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淡金色的阳光在窗棂上流淌,融化在Elsa淡金色的发丝上。
——顺着被随意编成的发辫滑过肩头,滴落在她初雪般的白棉衫。
她双手撑着窗沿,微微侧过脸,淡淡的逆光拂过她俊美的容颜。
含蓄的忧愁凝结在她冰蓝色的眼眸,还有微微挑起的眉梢。
并和着嘴角温柔的微笑。
我的目光游移在照片里和照片外。泪水忽然模糊了我的双眼,同时模糊了现实与梦的界限。
模糊了封尘的记忆。
也模糊了逝去的时间。
拍完了这张临别的照片,我低着头,一边默默地静候眼眶里的泪水回流,一边回味着之前的一幕幕情景。
……
在那一场心灵的风暴之后,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摸到Elsa的手机,是怎样拨通急救中心号码的了,我感觉自己那时才像一个真正的机器,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失去了任何感受外界和思考的能力。我只记得倒在地上的她反复呢喃着同一个词——“对不起”,我恸哭着把她拥在了怀里。
之后她住进了医院,我则被打发到了Belle家。每周我还是会去做“康复检查”——好吧,也许更应该叫它“实验后的持续观察”。 上帝创造了人,人创造了我,作为跟机器相提并论的一群生物,我们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但Elsa还是尽全力把我推向了外面的世界,她在以她的方式还我做人的权利和自由。
在那段时间,我拿到了学校批下来的“游学申请通知单”——和Kristoff的那个约定。但我默默地把它收了起来,那时的我已经有了一个新想法:如果Elsa需要我,我就不走了。我还是每天放学都会去医院陪她一会儿再去Belle家,给她讲讲外面发生的事情,好让她开心一点。而她呢?还是那副老样子,点头微笑,非必要时不作回答。一切恰如往昔,只是我们的心都变了。
某一天,我坐在Elsa的病床前,准备给她讲讲最近发生的趣闻,可没等我开口,她先问道:
“听说你最近申请了一个游学计划?”
“啥?你怎么知道的?”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有些尴尬,“关于这个……我只是很久以前申请着玩的!当时只是一时兴起,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你的身体还不太好。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不去的——”
Elsa微笑着用手势打断了我。
“你的辅导员给我打过电话。”她耸了耸肩,“而且我也没说我不喜欢,你当然可以去。”
我瞪大了眼睛,我告诉她,我不能在她生病的时候离开。可Elsa却说,她现在的状况控制的很好,还有很长时间可以陪我,十年是最起码的,二十年三十年都有可能。
“我没有生气,真的。”她眼里带着往日的温柔与宠溺,“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们都没有做好准备,尤其是我。当务之急应当是各自想一想今后的事。要是现在把我们硬拴到一起,只怕以后都没有办法面对彼此。”
“可是你的身体……”
她又告诉我,研究所一直在给她用最好的药,而且还可能有新的特效药问世。她在试图让我安心,她也的确做到了,虽然我心头还是有一片小小的乌云。
“如果你骗我怎么办?”我有些不太客气地说道,“你一直都说自己很好,但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实情。”
“哦……”她闻言挑起眉尖,故作受伤的表情看上去分外可怜,“虽然我的信誉值已经很低了,但这次的话句句都是实言。不过是半年而已!我保证等你回来后,肯定会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
“你确定?”我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我有点不太相信。”
“我保证。”她一脸肃穆地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
于是我相信了。
在那之后,她又让我领着Kristoff到病房看望她。记得那次谈到最后,她笑着鼓励Kristoff:
“加油和Anna培养感情。如果你们这半年能过得过去,我希望能早点看到你们确立婚姻关系。”
“你说什么?!”
这句话让我和Kristoff同时惊掉了下巴,“我们还没在一起那么久,这么快订婚是不是太草率?”
我对Elsa潜意识里的感情让我对离开她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
她又问我是不是不喜欢Kristoff,当着他的面我能回答什么呢,我只能回答喜欢。
我就这样上钩了。
送走了喜出望外的Kristoff,我回头质问她,是否我在她眼前就这么让她不顺心?
“不是这样,你想错了,”一丝委屈浮现在Elsa盈盈的眼中,“我绝没有看你不顺心。我只是想让你拥有一个真正的家庭——”
“难道我们在一起不算是个家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过真正的亲人!”愤怒的吼叫被我压缩成了颤抖的哀鸣。
“我当然当你是真正的亲人。”她开始激动起来,胸口起伏不定,“现在的你就是我的妹妹,正因如此我才想要为你考虑。”
她会再次受刺激而倒下吗?恐惧中,我匆匆道歉后离开了她。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又回想起不久前Belle对我说的话——
“如果说‘过去的你’的死引发了Elsa的仇恨,并犯下过错,那现在的你则唤醒了她对生命的希望与热爱。她最大的矛盾其实有两点,一是创造了你却不能给你正常的生活,二是想陪伴你又必须保守秘密。”
“她现在的生活重心是‘你’!无论她投入的是姐妹式的亲情,还是割不断的爱情,那个对象都是‘你’。即便这些感情是因‘过去的你’产生,但它们的实际应用对象只有你一个。”
“接受Elsa对你的爱,接受你自己,Anna。我活了这么长时间才得出这条结论:在对待自己的问题上,人必须要做到无条件自信。你要接受你是Elsa妹妹的这个身份——这只是第一步,以后再怎么走都随你。”
可她现在连妹妹都不让我做,她在把我推走。
那时的我满心都在想:她肯定是因为处理不好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实在无法跟我一起生活下去了;虽然很想和她维持从前的关系,但我不能勉强她。
我从没有哪一时刻竟感到如此疲惫,如此想要逃离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曾经的归宿已经不属于我,那时的我整日都想在这个世界上放浪形骸地游荡。
Belle一定是哄我的,我在某人眼里大概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想我还是走吧。
如果这样能对她好。
……
长久的静默之后,Elsa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回忆。
“在你走之前,我也想问你要一个纪念品。”
听到这句话,我猛然抬起头看她,而她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别处。
“你想要什么东西?”我明明什么都没有。
她咬了咬下唇,沉吟良久。
“一个吻。”
说完后,我看到了她的指节紧张地攥紧,又缀上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我想我没有理由拒绝她。
然后我来到她的面前,逐渐缩小了彼此的间距。
扑面而来的是记忆中只属于Elsa的泠然香气——我有多久没和她靠的这么近了。
她眼底的光闪烁了一下,微微弯下腰,闭上了眼睛。
踮起脚尖亲吻她的那一瞬,那如同万千虫蚁爬过的麻痒感又凶狠地揪住了我的心。
我犹豫了一秒,那一刻我竟无比渴望吻上她的唇。
但是我没有。固执而倔强的我,不甘做一个替代品,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死死抱着所谓的自尊心。
于是我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哪怕我竟如此舍不得立即挪开,迷醉而失神地紧贴着她那一小点微凉的肌肤。
我们都保持着那个吻与被吻的姿势,静静地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不,是时间真的停止了。
“我们又见面了,Anna。”
又是那个谜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