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冷战
夜已深沉。杨琼躺在床上睡不着。旁边床上的千灵已经睡得很熟了。杨琼叹了口气，从来没有向现在这么沮丧过。她从小就是苦孩子出身，住在偏远的山区。家里孩子多，养不活，她是最小的一个，又是女孩，父母便将她过继给同族的一位姑奶奶。姑奶奶年纪大了，待杨琼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杨琼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可是分开了十三年，无论是父母对她，还是她对父母，始终都亲不起来。兄弟姐妹也总觉得她是外人。就这样又过了五年，杨琼成年了，就跑到镇子里的招兵处去报名当了兵。或许命运这个时候才觉得亏欠了她什么吧，让她凭借自身优秀的身体素质和聪明的头脑一路被重用，最终进入军队的安保部门接受训练。当兵这些年，任务执行了不少。危险不计其数，好在她还能全头全尾的退役，这大概就是命运之神对自己的补偿吧。做私人保镖对她来说其实很轻松，更多的时候是吓唬人用的。如果不是她好奇……到现在她也弄不明白，这种灵异的状况是怎么发生的呢？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到了这里呢？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膝盖，不得不承认千灵她们的药很有效。膝盖已经好了很多，肿胀感也消失了。看这个样子，明天应该就能继续干活了。可是自己又有什么活可干呢？杨琼苦笑，好像自从回到珑华宫，自己唯一的任务就是站在康妃身后充当背景墙。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要个人肉背景，康妃又何必执着于自己偶然的缺席呢？明天，自己还是要出现的。到时候和康妃见面，会不会很尴尬呢？
杨琼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直折腾到三更天才渐渐睡去。
千灵早上起床时见杨琼还在睡着，不禁有些心疼。她印象中的青烨是从不赖床的，每次起得都比自己早。看来昨天的罚跪还是伤到青烨了。千灵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好自己的衣服，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化瘀的药膏，将杨琼的被子掀起一角。这一动，浅眠的杨琼立刻醒了。
“吵醒你啦？”千灵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该醒了。”杨琼坐起身，看见千灵手里的药膏，笑了笑，大方地伸出腿，将裤子卷起来，露出仍然有些红肿的膝盖。
“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千灵说着，倒了些药膏在手上，用手温热了，涂抹在杨琼的膝盖上。
温温润润的感觉，让杨琼受用很多。她舒服地眯起眼睛，道：“千灵，谢谢你了。”
“瞧你说的。咱们同住一间屋，这点小忙不算什么。”千灵笑道。
“像你这么温柔的姑娘，不知道以后哪个男人有福气能娶你？”杨琼开着玩笑。
却见千灵听了这话突然顿住了手里的动作，不解地抬头看着她道：“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怎么了？”杨琼懵了。
“你难道不知道，一入宫门，就永远也出不去了吗？”千灵幽幽地说。
“啊？不是二十五岁就可以放出宫吗？”杨琼记得影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啊。
千灵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我跟你说啊，这话你跟我说也就算了，到了外面，可千万管好自己的嘴。宫里的规矩，宫女非死不得出宫。”
“怎么会这样？”杨琼完全愣了。这和她印象中的规矩不对啊！宫里年年采选宫女入宫，老的又不外放，那这宫里还不让人塞满了？
“真不知道你的规矩是谁教的？”千灵抱怨了一句。
“照你这么说，这宫里得有多少宫女啊？”杨琼总觉得不对劲。
千灵笑了笑。“我知道你寻思什么呢。在想那些老了的宫女在哪里对吧？我告诉你，宫女过了三十岁，大多数就不能在这里伺候了。除非那些品级高的宫女，可以留下来教导新进宫的宫女，或者管理宫里事物，其他品极低的宫女都会被送去太宜宫自生自灭。”
“那太宜宫里得有多少人啊？”杨琼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一大群大妈老太太挤在一起的场面。
“没有多少人的。其实，能够活到三十岁进入太宜宫的宫女并不多。”千灵说得轻轻巧巧，杨琼却听得背后冷汗直冒。
看见杨琼的脸色不好，千灵继续道：“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奴才的命就是这样，比草还贱，比纸还薄。能得主子一天恩宠，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青烨，我虽然不知道你哪里得罪了娘娘。但是咱们身为奴婢的，错的永远是咱们。我看着娘娘的样子虽然生气，但是对你还是留着情的。一会儿娘娘起了，你去娘娘面前认个错儿，这一天云彩可就散了。”
杨琼知道这是千灵的一番好意。虽然心里依旧不痛快，但是嘴上却是应了。
千灵见杨琼答应了，笑着替她上完药，用纱布小心地缠好。然后拉着她坐到梳妆台前替她梳妆。
杨琼这几个月来，总算可以自己穿好衣服梳好头发。但是发髻上的花样就变不出来了。化妆就更别提了。今日千灵见她听了自己的劝，心里高兴。又见杨琼脸色不太好看，于是精心地帮她化了妆。千灵不愧是心灵手巧的女子，竟然让杨琼平凡的五官显得生动了很多。

待收拾好，天色已经亮了。千灵和其他宫女一起，忙活着自己的活。杨琼一直是没什么活的，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她是康妃的心腹，所以都对她很客气。
杨琼按照往常的习惯，先围着珑华宫的内墙转了一圈。这是做保镖的习惯，总要先检查所处的环境，看看是否有危险。这段时间下来，珑华宫的一草一木她都看得极为熟悉，真要有什么变化，一定逃不过她的眼睛。
转悠了一圈下来，她确定昨晚墨烨来过。没来见她，那就说明是去见了康妃。难道出什么事了？正寻思着，她看见康妃寝宫外守夜的宫女突然贴着门，似乎说了两句话，看来康妃已经醒了。果然，没过多久，一群太监宫女就端着洗漱的用具鱼贯进去侍候了。杨琼脚下的步子放缓，她的心情很矛盾。要不要进去？如何面对康妃？如果只是简单的主仆关系，她当然可以坦然面对，可是……
哎？等等！杨琼突然被自己心里的想法惊到了。她和康妃不是主仆关系是什么？难道还有别的关系？杨琼挠挠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遏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杨琼突然觉得面前的难题就不是难题了。既然只是简单的主仆之情，那也没什么尴尬的。主子教训奴才，说出天去也是主子有理的事儿。这样想着，杨琼进了康妃的寝殿。
康妃刚起。千灵取出几件衣服，康妃挑了其中一件月白色的。千灵迟疑了一下，考虑着这衣服颜色太素，于是给配了几件素净却不失活泼的首饰。康妃没什么意见，众人开始侍候她洗漱更衣。杨琼进去时，康妃刚刚漱了口，正在更衣。见她进来了，眉梢一挑，也没说什么。杨琼施礼完毕，又如往常一样，站在康妃身后，无声无息。
千灵逐件将首饰放到梳妆台上，见杨琼多一句话都没说，心里暗暗着急。可是看康妃压根就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也不敢多嘴。待梳妆完毕，众人又一股脑儿地退了出去。千灵离开前偷偷朝杨琼使了个眼色，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跟康妃服个软，这就什么事都过去了。
杨琼自然看懂了千灵的意思，却装作没懂，默默地将脸别到一边。气得千灵暗自跺脚，心里发狠地说：再也不管你了！
人都走了，留下一屋子的尴尬。康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心情平稳下来。
“那个丫头挺关心你的。”康妃指的自然是千灵。千灵以为她的小动作没人觉察，殊不知康妃一早就发现了，同时也注意着杨琼的表情。
“千灵心地好，对谁都很关心。”杨琼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回答康妃。
“是吗？”两个字，轻轻地飘散在空中。康妃回过头，盯着杨琼看了很久，才开口道：“跪了三个时辰，终于学乖了？”
杨琼在康妃的注视下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听到康妃的话，她恭谨地答道：“回娘娘，奴婢学乖了。奴婢清楚自己的身份，不会再做逾矩的事了。”
康妃的火气顿时上来了。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明明杨琼的每句话都回答得很得体，但是自己听了就是生气。她极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转过身不去看杨琼的脸。“这样最好。”
杨琼听到这四个字，眉头皱起。她不想这样的，她想云淡风轻，她想回到两人之前的关系。她知道这个女人目前身边只有自己一个心腹可以信任，她不想毁了这份信任。可是究竟是什么在阻碍她们？又要怎么做才能冲破这层阻碍呢？
一整天，两个人就在这种别扭尴尬的气氛中度过的。好在两人的自制力都不错，所以也算相安无事。
晚膳前，一个宫女来见康妃。杨琼认出是珑华宫的三等宫女如娟。如娟端着一个小盅，送到康妃面前。“小厨房刚刚炖好的血燕，请娘娘食用。”
康妃点头，如娟将小盅放到小几上，规矩地退了出去。
“把血燕给本宫端来。”康妃没回头，但这房间里没有别人。杨琼只好过来，端起托盘里的小盅递给康妃。小盅被端起来，一张字条自小盅底部落了下来。
杨琼捡起来，并不看。
“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康妃似乎早就知道字条的事，并且不准备隐瞒她。
杨琼打开看了，上面简单的四个字。“迟氏中毒。”杨琼不知道昨晚上的事，因此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康妃。
康妃凝眉想了一下，道：“你带着嫣巧去趟华音阁，就说是代本宫去看看迟嬷嬷。”
“迟嬷嬷？”这又是谁啊？
“迟嬷嬷是本宫的教养嬷嬷。因着本宫的面子，没有去太宜宫养老。另外她也是陈昭仪的教养嬷嬷，两年前华音阁缺个老嬷嬷，陈昭仪向本宫讨了她去，之后迟嬷嬷就一直在华音阁当差。昨个儿墨烨密报迟嬷嬷出事了，你去看看。具体怎么个情况，回来报给本宫知道。”康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便挥手示意杨琼可以离开了。
杨琼迟疑着退下。康妃一般是不会派她出去的。因为知道她对于皇宫一无所知，所以只留在自己身边。这下又是什么情况？怎么就把自己派出去了？还是派去陈昭仪那？
发昏当不了死。杨琼只好硬着头皮去叫上嫣巧，一同去了华音阁。

第25章 字条
华音阁与珑华宫相距不远，绕过两座宫殿就到了。一路上杨琼不着痕迹地试探着嫣巧到底对于陈昭仪了解多少，没想到这个嫣巧居然是个包打听。别说陈昭仪，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嫔主子们，都弄了一个门儿清。人才啊！杨琼感叹。怪不得康妃选了嫣巧跟着她来，原来是这么个人物啊。
嫣巧倒也不是嘴上没把门的，就是人实在忒八卦了点。杨琼问到她知道的地方，她不说着实难受。再加上这段日子跟杨琼也混熟了，于是就有什么说什么，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眼看着华音阁已经出现在前面，杨琼笑道：“我对这些事都不熟悉，一会儿进去若是说错了话，你可得帮我一把。”
嫣巧道：“瞧你说的，咱们都是珑华宫的人，你若出了错，谁都没脸。不过我也是第一次面见陈昭仪，还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
嫣巧的担心正是杨琼的担心。身份在那摆着，就算背后有康妃撑腰，自己到底是个奴才。不过转念想想，自己又不是来砸场子的，好话好说，估计也弄不出什么风浪。
两人各自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华音阁门口。跟门上的小太监通报了姓名，小太监进去送信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跑出来让两人进去。杨琼带着嫣巧一路目不斜视地进了华音阁。进了正殿，陈昭仪正在矮榻上坐着。浅绿色的宫衣格外耀目，精致的脸上施着薄薄的脂粉，显得娇艳无比。
杨琼和嫣巧不敢怠慢，急忙施礼。“奴婢珑华宫青烨、嫣巧参见昭仪娘娘。”
陈昭仪的目光落在杨琼身上，眸子精亮。笑道：“快起来吧。”
杨琼和嫣巧起身，杨琼很想让嫣巧说话，但是按品级自己比她高，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昭仪娘娘，听闻迟嬷嬷身体不适，奴婢们奉康妃娘娘之命，前来探望。”
陈昭仪笑道：“还是康妃姐姐重情重义，一个奴才也这么放在心上。我也不是那般无情之人，迟嬷嬷打碎了一个青玉花瓶，价值不菲，我念着她是本宫和康妃姐姐的教养嬷嬷，总有些情分在，便只罚她跪了两个时辰。谁知道她年纪大了，身子骨受不住，这下就病倒了，真是……唉！不知道的，还只当我是多么不体恤底下的奴才呢。”
杨琼此时只想快点见到迟嬷嬷，快点完成康妃交代的任务回去。这陈昭仪她是一点交谈的兴趣都没有，于是恭敬道：“昭仪娘娘仁厚，奴婢们自然知道。康妃娘娘也只是交代奴婢们过来看看，全了当初的一份情面。”
“罢了罢了。既然康妃姐姐派你们来见，便是给了她一份体面。秋荷，带她们去看看迟嬷嬷。”陈昭仪挥袖道。
一个绿衣宫女从陈昭仪身后走出来，道：“二位姑娘请跟我来。”
杨琼和嫣巧朝陈昭仪施礼后，跟着秋荷离开了正殿。
秋荷带着她们转到了华音阁后面的一座偏殿旁的小平房前，杨琼看着这一排低矮的房子就是一皱眉。秋荷注意到杨琼的表情，轻声道：“这里是给粗使婆子们住的。我们华音阁小，比不得康妃娘娘的珑华宫，正经宫室里都住满了，婆子们就只好委屈在这里了。”说着，她推开了门，当先走了进去。
杨琼和嫣巧对视了一眼，跟着走了进去。房子里的环境还好，空气也不憋闷，看得出有人经常开窗通风。秋荷带着她们走进其中的一个房间，透过小窗子里射进的微光，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老妇人。
“这就是迟嬷嬷。”秋荷指着床上的老妇人道。“昨个娘娘罚了她，没跪多久就昏倒了，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请大夫来看过吗？”杨琼没多想，直接问出了口。
秋荷一看惊讶地看着她，半晌问道：“青烨，你说什么？”
“没有请大夫来看吗？”杨琼还想继续说，身后嫣巧轻咳了一声，杨琼心里猛然一惊，顿住了话。
秋荷终于听明白她的话，依旧惊讶地说：“青烨，你不知道吗？我们奴才生这些小病是没有资格求医的。”
杨琼尴尬，这是什么规矩啊？
嫣巧看杨琼要穿帮，急忙道：“青烨也是一时着急，忘记了宫里的规矩，秋荷姐姐别放在心上。”
秋荷盯着杨琼看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嫣巧朝杨琼使了个眼色，杨琼不再说话，只是弯下身子仔细观察迟嬷嬷。
迟嬷嬷的年纪大概四十五岁左右，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皮肤也有饱经风霜的痕迹。她应该是吃了很多苦。杨琼自己下了定论。可是迟嬷嬷人事不省，她也没什么办法了解情况。正着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声音，是房顶上的瓦片移动的声音。她看了一眼秋荷和嫣巧，见两人都没什么反应，这才放心下来。她怎么就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墨烨在呢。
杨琼朝嫣巧使了个眼色，嫣巧倒真是机灵，一边说一边拉着秋荷出门，直说这房子里空气不好，要出门透透气。她们两人刚出门，墨烨就由低矮的小窗户里翻了进来。

“到底什么情况？”杨琼一向喜欢直来直去，如今时间紧迫，叙旧就免了。
墨烨道：“我在迟嬷嬷的枕头底下翻到了一个纸条，写着她是中毒了。看笔迹应该是迟嬷嬷自己写的。”
“你的意思是，她知道自己中毒？那为什么不求救呢？”杨琼刚问出口，就看见墨烨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她。她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道：“好吧，我重新问。既然有人要害她，她为什么不向娘娘求救，或者向你求救？”
“我是娘娘布置的人，迟嬷嬷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立场。至于向娘娘求救，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墨烨想了想，继续说：“或许，她的这次昏倒，就是在向娘娘求救。”
杨琼点点头，认可墨烨的看法。“不管怎么说，先把人救活了再说。”
墨烨认可。“宫里的规矩，宫女太监非大病不得求医。如果想救迟嬷嬷，就只能靠娘娘了。”
杨琼看着迟嬷嬷的脸，道：“我知道。还有什么事吗？”
“今天梅修媛来还曲谱，两人聊了很久。”墨烨说完，也不打招呼，直接翻窗出去了。
杨琼摇了摇头，暗叹间谍真不是好当的。
她并没有急着回去报告，而是在迟嬷嬷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尤其是她的衣服，被她一寸一寸摸过，倒还真有所发现。迟嬷嬷的衣服肩膀处有夹层。杨琼细细捏了捏，确定里面有东西。她瞥见床头的小笸箩里有剪刀，便拿起来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将迟嬷嬷衣服的右肩挑开一条，里面果然夹着一张纸，杨琼没顾得上看，直接揣进怀里，又将迟嬷嬷的衣服平整好，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破绽。这才出了门，和嫣巧会齐，告辞离开。
秋荷送她们出了华音阁，这才回到迟嬷嬷的住处。伸手捏了捏迟嬷嬷的右肩，嘴角露出笑意。
且说杨琼和嫣巧回到珑华宫，杨琼立刻向康妃报告了所见所闻，然后将从迟嬷嬷衣服里取出的字条交了过去。
康妃接过字条看了一眼，抬头问道：“这字条你看了吗？”
杨琼摇摇头，道：“时间紧急，奴婢没有看。”
康妃将字条递给她，“看看吧。”
杨琼接过来，见上面依旧写着四个字——昭仪害我。杨琼抬起头，看到康妃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怎么看这件事？”康妃问。
杨琼想了想，才答道：“回娘娘，依奴婢看，事情很明显，迟嬷嬷发现自己中毒，也知道是陈昭仪所为，于是故意打碎花瓶，引得众人注意，此时昏倒，自然可以惊动您，再由您出手，救她一命。”
康妃听了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动机呢？陈昭仪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琼心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陈年旧账又没有告诉我。嘴上却道：“也许陈昭仪是冲着您来的？”
“有什么必要冲着本宫来？本宫虽然复宠，也没有挡了她的路。退一步讲，就算她能扳倒本宫，也未必就能得利。”康妃说着，一双凤眸望向杨琼。
杨琼心头一紧，这双眼睛太过魅惑众生，令人无法不心动。
康妃见杨琼的眼睛也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暗气。一个小小宫女怎么敢直视主子？斥责的话刚要出口，转念一想，难得两人能够这样自然的说话，且放过她这一回吧。
“你还未回答本宫呢？”康妃略显不满地说。
杨琼这才回神，急忙低下头。心底有些不平静，但是主子的话还是要回的。“回娘娘，奴婢愚钝，想不透这其中关节。”
康妃失笑，她倒是个实诚的人，猜不到就老实说。
就在杨琼以为康妃会好心地为她解惑时，康妃却吩咐她回去休息，这里不需要她侍候了。杨琼有些郁闷，对方丢给自己一个谜题，却死活不告诉自己谜底，这都是什么事啊？

第26章 看病
就这样过了两天，这两天里康妃命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去给迟嬷嬷看了病。太医并没有诊断出什么结果。于是迟嬷嬷就这么一直昏迷下去。
康妃与迟嬷嬷主仆情深，为了这件事这两天也没怎么吃东西，人明显地瘦了。
“娘娘惦记迟嬷嬷，可也不该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啊。”春阳语重心长地劝道。
“本宫没事。虽然迟嬷嬷只是本宫的教养嬷嬷，到底是多年的主仆情分。她年岁大了，本该放去太宜宫养老，若不是本宫舍不得，她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康妃一声长叹，“是本宫害了她。”
“娘娘仁厚，若是迟嬷嬷知道娘娘您为她茶饭不思的，心里该是怎么难过呢？娘娘，您就当为了迟嬷嬷好，多少吃点东西吧。”春阳善解人意，几番话下来让人心里熨帖得很。
杨琼此刻依旧站在康妃身后，尽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对于面前发生的一切，她充耳不闻。起初春阳等人还顾忌她在一旁，服侍康妃时说话都加着防备。渐渐的，她们发现杨琼跟个隐形人没什么区别，康妃虽然器重她，却很少让她负责什么。于是她们也就渐渐不再顾忌杨琼，甚至有时完全忘记了康妃背后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康妃听了春阳的话，也赞同地点头。接过春阳递过来的银耳百合粥喝了一口，抬头道：“这里面加了什么？”
春阳笑道：“回娘娘，小厨房的张公公见您这两日没胃口，在这粥里加了些果子蜜。”
“难怪多了些果香。”康妃又喝了一口，微微笑道：“你去赏张晏五两银子，就说是本宫赏他一份忠心的。”
春阳领命出去了。康妃看着托盘里的炖盅，摇摇头。“余下的你吃了吧。本宫没胃口。”
杨琼撇撇嘴，过来看着炖盅。就一副碗筷，娘娘您让我抱着炖盅喝吗？
康妃却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冲着杨琼眨眨眼。
又在玩我。杨琼心里碎碎念。端起炖盅，仰头一口一口喝了个精光。多好的味道啊！不吃简直是暴殄天物。
“迟嬷嬷大概是救不回来了。”康妃叹道。
杨琼不敢胡乱回答，只是用目光显示出她的疑问。
“本宫找人查过，她中的那毒根本无解。”康妃自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明里找了太医过去看病，暗地里也安排了人手，可惜还是救不了人。
杨琼没有反驳这句话，也没有劝慰康妃。劝人的话之前春阳已经说了很多，她自认不会比春阳说得好，也觉得康妃不是一个需要人劝说的人。
“怎么不说话？”康妃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奇怪地望向她。
杨琼心说您让我说什么啊？娘娘问话是不能不答的，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娘娘，迟嬷嬷会理解您的。既然是陈昭仪下毒，恐怕是冲着您来的，您得早作打算啊。”
康妃用手支着头。“宫里这些手段，本宫见得多了，也不怕什么了。此事看来太明显了，本宫倒认为并非陈之遥所为。”
杨琼盯着康妃的侧颜，完美无瑕的一张脸，此时却写着丝丝的哀伤。你在哀伤什么？迟嬷嬷吗？迟嬷嬷不也只是一个奴才而已？杨琼暗自咬了咬唇，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思维有问题。自己来自一个平等的社会，可是康妃生活在一个等级社会。她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同社会造成的，这怨不得康妃。入乡随俗，自己终究是要适应的。
“那依娘娘看，此事是什么人下的毒手？”杨琼抛掉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集中精神想眼下这件事。
康妃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两天杨琼并没有想出什么结果，她也不纠结。道：“你在这里待的时日也不短了，宫里的主子们都记清楚了吗？”
杨琼不敢迟疑，“名字都记清楚了。”由于康妃很少出门，所以宫里这些妃嫔们她见过的没几个，名字倒是记住了，就是对不上号。

康妃满意道：“宫里最近要添丁了，你可知道？”
“奴婢知道。是楚修仪，听说有七个月的身孕了。”这种事情可是宫里的大事，她想不知道都不行。
康妃的凤眸扫过来，眸光流转。“皇上子嗣不多，楚修仪这次若是能生个皇子，你说皇上会赏她个什么位份呢？”
杨琼被这目光电了一下，脑子里灵光一现，“难道……她想要昭仪之位？”
康妃已经将目光移开，一脸的阴沉。低声道：“本来她想要的可不是这个位置。”
杨琼的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她虽然经常弄不清宫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但不是傻子。从前也是个伸手矫健，头脑灵活的精英人才。康妃这话，这表情，分明是说那个楚修仪想要个比昭仪还高的位置。那还有什么？比昭仪高的就只有一后四妃了。再回想之前康妃被贬林芳阁的事，难道是楚修仪所为？
“娘娘的意思是……之前您去林芳阁养病也是……”杨琼不敢多说。
“你倒是一点就透。”康妃叹了口气。“有了孩子，心思就大了。动本宫不成，她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若是本宫因为迟嬷嬷的事情和陈之遥闹得两败俱伤，她倒真是得意了。”
杨琼证实了心中的想法，只感到透骨的寒冷。主子们争宠，她不奇怪。斗得你死我活也无非是各凭手段。可是拿个老嬷嬷开刀，这未免太丧良心了！
“娘娘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她现在有着身孕呢。本宫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可是本宫不能害一尸两命。”康妃的目光飘远，漂亮的眸子里失去的平日的神采。“本宫失去过孩子，知道孩子对于母亲的重要。所以……无论什么事，都等她临盆以后再说吧。”
杨琼愣住了。不是说妃嫔一旦有孕，就会有很多人想着陷害吗？之前康妃也说了，她和锦妃都小产过，这显然都是被陷害的。为什么她会留着这个孩子呢？再说楚修仪一旦生了个男孩，必然受宠，到时候康妃想报仇就更难了。
康妃看着杨琼一脸的呆样，摇了摇头。“你以为本宫会去害她的孩子？”
杨琼心里这么想的，可哪敢答应啊？急忙摇头。
“本宫再心狠，也不会去害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再说……就算她诞下皇子，蒙受皇恩又能怎样？本宫想要对付的人，总是有办法的。”
杨琼突然觉得这时候的康妃美极了。那不是睥睨天下的霸气，而是运筹帷幄的睿智。
“后天皇后娘娘就回宫了。这后宫里一旦有了主人，事情也会多起来。本宫手里不能只有你一个人可用。”康妃突然一脸严肃地说。
杨琼暗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又让我推荐人？您堂堂康妃看人比我准多了，干嘛什么事都问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娘娘眼光独到，自然知道何人可用。”
康妃眸中带着戏谑，“学聪明了啊。知道跟本宫打太极了。”
杨琼暗道：“难道总被你牵着鼻子走啊。”
“你觉得嫣巧怎么样？”康妃问。
杨琼想了一下答道：“她是个机灵的人。对这宫里的消息也知道得颇多，就才能来讲，奴婢认为，是个可用的人。”
“嗯？”康妃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道：“你这话里有话啊。”
“娘娘身边向来不乏能人，娘娘不肯用，不过是不放心。嫣巧机灵能干，这点奴婢是知道的。但是忠心与否，就要看娘娘的眼光了。”杨琼对于嫣巧没有什么坏印象，相反，她倒是很喜欢这个八卦的小宫女。不过，喜欢是一回事，信任是另一回事。如果不是康妃和自己绑在同一条船上，她倒是不介意康妃信任谁。
“先用着吧。她平日不常在我面前出现，我也看不出来。这日久才能见人心，来日方长。”康妃看了看桌子上的漏刻，对杨琼说：“你出去吧，本宫要休息一下。”
自从和康妃闹翻了一次之后，康妃休息的时候就不要杨琼随伺左右了。杨琼不解，却也懒得问。不用正好，能休息的时候鬼才愿意去站岗。
晚膳后，嫣巧被康妃叫去，不知道吩咐了什么，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跟只小鸟似的，蹦蹦跳跳的。
千灵见了笑道：“得了娘娘眼吧？看你高兴的。”
嫣巧兴奋道：“我的好姐姐，敢情你是娘娘身边的人，不稀罕什么恩宠。我可是很少见不到娘娘跟前，在这宫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能替娘娘办事，当然高兴了。”
千灵只是笑，却也不去问康妃吩咐她什么了。这是宫里的规矩，主子的吩咐，除非当事人自愿说出来，否则别人是不能问的。

第27章 治伤
杨琼倒在床上，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千灵和嫣巧又说了一会儿话，转头看着杨琼奇道：“你这会儿怎么还不去娘娘那？”
杨琼转头，道：“不想去。”
千灵和嫣巧吃惊地对望了一眼，什么叫不想去？跟主子还有想不想的？青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看来上次的惩罚也没让她学乖。
想到上次的惩罚，千灵道：“对了，你的膝盖怎么样了？”自打那天帮杨琼上了两次药后，杨琼就再也不让她上药了。
“没事。早就好了，哪有那么娇贵了？”杨琼见千灵朝自己的床铺走过来，一翻身下了床，含糊道：“我该去娘娘那里了。”说着快步出了门。
嫣巧道：“青烨姐姐这是怎么了？都是姑娘家，她害羞什么？”
“她那膝盖，我瞧着不是那么快好的。”千灵叹道。
杨琼进了康妃的寝宫，见康妃正在摆弄一个小荷包。
“你干什么去了？”康妃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没干什么。”
康妃抬头道：“这是你回主子的话？”
杨琼别开头，“奴婢错了。”
“你是不想听本宫交代嫣巧的话吧？”康妃无奈摇头。“本宫说了多少遍，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要清楚。本宫对你好，那是本宫的恩典，不是你恃宠而骄的本钱。”
“奴婢记下了。”杨琼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完全不理会康妃。
康妃气闷，还没怎么样呢，又和自己使性子。她生气地将手里的荷包丢到桌子上，冷声道：“本宫赏你的，谢恩吧。”
杨琼有点吃惊，这位娘娘鼓捣半天是送自己的？
“谢娘娘……赏赐。”杨琼膝盖刚一着地，整个人就瘫了下去。
康妃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杨琼也不等康妃免礼，直接站起身。
康妃这次却不管她别扭的话，命令道：“过来，让本宫看看你的膝盖。”
“真的没什么事，娘娘不必看了。”杨琼退后了一步。
“过来。”这一句，当真是气场全开。堂堂康妃的威仪让杨琼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杨琼可不敢坐在康妃的床上，只好走到椅子上坐下，低头掀起罗裙，卷起裤脚，露出自己的膝盖。
康妃的眼神微眯，看着杨琼膝盖上的红肿发愣。半晌才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杨琼摇头。“娘娘，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
“本宫不是让千灵给你上药了吗？”康妃一着急，话脱口说了出来，等到她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杨琼听了心里一暖，扯了扯嘴角道：“奴婢谢谢娘娘关心。”
康妃尴尬的脸微微泛红，道：“你别转移话题。你这膝盖早就该消肿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早不跟本宫说？”
“奴婢是想查出原因再告诉娘娘。”杨琼没说出口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觉得就算告诉康妃，康妃也未必会帮她什么。毕竟是康妃下令罚跪，若是将这事闹大，指不定又会被康妃说成恃宠而骄。

康妃命杨琼将衣服整理好，站回到自己身后。唤了如娟进来，说自己不大舒服，吩咐她去请太医过来看看。如娟领命去了，康妃又吩咐杨琼几句一会儿要如何行事。杨琼应了，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康妃对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一会儿疾言厉色地教训自己注意身份，一会儿又温柔地关心自己的身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恩威并施？
太医很快就来了，因着康妃的吩咐，此事并没有宣扬。康妃说自己有些头晕，她这几日原本就瘦了些，此时故意装病，倒真是万般柔弱，惹人怜惜。
太医诊脉后，说是有些气虚，没什么大碍。正要开些补药，杨琼突然倒在地上。
康妃斥道：“怎么这般没规矩！”
杨琼委屈道：“回娘娘，奴婢膝盖疼痛难忍，失了礼数，还请娘娘原谅。”
康妃故作一愣，转头对太医道：“正好李太医在这，可否为本宫这宫女看看？”
李太医哪敢不同意，急忙过来查看。待看到杨琼红肿的膝盖，李太医也是一惊。他看了一眼杨琼，杨琼为了装作强忍疼痛的委屈模样，死咬着嘴唇，倒还真挤出两滴眼泪来。
李太医低声问道：“姑娘这膝盖是怎么弄的？”
杨琼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委屈的小模样。
康妃道：“前几日犯错被本宫罚跪了三个时辰，念在她平日里忠心，本宫赏了药膏给她，却不想变成这样。”
李太医道：“那娘娘可否将药膏交给微臣查看一下。”
“药膏已经用完了。”康妃睁着眼说瞎话，明显也怀疑到药膏被人动了手脚，而且她并不想打草惊蛇。
宫闱间的事，做太医的最是清楚。当下李太医不再多问，只是低头检查着杨琼的膝盖。
过了一会儿，太医又为杨琼诊脉。一整套下来，终于朝杨琼点点头，回到康妃面前。
“如何？”康妃喝着茶，一副不太关心的模样。
李太医道：“回娘娘，这位姑娘有中毒的脉象。从她膝盖的红肿情况看，毒药是从肌肤渗入。”
“能解吗？”康妃的声音四平八稳。
李太医点头。“好在发现得早，时日尚短。不过……”
“李太医有话直说。”
“回娘娘，毒药乃从膝盖入体。虽然可解，但是这位姑娘的膝盖还是受到了侵蚀，恐怕日后会留下隐患。”李太医说得很慢，似乎一直在斟酌用词。
“隐患？”康妃笑了，笑得李太医不寒而栗。
“微臣一定会尽力医治，确保将这位姑娘膝盖处的伤患彻底拔除。”
康妃听到此，笑容更深。“如此就有劳李太医了。”
杨琼此时早已经起身，事实上她还没有脆弱到无法站立的地步。刚才都是为了配合康妃演这一场戏，否则宫女要太医看病是违反宫规的。虽然有了康妃的命令，到底是不合规矩。这时杨琼走上前来递过一个荷包给李太医。李太医自然明白这里面装了什么，刚要推脱，就听康妃说：“夜凉露重，难为李太医跑这一趟了。”
“不敢不敢。”李太医不敢推脱，收了荷包藏好。
“本宫这宫女的病，还要请李太医费心了。青烨，替本宫送送李太医。”康妃含笑送客。
李太医早就看出杨琼在康妃那里的分量。既然知道她已经中毒，怎么还敢劳驾？急忙背起药箱快步出去了。
杨琼还是坚持送到门口。出了门见如娟和李太医的药童等在门口，这才放心地回来。
“如娟在门口守着呢。”杨琼接收到康妃询问的眼神，回道。
康妃点点头。看着杨琼的脸，似乎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
“奴婢没事。”杨琼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多说这一句，只是看着康妃的眼神，话便出了口。
康妃一笑。“没事最好。”
昏黄的烛火下，康妃清丽的眉目泛着柔和的光。杨琼想起第一次见到康妃，她一身素衣，不施粉黛，如同下凡的仙子一般。那种美丽，让人无端地忘记的凡尘俗世，只想与她一同羽化登仙。
烛火突然爆了一个灯花，让杨琼回过神来。她别开眼神，道：“多谢娘娘。”
“你就当本宫舍不得你好了，以后不要跟本宫使性子就好。”
杨琼听了，不禁失笑。这是康妃和好的邀请吗？想到这里，她心头又是一堵，怎么可能？人家是主子，自己是奴才。不过是舍不得一个得力的奴才罢了。
第二日，李太医偷偷让药童送来一盒药膏。康妃这次再不肯假手他人，亲自给杨琼上药，让杨琼很是受宠若惊。这药膏果然有效，到了晚上，杨琼的膝盖就已经消肿了大半。药童再次送来解毒的汤药，康妃命人熬了，看着杨琼喝下，这才放心。这一切，都是由宫女如娟来做的。杨琼看出来康妃对如娟很信任，明白了这个如娟一定是康妃的人。看来康妃果然在一步一步调动自己的棋子。
“明日皇后回宫，有得忙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康妃吩咐道。
杨琼没有逞强，老实地回到自己房间。千灵在收拾康妃明天用到的衣服首饰，还没有回来。杨琼坐在床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能在药膏里动手脚的人应该不多。嫌疑最大的就是千灵。会是她吗？杨琼苦笑。自己已经完全无法判断了。
算了，不想了。明天皇后就回来了，一定是个大阵仗。
杨琼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决定暂时清空自己的脑袋，这样她才能好好的睡觉。

第28章 皇后
翌日，皇后回宫。
由于皇后出宫是为了社稷祈福，所以回宫的场面特别盛大。皇上陪着去祭了太庙，在宫门口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贺。那真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杨琼身在后宫，都能听到前朝的鞭炮声。
此刻的她正站在康妃身后。康妃和宫里一众妃嫔都坐在上云宫里，这里是离前朝最近的一座宫殿。专门用来迎接帝后回宫的。与杨琼同在康妃身边伺候的还有春阳。这倒是很容易理解，杨琼不会伺候人。如果只带她一个人出来，估计康妃连倒茶都得自己动手。
此时康妃正在和右手边的周锦妃低声闲聊。周锦妃身边也跟着两个宫女，一个是常见的芙蓉，另一个杨琼不认识，听周锦妃叫她芍药。在她们对面坐着郑贵妃和一直未见面的柳淑妃。柳淑妃似乎身体不大好，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病恹恹的。郑贵妃很是照顾她，不时地嘘寒问暖。
四妃的座位之下，是陈昭仪为首的九嫔。皇上妃嫔不多，九嫔之位只有陈昭仪、谷昭媛、楚修仪和梅修容，看着显得单薄了些。再往下有几个美人，也在低声闲聊着什么。
众人午膳后集合在此处，就这么一直等到日头偏西。杨琼虽然膝盖疼痛酸胀，倒也不觉得怎样。她毕竟做保镖时站惯了。可是其他人就受不了了。还不说那些妃嫔美人们，单就是这些个宫女，一站大半天，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眼神中却都透出疲惫。
杨琼偷眼看着身旁的春阳，却见她还是站得规规矩矩，丝毫不见疲态。杨琼暗暗佩服，能做到这么好，这个春阳到底有两下子。
西斜的日光射入大殿，为一切都渡上了一层金色。众妃嫔聊也聊得累了，此时都住了嘴，却依然保持着良好仪态地坐着。
杨琼的膝盖虽然上了药逐渐消肿，但是到底还没好，站了大半天，有些麻木。她很想活动一下，但是看着其他人一动不动地跟个雕像似的，她也不敢乱动。别的倒不怕，只是怕引来众人的注目。到底不是原装的青烨，心里就是没有底。
终于，门口响起了鼓乐，有太监高声唱名道：“皇上、皇后回宫！”
众妃嫔急忙起身，身后宫女们纷纷过来搀扶自家主子。杨琼舒了口气，借机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腿。刚要去搀扶康妃，却被一旁的春阳抢占了位置。杨琼没防备，整个人被挤到了一边。她愣了下，随即释然。既然春阳想抢这伺候人的差事，她当然乐得清闲。
康妃没想到伸手过来的是春阳。她回头看了一眼杨琼，见对方竟然还往后撤了一步，心里又是火起。不过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何况春阳要比杨琼有分寸多了。
众人出了上云宫，一片旗幡招展中，帝后二人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众妃嫔皆盈盈下拜，口中齐道：“恭迎皇上、皇后回宫。”
皇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显得深沉威严。见状道：“都平身吧。”说完，和皇后携手进入上云宫。众人随后跟了进去。
杨琼下拜的时候一直偷眼瞄着皇后。见她穿着明黄色的皇后服饰，庄重威严，一张脸更是如同雕像一般。出乎她意料的是，皇后竟然不是个美人。充其量也就是中上之姿。不必说四妃各有千秋，就算是和那几位美人相比，也是比不过的。不过皇后的威仪倒是十成十，看那样子，杨琼莫名想起寺庙里宝相庄严的佛像了。
进了上云宫，帝后二人落座。众妃嫔开始按等级行大礼参拜。一套繁琐的礼节行完，天都有些黑了。皇上笑道：“众位爱妃辛苦了，暂时回宫休息一下，晚上还有宴会，先退下吧。”众人纷纷告辞。皇上陪着皇后回了皇后居住的凤慈宫。
回到珑华宫，康妃显然也累了。卸掉了繁重的皇妃礼服和饰品，换上轻柔的纱衣，倒在榻上休息。
杨琼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刚要离开，就听康妃说：“你要去哪？”
嗯？杨琼心道：你休息的时候不是不用我吗？
“回娘娘，奴婢要告退了。”杨琼恭谨道。
康妃睁开眼，看着她道：“你的膝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让娘娘挂心了。”杨琼说的是实话。

“在我这上完药再走。”康妃命令道。因为怕再次被人下毒，药膏一直是放在康妃的柜子里的。
“是。”杨琼不敢有异议。走到后面将药膏拿来，坐在椅子上涂药。
康妃看了看她的膝盖，点头道：“确实好了些。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还有点疼。”杨琼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工夫，就涂完药放下裤脚。将药放回原处，她回到康妃休息的湘妃榻前，正准备说话，就听康妃说：“你怎么看皇后？”
杨琼不明白康妃这么总喜欢问自己的想法。她一个现代人，能有什么想法？“回娘娘，奴婢没有想到皇后的姿色……呃……”杨琼斟酌半天用词，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位一国之母。
“没想到皇后姿容如此平庸吧。”康妃淡笑。
杨琼暗道：您还真敢说。
“这样的皇后才可怕。”康妃继续道：“她与皇上少年夫妻，执掌后宫十多年，众人皆服。无论多么高明的心机手段，都无法逃过皇后的眼睛。你说她厉害不厉害？”
杨琼越听越惊，没想到看着如同菩萨一般的皇后竟然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娘娘与皇后关系如何？”杨琼大着胆子问。
康妃一笑，有些诡异。“有一件事你记着，皇后此人，是本宫唯一认可的一国之母。本宫为人也算恃才傲物。后宫之中，独独信服皇后一人。那中宫凤位，也只有她才有资格坐上去。其他人想坐，总要问过本宫答不答应。”
皇后罗萧女，今年刚过而立。她出身不高。罗家不过是个三品之家，与那些个高门大姓完全没有办法相比。当初先帝诸子夺嫡，当今皇上原本并不为人看好。为了增加政治砝码，诸皇子在选择皇子妃的时候都娶了朝廷重臣的女儿。唯独当今皇上，十七岁迎娶罗萧女为皇子正妃。这一举动在当时被认为是退出夺嫡之争的信号。先帝对这件事也颇有兴趣，对这个本来不起眼的儿子多多留意。这一留意，先帝发现这个儿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无能。相比其他皇子的锋芒毕露，当今皇上行事更加沉稳、温和。他信守着中庸之道，却努力将万事达到一个平衡。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激化矛盾。当时朝廷出现一些内乱，未来的君主正是需要一个能够平衡各方势力，安抚民心的人。最终，先帝决定将皇位交给当今皇上。诸位皇子娶了各大世家的女儿，却为先帝所不喜。当今皇上娶了小户出身的罗萧女，却被先帝所注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杨琼听到这里，皱着眉头问：“娘娘，照您的说法，奴婢觉得皇后娘娘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哦？”康妃示意杨琼说下去。
“按照您的说法，罗家仅仅只是三品之家，是没有资格成为皇子正妃的。”杨琼虽然懒，可不糊涂。她听嫣巧说过，只有一、二品官员的女儿才有资格成为皇子正妃。罗家仅仅三品，依照皇后的姿色，给个侧妃都是勉强。
康妃似乎对杨琼的提问十分满意。这个丫头越来越像这皇宫里的人了。“皇后自幼就是皇上的伴读，这是先帝知道并允许的。所以当皇上提出迎娶皇后做正妃的时候，先帝才会应允。”
“伴读？”杨琼还算知道伴读是个什么东西。“可是皇后娘娘是女子啊？”难道这个朝代如此开放？男女生可以同班？
“皇上的老师是我朝一代鸿儒许玉山。他脾气古怪，收徒极严。很多达官贵人都想拜入山门，但是都无功而返。皇上敏达好学，得了老先生的青眼，拜师后才发现原来老先生已经收了一名入室弟子。那人就是皇后。”康妃的声音很动听，说话不急不慢，让人听着就觉得舒服。
“许老先生也收女子？”杨琼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康妃道：“许老先生自己说，他寻觅弟子二十年，才找到皇后一人。”
“哦。”杨琼越想越害怕，这么说，这皇后得是多牛的一个人啊！
康妃继续道：“皇后入学时，一直是女扮男装。老先生也默认了这种做法。后来又收了皇上，皇上得知皇后的真实身份后，上报了先帝。帝师难寻，先帝便也默认了这种做法。”
这下杨琼总算明白，为什么皇后回宫闹出这么大阵仗了。感情人家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啊！女子不以色事人，多少是种幸福吧。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帝师并非许玉山一人，康妃的父亲沈敬先也是。许玉山和沈敬先两人本是至交好友，许玉山第一个看中的弟子不是当今皇后罗萧女，而是沈敬先的长子沈明华。
月升日落，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春阳、千灵等人进来伺候康妃更衣，要去参加皇后的洗尘宴了。

第29章 梳妆
杨琼回到康妃身后，不声不响地继续当背景墙。康妃换了一袭浅碧色宫衣，梳了堕马髻。千灵精挑细选了两根步摇，插在康妃头上，随着康妃的动作，不停地晃动。杨琼看了，只想起那句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千灵在一旁见杨琼的眼睛盯着康妃发直，不着痕迹地轻咳了一声。杨琼回过神来，急忙低下头。
康妃微微回头看着身后的杨琼，唇角微微勾起浅笑。“千灵，你带着青烨回房收拾一下。今晚的宴会很重要，别让她失礼。”
“是。”千灵扶了扶，拉着杨琼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进房间，千灵就问道：“你刚才怎么回事？怎么看着娘娘看呆了？”
杨琼在千灵面前总是比较放松的。于是实话实说道：“娘娘好看啊！”
千灵无奈，“娘娘自然是美若天仙，但是这话不该我们说出来。”边说边围着杨琼转了一圈，然后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迅速地将她头发散开。
“喂！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梳好的。”杨琼拉着自己的头发不让千灵动手。
“你这发髻平日里也就算了，今天是见皇后娘娘，这样出去是要给咱们主子失脸面的。”千灵不由分说，将杨琼的头发散开，拿着梳子细细梳好，然后变戏法一般重新梳成双环髻。
“还不是一样？”杨琼嘟囔着。
千灵笑了，“咱们宫女只许梳双环髻。再说哪里一样了？比你那个软趴趴的发髻好了多少？”
“我又不习惯用桂花油梳头。”杨琼各种找借口，就是不承认自己手笨的事实。
千灵懒得和她磨牙，翻出杨琼的梳妆盒子开始寻找。要说杨琼会有梳妆盒子都是件新鲜事。她纯粹是觉得这小木盒子做工精美才收着的。虽然如此，但因为杨琼在康妃面前得宠，所以少不得一些赏赐。凡是康妃赏下的首饰杨琼都放进梳妆盒子里。平时嫣巧总喜欢借来戴，杨琼也不在意，随她去翻。反正都知道是康妃赏给自己的，没人敢拿去不还。
千灵选了一只白玉簪子给她插上。这簪子不是什么上品，但胜在简单大方。千灵也清楚，真要给杨琼头上弄些个步摇朱钗，且不说合不合规矩，单看她恐怕就不会走路了。
千灵又选了一对大方得体的耳坠子给杨琼带着，取出一只碧玉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这才满意。就在杨琼以为可以起身的时候，千灵一压她的肩膀道：“别动。”
“又干什么？”杨琼大叫道。
“你这脸面也该上些妆了。”千灵说着就动起手来。
若说梳头是杨琼必须要学会的技能，那化妆就是必须学不会的技能了。她一个做保镖的，整天里涂胭脂抹粉的实在不喜欢。她本人也从来不在乎这些。再说这古代的化妆品实在不是人会用的，她每次看到那些瓶瓶罐罐就觉得头晕，啥啥都分不清楚。
要说千灵还真是心灵手巧。片刻工夫，就替杨琼化完了妆。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层妆容，却令杨琼精神漂亮不少。
“怎么样？”千灵问道。
“哎？别说，真的不一样了！”杨琼在古代每次上妆都觉得很新鲜。
两人正说着，门口有人敲门。“青烨，你好了吗？娘娘等着呢。”
杨琼急忙起身，千灵又细心地一边帮她平整衣服，一边道：“跟着娘娘出门，不比在这宫里，你凡事多留意些，少说话。”
“哦，我知道了。”杨琼直到出了门才反应过来，千灵的语气怎么像老妈嘱咐儿子啊？
依旧是春阳搀扶着康妃，杨琼跟在身后。不同的是随行的宫女里多了一个嫣巧。门口步辇已经准备好了。康妃上了步辇，一行人前往凌霄阁。

凌霄阁是后宫专门饮宴的地方。康妃等人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到了。今晚不仅宴请了众位宫妃，还有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眷属。因此，此时是男女分开的。官员们在前殿吟诗唱和，议论时局。宫妃和官员的女眷们都在后殿里。一会儿开宴时，才会坐到一起。康妃的到来，又引起一连串的请安声。康妃微笑着示意都免礼。远远地便看见周锦妃坐在一旁和一个妇人说话。杨琼看不懂妇人身上的服饰代表什么品级，但看那繁复的样式，应该是个诰命。嫣巧就跟在杨琼身边。她不敢和春阳抢位置，只好贴着杨琼站。此时见杨琼看那位妇人，便轻声道：“那是二品诰命的品级。”
杨琼点头，也轻声问道：“你认得那位夫人吗？”
嫣巧笑道：“我的姐姐，我一个小宫女，哪里认得她呢？”
杨琼“哦”了一声。几个人跟着康妃走到一处座位，春阳扶着康妃落座，杨琼站在康妃身后，眼睛一圈又一圈地巡视着在场的众位女眷。巡视了一圈下来，杨琼突然意识到，这里是皇宫，怎么会有危险？看来自己明显是进入保镖的角色了，每到一处，习惯性的将周围的人过滤一遍，看看是否有危险。
这时，周锦妃结束了谈话坐到康妃旁边。“你倒是沉得住气，再不来可就开席了。”
康妃凤眸微眯，“左右不过是来凑个热闹，今晚的主角又不是你我，何必那么认真？”
周锦妃看了一眼四周，道：“你就是大胆，也不怕被皇后的人听去。”
康妃“呵呵”笑道：“即便不听去，我在她面前还会得了好？”
“你啊……”周锦妃取过果盘里的一颗葡萄，边剥皮边说：“皇后回来了，你可要当心些。”
康妃看了她一眼，“姐姐当真心疼我。放心吧，皇后要平衡后宫。如今这后宫里百花争艳，她一时还注意不到我这里。”
“就你机灵。”周锦妃吃了葡萄，一旁的芍药递过帕子，周锦妃擦着手，目光渐渐落到康妃身后的杨琼身上。“你这丫头倒是走到哪都带着。我怎么看不出哪里好了，能这么得你的眼？”
康妃笑道：“哪里就好了？你看她木讷得很呢。不过是共过患难，多一份情谊罢了。”
周锦妃点点头。目光又落到春阳和嫣巧两个人身上，看了看，道：“春阳倒是个懂事的，那个小丫头瞧着也机灵。这批人选得不错。”
“内务府送来的自然是好的。里面不知用着多少心呢。”康妃意味深长地说。
“总有几个得力的。你且慢慢选着，日子长得很，不这样，岂不无聊？”周锦妃也笑得别有深意。
正说着，远处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走了过来。来到康妃面前施礼道：“臣妇沈李氏参见康妃娘娘、锦妃娘娘，两位娘娘万安。”她身旁的姑娘也随后施礼道：“臣女沈如溪参见康妃娘娘、锦妃娘娘，两位娘娘万安。”
锦妃看了笑道：“沈夫人难得进宫，你们自家人说说体己话，本宫不打扰了。”说着，锦袖一翻，带着芙蓉、芍药去别处了。
杨琼见这两人是沈家人，已经想到是康妃的娘家亲人。果然听康妃道：“快起吧。大嫂快坐，自家人，不必如此客套。”
沈李氏让了让，还是坐下了。笑道：“得知今晚能够见到娘娘，如溪缠着我一定要带她进宫来。我生怕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丢了脸面。”
“娘！”沈如溪有些不满地撒娇。
康妃看着她，慈爱道：“一晃都这么大了，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出落得如此美丽。真要在别处相遇，本宫怕是都不敢认了。”
沈如溪小脸一红，扭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道：“姑姑就知道取笑我。”
康妃见了愈发地喜欢，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攒金丝的翡翠镯子，拉着沈如溪的手为她戴上。沈如溪大惊，看着自己母亲，不确定可不可以收下。
“还看你娘做什么？本宫赏的，哪里就收不得了？”康妃笑着点了一下沈如溪的额头。
沈李氏笑道：“还不谢谢娘娘。”
沈如溪忙俯身施礼。面上一片喜色。
康妃道：“罢了，你也不必陪着我们，去和小姐们玩吧。本宫和你娘说说话。”
“是。”沈如溪也不喜欢待在她们这里受拘束，立刻转身去寻自己相熟的官家小姐们去了。
沈李氏看着女儿消失在人群中，忽然敛起笑容，叹道：“如溪太不经世，真叫人担心。”
康妃拉着沈李氏的手拍了拍，道：“大嫂你放心，沈家的女儿，不会被人欺负的。”
沈李氏点点头，打听起康妃最近的身体情况来。康妃也问了问沈明华和家里的近况，得知平安后，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杨琼冷眼看着康妃与自家大嫂的谈话，看得出来康妃是关心家人的，只不过这种关心也只是问问近况，赏赐些物品。一入宫门，便是两世为人。这表面风光无限的宠妃，也终究是个可怜人而已。

第30章 宴席
看了一会儿，杨琼就把注意力放到周围的人身上了。忽然见外面进来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看服饰应该是九嫔一级的人，杨琼来了兴致，看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楚修仪了。自从康妃说了楚修仪的事后，她就对这位修仪娘娘格外的感兴趣。只是一直没有见过，可见这位修仪娘娘一直在宫里养胎没有露过面。转念一想，也是。皇上的孩子是多么金贵，今天是皇后回宫的大日子，想来不是这种分量的人，这位娘娘也不会出面的。
正想着，就听沈李氏笑道：“修仪娘娘这身子，怕是有七个月了吧？”
康妃点头，“应该是了。宫里要添新丁，大嫂可要想好送什么礼来贺喜了。”
沈李氏应了一声。伸手握住康妃的手，“娘娘，这后宫诸事，我们都是外人，帮不上什么忙。父亲大人说，娘娘是个聪明的女子，我们不必担心。”
“父亲说的自然不会错。大嫂，本宫很好。”
不多时，有宫女来通知，宴席开始。大家按品级陆续进入凌霄阁大殿。大殿里放置了很多桌椅，最上面那一桌自然是皇帝和皇后的位置。下面依次是四妃，九嫔及众美人。大臣和家眷按男女分列两厢，中间并没有遮挡。杨琼看着，暗道这古代也不是那么封闭嘛。
帝后二人也出现在大殿里，大家又是免不了大礼参拜。皇上说了几句场面话，皇后也附和了几句，随后入座。然后是四妃九嫔各美人，之后是大臣及其眷属。
众人入座后，有太监宫女开始上菜。一道道珍馐美馔陆续呈上，杨琼只觉得眼睛鼻子都不够用了。别说是吃，就是看上一眼，都觉得万分幸福。太监宫女穿花蝴蝶般游走在诸多座位之间，却繁而有序，丝毫不乱。
上了大概十几道菜，歌舞表演开始。先是一群歌姬上来唱了一首赞颂皇帝英明的歌。杨琼听着很好听，却听不太懂。只觉得那为首的歌姬眉目如画，歌喉婉转，真是一个妙人。一曲终了，众人退下。随后上来的是一群舞姬。一水的红衣，如火焰一般，煞是好看。每人手里一只带着短棍的红绸，有些类似艺术体操里使用的丝带。丝竹声起，众女随之起舞，手中红绸舞动起来，如火焰燃烧，猎猎作响。舞姬们柔韧的身体，将舞蹈的每一处都极尽完美地展示出来。令在场很多人都看得心醉神驰，不能自已。
丝竹声止，在场众人皆鼓掌称赞。御座之上的皇帝也微笑点头，不时地跟一旁的皇后交流两句。杨琼偷眼看着，暗叹：“这才是伉俪情深呢。”多少动人情话不过是说出去给外人听的。夫妻之间，原本要的就是这一份相濡以沫。
还未回过神来，只听鼓声大作，一群壮年男子每人手里一面小鼓，排着队走入场中。刚刚的红衣舞姬向左右一闪，变成了这群男子的陪衬。男子们走到大殿中央，突然一矮身，在众人之中，一名女子身着白色纱衣慢慢站起。突然一脚踏上其中一个男子的小鼓，一声鼓音响彻全场。紧接着，女子踏上第二面小鼓、第三面小鼓……鼓声由慢到快，连绵不绝。男子们起身，开始有节奏的跳舞，红衣舞姬们将男子们围在中间，舞动手中红色绸带。鼓上的白衣女子不停地穿梭在各个小鼓之上，带出一连串的音符，竟然有些金戈铁马的怆然味道。
杨琼也被这奇异的舞蹈震惊了。男子的力量和女子的柔媚，这正是力与美完美的融合。能在掌中小鼓上起舞，那白衣女子到底多少斤啊？只听说过赵飞燕可以做掌中舞，南唐舞姬可以做金莲舞，如今看来这白衣女子也不遑多让啊。
正想着，却见鼓声突然急促起来，一排密实的鼓点伴随着号角，场中男子和红衣舞姬开始整体旋转起来。而且随着鼓声的密集程度，他们越转越快，看得人眼花缭乱，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突然，鼓声停止，白衣女子跃众而出，直奔御座。大家还都在享受舞蹈的余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白影已经落到御座附近。这里正是妃嫔们所在的地方。白衣女子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直刺皇帝。其他的舞姬和男子们也都纷纷抽出自己的兵刃开始四下砍杀。
变故就发生在顷刻之间，谁也没有防备。皇帝只来得及喊道：“护驾！”房顶上和隐蔽处立刻出来数名黑衣护卫，和白衣女子缠斗在一起。
杨琼无暇再看热闹。因为她发现其中一些刺客已经奔着她们杀了过来。她想都没想，本能地一把拉起座位上的康妃，护到自己身后。康妃纵然再镇定，此刻也是花容失色。一个红衣舞姬此刻已经杀到杨琼面前，杨琼见一剑刺来，不躲不避，迎着剑锋欺身靠近。红衣舞姬没有想过杨琼会靠近，顿时有点愣神。杨琼右手立掌如刀，直切红衣舞姬的右手腕。脚下同时一勾一踹，那名舞姬短剑脱手，人已经被杨琼踹了出去。

周围的刺客一见这种情况，不约而同地向这边杀来。杨琼见情况不妙，捡起地上短剑横在胸前。其实她用不惯这种兵刃，总觉得太长，不趁手。但是眼下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再怎么不趁手，也比赤手空拳强。刚才她不过是出其不意，那刺客完全没想到一个宫女身手如此了得，否则谁胜谁败还很难说。
此时的大殿里完全乱作一团。吵闹声、哭喊声、怒骂声混成一片，血腥气逐渐蔓延开来。杨琼回头看了一眼康妃，只见她拉着身边的周锦妃抖作一团。煞白的脸色让人担心她随时都会昏倒。
春阳、嫣巧、芙蓉和芍药也都在一旁不停地颤抖。嫣巧的眼泪糊了大半张脸的妆容，狼狈得很。
来不及多看，杨琼叫道：“快护着娘娘们到御座那边！”
这些宫女里属春阳年岁最大，经世最多。此刻她虽然害怕，却还是听懂了杨琼的意思。她拉着康妃，拼命地想靠近御座周围。那里毕竟有皇帝的禁龙卫守护，是整个大殿里最安全的地方。
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又是扑过来一个红衣女刺客。此时她早已经杀红了眼，见到她们几个举剑就刺。芙蓉吓得大叫，叫声还未停，只见同样的一柄短剑斜刺里杀出，隔开女刺客的短剑后，反手一剑，将人刺死。
这些妃嫔宫女们哪里见过这样杀人的？芍药吓得连哭都不会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大叫。杨琼无暇多看，又有两个刺客过来，她短剑一横，再次帮康妃她们隔开杀招。
一旁又一声尖叫传来，众人转头去看。只见柳淑妃和宫女也在左躲右闪，此时一个刺客正奔着她们杀来。
杨琼兀自看着，动也没动。柳淑妃的宫女虽然不会武功，却也忠心护主。纷纷死在刺客的剑下。很快柳淑妃就剩下一个人，面对刺客带血的兵刃。
杨琼还是看着，纵然只是几步路，不过举手之劳，杨琼却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一声惨叫，柳淑妃丧命刺客剑下。
此事说来漫长，其实只在一瞬之间。待柳淑妃殒命，众人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周围的妃嫔宫女们见状痛哭失声。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宫妃，就这么死了。刺客转身奔着康妃她们过来，杨琼再次提剑上阵。几次三番下来，虽然有杨琼在，康妃等人还没有受伤，但是杨琼已经快撑不住了。这不是她熟悉的战斗方式，虽然她和墨烨学了剑法，毕竟时日尚短，还不能随心所欲。加之今天来的人都是以命搏命，和墨烨平时的切磋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杨琼猝不及防之下，能够支撑到如今已经非常不易了。
“娘娘！”杨琼刚刚解决了一个刺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耳畔嫣巧的尖叫让她猛然回头。只见康妃的背后杀出来一个刺客，短剑直奔康妃的后背刺去。杨琼伸手，将康妃拉到自己怀里。搏命之时也无暇顾及礼数，她看了一眼怀里的康妃，见似乎没有受伤，便将她向春阳身上一推，再次接下刺客的一剑。
这边杨琼还没解决这个刺客，康妃那边又出了状况。周锦妃吓得腿都软了，此时被倒地的椅子绊了一下，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康妃不肯舍弃周锦妃，死命地拉着她，但是周锦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这时又杀来一个刺客，奔着康妃就是一剑。
杨琼见此情景，“唰唰唰”接连三剑逼退眼前的刺客，一个箭步回援康妃。但是她此时体力已经接近透支，这毕竟不是她那特种兵的身子，心里想得很清楚，体力完全跟不上了。眼看无法隔开这致命一剑，杨琼将身子整个前倾，完全压在康妃身上。
剑锋刺入身体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四溅的鲜血。杨琼只觉得背后一阵剧痛，脑中一阵阵晕眩。她没有多考虑，反手就是一剑，刺入对方的身体，紧接着抽剑又是一剑刺出，确保对方再无生机。
“青烨！”康妃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纵然被溅了满身的鲜血也没有察觉。杨琼可没有时间理会康妃的惊叫，她咬着牙站起身，再次和刺客战到一处。

第31章 搏命
刺客们也被这样的景象惊呆了。一个浑身浴血的宫女，明明看起来武功不高，却下手狠毒，招招毙命。
不过震惊归震惊，打斗却没有一刻停下。杨琼觉得一阵阵呼吸困难，后背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她眯着眼睛，额头上的冷汗模糊了视线。由于大臣们当中有不少武将，此时都已经纷纷动手，从刺客手里抢夺兵刃，进行自卫。宫里的侍卫也赶了过来。杨琼这边的人没有一开始那么多了，但是此时此刻，就算一个刺客也足以要了她的命。后面康妃还在叫着她的名字，杨琼没有办法回头，她只觉得现在每做一个动作都十分吃力。她勉强自己集中精神，发现周围只有两个刺客，她心中有了计议。没有向康妃靠近，相反，她尽量将人引向远处。生死有命，杨琼没什么怕的。但是只要还没断气，就要尽力保护雇主的安全，这是一个保镖的职业操守。
康妃看见杨琼后背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在地面上形成蜿蜒的血流。她的心都在颤抖。此刻她完全忘记了害怕，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将她的心捏成一团。
好在春阳还算镇定，一见有机可寻，立刻拉着康妃跑向御座。康妃此时一颗心都在杨琼身上，几乎是被春阳拖着进了禁龙卫的保护范围。很快，周锦妃也被芙蓉和芍药拖了过来。嫣巧几乎是爬着过来的，但是终究还是暂时安全了。
杨琼眼角余光见康妃等人已经安全了，整个人愈发的迷糊。她虽然不怕死，却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于是攒住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短剑反手握住，用她在部队里学到的军刺的用法，辅以擒拿技法，在被两名刺客包围的情况下，成功将二人击杀。见刺客倒毙，她也支撑不住了，随之倒了下去。一名红衣舞姬出现在她面前，恨声道：“都是你坏事！”说着，手中短剑照着杨琼的脖子划了过去。
杨琼还没有完全昏迷，想躲避却是一点都动弹不得。她看着森冷的剑锋逼近，不禁想笑。努力了这么久，却还是功亏一篑。看来她最终要丧命于这场莫名其妙的行刺当中了。
正想着，但见寒光一闪，红衣舞姬已经一声惨叫，尸首两分。杨琼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中透着熟悉的黑衣人影，而后就昏迷了过去。
当杨琼苏醒的时候，见到的是自己熟悉的床幔。她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看了看周围，确定是她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人，她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好累！杨琼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耗尽了自己仅有的那点体力。耳边传来开门声，杨琼很想看一眼是谁，却敌不过周公相邀，再次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琼再次醒来。她这次学乖了，没有急着动弹。先是转着眼睛看了看，还没看上两眼，就见到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呀！青烨醒了！”嫣巧超分贝的声音吓得杨琼恨不得再次昏死过去。很快，千灵的脸也出现在她眼前。
“真的醒了！”千灵仔细看了看她，高兴道：“快！快去禀告娘娘，青烨醒了！”
嫣巧最是机灵，一溜烟儿跑去康妃寝宫里报信。
没过多久，康妃带着春阳等人已经闯了进来。看见杨琼睁着眼睛，众人又惊又喜。康妃的眼睛有些湿润，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是死攥着手里的帕子。半晌才道：“如娟，快去请李太医过来，就说青烨醒了。”
“是。”如娟清脆地应了，小跑着出去请人了。
“青烨，你觉得怎么样？”康妃坐在杨琼床边的椅子上，小心地问。
杨琼张了张嘴，费了好大劲说出来的话，却没人能听见。她知道是自己伤得太重，一时恢复不了。她倒是不着急，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再不敢要求其他。
康妃等了半天也不见杨琼回话，不禁又担心起来。春阳道：“娘娘，您看青烨才刚刚醒过来，哪能回答您的问话呢？且养几天恢复恢复才行。”
康妃点头，也知道自己是太心急了。她看着杨琼，见她虽然脸色白得吓人，但是眼睛却依旧清澈明澄。就这样看着看着不觉呆了，直到春阳推了推她，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原来是如娟进来通报，李太医已经到了。
“快请。”康妃起身，给李太医让出位置。
李太医进来给康妃行了礼后，便坐到杨琼床边的椅子上。先看了看杨琼的气色，也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才开始诊脉。
“如何？”康妃见李太医收回了手，忙问道。
李太医起身回道：“回娘娘，青烨姑娘能够醒过来，就说明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她伤势太重，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微臣会每日前来诊脉，还请娘娘放心。”
康妃在李太医面前始终端着架子，闻言道：“那就有劳李太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