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足足烧了五天五夜。有如张启山所料,将长沙焚成了一片断井颓垣。那一日他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朝阳,金光遍布,却叫他觉着那么凄凉。
他们最终还是回去了。
水精帘里颇黎枕。那房里是多填了一面苏绣屏风。一边的花瓶中零落地插着一两枝腊梅。青丝长发,二月红歪在床上陷入一片烟丝醉软。
他沾上了。
轻轻嘬上一口,那略显得厚重的香气软了他的身子。回想起当时初沾鸦片的时候被呛得天旋地转,不由黯黯摇头。他曾经便是最厌恶这气味了。甚至连烟土都敬而远之。
当年还自惜,往事那堪忆。
骨骼碎裂的疼痛感时常发作。那一回疼的实在熬不过去,才碰了这东西。张启山知晓了,也不言语,只静静坐在那里。便是这一口呛得他咳的撕心裂肺。也是这一口,叫他从此欲罢不能。
他恨,但不悔。
那孩子最终下落他也不晓得,交给张启山安排去了。长沙已然元气大伤,想来短期内没他登台子的地。这才由他终日斜倚在床沿上,百般无聊之际望着那瓶里的梅花出神。往常年份,他可都愿意到园里去看花。以为折下了枝桠便是糟蹋了。眼下插在瓶子里,凄凄冷冷好不残伤。与自己的现状,倒是相得益彰,更引人触景伤情。
暗嘲。
猛听闻门外有脚步声,像是靴子走路的声响。大约是张启山来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张启山也很是不容易。点火的人和警卫部长当场就遭了枪毙。上头的人自然晓得这事怪不了张启山,但后者显然无意再不知羞耻地白坐这位置了。辞了官,心头也总算好受了些。在自家收成里分了一半散给穷人,重建房屋,补补家用。长沙百姓自然也是心存感激的。便是谴责之声也少有耳闻,倒落得个耳根清净。
最叫他揪心的,便是眼前歪在床边的二月红。他是瞧着那人日复一日地消瘦下去的。瞧着那人原本如秋波水润的眸子渐渐暗下去,终日锁着眉,形同枯槁一般地偎在屋子里吞云吐雾。见他颓一分,他心头也就紧一寸,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红儿。
“启山……”
吞云吐雾,同翻云覆雨差不了几个字。待他一进门那人便贴了上来,抬头就去吻他的唇。舌头探入搅动,两人便搂着滚到了床上。
“给我。”
承欢,承欢。他叫的妖娆,再不忌讳。长长的吟,轻轻的叹。胸膛起伏,身子微微颤抖。他此时是什么?还是人么?仿佛他二月红便这么陨落了似的。他不愿再去想,迎合着张启山的动作仰面呻-吟。脑中却是混沌,像盛了污水一样洗濯不去。
废了,他废了。想到这儿那脱了力的感觉犹如藤蔓一般蔓延上了他的身子,释放了。叫他伏在了张启山胸前。青丝散漫。他不是不曾落泪——那却不是哭。眼下可是张启山头一回看到他哭了。
“启山……我废了啊……”
他哭的凄惨,却是真的伤心。高兴时便开怀,悲切时便哀哭。他从不吝啬自己的悲切,倒教他不必为憋回眼泪白费心思。那滚烫的热泪——就这样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撒在那人颈边项上,顺着锁骨又流动下了皮肤,床上一两点斑驳的泪痕。先是带声的啼哭,渐渐化作无声的啜泣。
啼枯湘水竹,哭坏杞梁城。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若是到了伤心处,却也无意掩饰。张启山不言,轻轻抚上他脊背。待他哭的几乎没了力气,才伸手撩开他的长发,将脸上剩下的泪痕拂去,低声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戒了吧。我帮你。”
那人垂着头,一动也不动。看不见脸上表情。许久才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