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昨日傍晚到达长留后,与墨冰仙一起被安排在长留掌门幽若特意准备的寝殿中。自从知道她来了,白子画便开始心神不宁,他已告诫过自己要远离花千骨,可犹豫再三,他还是观微了。
他观微找到一个人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就像饿了许久的人看见食物时手伸得特别快一样。
虽然要么只是远观,要么近观却极为短促,他看见花千骨的时候,内心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在水洞中看见的花千骨一直在入定中,他留有印象的只有那要命的气息,现在看见的花千骨才是她恢复记忆后的第一眼。
他发现他所看到的,依然是那个纯真美丽的萧小古,只是表情上的淡然恬静代替了童心未泯的活泼顽皮,举止中的娴雅优美代替了魂魄未全时的天真稚拙,但依旧显得十分自然,她已成长为表里如一而且光彩照人的青春少女。
白子画突然感到万分懊恼,这完全不是他想象的样子……他若知道她是这个样子,就算不打开封印,当初他也该去异朽阁,如东方彧卿说的那样:陪陪她,做做戏。
他本不愿那样伤了花千骨或是萧小古的心。
现在看来,当时他好像还是弄错了一件事:他始终没把萧小古与花千骨看做一个人。
而且,他仍隐隐地将花千骨看做与夏紫薰一样。他是亲眼目睹了夏紫薰是怎么因为爱而不得,由善良温柔变得暴戾狠毒,最后又堕仙成魔的。那是长留上仙在有记忆的印象中离情爱最近的一次,他看到情爱如同毒汁一般腐蚀了一棵原本美丽的琼花玉树,而后封印记忆的他又了解到自己陷入情爱执念后的种种丑陋行为与疯癫样子。
就算世间情爱并不都是这样害人,至少在白子画心中,也绝不是能给人带来好面貌的东西。
也许这才是他千不情万不愿去异朽阁的真正原因,他不想眼睁睁看见他心中非常可爱善良、天真快乐的萧小古变成一副满怀幽恨的怨妇模样,更不愿她以一种肯定为他所不喜欢的渴望或嗔痴甚至更糟的态度对待他。他愿意默默埋葬心中那个为他所喜爱的萧小古,也不愿目睹她的美好被吞噬。
而上次去蜀山时,他才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要去见的是前世的徒弟花千骨,原来的萧小古,只当不复存在。
说到底,白子画还是把前世花千骨的记忆与情感看成是毒蚀萧小古的妖怪了,就跟认为封印记忆中的情感是个妖怪,打开封印放出来就会把自己变成怪物的想法如出一辙。
现在,他却清清楚楚地发现了这样的事实:萧小古是美好的,归全魂魄、恢复了前世记忆的花千骨依旧是美好的,甚至更加美好了。
她丰满的额头蕴涵着坚韧与聪慧,宁静的面容是历经沧桑却依旧不变的纯真澄净,一颦一笑散发着丰富动人的韵致,一举一动都有鲜花正开的青春魅力。
他回忆从瑶池到天山,再到蜀山她的一幕又一幕,再对比现在,原来恢复记忆的她只是突然长大了,那些让他愉悦的特点却是一脉相承地延续下来,而且如一幅未完成的佳作又添上了更妙的几笔,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好。
当她的目光每每望向绝情殿时,白子画的心就砰砰直跳,她的美好也立时加了倍。
他仿佛忘了自己要远离花千骨以免重蹈覆辙的自我警训,一天到晚地观微于她。
倘若她心中并无怨恨阴霾,也不想纠缠上一世,已觉这是新的一生,一切从头开始,他何必那样排斥远离她。然而那致命的气味又让白子画不得不顾忌着不敢去见她,可这不是小古的错,全是自己的错,封印记忆中的自己非要认徒弟,非要把徒弟弄到手,与恢复记忆却依旧淡定自然的小古相比,封印中的自己真是个禽兽不如的师父。
到这一步,白子画反而越发不敢打开玄镇尺封印的情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