首的老太监出了门，眼光逐一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过了足有一分钟，老太监才缓缓地开口道：“珑华宫的众人听着，圣上有旨，康妃娘娘身染恶疾，珑华宫喧闹，不宜养疾，请康妃娘娘移到林芳阁静养。奉娘娘懿旨，要选一名宫女侍奉。珑华宫众人谁愿前往啊？”不阴不阳的声音，听着让人满地掉鸡皮疙瘩。
杨琼跟着众人在下面跪着，大气都不敢喘。老太监的意思她却听明白了，敢情自家的主子封号康妃。至于是个什么位分，她是弄不明白。林芳阁是个什么地方，她当然不懂，但是她却发现自己旁边的另一个小宫女脸上豆大的汗珠子滴落到地上。
老太监等了一会儿，没人吱声。刚想继续说话，就见第三排有个宫女窜了出来，趴在地上的姿势实在狼狈。
杨琼完全搞不清状况，自然随着众人。正低头努力做默哀状的时候，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在后面踹了她一脚。这一脚力道真不轻，要不是杨琼自小接受特种部队训练，这一下摔也摔坏了。杨琼暗暗骂娘，刚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就见一双靴子停在自己眼前。她抬头一看，就是刚才说话的老太监。
“你想去伺候康妃娘娘养疾？”老太监阴阳怪气地问。
杨琼刚想摇头，就见那老太监微微眯起了眼睛。常年执行最危险任务的她不会错认那明显的杀机。于是杨琼在一瞬间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轻轻点了点头。
老太监一笑，用手中拂尘抬起杨琼的下颌，仔细看了看。“嗯，看样子倒是个老实本分的。”然后转头看向第一排跪着的一个大太监，问道：“陈公公，这个丫头叫什么？”
陈公公浑身抖得筛糠一样，努力平稳了一下才开口，“回齐公公的话，这丫头叫青烨，半年前入宫，只是个粗使的丫头，平日负责一些洒扫的工作。”
“青烨。”齐公公又低头看了看杨琼。“我说青烨啊，你真的决定去林芳阁伺候康妃娘娘？”
杨琼本就误打误撞，此时见众人皆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也难免七上八下。但是如此阵仗，显然信口开河是要有大麻烦的。既然已经点了头，那就只好将错就错了。这样想着，杨琼再次点头，弱弱地开口道：“奴婢愿意伺候康妃娘娘。”
齐公公点点头。抱着拂尘想了想，才道：“不错，是个忠心的奴才。咱家这就去请示康妃娘娘，你等都候着。”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身后的四个太监说的。
四个太监躬身称了句“奴才遵命。”那齐公公手中拂尘一甩，转身进了正殿。正殿的门并没有关，但是谁都不敢抬头往里看。
杨琼跪在地上，说不出的别扭。心中暗自叫苦，等级社会真是害死人啊！就算是穿越吧，人家别人穿过来都是宫妃王妃，要不就是千金小姐。最不济的也是个貌美如花的小家碧玉，怎么就自己命苦，穿越成个小宫女不说，还没到一天工夫，就要面临生死考验。要真是真刀真枪的来，她也不怕。可偏偏弄出一堆的弯弯绕，让她感觉整个人都漂浮在空中，上下左右都没个实诚的。

里面应该是说了什么话，但是声音很小，听不清楚。齐公公很快走了出来，和颜悦色地对跪在地上的杨琼说：“青烨啊，娘娘已经允了，今后就让你伺候着了。你一个粗使宫女，能够近身伺候娘娘，那可是天大的福分。日后要忠心服侍，懂吗？”
杨琼急忙点头。因为怕多说多错，她尽量不说话，给人留下一个呆头呆脑的印象。
接下来就是安排康妃娘娘的移宫事宜。说白了就是搬家。原本杨琼想着身居妃位，就算不受宠了，要搬家了，怎么着也该有点家当吧。没想到就是一个小布包，由一个管事嬷嬷模样的人拿出来交给了杨琼。杨琼伸手接过，并不沉，软软的，看来应该都是衣物。跟着嬷嬷身后出来的女人，瞬间将杨琼震住了。
美人啊！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的美人啊！藕荷色的宫装，轻灵飘逸的包裹着那婀娜的身姿，一张小脸上未施脂粉，更衬得肤若凝脂，眸似秋水。一头乌云长发未经仔细梳理，只是随意的绾了个髻。没有簪花点翠，连女子必戴的耳环都没有。杨琼心道：这就是康妃娘娘了吧。看这架势可不像什么去养病的。倒像是被双规接受检查的。这全身上下也太素了吧。
心里想着，脚下不敢怠慢。急忙起身扶着自己这位倒霉的主子。一旁的齐公公平皮笑肉不笑地说：“康妃娘娘，门口已经为您备好了步辇，这就送您去林芳阁。”
康妃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杨琼，没什么表情。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一众宫女太监，嘴唇动了动，轻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娘娘！”第一排叫陈公公的大太监颤声叫了一声，抬起头，道：“娘娘的恩德，奴才们只能来世再报了。望娘娘保重玉体，只要娘娘好，奴才们也就瞑目了。”说着，底下众人都哭了起来。
齐公公听到哭声显得很不耐烦，催促道：“请娘娘起驾。”
康妃看着下面哭作一团的众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齐公公，终究没有开口。最后一咬牙，转身在杨琼的搀扶下走出了珑华宫。
杨琼不是个傻子，早就看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估计等康妃一离开珑华宫，这些宫女太监就凶多吉少了。想到此，她不禁暗暗后怕，如果不是自己阴差阳错地窜了出来，她极有可能创造一个最短穿越记录——穿越过来还不到一天就挂了！
搀扶着康妃出了珑华宫，门口早有人等候。说是步辇，其实不过是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寒酸得很。杨琼扶着康妃小心地上了小轿，自己抱着康妃的包袱跟在一旁，随着一群太监一路朝东去了。
齐公公并没有跟着来，他一直在珑华宫门口目送康妃一行离去，这才转回身对着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太监一努嘴，道：“快着点，主子还等着回话呢。”
小太监心领神会，弯着腰道：“奴才明白。”转身进了珑华宫，没多大工夫，里面就传来了惨叫之声，令人不忍多闻。又过了一会儿，惨叫声渐渐停止，却有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
方才的小太监低着头弯着腰出来回报：“师父，都办妥了。”
齐公公问：“都检查过了？”
“检查过了，没有活口。”小太监回答的万分谨慎。
齐公公点点头，“让他们拿芦席卷了赶紧送走。调几个口风紧的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小太监点头。
齐公公满意地点点头。手中拂尘一甩，带着几个人离开了珑华宫。余下的事自然有自己这个徒弟打理。
杨琼跟着康妃的轿子走了很久。越走越是偏僻，渐渐已经很少看到人了。杨琼不禁有些担心这些人是不是要把康妃带到无人的地方灭口。她不安地看了看轿子上的康妃，见她苍白的容颜上虽然挂满了愁容，却没有一丝的担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琼越想越乱，最后还是不想了。宫廷斗争啊，实在不是自己这个简单的脑子能够想明白的。
也许是感受到杨琼的不安，康妃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但是那眼神却是说不出的让人安心。杨琼一惊，有些懵。照理说康妃受难，应该凄凄惨惨才是，可是刚才那一眼，分明是天家贵胄才有的威仪。想罢心里暗自苦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落魄，她毕竟曾经是一宫的主人，该有的架势还是有的。只希望如今的她，不会是个太难伺候的人。
杨琼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着康妃的轿子七拐八绕。终于在太阳朝西偏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林芳阁。
“康妃娘娘，林芳阁到了。”前面引路的太监推开了大门，杨琼扶着康妃从轿子上下来。引路太监引领着，一行人进了林芳阁。

第4章 康妃
“康妃娘娘，林芳阁到了。”前面引路的太监推开了大门，杨琼扶着康妃从轿子上下来。引路太监引领着，一行人进了林芳阁。
进了大门，杨琼举目四望，倒觉得这“林芳”二字起得确实贴切。这院子里古木参天，四处全都是种类繁多的花草树木。天井中种着一棵大树，足要十来个人合抱才行。
沿着已经松动的方砖上了台阶，有太监推开了那扇宫门。杨琼只听声音就是一皱眉，上下看了看，已经在考虑它会不会在此时倒下来砸了人。
随着宫门打开，厚厚的灰尘腾起，光线射入，这如同鬼屋一样的宫苑终于有了一丝阳气。
杨琼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养病避居不过就是打入冷宫的另一种说法。偷眼看康妃的表情，发现她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境遇，一切都安之若素，这倒让杨琼对这个柔弱的女子另眼相看。
“康妃娘娘，这里一直没有人住，平日里打扫得不太仔细，您多担待着点。”引领太监嘴里说着，面上却没有多少惶恐的样子。
“无妨。”康妃的声音依旧柔婉动听。她在杨琼的搀扶下进了门，扫视一遍四周，面对狼藉一片，却并没有说什么。杨琼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自然也不会多话。太监见康妃没什么话了，便急忙告辞。这鬼地方，站着都不舒服。
康妃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众人退出林芳阁，大门随之关闭。杨琼听到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似乎外面上了锁。她茫然地看着康妃，只见康妃一笑，“宫里的规矩，是要上锁的。”
杨琼点了点头。见康妃一直站在大殿中央，四周连个干净的地方都没有。急忙放下包袱，对康妃说：“娘娘，您先到外面乘乘凉吧，这里交给……奴婢收拾。”奴婢一词，杨琼说的还不是很习惯。
康妃点点头，轻移莲步，走了出去。
杨琼望着康妃的背影，暗道：“如此美人，那皇上当真狠得下心。”多想无益，杨琼以前也是穷人家出身，入伍接受训练，什么苦没吃过，这点活还难不倒她。
她将袖子挽起，前后找了找，找到扫帚、木盆、几根竹竿，还有一把剪刀。她端着木盆到了后院的井旁，汲水倒入盆中。看到汲上来的水清澈见底，让她放心不少。不管怎么样，有水就能多活几天。
在地上掸了水，避免因扫地弄起灰尘。杨琼先将四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归置好。见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便也懒得打扰康妃，自己做主放好了。然后操起扫帚将大殿里扫了个干净。重新汲水，撕了几条残破不堪的帷幔做抹布，不出一个小时，就将大殿内主要的地方都擦干净了。
杨琼出门请康妃进殿。在她打扫的这段时间里，康妃一直站在天井的古树下面看着，既不打扰，也不帮忙。杨琼很清楚，人家是主子，再怎么落难蒙尘也是身娇体贵的娘娘。而她，说出天去也是个宫女。唉！命苦不能怨政府啊！同样是穿越，就自己穿越成个小宫女，当牛做马还要仰人鼻息。
康妃进了殿，对勉强称得上窗明几净的大殿点点头。“倒是个手脚麻利的丫头。”她凤眸一扫，找了个椅子坐下，转头对跟进来的杨琼说：“你是谁？”
“我……”杨琼心里一惊，急忙低下头去，掩饰内心的紧张。“回娘娘，奴婢名叫青烨。”
“哦？”康妃嘴角勾起一丝笑，说不上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那样浅浅的一抹笑，却看得杨琼心惊胆战。
“那你姓什么？”康妃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我……”杨琼头上冒出了汗。青烨这个名字都是她刚刚听别人说的，自己现在这个身份姓什么，自己怎么知道？
“你可知本宫闺名？”康妃继续问。
杨琼低着头不说话。这个她当然不可能知道。

“你可知本宫与你的关系？”康妃似乎并不生气，也许她一开始就知道对面这个宫女肯定答不出自己的问题。
沉默了良久，面对不说话的杨琼，康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记着，你姓沈。你叫沈青烨。本宫也姓沈，闺名秋华。沈家的江南望族，世代居于庙堂高位。你是我家家生的奴才。本宫未入宫之时，与你虽不亲近，但入宫之后，却对你多有提携。不过你却为外人利用，陷本宫于不义，才有了今日之事。”
杨琼愣在那儿，极力地反应，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觉得思维有些跟不上。“既然我已经背叛了娘娘，您为什么还要让我来伺候您，还要对我说这些。”
康妃苦笑道：“你以为到了今时今日这步田地，让谁来伺候本宫，还由得本宫做主吗？”
杨琼这才明白，局势远比自己知道的复杂。
“至于本宫为何要同你说这些，那是因为本宫知道你不是青烨。若是她，再玲珑剔透也不会如此坦然。你的心里没有鬼，本宫自你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本宫如今并不想揭发你，也不想责罚你。本宫只想弄清楚你究竟是谁？这一切又是怎么做到的？”康妃脸上有了一丝温度，凤眸里的冰芒温和了下来。
杨琼终于放心了一点。想了想说：“我说的话娘娘恐怕不信。”
康妃笑了，“你且说着。本宫信不信是本宫的事。”
“是。”杨琼想着编故事绝对会穿帮，还不如从实招来，生死由命了。于是将事情的整个过程都如实地告诉了康妃。
康妃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你说得如此光怪陆离，要本宫如何相信你？”
杨琼苦笑道：“奴婢早就说过娘娘不会信的。”
康妃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其实……本宫信不信你都不重要了。这里是冷宫，进了这里的人，一辈子就完了。无论是本宫，还是你，都是出不去的。你是伺候本宫的人，如果本宫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势必要陪葬的。所以，本宫根本不怕你会受人指使下毒手，因为本宫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她说得风轻云淡，似乎完全不是在说自己的境遇。杨琼愈发对这位娘娘产生了好奇心。她身居妃位，逢此骤变，竟然不哭不闹，不哀不伤，平静得近乎可怕。凭阅历，杨琼觉得，这位康妃娘娘如果不是历尽沧桑，就是心如死灰。
康妃没有让杨琼跪太久，示意她起来。“如今就本宫和你两个人了。以往宫里的规矩也不必守了。”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笑，“以你的说法，想必也不知道什么规矩吧。如此看来，到了这里，还真是救了你一命呢。”
杨琼不敢说什么，只是答应着。
“这林芳阁里里外外的活今后就都靠你了。你也不必心急，能干什么，什么时间干都自己斟酌就行了，不必再来问本宫。”康妃倒是洒脱，直接放手，什么都不管了。
杨琼心头一松，对康妃的决定十分满意。本来嘛，一个娘娘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让她自己干的好。
康妃交代完了，摆手吩咐杨琼先将后面的寝殿收拾出来，毕竟是要住人的。杨琼答应着，下去干活了。
到了后殿，杨琼发现这里还真的挺大的，屋子也宽敞。就是久无人住，到处都破败不堪，灰尘都有一厘米厚。
她找了破幔帐撕成合适的大小，浸了水将口鼻掩住，进了屋子。先将窗子全部打开通风，然后检查了一下屋子的结实程度。这点很必要，万一这屋子因为年久失修破坏了承重结构，那可是要人命的大事。检查完了发现没什么大事，杨琼暗自感叹，古人的建筑质量真高啊！个顶个的优质工程，虽然久未维修，仍然很坚固。
她将破砖烂瓦都清理出去，然后拖着扫帚将屋子里面的灰尘打扫干净，又用抹布擦了一遍，总算有了点模样。出人意料的是，她在整理破烂的过程中，竟然还发现了一些好东西。
康妃这段时间一直在前殿和院子里转悠。她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见院子里青松古柏，花草繁茂，不禁失笑。平静，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得到。远离了后宫的争斗，原来是这样的美好。只是，唇角勾起的那抹笑消失了。那些人真的会放过她吗？只怕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康妃算了算时间，朝后殿走去。此时后殿门前已经十分热闹了。地上摆放着不少东西。
“这都是哪来的？”康妃皱起了眉。
杨琼听到声音从里面跑出来，还没说话，就把康妃逗乐了。杨琼低头看了看自己泥猴一般的狼狈样，也跟着笑了。
“让娘娘见笑了。”她给康妃施了礼。虽然不标准，但好歹没有失礼。

第5章 送饭
“本宫都说了，规矩能省就省。你还没有回答本宫，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康妃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敛了笑容，端起了架子。
杨琼随手摸了把脸上的灰，回道：“回娘娘，这些都是从后殿里找出来的。”杨琼指着地上的木炭、腊肉、大米、铜盆等物。
康妃点点头。“还能用吗？”
“奴婢已经检查过了，都能用。看来这些吃的被放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这些可都是难得的好东西，杨琼自然一发现就仔细检查了，结果令她很兴奋。不仅如此，她还找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和一把钢口很好的刀。
“能用就好，收着吧。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派上大用场。”康妃神色依旧淡淡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似乎发现了什么开心的事。看着杨琼将东西一样样收拾好堆进清扫干净的小仓房里，待她忙活完了，康妃问道：“这个时辰知道你该做什么了吗？”
杨琼心道：我的娘娘，我从来到这里就在忙活，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您就知足吧，要不是我这种从小干粗活，长大又当过兵的人，您就等着睡垃圾堆吧。还问我该做什么？心里虽然如此想，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于是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康妃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你记住了，这个时辰是御膳房送饭的时间。冷宫的妃子待遇虽差，但是一应膳食不得迟送，所以你现在该去大门口候着，很快就会有小太监过来了。”
杨琼应了一声，转身刚朝前院走去，就听见后面康妃不徐不缓的声音传来。“你不知道的事本宫都会提点你，若想活得更久一点，你该知道怎么做。”
杨琼暗自吐舌头，看来这个康妃对她并不怎么信任。不过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们两个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不用担心出卖谁。一旦出事，谁都占不了什么便宜。聪明的人自然懂得要互相合作，和睦相处。还好，她们都是聪明人。
杨琼刚到大门口，就听见外面有开锁和摘锁链的声音。她急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和灶王爷一个模样。
“奴才给康妃娘娘送饭来了。”大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太监伸手递进来一个食盒。杨琼接了，小太监急忙收回手去，大门关闭，上锁链、落锁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杨琼被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弄傻了，愣愣地盯着大门，忘记了反应。
“他们是怕沾染了本宫的晦气。”康妃不知何时也来到前院，看着杨琼的反应颇觉有趣。
杨琼听到康妃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急忙提着食盒进了正殿，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打开食盒，本以为是清汤寡水的几样，没想到竟然有鱼有肉，颇为丰盛。
康妃一直注意着杨琼的表情，倒也并非监视，只是这里实在太无聊，不看着杨琼她也不知道眼睛该看向何处。
“你以为本宫到了这里就该吃残羹剩饭？”康妃一笑，柔柔地舒展开眉宇，让人心动的表情。“你记住了，这里毕竟不是冷宫。本宫名义上是来养病的，妃子该有的待遇不会减少。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哦。”杨琼对这些原本就没什么概念，康妃说起来她也就是一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摆放在桌子上，然后去后院的井里打来清水。本来想叫康妃洗手的，但是一看这水，冰凉冰凉的，不觉头大。现烧热水倒是有炭，但是来不及了。
康妃坐在殿里看到门口杨琼端着木盆犹豫着不进来的样子，摇摇头道：“进来吧。”
杨琼只好端盆进来，康妃也不用她伺候，自己挽了挽袖子，洗手。杨琼这时又发现一件事，这里没有毛巾擦手。康妃洗完手，拿起桌子上的丝帕擦了擦，坐在椅子上准备吃饭。
杨琼盯着那丝帕奇怪，从哪变出来的？

康妃也不理她，手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银针一样的东西挨个盘子里扎了一下。这个杨琼看明白了，试毒。银针都没变色，康妃示意杨琼洗了手过来吃饭。杨琼听话地洗手过来，她自然没有丝帕擦手，于是随意甩了甩，就当人工干手机了。
第三章
康妃再怎么不讲究，再怎么平易近人也是个妃子。很多事她不是不想做，而是不习惯做。比如盛饭、剔鱼刺等等。于是杨琼责无旁贷地干了这些活。不过凭良心讲，康妃并没有刻意为难她，她哪里做得不对，康妃还从旁指点。因此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康妃和杨琼的对话基本上都是从“你记住了……”开始的。
对于康妃的事情，杨琼偶尔也会好奇，不过只是偶尔。在现代活了三十几年，她干得又是保镖，所以已经习惯了不去关心别人的**。该知道的不去问对方也会说，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好奇。知道太多人就会有负担。别人的事终究是别人的事，明哲保身才是她的处事哲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杨琼对这个地方了解得越多，越觉得其实这里还是不错的。当然，她指的是林芳阁这个地方。虽然不能出去，但是在这个一亩三分地里，她还是有充分自主权的。
康妃每日里吃饱了就是写字、画画、绣花等等，她既不懂，也没兴趣。于是她每日要做的事，除了必要的打扫、伺候康妃等正常工作外，就是侍弄院子里那些花草树木。浇浇水，捉捉虫，松松土什么的，日子一点都不难过。
一切的平静都在她们进入林芳阁一个半月后被打破。这天早上，小太监一如既往地送来膳食，康妃一如既往地拿银针试毒。
说起试毒，杨琼有时甚至觉得康妃太过小心。每餐必试，否则绝不入口。即使银针从来都没有变过颜色，康妃也从不放弃。不过这次当她看到康妃拔出银针后，银针微微发绿的时候，她的脸色终于变了。但是转头一看康妃倒是舒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就像等待已久的东西终于到来了。
“娘娘，这……该怎么办？”杨琼在最初的吃惊之后很快冷静下来。毕竟自己是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把饭菜都收了吧。看来今早我们要饿肚子了。”康妃神色平静，也不多做解释，自顾自地到一旁写字去了。
杨琼收了饭菜，照旧去打扫院落，侍弄花草。不过心里却没有以往的那种平静。有人要毒死康妃。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好像康妃也知道对方是谁。难怪她从一进来就餐餐试毒，看来对方下手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事情开始棘手起来，杨琼很清楚，对方既然已经开始动手了，不达到目的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步会是什么？看来自己和康妃的好日子是过到头了。
午饭依旧是有毒的。康妃又吩咐原样送了回去。于是两个人又得挨饿。挨饿对于杨琼来说不算什么，以前当兵的时候，哪那么赶巧能够正点吃饭。有时候一饿就是一天、两天，照样得爬冰卧雪，执行任务。后来当了保镖，情况能够好一点，但也是无法按时吃饭。但是自己没问题不代表康妃也挨得住。杨琼真担心她那柔弱的身子挺不住，在这种地方生病，那就是死路一条。要是有西药或者注射针剂之类的杨琼还很在行，如果是中药，那就算了吧。她连熬药都不会，更别提其他了。
晚饭送来，杨琼已经不抱希望了。果然，一试之下，银针全部变色。康妃叹了口气，吩咐杨琼收了饭菜，自己转身回了寝殿。
看着那柔弱的背影，杨琼莫名地有些心疼。这么饿下去怎么得了？她送走了食盒，往回走的时候想起了之前发现了那些食材，心里一亮，这个时候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她进了寝殿请示了康妃，康妃笑道：“你想这个时候动火？莫不是怕人不知道我们这用私藏？”
杨琼一听垮下脸色，显然自己还没有这样的警惕性。大晚上的只要让旁人看到这里炊烟一起，岂会有不明白的？
“明日吧。你想个法子，别被人发现了。”康妃轻声道。
“是。”见康妃终于点头，杨琼还是很高兴的。立刻出去琢磨办法去了。
翌日天近晌午，康妃还在房间里写字。杨琼进了小仓房，翻腾起那些收拾出来的东西。取出一条腊肉，她用水洗干净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咸得舌头一下子木了。不知道当初制作的时候放了多少盐进去。
杨琼的厨艺还算好。取了一些白米熬粥，有炖了一条腊肉。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是怕被人闻到这里的味道。现在这是做午饭的时候，杨琼向康妃打听过，这旁边就有一个小厨房，是专门给这附近的侍卫做饭的地方。至于炊烟，杨琼想了办法将其引到了林芳阁的茂密林木当中，经过树木的掩映过滤，看起来已经很稀薄了。
午饭时间，送来的依旧是有毒的饭菜。杨琼扶着康妃来到正殿坐好，将煮好的腊肉和米粥端了出来。康妃一口一口地吃着，并没有因为饿了几顿而有任何失态的举动。不过确实比以前多吃了一些。见康妃吃完了，杨琼这才抄起筷子，风卷残云一般将剩下的饭菜都吃光。康妃有些惊讶地看着饿鬼投胎一般的她，摇摇头道：“也就是在这里，落难之时不必计较太多。否则你这副吃相，只怕本宫是用不得你了。”
杨琼知道自己刚才的吃相是有些恐怖了，于是讪讪地摸了摸头，径直去收拾碗筷了。

第6章 下毒
又过了一天，因为有私藏的这些东西，两人没有再挨饿。康妃依旧是老样子，写写字、看看书，对于每日送来的下了毒的饭菜，丝毫不以为意。杨琼慢慢地发现，康妃从来不会为外界的恶劣环境担心。虽然她没有什么能力改变目前的处境，但是绝不会抱怨或者伤心。这个女人仿佛看透了尘世间所有的事，又仿佛她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留下的只是一具会呼吸的躯壳。
这一日，杨琼切好了腊肉，正在冲洗匕首，康妃来到她的身边。杨琼急忙见礼，康妃摆手示意她起来。杨琼将康妃让到院子里的一把竹椅上，这竹椅是前几日皇上恩赐的，说是给康妃纳凉用的。杨琼听了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如今都已经入秋了，还纳什么凉？虽是如此，皇上的赏赐就是赏赐，用不用得着都要感念天家恩德。
康妃坐在椅子上，看了杨琼一会儿，才道：“你也坐吧。”
“是。”杨琼搬了块平时坐着的大石头，坐到康妃面前。“娘娘您有事吩咐？”
康妃点头。“我们住在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本宫见你倒也习惯。”
杨琼一笑道：“回娘娘，奴婢习惯随遇而安。”
“你倒是洒脱。本宫问你，为何你从不问本宫因何会被送到这里？也不过问何人在饭菜中下毒？”
杨琼暗自苦笑，难道不问也是过错？“回娘娘，奴婢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阴差阳错来到此地，并不想与这里的人和事多有瓜葛。再说，这里的事情都是您和其他娘娘们的博弈，奴婢实在不敢过问。”对于康妃的问话，杨琼保持着一个态度，那就是实话实说。康妃是她目前唯一的倚仗，如果让康妃怀疑自己的诚信度，那可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康妃显然没有想到杨琼会这么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原本本宫也是这样想的，这后宫里的恩恩怨怨根本不该把你个宫女牵扯其中。不过形势比人强，本宫如今只能改变主意，把你拉进来。”
杨琼听了这话猛然抬头，对上了康妃淡然的眸子。
“你放心，本宫不会逼你。你说得对，这后宫里的事情，本就不是你一个宫女该插手的。所以要不要帮本宫你尚可以选择。”康妃的声音依旧是柔婉动听的。但是杨琼知道这番话的分量。
“奴婢自然是帮着娘娘的。”杨琼根本不需要太多时间思考。不帮康妃，就意味着自己在这里将孤立无援。康妃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前途，但是好歹有个妃子的头衔，至少目前还没有人会动这里。没有她，自己这条命只怕早就没了。杨琼不傻，这种成破利害，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康妃在听到杨琼的答复时，心底也偷偷地松了口气。如同杨琼一样，现在的她也很难找到一个有力的帮手。经过近两个月的观察，杨琼应该可以信任。宫中沉浮多年，这点识人的本事，康妃自认还是有的。
既然双方达成了某种联盟，那么很多事情，康妃自然要让杨琼知道。于是杨琼了解到了这位康妃娘娘被送到这里的原因和背后的主使。
康妃娘娘沈秋华，今年二十四岁。八年前入宫，并非通过选秀，而是奉诏。入宫即被封为康妃，其风头之盛，一时无两。沈秋华确实是个男人心中最理想的妻子。她的美貌冠绝后宫，知书达理，温婉恭淑。不争宠，不蛮横，不拉帮结党，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里，她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异类。因此皇上对她的荣宠八年未衰。羡煞旁人的同时也为她带来了无边的嫉妒。不过康妃虽然清静无争，却绝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白兔。用康妃自己的话说，“在这后宫里生活了八年的人，就算当初再如何的单纯，现在也都揣着一副黑心肠了。”那种平淡的语气，却让杨琼感到这才是最无奈的控诉。
后宫里的女人，就如同花园里的花，总是争奇斗艳。这边尚未凋谢，那边便已经绽放。虽说各花入各眼，但是在皇宫这个大花园里，就只有一位赏花人。于是为了能让皇上看上自己这朵花，其他的花就要提前凋零。

这个时代是穆朝。皇上名叫陈凌，是先帝第七子。十年前奉诏即位，改年号丰国。陈凌的后宫有一后四妃七嫔，另有其他品级的女子若干。此次康妃被贬林芳阁，是以觊觎后位之名，若非康妃娘家势力强大，她岂能保住妃子之位？
“究竟是什么人要陷害娘娘？”杨琼不得不问。
康妃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古怪。“这件事知道得最清楚的人应该是你，青烨。”
杨琼面上一囧。貌似康妃说过是青烨背叛，这才成功地陷害了她。可问题是自己现在不是青烨啊。
“奴婢……”
康妃打断了她的话。“本宫知道你不是青烨。所以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不能心急。”
杨琼听了也不遗憾。原本她就没有什么好奇心。只有一点令她感到奇怪，康妃既然被人陷害，为何能够如此心平气和？
康妃却道，宫中沉浮八年，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纵然她还能撑下去，也已经不想再撑了。
“这次的事，如果本宫有意，并非全然没有翻盘的机会。只是，赢了这次又能怎么样？过去的八年，本宫哪次不是赢家？赢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后宫的争斗就如同这院子里的风，永远不会停止。赌注越来越大，仇怨越积越深。谁又能赢一辈子呢？而一旦输了，就是万劫不复。”说到这里，她感慨地叹了口气。“到最后，不仅自己下场凄惨，连家族都会受到牵连。何必呢？”
杨琼这才明白康妃的淡然处之源来何处，不禁有些钦佩面前这个女子。这道理说来虽然简单，能悟到的又有几人。身处漩涡中心，又有几人有勇气拼命一赌？眼看着康妃似乎输了，可是如果没有下毒之事，在杨琼看来，康妃却是赢了。
“娘娘您知道下毒的是谁？”杨琼不愿意康妃一人自说自话，只好配合着问了一句。
康妃摇头。“本宫没有证据。”言下之意，她还是大概知道是谁的。
杨琼愣了一下，继续问：“娘娘，她们既然要害死您，为何不采取更有用的方法？这下毒下了三天，明知道没有效果，为何还在用？”
康妃的唇角未动，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是在嘲讽。“你以为她们会让本宫这么容易死去吗？本宫并无大错，所谓的觊觎后位不过是个莫须有的罪名。如果本宫就这么死了，皇上会永远念着本宫的好，连讨厌本宫的可能都没了。所以她们要这样折磨本宫。待到本宫容颜憔悴，自然色衰而爱弛。留在皇上心里的就是本宫形容枯槁的样子。到那时，谁也救不了本宫了。”
杨琼听了康妃的话，总算大致了解了整件事情。紧接着，下一个问题映入脑海。“娘娘要奴婢做什么？”跟她说了这么多，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自然是要拉她下水。
“本宫只是要提醒你，算算日子，她们应该会引皇上过来了。”康妃嘴角弯起弧度，扯出一个绝冷的笑容。
杨琼心里一颤。她来到这里已经有段时间，渐渐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是一想到要见到那九五之尊，心里着实没有底。
“你在害怕？”康妃的凤眸流转，颇有些戏谑的感觉。
杨琼撇撇嘴，“娘娘，您就别吓奴婢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她和康妃这段时间也算混熟了，尤其是在饭菜被下毒的这段时间，她所做的一切康妃都看在眼里。虽然康妃没有道谢，更没有表现出感激的模样，但是杨琼还是感觉到康妃对她到底是不同了。
康妃闻言又是一笑，这次倒是有了点温度。“皇上来的时候你只需要做好本分就好。不过……”康妃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你的那些个东西还是要藏好了。”
杨琼明白康妃指的是腊肉、木炭等，于是低头应下了。想了想又问道：“那今日的……”
“别说今日，这几日都不要做了。如果被发现了，那就不是挨饿这么简单的事了。”康妃说着叹了口气。那无奈的模样让杨琼有点想笑，暗道无论多么出尘的人，挨饿都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这日午饭时，按着康妃的吩咐，杨琼没有再做吃的。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私藏的吃食，她干脆在一棵大树下挖了个深坑，把一应东西都埋了。到了晚上，天下起了雨，康妃盯着窗外的雨幕，若有所思。
第二日，杨琼早起有了个重大发现，因为刚下了一场雨，树木间冒出了好多蘑菇。这可让她来了兴奋劲，上窜下跳地采了不少。去禀告给康妃，康妃却不见得多么高兴，只是轻抒了一口气。“这样总算为我们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杨琼刚才的兴奋劲儿被这一句话兜头浇灭。这才明白了之前自己的想法实在简单。有人给她们下了毒，她们这会儿因为私藏的吃食吃得这般面色红润，皇上就算不知道，其他人一看她们的模样就能看出有蹊跷。这样看来如今这场雨倒是救了她们，免得被人刁难。
康妃吩咐她将采到的蘑菇收好，留着以后自然有用。杨琼照做了，回来见康妃已经睡着了。两顿未进食，她的脸色已经苍白一片，却并未影响她的美丽。相反的，因为这种苍白，更显出她的柔弱，激发别人的保护欲。面前的女子，似乎永远不哭不闹，平和淡定，却偏偏让人想守护她一辈子，免于伤害。

第7章 联盟
又一日午后，阳光尚好。康妃因为没进食，又睡下了。杨琼虽然也感到体力不济，却仍然舍不得树上陆续长出来的蘑菇，坚持着去采了。正兜了一捧蘑菇从树木间走出来，耳听着大门稀里哗啦地开锁声响起，她愣了一下。午饭已经送来了，怎么又开锁？转瞬间，大门被缓缓地推开，明黄身影出现在阳光交织成的阴影里。
杨琼脑子一下子炸了，是皇上！她的第一反应是进后殿通知康妃，脚步还没动，就听见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这一嗓子提醒了杨琼，她总算是看过古装剧的，前几天康妃又提点了她一些礼仪，于是她急忙扔了手里的蘑菇，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奴婢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的靴子在她面前停住，低沉的嗓子缓缓问道：“你就是伺候康妃的宫女？”
杨琼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回道：“回皇上，奴婢正是。”
“康妃这段日子过得如何？”
杨琼一惊，这个问题如何回答？被关进冷宫还能过得如何？一个字——惨！难道皇上都喜欢问这种用脚想都能想明白的问题吗？
“回皇上，娘娘这段时间身子不大好，整日躺在床上，人也消瘦了好多。”杨琼不知道该不该把被下毒的事情说出来，保险起见，还是先说一些表面上的事吧。
皇上的声音停了一会儿方才响起，“带朕去看看康妃。”
“是。”杨琼如蒙大赦，迅速地起身，带着皇上一行人去了后殿。
后殿里，康妃已经听到前面的动静，料想着是皇上来了，轻轻起了身，略整理了一下妆容，使得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却又不会显得光鲜。
皇上进来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康妃。她站在床边，白色的宫衣包裹着她柔弱的身体。如墨的青丝随意绾了一个髻，用根乌木簪子别着，除此之外，她全身上下再无其他装饰。苍白的脸上，那一双翦水双眸暗光内敛，淡色的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淡淡的笑。见到皇上进来，康妃躬身施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没说话，也没要康妃免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康妃也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施礼的动作，不显丝毫凌乱。
杨琼见两人这样僵持着，心中暗暗着急。四周的气氛因为这样的两个人而显得诡异。正看着，杨琼感觉后面有人拉自己的袖子。她悄悄回头，见一个大太监模样的人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注意到，除了她，别人都没有随皇上进入后殿。那太监朝自己使眼色，是要自己也退出来。来不及多想，一见那太监脸色不善，杨琼急忙悄悄退了出来，跟其他人一起站在外面。
“平身吧。”皇上的声音终于响起。
康妃依言站直了身体。也许是她施礼的时间有些长，也许是她的身体本就很虚弱，这一起身，一阵晕眩感涌上来，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朝后倒了下去。她与皇上对面而站，却并未向前倒，显然是不想让人说她是借机投怀送抱，企图重拾圣心。皇上的眸底暗芒闪过，进了这里的她还是这般傲气吗？从前她便是如此，皇上去了珑华宫，她便悉心伺候，温柔陪伴；皇上不去，她也不会刻意争宠。有时皇上刻意冷着她，大半月不去珑华宫，也不见她有丝毫的急切。再见时，甚至连问都懒得问一声。沈秋华，你这一身傲气，当真去不掉吗？心思百转之下，皇上的身形顿了一顿，终究还是在康妃倒地前接住了她。
康妃的晕眩只是一时，待清醒后急忙起身，脸颊羞红道：“是臣妾失礼了。”
皇上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有些不高兴。她总是这样，不会像别的妃子那般在自己身上用心思，这总是让他有种无法掌握的感觉。“身子不好就该多歇着。”这句话刚出口，一阵风吹来，吹得窗棂纸猎猎作响。
这里的宫殿废弃已久，窗棂纸大都破损，亏得杨琼穷苦人出身，什么都能比划一下，将偏殿里不住人的房间的窗棂纸都裁了下来，用米饭熬了点米汤出来全都糊到了后殿的窗户上。虽说美观透气性差了不少，但是好歹能挡风。

这阵风将皇上的目光吸引到了那厚厚的窗棂纸上，他看了半晌，并没有说什么。转头对康妃说：“朕将你送来这里养病，你可还习惯？”
康妃笑笑，柔柔弱弱的。“臣妾喜静，这里很好。”
皇上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语气和缓道：“那就好。”随后又道：“你消瘦了好多。”
康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臣妾容颜憔悴，在皇上面前失仪了。”
皇上摆摆手，转头对着外面道：“常禄！”
方才拉着杨琼出去的大太监立刻躬身跑了进来，“皇上。”
“叫那个侍候康妃的宫女进来，朕要问话。”
常禄立刻出去叫了杨琼进来。杨琼心里打鼓，进来后老老实实地跪在皇上面前，不敢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问。
“回皇上，奴婢青烨。”
皇上冷声道：“青烨，你可知罪？”
杨琼心里一寒，心说什么罪啊？我在这里辛辛苦苦侍候你的女人，你来了就问我的罪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想归想，这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的。“奴婢……”支吾了两声，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皇上……”一旁的康妃柔柔地叫了一声，后面的话却被皇上举手压下。
“青烨，朕问你，康妃如此憔悴，难道不是你的罪过吗？”
杨琼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啊！她等了一下，见康妃那边没有说出下毒一事的意思，当下心里火气上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一股脑将饭菜被下毒之事说了出来。
“皇上，奴婢为了能让娘娘活命，这几日都在不停地采蘑菇，您若不信，大可以去偏殿看看，那里还有很多奴婢晾晒的蘑菇。”说到最后，杨琼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挤出两滴委屈的眼泪来。
皇上听了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朝着常禄点了下头。常禄立刻出去了，想来是去查看那些蘑菇。
“出了这等事，爱妃为何不说？”皇上的语气不善。
康妃道：“回皇上，臣妾既然犯了错，就该受些惩罚。不过是饿上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下毒之人……”康妃顿了一下，“想来也不是外人。皇上，手心手背都是肉，臣妾不愿您为难。只盼那人能及早回头，莫伤了宫中和气。”
皇上听了冷冷一笑，“不愧是沈家女儿，当真是通情达理！”随后走出了后殿，对众人道：“去寿岚殿。”
“皇上摆驾寿岚殿！”太监高声宣道。一行人随着皇上离开，大门落锁，一切又归于平静。
杨琼自然是跪送皇上起驾的。见人都走干净了，方才站起身，揉揉有些疼痛的膝盖，暗骂：“封建主义害死人！”
进了后殿，康妃已经坐在床边，见杨琼进来，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坐在旁边的矮榻上。“你有话要问吧？”
杨琼心事被看穿，有些尴尬，笑了笑，试探着问道：“娘娘，您知道皇上来这的目的？”
“自然是来看本宫是否如别人说的那般憔悴不堪，容颜枯槁。”康妃的笑还是柔柔弱弱的，说出来的话也是轻轻的。“本宫现在这个样子看在皇上眼中，自然就是最好的答案。”她样子虽然憔悴了一些，但是远没到枯槁的地步。既然没有如别人说的那样，自然有些人要倒霉了。
“娘娘您刚才为何不求皇上放您出去？”这是杨琼最奇怪的一点。明明已经见到了皇上，而且看皇上那样子还没对康妃彻底忘情，康妃为什么不求情？
康妃的目光越过杨琼，射向了不知名的地方。“求了也无用。皇上的决定，从来都不是求来的。”
“那您至少要告诉皇上下毒一事啊。何必说得那么大度？”杨琼继续不解。
“你道皇上不知道此事吗？”康妃柳眉微挑，带出一抹冷厉之气。
杨琼瞬间明白了。这后宫的事，皇上不见得每件事都知道。但是他想知道的，一定会知道。既然皇上对康妃并未完全忘情，那么康妃这边的情况，自然也是了解的。在膳食里下毒，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招数，当然瞒不过皇上。明知道康妃被下毒还装作不知，杨琼心下冷笑，这个皇上也是个冷血的。
“眼下这一关我们是过了。不过下一关会更加凶险。”康妃的语气笃定，让杨琼丝毫不敢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下一关会是什么？”
“下毒的人应该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了。既然毒不死我们，也饿不死我们，大概要使用别的法子了。”康妃舒了口气，继续道：“本宫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有多大的本事。你既然已经不是青烨，本宫也不希望你枉死。这林芳阁已经是险境，你如何活命，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杨琼一皱眉，终于弄清楚康妃说这番话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要自己保护林芳阁。开什么玩笑？自己就一个人，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备好千军万马准备死磕？

第8章 双生
康妃从杨琼皱眉的表情已经猜出她的心思。“本宫已经生无可恋，是死是活都没什么要紧的。至于你……本宫不想害你，却也无力保你。你若有本事，尽可离去。本宫绝不会声张，更不会追究。”
杨琼听着更加觉得不妥，康妃这番话竟然像是在交代后事。“娘娘快别说这样的话。说什么生无可恋，您难道真的没有牵挂吗？就算不念及皇上的情意，也该想着父母的亲情啊。”杨琼一番话出口，自知失言，急忙住了嘴。
康妃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看着杨琼。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本宫是家中嫡女，自幼被父兄疼爱。沈家虽然不需要本宫这个妃子的助力，不过如果本宫被害，皇上多少都会想着一点本宫平日的好，这样就会对沈家有些补偿。”
杨琼实在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以自己的死亡换来的皇家恩典吗？这样的恩典究竟有什么意义？
康妃见杨琼不说话，摆摆手道：“今日的话想必是吓着你了。反正这一两天应该还不会出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可以再来问本宫。”说完，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杨琼出了后殿，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是真的很可怕。她了解背后的所有症结，看得透彻无比，却丝毫没有去反抗的意识。以她的才能，全力争取，并非毫无胜算。但是她却是全然的放弃。这算什么？这个康妃，不仅在心智计谋上出类拔萃，就算是在胆量上，也是超过旁人的出色。并非谁都能甘心牺牲自己去为别人换取好处的。
一片叶子落到杨琼的头上，她仰起头，看枝繁叶茂的大树遮住了半个宫苑的天空。秋来早，叶子已经落了不少。秋风起，才觉萧瑟寒意。杨琼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才将心思从康妃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其他人的事终究是其他人的事，自己的事才是性命攸关。之前她对康妃好，完全是利益共同体的关系。栓在同一根线上的两只蚂蚱，一个死了另一个自然也活不了。本以为就这样在冷宫中度日也不错，没想到剧情急转直下，康妃竟然不想活了？这是什么状况？那之前自己的所有努力不是白费了？离了康妃自己能活下去的几率究竟有多大？会超过百分之一吗？
这日送来的晚饭再没有被下毒。吃过晚饭，康妃早早就睡下了。杨琼收拾完之后，到院子里进行每天的锻炼。来到这里之后，她发现虽然这个身体还是自己的，但是力量和速度等方面的能力下降了不少。这些是无法依靠脑力来弥补的，只能依靠不断地锻炼。所以她每天早晚都要锻炼，近两个月来，从无间断。今天锻炼之后，她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借着月色，攀上林芳阁的围墙。
没想到这么早就用上了这一招。杨琼暗自想着。不敢探出太多，她只是微微露出个头，看外面的情况。早在进入林芳阁的时候她就注意观察了外面的环境。这里位置偏僻，前面是一个小型人工湖，要想去妃嫔们集中居住的地方需要走上很远的路。后面里是一片密林，密林之外是什么地方她就不知道了。总体感觉这里就是被围绕在树林之中，倒不负林芳之名。
能从这里逃出去吗？逃出林芳阁倒不是问题，可是逃出皇宫……估计问题就大了。再说逃出去又能怎么样？自己这样两眼一抹黑的，走到哪都不容易存活。正想着，一路巡逻的护卫军走过来，杨琼一惊，手上滑了一下，顺着墙就出溜下来。还好下面是她白天清理好的干净地儿，土质也不是很硬，这才没摔坏。不过从那么高的宫墙上出溜下来，屁股还是很疼的。
“哎呦，我的屁股……”杨琼小声哼哼着，慢慢爬了起来。却也不急着回屋，缩在墙角的阴影里盘算究竟该怎么办。
人发愣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就在杨琼思考未来的时候，被一阵衣袂带风的声音惊醒。等她回过神来，便看见一个黑影穿房跃脊进了林芳阁。
有刺客！杨琼像一只预感到危险的猫一样，一下子就提高了警惕。刚想着起身去看个究竟，发现自己的腿蹲麻了，这一动就如千万只蚂蚁在腿上爬。不疼，但是很难受。杨琼颇觉丢脸，这要是在现代，还不被同事笑掉大牙。伸手揉了几下发麻的双腿，勉强恢复了一些知觉，她便起身追着黑影的方向去了。
原本以为今晚伸手是免不了的，结果到了后殿一看，康妃已经起来了。穿着件松软的睡袍，随意靠在床头。虽然无论是衣服还是家具都有些破旧，但是仍然不影响她的绝代风华。杨琼感慨：女人美到这种地步，也是造物主的杰作了。
屋内的灯火已经点燃了。黑衣人跪在康妃身前，低头不语。杨琼一瘸一拐地赶来时就是这么个诡异的场面。
觉察到有人来，黑衣人回头看着杨琼。明显的杀气让杨琼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这时她才看到黑衣人竟然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细白的面皮，好看的眉眼。看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看着莫名有些眼熟，只是这眼神却嗜血得很，实在不怎么友好。
康妃也抬头看了一眼杨琼，不过只看了一眼，就对杨琼说：“你进来吧。”

杨琼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施了礼，站在一旁。黑衣人的目光一直跟着杨琼转动，似乎随时都会暴起给她致命一击。看到杨琼心惊胆战的。若是真正生死相搏，杨琼倒也不怕他。自己也不是柔弱女子，从前干的就是玩命的买卖。但是被这么莫名其妙的仇视，杨琼还是第一次。
“她已经不是青烨了。”康妃到底是康妃，简单的一句话，就击中了症结所在。黑衣人的目光一下子变了，由仇恨变成迷茫。他看了看杨琼，又看了看康妃，似乎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康妃平淡的眸子不经意地扫过杨琼，把她的谨慎，担心，迷惑全都看在眼里。经过这两个月的试探和观察，对于此人不是青烨这件事，她已经完全相信了。那双被阴谋算计洗练过的眼，自信不会看错。
“你……你不是青烨？”黑衣人还是难以置信。
杨琼心里一翻，原来这个人认识青烨啊，看来是和青烨有仇，记到我头上来了。当下摇头道：“我叫杨琼。你是……”
黑衣人眼中诧异更甚，颤声道：“你竟然……不认得我！”
杨琼老实地摇头，表示真的不认识。
康妃终于不再任由这两位打哑谜了，开口道：“杨琼，他叫墨烨，也是本宫娘家的奴才。三年前被送到宫里当差……”说到这里，康妃故意把话顿住。
杨琼因为这顿住的话而转头看着康妃，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该看着他很眼熟吧？”康妃突然问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看到杨琼点头，康妃才继续道：“那是当然的。因为青烨和墨烨，本就是双生子。”
“什么！”任杨琼再随性淡定，这个小心脏也坚持不住了。双生子！那不就是说她和这个人是双胞胎？而且还是龙凤胎！而且她这位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的已经当了太监！一连串的事实如晴空霹雳一般把她劈得外焦里嫩。
墨烨看着杨琼那震惊的表情，终于相信她不是自己的姐姐了。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诚如康妃所说，他和青烨是龙凤双生。这本是件天大的喜事，但是奈何自己家里出身不好，是沈家的家生奴才。奴才所生的孩子也只能是奴才。对于沈家来说，不过是多生出一个奴才而已。不过后来事情的变化恐怕让沈家父母也没有料到。青烨和墨烨自小就表现出超乎常人的聪明伶俐，因此引起沈老爷的注意。这时沈家大小姐沈秋华，也就是后来的康妃已经内定好了要被送入宫中为妃，因此沈家同时开始培养能够入宫帮助沈秋华的奴才。沈氏姐弟无论是年龄还是性情等方面都是上好的人选。于是沈氏姐弟被悉心栽培，除了学习宫里的规矩，识字外，青烨还学了医术，尤其是下毒解毒。墨烨则偏重武功，尤以阴柔的武功见长。三年前，墨烨被送进宫里净身做了太监。而青烨，则是半年前才送进来的。这样做，是为了尽量不引人注意，毕竟他们虽然长得不完全一样，也要比一般的姐弟相像很多。
杨琼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随后一个问题就浮了出来，她问：“娘娘，既然他是奴婢的……呃……”
“他是你弟弟。”康妃端得是善解人意。
“是。既然他是奴婢的弟弟，为什么……会仇恨奴婢？”这简直没道理啊！
康妃听罢转头看着墨烨。“你自己说吧。”
“是。”墨烨跪在地上，语气恭敬地应了。转头对上杨琼之后，又是另一番面孔。“奴才与青烨都是沈家的奴才，一家上下受沈家大恩才得以活命。听说娘娘被打入冷宫都是青烨暗中受人指使陷害，奴才自然怒从心起，恨不得杀了青烨，替娘娘讨个公道！”
杨琼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弟弟要为了康妃杀死姐姐啊，古人的忠心真是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