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那人引着张启山走向台边一间门洞,走进便见一二三十米长的长廊,廊下种着花草树木,几颗梅树枝头挂满了金黄色的花骨朵,开的正艳。满廊的腊梅香闻着很是舒服。那戏苑外看规模不大,其实那戏台后可是二月红祖上传下来的老宅子,内部设施一应俱全,若不是在这儿生活,要找着门道恐怕也有些困难。
“佛爷,这边左拐,到底便是红二爷的更衣间。这里失陪了。”
那人站定了脚步,便不再向前。
张启山“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便移步向那处走去。此时虽还未到夜里,但冬日里日头去的早,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暗暗的黄光。张启山轻轻叩门,听到里面二月红轻声问道,
“可是张大佛爷来了?”
“正是。”
那里面像是“嗯”了一声,随后便有脚步声踱到门前,“吱呀”的一声,那樟木门便打开了,二月红站在门前,着着戏服,还是方才从舞台上下来的样子。他笑盈盈的倚在门边,和张启山不过相距一两拳的距离,呵出的气喷在张启山脸上,传来一阵脂粉香味。
“外头天凉,怎还这般站着?快进屋。”
说罢便顾自地向屋内走,张启山迈进了屋门,随后将那门仍是虚掩上,这才打量了下屋内的摆设。屋子靠墙摆一张梳妆桌,上头摆着明晃晃一面长镜,桌面上散落着三两个泡子料花,那只水钻定花也摆在那桌上,显然是方才从二月红头上卸下来的。边上架了一只面盆,盛了半盆水。桌前摆一把川字椅,椅腿下散落着一双绣鞋。另一边则是一把长衣架,上头挂满了戏服衣裳,近处点了一盏落地灯,发出暗暗的黄光。除此之外便是靠墙放着的一把椅子,一面屏风,别无他物。
二月红自窗台边拿出一盏银烛台,从那梳妆桌的抽屉里找出了一盒洋火,滑亮了一根点上了,一指那靠墙的椅子示意张启山坐下,随后将那烛台放到了梳妆镜边上,自己也坐到了那镜子前,慢条斯理的继续拆那头上的发饰。那烛火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道叫张启山凝视着看了些许时候。
过得半晌,二月红才开得口:
“不问问我唤你来做什么么?”
“红二爷不提,张某便在这边看看红老板卸妆的模样,也是好的。”
二月红啐了一声、回身看了看张启山,双手兀自背在脑后拆那耳挖子,浅笑道:
“难不成当真请大佛爷来观我洗漱卸妆?也太往我脸上贴金了。”顿了顿,道:
“不过也差不离,这会红某请佛爷到撇处来,也不过是想与佛爷说会话罢了。”
张启山失笑,答道,
“红老板若是想找张某聊天,那自然奉陪。”
二月红不答,把那拆下的耳挖子放在一边,又从腰间解下一张帕子,放入了水里浸湿,随后又取出来搅干,开始擦那脸上的白粉。
又过了一会儿,二月红忽地问道:
“今日扮的杜丽娘,可美么?”
张启山一愣,答道,
“红二爷的扮相,自然是没话说的。”
二月红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把那满是白粉的帕子又放入的水中洗净,张启山眼见水被染成了浑浊的奶白色。他随后又搅干那帕子、擦拭那未擦去的右半边脸颊。
“那与当时那出【贵妃醉酒】比,哪一回的扮相更俏些?”
“大佛爷,又更欢喜哪一出?”
张启山听到他这么问心中颇感诧异,抬眼看那人神情,却是并无变化地看着镜子卸妆罢了。
“若是论雍容华贵,那是【百花亭】演的美,而若是说那唱腔音色,那自然是红二爷现今唱的要婉转些。”
二月红没有答应,只是细细去擦那深画眉,过得一会儿,方听到一声悠悠的叹息。
“非是在问这个,我不过是想知道,大佛爷究竟是更欢喜从前的二月红,还是现如今的二月红?”
说罢,转过了头来,不做声地凝视着张启山。张启山被这样问也大出所料,不明白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二月红见他不答话,只好再背转了身去,自言自语似地又说了起来,
“那年头一回登台子那天,大佛爷也就似是今日一样,坐在台下,不过是那日瞧我瞧得紧,今日瞧得轻罢了。想来我一介戏子,本也就是低贱行当,佛爷莫耻笑。”
“不过我便是不死心,今日一见,不过是想问问佛爷,你对我二月红,可有那一分半点的情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