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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幽幽
皇后区林边，凯尔顿街
伊费的妻子凯莉‧顾威简直不敢相信天黑得那么快。她走出家门站在人行道上，街坊邻居也都出来了。凯莉盯着灰暗的天空。她很清楚日食的原因。尽管如此，她仍惊慌到几近晕眩，有股想逃跑、想躲藏的冲动。
天体排成一线、月球的影子落在地球上：日食的现象深入到她内心深处。唤醒了体内怕黑的动物本性。
其他人一定也有同样的感受。日全食的时候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站在神秘怪诞的薄光下，影带如漂泊的鬼魂。就好像有一道冷风来袭，没吹起他们的头发，却凛冽透骨。
英文里有种说法，当你无故打冷战的时候，旁边的人就会说：有人刚走过你的坟头。日食的感觉就像这样。某个人或某个东西一口气走过所有人的坟头，死寂的月球踏过了生气蓬勃的地球。
她又抬起头，看到了日冕。她也看到和太阳本质相反的星体，黑暗无脸，在盛怒中从虚无的月球后方散发一圈光芒，顶着蓬乱发亮的白发居高临下怒睨着地球。像是死神的头。
邦妮和多娜是凯莉的邻居，邦妮的手就插在多娜垮裤的后方口袋里。邦妮带着笑意转过头来对凯莉喊：“是不是很迷人啊？”
凯莉没回应。她们难道没感觉吗？对她来说，这不是奇观，也不是午后的表演。怎么没有人看出这是一种恶兆？
街上传来“哇”、“啊”等惊讶不绝的声音，大家都把握这罕见的时刻，没有人感到不安，只有凯莉除外。她不禁怀疑，我是怎么了？
在电视上看到伊费，是她陷入不安的部分原因。虽然他在记者会上没多说什么，但凯莉从他的眼神还有他说话的方式就知道有问题。大问题。显然尽管州长和市长像机器人一样反复为民众鼓励打气加强信心，他们也没办法处理。这个问题不只是长程航班上两百零六位乘客在原因不明的情况下突然暴毙而已。
是病毒吗？是恐怖攻击吗？还是集体自杀？
她希望查克和麦特快回家，她希望他们立刻回到她身边。她希望日全食赶快结束，她也希望以后永远都不要再经历这种感受。她透过滤镜看着杀手般的月球在黑暗中欢庆着胜战，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伊费的妻子凯莉‧顾威简直不敢相信天黑得那么快。她走出家门站在人行道上，街坊邻居也都出来了。凯莉盯着灰暗的天空。她很清楚日食的原因。尽管如此，她仍惊慌到几近晕眩，有股想逃跑、想躲藏的冲动。
天体排成一线、月球的影子落在地球上：日食的现象深入到她内心深处。唤醒了体内怕黑的动物本性。
其他人一定也有同样的感受。日全食的时候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站在神秘怪诞的薄光下，影带如漂泊的鬼魂。就好像有一道冷风来袭，没吹起他们的头发，却凛冽透骨。
英文里有种说法，当你无故打冷战的时候，旁边的人就会说：有人刚走过你的坟头。日食的感觉就像这样。某个人或某个东西一口气走过所有人的坟头，死寂的月球踏过了生气蓬勃的地球。
她又抬起头，看到了日冕。她也看到和太阳本质相反的星体，黑暗无脸，在盛怒中从虚无的月球后方散发一圈光芒，顶着蓬乱发亮的白发居高临下怒睨着地球。像是死神的头。
邦妮和多娜是凯莉的邻居，邦妮的手就插在多娜垮裤的后方口袋里。邦妮带着笑意转过头来对凯莉喊：“是不是很迷人啊？”
凯莉没回应。她们难道没感觉吗？对她来说，这不是奇观，也不是午后的表演。怎么没有人看出这是一种恶兆？
街上传来“哇”、“啊”等惊讶不绝的声音，大家都把握这罕见的时刻，没有人感到不安，只有凯莉除外。她不禁怀疑，我是怎么了？
在电视上看到伊费，是她陷入不安的部分原因。虽然他在记者会上没多说什么，但凯莉从他的眼神还有他说话的方式就知道有问题。大问题。显然尽管州长和市长像机器人一样反复为民众鼓励打气加强信心，他们也没办法处理。这个问题不只是长程航班上两百零六位乘客在原因不明的情况下突然暴毙而已。
是病毒吗？是恐怖攻击吗？还是集体自杀？
她希望查克和麦特快回家，她希望他们立刻回到她身边。她希望日全食赶快结束，她也希望以后永远都不要再经历这种感受。她透过滤镜看着杀手般的月球在黑暗中欢庆着胜战，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布朗克斯，洋基球场
查克站在观众席上，麦特坐在他旁边。麦特紧盯着日食，鼻子皱在一起，嘴巴张得好大，就像驾驶眯着眼睛看前方路况的模样。五千多名洋基球迷一齐戴上日食滤镜、站起身、抬起头，在最适合打棒球的下午看着月亮让天地黯淡下来。
只有查克‧顾威没抬头。日食的确很酷，不过看一眼就够了，
“各位女士、先生，”体育播报员薛帕德说，“各位小朋友 ，您可以将安全镜片拿下来了。”
大家都拿下镜片了。五千人的动作几乎整齐划一。赞叹惊呼声立刻响遍全场，还有人鼓起掌，接下来全场欢呼。人们看到一个黑色的大圆盘，外缘绯红的细环熊熊燃烧着，还有一圈微弱的白炽光环。就像眼球一样：月球是又黑又圆的瞳孔，日冕是眼白的部分，瞳孔周围爆裂的红光，就像泛红的血丝。有点像僵尸的眼睛。
酷。
僵尸天空。不，是日食的僵尸，蔽日的僵尸，月之行星降生的诡异僵尸！等等，月球不是行星。僵尸之月。
球场传出了管风琴的音乐，几个醉汉化身为乐团指挥，挥舞着手臂，要在管风琴伴奏下唱出老套的〈月影纠缠〉。棒球比赛观众要欢呼时实在不需要借口，就算今天不是日食而是陨石从太空朝他们砸过来，他们也一样会锣鼓喧天。
麦特一边欣赏着免费的滤镜，一边用手肘轻推查克。
“值得收藏，对不对？我跟你赌明天一定有很多人拿这眼镜去网络上拍卖。”
麦特一说完就被喝醉的球迷推了一把，他手上的啤酒洒到了麦特的鞋子上。麦特先愣了一下，然后对查克翻翻白眼，那表情的意思就是：“你又能拿他怎么办？”但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现在查克真的很希望自己是和爸爸一起看球赛。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麦特的手机，再检查看看爸爸有没有回简讯。
手机显示搜寻讯号中。还是不通。之前就有人说因为太阳耀斑与辐射干扰，无线电波和周围的卫星可能无法正常运作。查克把手机收起来，又拉长颈子在球场上搜寻基特的身影。
查克站在观众席上，麦特坐在他旁边。麦特紧盯着日食，鼻子皱在一起，嘴巴张得好大，就像驾驶眯着眼睛看前方路况的模样。五千多名洋基球迷一齐戴上日食滤镜、站起身、抬起头，在最适合打棒球的下午看着月亮让天地黯淡下来。
只有查克‧顾威没抬头。日食的确很酷，不过看一眼就够了，
“各位女士、先生，”体育播报员薛帕德说，“各位小朋友 ，您可以将安全镜片拿下来了。”
大家都拿下镜片了。五千人的动作几乎整齐划一。赞叹惊呼声立刻响遍全场，还有人鼓起掌，接下来全场欢呼。人们看到一个黑色的大圆盘，外缘绯红的细环熊熊燃烧着，还有一圈微弱的白炽光环。就像眼球一样：月球是又黑又圆的瞳孔，日冕是眼白的部分，瞳孔周围爆裂的红光，就像泛红的血丝。有点像僵尸的眼睛。
酷。
僵尸天空。不，是日食的僵尸，蔽日的僵尸，月之行星降生的诡异僵尸！等等，月球不是行星。僵尸之月。
球场传出了管风琴的音乐，几个醉汉化身为乐团指挥，挥舞着手臂，要在管风琴伴奏下唱出老套的〈月影纠缠〉。棒球比赛观众要欢呼时实在不需要借口，就算今天不是日食而是陨石从太空朝他们砸过来，他们也一样会锣鼓喧天。
麦特一边欣赏着免费的滤镜，一边用手肘轻推查克。
“值得收藏，对不对？我跟你赌明天一定有很多人拿这眼镜去网络上拍卖。”
麦特一说完就被喝醉的球迷推了一把，他手上的啤酒洒到了麦特的鞋子上。麦特先愣了一下，然后对查克翻翻白眼，那表情的意思就是：“你又能拿他怎么办？”但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现在查克真的很希望自己是和爸爸一起看球赛。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麦特的手机，再检查看看爸爸有没有回简讯。
手机显示搜寻讯号中。还是不通。之前就有人说因为太阳耀斑与辐射干扰，无线电波和周围的卫星可能无法正常运作。查克把手机收起来，又拉长颈子在球场上搜寻基特的身影。
国际太空站
地球上方两百二十英里处，美国航天员妲莉亚‧查尔丝——远征十八号的随机工程师，和俄国指挥官与法国工程师一起飘浮在零重力走廊里，这条走廊连接着团结号太空舱与命运号实验站的尾舱。
国际太空站研究所每天绕行地球十六周，几乎每一个半小时一圈，时速一千七百万英里。月球掩日对低轨道没有太大的影响，妲莉亚感兴趣的不是月球与日球排成直线的现象，因为她移动得太快了，所以看不出来月球遮掩了太阳。她感兴趣的是日食对于慢速转动的地球有何影响。
妲莉亚让自己的双手游走在天底，她的双脚钩住墙上的握把，便打开了门，门后的光学窗直径约六十厘米。
蓝白色的地球立刻映入眼帘。
妲莉亚负责的工作是利用固定式哈苏摄影机和遥控触发器拍摄地球的照片。不过当她从这个难得的有利位置望向地球时，第一个映入眼中的画面却让她发抖连连。月球的影子在地球上印出巨大的黑色墨渍，看起来就像个墓穴。除了那片黑暗又危险的瑕疵之外，故乡蓝色行星的其他部分看起来都很健康。
最令她不安的是，被那黯影中最中心最深沉的部分掩盖的区域——她什么都看不到，仿佛那个地带变成了一个黑洞。那就像是纽约市被大火吞噬后，从卫星图片里去看灾后的景象。只不过，这次的灾区范围遍及整个东岸。
地球上方两百二十英里处，美国航天员妲莉亚‧查尔丝——远征十八号的随机工程师，和俄国指挥官与法国工程师一起飘浮在零重力走廊里，这条走廊连接着团结号太空舱与命运号实验站的尾舱。
国际太空站研究所每天绕行地球十六周，几乎每一个半小时一圈，时速一千七百万英里。月球掩日对低轨道没有太大的影响，妲莉亚感兴趣的不是月球与日球排成直线的现象，因为她移动得太快了，所以看不出来月球遮掩了太阳。她感兴趣的是日食对于慢速转动的地球有何影响。
妲莉亚让自己的双手游走在天底，她的双脚钩住墙上的握把，便打开了门，门后的光学窗直径约六十厘米。
蓝白色的地球立刻映入眼帘。
妲莉亚负责的工作是利用固定式哈苏摄影机和遥控触发器拍摄地球的照片。不过当她从这个难得的有利位置望向地球时，第一个映入眼中的画面却让她发抖连连。月球的影子在地球上印出巨大的黑色墨渍，看起来就像个墓穴。除了那片黑暗又危险的瑕疵之外，故乡蓝色行星的其他部分看起来都很健康。
最令她不安的是，被那黯影中最中心最深沉的部分掩盖的区域——她什么都看不到，仿佛那个地带变成了一个黑洞。那就像是纽约市被大火吞噬后，从卫星图片里去看灾后的景象。只不过，这次的灾区范围遍及整个东岸。
曼哈顿
纽约市民聚集在中央公园里，五十五英亩的大草坪上人潮汹涌，盛况可比夏季音乐会。一大清早就来用野餐毯或凉椅占位子的人，现在也和其他人一样站了起来。小朋友都被爸爸扛在肩上，婴儿被妈妈捧在怀里。公园里的眺望台城堡隐约呈现阴森的紫灰色，在公园东西侧摩天高楼睥睨下，这片田园景色多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哥德风格。
这座庞大的都会岛顿时陷入停摆状态，所有人在这一小时内都感觉到城市静止下来的感觉。就像停电的时候一样，尽管焦虑，不过大家都一样无电可用。月球掩日为这座城市创造了平等，所有的居民在这五分钟之内没有社会阶级的差别。
太阳之前人人平等——或者说阴影之前人人平等。
很多高楼的屋顶都举办了午后酒会，原本想和跨年一样狂欢的兴致在这一刻都被骇人的天象消磨殆尽。
精神疗养院强制把有暴力倾向的病患关到房间里，而且命令所有人都拉上百叶窗；没有暴力倾向的病患被请到全黑的用餐区里看电影（令人捧腹大笑的滑稽喜剧）。不过在日食的过程中还是有不少人变得坐立难安，焦急地想离开用餐区，却又说不清楚为什么。贝乐芙医院里的精神病房在上午月球掩日之前就出现了住院的人潮。
贝乐芙医院与纽约大学医学中心都在全世界最大的医院排行榜上，而全曼哈顿最丑陋的住宅——纽约医检总局的总部就杵在这两大医疗院所中间。
医检总局目前有十四名法医，葛赛提‧班奈特是其中一员，他走到户外稍作休息。医检总局的大楼挡住了视线，所以他从医院后方的小公园里看不到月日重叠的景象，他只好观察其他在观察日食的人。
公园下方就是罗斯福大道，这条交通繁忙的要道从不停歇，但这时大家都把车停下来，站在路中间。另一端的东河很阴暗，死水呼应着死寂的天空。河另一端的皇后区也笼罩在阴影下，只有几栋比较高的建筑物西向的窗户反映出日冕的颜色，成为黑暗中破碎的光点，好像化学场爆炸时喷出的白热火焰。
他自言自语说，世界末日刚降临的时候就会像这样，然后便回到医检总局的办公室里协助同事分类尸体。
纽约市民聚集在中央公园里，五十五英亩的大草坪上人潮汹涌，盛况可比夏季音乐会。一大清早就来用野餐毯或凉椅占位子的人，现在也和其他人一样站了起来。小朋友都被爸爸扛在肩上，婴儿被妈妈捧在怀里。公园里的眺望台城堡隐约呈现阴森的紫灰色，在公园东西侧摩天高楼睥睨下，这片田园景色多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哥德风格。
这座庞大的都会岛顿时陷入停摆状态，所有人在这一小时内都感觉到城市静止下来的感觉。就像停电的时候一样，尽管焦虑，不过大家都一样无电可用。月球掩日为这座城市创造了平等，所有的居民在这五分钟之内没有社会阶级的差别。
太阳之前人人平等——或者说阴影之前人人平等。
很多高楼的屋顶都举办了午后酒会，原本想和跨年一样狂欢的兴致在这一刻都被骇人的天象消磨殆尽。
精神疗养院强制把有暴力倾向的病患关到房间里，而且命令所有人都拉上百叶窗；没有暴力倾向的病患被请到全黑的用餐区里看电影（令人捧腹大笑的滑稽喜剧）。不过在日食的过程中还是有不少人变得坐立难安，焦急地想离开用餐区，却又说不清楚为什么。贝乐芙医院里的精神病房在上午月球掩日之前就出现了住院的人潮。
贝乐芙医院与纽约大学医学中心都在全世界最大的医院排行榜上，而全曼哈顿最丑陋的住宅——纽约医检总局的总部就杵在这两大医疗院所中间。
医检总局目前有十四名法医，葛赛提‧班奈特是其中一员，他走到户外稍作休息。医检总局的大楼挡住了视线，所以他从医院后方的小公园里看不到月日重叠的景象，他只好观察其他在观察日食的人。
公园下方就是罗斯福大道，这条交通繁忙的要道从不停歇，但这时大家都把车停下来，站在路中间。另一端的东河很阴暗，死水呼应着死寂的天空。河另一端的皇后区也笼罩在阴影下，只有几栋比较高的建筑物西向的窗户反映出日冕的颜色，成为黑暗中破碎的光点，好像化学场爆炸时喷出的白热火焰。
他自言自语说，世界末日刚降临的时候就会像这样，然后便回到医检总局的办公室里协助同事分类尸体。
肯尼迪国际机场
瑞晶航空七五三号班机罹难旅客与机组人员的家属正在机场填写各式表格文件。这群人互不相识，丧亲之痛是他们唯一的共通点，眼神空洞的伤心人聚在一起，手挽着手一起看日食（，他们的脸都朝向西边深沉的天空。
他们盯着黑色的盘子在天空发亮，它的效果和聚光灯相反，仿佛正从天空中吸走人世间的光亮。这灭亡感强烈的现象对他们来说，正好代表了他们此时此刻痛失亲人的心境。对他们来说，日食一点也不引人赞叹，是天空与上帝在描述他们的绝望。
瑞晶航空维修机棚外，诺拉站在离其他调查员有点距离的地方，她正等着伊费和吉姆开完记者会回到机棚。她的眼睛对着天空中不祥的黑洞，不过她的眼神却涣散没有焦距。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无法理解的谜题里。仿佛出现了新的敌人。死寂的月亮吞噬着活跃的太阳，夜晚占据了白昼。
一道影子从她身边飘过。它像是眼角的微光，也有点像日全食之前整个停机坪上布满的蠕动暗影。它就在她视线之外，知觉范围的最外缘。她觉得这道影子如邪恶的幽魂，仓皇逃离维修机棚。她感觉到一条影子了。
转瞬之间，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那道影子就溜走了。
瑞晶航空七五三号班机罹难旅客与机组人员的家属正在机场填写各式表格文件。这群人互不相识，丧亲之痛是他们唯一的共通点，眼神空洞的伤心人聚在一起，手挽着手一起看日食（，他们的脸都朝向西边深沉的天空。
他们盯着黑色的盘子在天空发亮，它的效果和聚光灯相反，仿佛正从天空中吸走人世间的光亮。这灭亡感强烈的现象对他们来说，正好代表了他们此时此刻痛失亲人的心境。对他们来说，日食一点也不引人赞叹，是天空与上帝在描述他们的绝望。
瑞晶航空维修机棚外，诺拉站在离其他调查员有点距离的地方，她正等着伊费和吉姆开完记者会回到机棚。她的眼睛对着天空中不祥的黑洞，不过她的眼神却涣散没有焦距。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无法理解的谜题里。仿佛出现了新的敌人。死寂的月亮吞噬着活跃的太阳，夜晚占据了白昼。
一道影子从她身边飘过。它像是眼角的微光，也有点像日全食之前整个停机坪上布满的蠕动暗影。它就在她视线之外，知觉范围的最外缘。她觉得这道影子如邪恶的幽魂，仓皇逃离维修机棚。她感觉到一条影子了。
转瞬之间，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那道影子就溜走了。
机场行李车操作员萝伦莎‧芮兹是第一个开车靠近死亡飞机的人，她觉得这件事一直让她心里毛毛的。前一天晚上她就站在飞机的影子里，她完全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只好起身来回踱步。她等不及要回到肯尼迪国际机场了。驱动她的不是病态的好奇心，而是那架沉睡的飞机，它就像眼前一闪的白光一样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她只知道她得回去再看一眼。
此时此刻，月亮扑灭了太阳，像是一只掩住呼救的手。这让小萝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惊慌，而她站在行李车上靠近七五三号死亡客机下腹时也有同样的感觉。两次经验都带给她想逃跑的冲动，只是这一次她清楚知道，要逃也绝对没有地方可去。
她又听到了。这声音从她过来值班就开始有，只是现在更规律、更大声。嗡嗡嗡的声音，像小虫振翅的声音，但奇怪的是，不管她有没有戴隔音耳罩，那音量都一样。有点像头痛的感觉。在头颅里面。脑子里的声音就像导航灯一样，她一回到机场后它就愈来愈响亮。
在日食停工的十五分钟里，她决定步行去寻找这声音的源头，跟着声音走。当她发现自己走着走着看到瑞晶航空维修机棚被圈在封锁线内，里面就停着那架已死的七五三号班机时，她一点都不意外。
那种嗡鸣完全不像她听过的任何器材声。几乎像是搅拌奶油的声音，有点急躁，像急流的液体。也有点像好几十人一起低鸣，上百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发语。
突然间她发觉空气中有一股力量，像一阵风似的临时转向，而现在——对，她认定声音的来源已经转移到她右侧的某一点了。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惊慑不已。在月亮的阴寒光线下，她跟着那音源走，手上提着耳机和护目镜。
大型垃圾车和货柜牵引车都停在那头，就在几个大货柜前方，再过去一点就是松树，树枝上挂了很多垃圾。松树后面是铁丝网，网外几百英亩都是野生的灌木林。
人的声音。她现在觉得听起来更像人的声音了。好像众人念着同样的话，同样的字……但内容听不清楚。
小萝靠近牵引车时，树丛突然沙沙作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往后退一步。原来是灰腹海鸥，显然日食也造成它们的恐慌了。它们在树丛和垃圾车的上方暴冲，如同窗户被砸碎时四射的玻璃一般，各自扑向四面八方。
嗡鸣的声音更尖锐了，开始变得有点痛。它召唤着她，像是很多人齐声念的咒语。耳里的噪声从低鸣转为咆哮又降为低鸣，这声音似乎是要传递一道指令，她尽力去理解，听起来好像是：
“……ㄓ——这。”
她经过一个飞机的旧轮胎，看到了另一排老旧的浅绿色货柜。她现在感觉到了。不只是听到那声音，还能感觉到鼓动，头颅和胸腔里有好多声音在颤动。召唤着她。她把手放在货柜上，可是货柜没传来任何振动，所以她继续向前行，在转角时放慢步伐，前倾身子。
草地上搁了一个看起来很古老的黑色大木箱，上头有许多华丽的雕饰。她鼓起胆子走到那一小块空地上，内心纳闷着：怎么会有人把保存那么好的古董扔到这里来？
接着她注意到猫群。好几十只脏兮兮又瘦巴巴的野猫面朝大木箱都端坐着，不过小萝的目光沿着勾满垃圾的灌木丛与铁丝网环视时，才发现至少有上百只野猫都面对木盒坐着，完全不理她。
木箱没在振动，她听到的声音不是从木箱传出来的。她一头雾水，走了那么一大段路，在机场外围的野郊发现了这么奇怪的东西——但这竟然不是她在寻找的音源。耳中鼓荡的合音还持续着。这些猫是不是也听到了？不。它们的焦点都放在这个密合的箱子上。
她准备离开时，猫都变僵硬了。每一只猫同时竖起背上的毛，肮脏的脸同时转过来面对她，一百双亮晶晶的猫眼在这如黑夜的白日里一起盯着她。小萝僵住了，生怕被猫群攻击。
接下来一片黑暗降临在她身上，如第二回日食。
猫群转身撒腿就跑，逃离了空地，猫爪慌张地攀着高耸的铁丝网，也有几只猫从铁丝网下以前就挖好的地道钻了出去。
小萝动弹不得，她觉得后方有一股热流传来，好像有人打开了烤箱一样。有人。她作势要移动，而头颅内的噪声结合成一个恐怖的声音。
“这儿。”
然后她就凌空离开了地面。
等到野猫大军重新整队时，它们发现她的尸体和碾碎的头颅像垃圾一样被抛到铁丝网这一头，落在它们的地盘上。海鸥先发现她，但野猫立刻就赶跑了海鸥，饥肠辘辘地撕开她的衣服饱餐一顿。
此时此刻，月亮扑灭了太阳，像是一只掩住呼救的手。这让小萝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惊慌，而她站在行李车上靠近七五三号死亡客机下腹时也有同样的感觉。两次经验都带给她想逃跑的冲动，只是这一次她清楚知道，要逃也绝对没有地方可去。
她又听到了。这声音从她过来值班就开始有，只是现在更规律、更大声。嗡嗡嗡的声音，像小虫振翅的声音，但奇怪的是，不管她有没有戴隔音耳罩，那音量都一样。有点像头痛的感觉。在头颅里面。脑子里的声音就像导航灯一样，她一回到机场后它就愈来愈响亮。
在日食停工的十五分钟里，她决定步行去寻找这声音的源头，跟着声音走。当她发现自己走着走着看到瑞晶航空维修机棚被圈在封锁线内，里面就停着那架已死的七五三号班机时，她一点都不意外。
那种嗡鸣完全不像她听过的任何器材声。几乎像是搅拌奶油的声音，有点急躁，像急流的液体。也有点像好几十人一起低鸣，上百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发语。
突然间她发觉空气中有一股力量，像一阵风似的临时转向，而现在——对，她认定声音的来源已经转移到她右侧的某一点了。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惊慑不已。在月亮的阴寒光线下，她跟着那音源走，手上提着耳机和护目镜。
大型垃圾车和货柜牵引车都停在那头，就在几个大货柜前方，再过去一点就是松树，树枝上挂了很多垃圾。松树后面是铁丝网，网外几百英亩都是野生的灌木林。
人的声音。她现在觉得听起来更像人的声音了。好像众人念着同样的话，同样的字……但内容听不清楚。
小萝靠近牵引车时，树丛突然沙沙作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往后退一步。原来是灰腹海鸥，显然日食也造成它们的恐慌了。它们在树丛和垃圾车的上方暴冲，如同窗户被砸碎时四射的玻璃一般，各自扑向四面八方。
嗡鸣的声音更尖锐了，开始变得有点痛。它召唤着她，像是很多人齐声念的咒语。耳里的噪声从低鸣转为咆哮又降为低鸣，这声音似乎是要传递一道指令，她尽力去理解，听起来好像是：
“……ㄓ——这。”
她经过一个飞机的旧轮胎，看到了另一排老旧的浅绿色货柜。她现在感觉到了。不只是听到那声音，还能感觉到鼓动，头颅和胸腔里有好多声音在颤动。召唤着她。她把手放在货柜上，可是货柜没传来任何振动，所以她继续向前行，在转角时放慢步伐，前倾身子。
草地上搁了一个看起来很古老的黑色大木箱，上头有许多华丽的雕饰。她鼓起胆子走到那一小块空地上，内心纳闷着：怎么会有人把保存那么好的古董扔到这里来？
接着她注意到猫群。好几十只脏兮兮又瘦巴巴的野猫面朝大木箱都端坐着，不过小萝的目光沿着勾满垃圾的灌木丛与铁丝网环视时，才发现至少有上百只野猫都面对木盒坐着，完全不理她。
木箱没在振动，她听到的声音不是从木箱传出来的。她一头雾水，走了那么一大段路，在机场外围的野郊发现了这么奇怪的东西——但这竟然不是她在寻找的音源。耳中鼓荡的合音还持续着。这些猫是不是也听到了？不。它们的焦点都放在这个密合的箱子上。
她准备离开时，猫都变僵硬了。每一只猫同时竖起背上的毛，肮脏的脸同时转过来面对她，一百双亮晶晶的猫眼在这如黑夜的白日里一起盯着她。小萝僵住了，生怕被猫群攻击。
接下来一片黑暗降临在她身上，如第二回日食。
猫群转身撒腿就跑，逃离了空地，猫爪慌张地攀着高耸的铁丝网，也有几只猫从铁丝网下以前就挖好的地道钻了出去。
小萝动弹不得，她觉得后方有一股热流传来，好像有人打开了烤箱一样。有人。她作势要移动，而头颅内的噪声结合成一个恐怖的声音。
“这儿。”
然后她就凌空离开了地面。
等到野猫大军重新整队时，它们发现她的尸体和碾碎的头颅像垃圾一样被抛到铁丝网这一头，落在它们的地盘上。海鸥先发现她，但野猫立刻就赶跑了海鸥，饥肠辘辘地撕开她的衣服饱餐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