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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古文】《情彀》(主角:杨枫灵、怜筝公主、惜琴公主)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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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灵拱手欠身,埋头隐去了唇边的一抹笑意:“荣幸之至。”
“哟,杨枫灵,你已经毁了两个国色天香的公主,如今还要糟践我这个貌不惊人的小
枫灵神色不变,不卑不亢:“只求郡主不要糟蹋在下就是了。”
尚毓尘凑近枫灵脸颊,吐气如兰:“我就是真糟蹋了你又怎样?”
枫灵稍稍偏过头,思量一刻:“大概,不怎么样。”
“知道就好。”尚毓尘满意地擦过枫灵身畔,摇着团扇上了天香斋二楼——
“虽然父王应允了婚事,不过,‘男女’授受不亲,本郡主要睡了,郡马退下吧——”声音柔软绵长,带着川蜀女子特有的娇媚。
枫灵仰头看着她身影渐消,不由得勾唇一笑。
镇南王府开始筹办婚事了,镇南王似乎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从宣布到婚宴,不过半个月工夫。
2
大婚前夜,侧耳倾听,可以听到东厢房里偶尔传来床铺间被褥移动的窸窣声响,似乎镇南王爷这位新任东床睡得并不安实。
三更天,枫灵还是起了床,燃起烛火,仔细打量着一屋子的聘礼,和摊在桌面上的大红喜服。
这喜服的颜色像极了丞相袍。
她沉吟了一阵,理了理中衣,将新郎服穿戴在了身上,端端正正地将乌纱飞翎的帽子戴好,一下子,镜中的自己和两年前那个烟霞黼黻的丞相俨然相重合了。世人常说,新郎官,新郎官,当了新郎好似当了官似的。成婚乃是人生大事,成婚的男子在这一日自然是前呼后拥,春风得意得便是状元郎、尚书、丞相也比不上。
枫灵自嘲一笑,推开窗户。秋风清凉地拂过面庞,舒适非常。
她惬意地闭了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悠然开口道:“哦,爱笙,你还是来了。”
一道黑色影子翩然落在窗前,穿着夜行衣的女子迟疑了一阵,被枫灵由窗口拉进了厢房。
“少爷……我听说……尚郡主要大婚,所以……”爱笙吞吞吐吐,似乎很是赧然。
“马上就猜到是我了?”枫灵倒了杯茶水,递给爱笙,缓缓眨了眨眼,“你似乎是飞过来的一般,好生疲累。”
爱笙接过茶水,把脸别到一边,小口啜饮:“因为明明是少爷说是过来找她联合……并不难猜。”
枫灵点了点头:“嗯,确实——所以这婚事也是政治联姻而已,做不得数。”
听着枫灵说话,爱笙轻轻舒了口气,抬起头,打量满室箱子,疑惑道:“这些是什么?”
枫灵笑道:“镇南王府给我的聘礼。”
爱笙费力地将茶水吞下,难以置信地望向枫灵:“聘……礼……”
“既然是入赘,当然是聘礼。”枫灵神色自如,轻轻抚过一排箱子。
“不做儿媳,来给人家做女婿。”爱笙想起枫灵险些嫁给尚文兴,不由得感慨起来,“还是照样收了一堆聘礼。”
“机缘造化,反正也不是真的——对了,你来得正好。”枫灵好似想起来什么一般,驾轻就熟地打开了一个檀木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整盒和田玉饰,有挂饰,有配饰,流苏柔垂,玉质通透,便是外行也看得出名贵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环佩叮当,生性冰凉。看来镇南王爷对这个女婿温润却又冰凉的形象实在是印象深刻,便准备了数盒玉饰供“他”佩戴。
爱笙怔怔地看着枫灵自盒子中熟稔地挑拣出来一个小指大小的玉饰,径直到了自己面前。
枫灵口气平和:“这个小东西还真是精巧,模样是个笙,吹起来也铿铿有声,却是如哨音一般——你名字里有笙字,这玉成色也好,看到便想起你来了,所以挑了出来,你看着可还入眼?”
爱笙尚未醒过神来,只是愣愣答道:“……谢谢少爷。”
“借花献佛而已。”枫灵笑着,几步到了爱笙身前,将玉笙挂在她颈上,小心藏在她的衣襟里面。
冰凉的玉笙触到了肌肤的一刹激得爱笙周身一震,小心吞咽了一下,又迟疑了一会儿。才将心中盘桓了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少爷……会不会真的喜欢上芙尘郡主?”
枫灵一顿,咬唇凝眉,很是无奈,过了会儿才认真说道:“我形象如此不堪?”
爱笙忙争辩道:“不、不是……”可是,除了说这三个字,她也不知道可以再说什么。
见爱笙舌结,枫灵认真的表情渐渐化作了淡然微笑,眼睛微微眯着,望向远处:“这几日婚事都是扔给王府承办,我与芙尘郡主所谈,大多是——谋略,如何发兵,如何制胜,如何一举功成。我记得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一直记得……”
她退了几步,双手撑在窗框上,太息一般道:“我有恨,爱笙,恨得夜不能寐,只要一想起,就恨得齿龈发寒……爱笙,你懂吗?”
爱笙上前几步,握住枫灵冰凉的指掌,忧心道:“怜筝公主,还有惜琴公主,她们怎么办?你该如何面对她们?”
枫灵不语,手指更是冰凉,她默默把头转向了一边。
一阵清风拂过窗前绿树,树影摇曳,沙沙作响。
“……就让她们恨我吧。”她转过身,将手背在身后,把明暗不定的表情藏给了窗外的自然。
“越是恨得深,越是记得真。从一开始,我一直在逃避,现在,我退无可退,爱笙啊……不要再让我动摇。”
身后的人忽然上前,勉力环住了自己的腰肢,将头埋在自己颈间。
枫灵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挣开爱笙的怀抱,整了整衣衫,转过身来,淡然笑问:“喏,这身新郎服,好看么?”
……
又是一场飨宴,虽也是个形式,枫灵却比前两次更警惕,更沉着,也喝了更多酒。
席间枫灵实在不胜酒力,百般辞谢后,跌跌撞撞地到了王府花园,还未到茅房,便扶着树干呕起来。
书童装扮的爱笙见她脚步踉跄,知道她是酒醉得狠了,忙跟了出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枫灵侧转了头,爱笙见她眼已泛红,气息也是紊乱,顿时一阵心疼,走近她身边,伸出手来为她顺背:“酒是穿肠毒药,少爷,何苦这么折腾自己?”
枫灵却答非所问:“爱笙,爱笙……大多女子都是一辈子一次的婚姻,我又何尝不希望如此……”
女子和男子最大的不同在于动静,可人心相通,若能得安宁,哪个愿意一生流离?偏偏她杨枫灵,以女子之身成了三次婚,每次还都是这一身新郎服,叫她怎不唏嘘?
一片枯卷的叶子悄然飘落在枫灵手边,她伸手将它握住,目色微颤,嘴唇蠕动着,缓缓抬起了头,望天低吟:“问叶何苦远飘零,问月何必转阴晴。问仙何不赐永寿,问天心安何处寻……呵……”
屈子天问,苏子问天,但凡不得解放之时,人多喜欢问天,哪怕天不会回答。人活一世,不过是求一个心安,可惜,心安难得。
爱笙搀着枫灵双臂,看见枫灵如此脆弱痛心模样,一时有些慌乱,六神无主——“少爷……”她失声说道,“少爷……我这里还有退路,还有退路……不要报仇了,不要复国了,什么都不要,我们走,可好?”
枫灵讶异抬头,定定看着爱笙认真的神情,眉心聚起。爱笙轻轻抿着嘴唇,盯着枫灵的眼睛,却好似强撑着和她对视一样。枫灵摇了摇头,避开她的眼神,看向他处,张口欲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能对爱笙说,自己退无可退,因为被她视作退路的人正恨她入骨,让她寒了心,便是想给自己一个不去报仇的理由也找不出来。
枫灵勉强起身,整理好衣衫,做了些许清理,挥手拒绝了爱笙的搀扶,强打起精神回了酒宴。
爱笙立在庭院的通道口,瞧见枫灵在觥筹交错之间仍是保持着彬彬有礼,俨然一介浊世佳公子,亲近却疏离,与四年前的模样如出一辙。爱笙不由得恍惚起来——这几年经历给杨枫灵施加了太多不得不承受的东西,她好似一点都未变,又好似翻天覆地从骨子里翻了新。
为什么会如此造化?
或许,不该问为什么,因为没有为什么,哪怕是自造的地狱,人,也总是被逼无奈。
宴席散去,枫灵袖手踱步到了新房,没了前两次的忐忑,径直入了洞房。
这一回没有多少曲折,新娘子老老实实地坐在床榻上等着她,枫灵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取了系了红绸的机杼,去挑开那红盖头。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挑起了新娘的盖头。
可惜的是,红色的盖头下,那容颜清冷妩媚入骨的,并非她心动的女子。
没有盖头约束的尚毓尘舒展出一个笑容来,大方地起身到桌案前倒水:“唉,这成婚真是累——驸马爷成婚三次,不知道有没有这感觉——”茶杯停在口边,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若有所思的枫灵,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红烛高烧,烛泪滑落堆积,那太过熟悉的云鬟鬓影,却不是熟悉的身影。
枫灵醒过神来,向着尚毓尘欠了欠身:“确实辛苦,郡主早些睡了吧。”
尚毓尘扬起下巴,莞尔一笑,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吞了回去。还是搞不懂,这人平和舒展的眉眼之间,为何总带着几分伤感。


IP属地:云南362楼2013-11-15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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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秋意渐深,便是多加了一件内衫也觉得寒露深重,凄冷入骨。枫灵不自觉地向“烈风”靠了靠,好分上一些暖意。
    “扑”,一件带着暖意的披风不知不觉的落在了自己的背上。
    “啧,也不知是囊个搞起,送马送钱送人力,还要送衣裳,老子确实觉得你是来要债的。”岳瑟单手握着手中的茶壶,眯起眼来,看向杨枫灵身上的披风,颇为吝惜地摇了摇头,嘟囔道:“这衣裳要还的。”
    枫灵一笑:“好,回头还二当家一件郡主亲手缝制的锦官披风。”
    楚生听到响动,出来到了庭中,和气笑道:“怎么,这就要走了?”
    岳瑟打了个呵欠:“正好正好,小七儿你把这个要账的给我送下山去。”岳瑟边说着边回身向房里走去,还不忘回头嘟囔:“你这个催命鬼,老二我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你可给我记住了!”
    枫灵难得的笑出了声:“好好好,杨某记住了!”
    楚生点了点头,问道:“眼见得又要过年了,何不在寨子里多待一阵时日?”
    枫灵无奈解释道:“若是出来太久,到底不好。”
    楚生会意地点了点头,语带歉疚:“楚某最近闭门写书,没怎么与杨——杨公子喝酒,遗憾得很。”
    枫灵摇了摇头:“著书自是比喝酒重要得多,待楚先生的新故事写完,杨某自然要拜读。”
    楚生轻轻摇了摇手指:“说错咯,楚某不写故事,只写情。”说罢,便伸出手去揽住了“烈风”的缰绳,引枫灵下山。
    枫灵由着他帮自己牵马,摇了摇头笑道:“真不知楚先生为何执着于写故事,我看先生笔法,微言大义,颇有春秋风范,若是以此写史,定然不输太史公也。”
    楚生笑道:“杨姑娘抬举了,写史太难,楚某怕是没有那份功力,还是写写故事的好。”
    枫灵道:“那有何难?在我看来,世间之事,最易便是写史,尤是有生之史,只需将发生时事稍加润色,便可以载入史册,传之后世。”
    楚生笑着摇了摇头:“谬也谬也,楚某浅见,这世上最难写的,才是史书,无论生前生后。”
    枫灵怪问:“怎讲?”
    “因为,所谓春秋笔法,也是用文字的血肉给历史的骨架填上了空缺——你永远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历史,究竟是什么模样。”楚生一顿,补充道,“没有人可以知道全局的模样。”
    枫灵望着他微笑的面庞,久久不语。她垂首想了一会儿,似有所悟。
    二人一路走着,便到了山脚下。“先生,有朝一日,杨某必定是要将楚先生写的书都读上一遍的。”枫灵说得十分诚挚。
    楚生哈哈大笑:“阁下乃做大事之人,怕是没什么时间来看我的书。”
    枫灵笑了笑,真诚拱手道:“今日详谈甚欢,不过事多繁芜,就此暂别,希望下次造访之时,先生还没有踏上行程。”
    楚生亦行礼道:“保重!”
    马蹄声声,伴着秋风将落叶打着卷儿撤开,枫灵奔行一阵,忽然勒马回身,望了一眼山势陡峭的峨眉,想起了什么一般,摸出了怀里的玉笛,在流苏上打了个结,才安心放好,一路向锦官城驰去。
    ……
    天香阁外的橘子树结了满树的橘子,一片澄澄金黄,煞是诱人。
    烈风乖巧地垂首刨着地面,枫灵将马儿缰绳扔给了守在天香阁外的幽兰,径直进了天香阁。
    甫一进屋,便听到尚郡主的一口蜀音:“一去就是半个多月,我还以为你被岳老二炸了下酒老!”
    枫灵一笑,侧转身子向着尚毓尘逗趣道:“小人偏瘦,不够二当家塞牙缝,所以他放我回来了。”
    尚毓尘一张俏脸从隐晦不明的门廊里漏了出来:“呵,还会说笑话,看来活蹦乱跳蛮开心,不说笑了,此去桃花寨,还算顺利?”
    枫灵微笑拱了拱手:“幸不辱命。”
    “啧,事成了,本郡主是不是应该赏你?”
    “嗯,郡主打算怎么赏属下?”
    尚毓尘媚眼一挑,似笑非笑:“本郡主赏你一夜风流如何?”
    “呵、呵、呵……郡主玩笑了……”枫灵干笑几声,忙转了话题,“还是先和郡主说说正事吧,此次我与岳瑟商议好,将其开设的青楼、镖行为我们所用……”
    尚毓尘不再逗她,坐在案边认认真真地听她讲述。
    秋阳暖照,一阵微风轻轻吹动了天香阁外的橘子树,竟将沉重的果实吹落了地上。想必,是熟过头了吧。
    【第七章•步步皆殇•中】
    作者有话要说:步步皆殇
    =.= 哎呀呀,有人刷负分了呀,这个钱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退才好。。。
    一直有码字,只是一直没有码完,真是抱歉呐诸位。
    这剩下的三分之二的内容我码了两万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多。
    大概因为这是过渡章节,之后的内容全是从此章开始转折,所以特别慎重,提纲写了不下十几次吧。。一直在写第七章之后的片段。。。短短的两万字也写了这么久。
    呐,迟到的七夕、中秋祝福,大家辛苦了,发着烧掩面奔走。
    坑是绝对不会坑的……只是爹是一定要坑的……大家原谅我的速度吧……
    看到两个月没更的自己出现在活力更新榜上的感觉真是奇妙……


    IP属地:云南365楼2013-11-15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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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又出现太多人太多故事了....哎,我的脑袋....犯起迷糊了,这故事好长好长....


      367楼2013-11-15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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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妞,爷好早就起来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想起你,呵呵。难得周末,你好好休息啊。我不会打扰你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369楼2013-11-16 06:48
        收起回复
          枫灵居然又再次结婚,当上了郡马
          不过她和郡主只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只是郡主总喜欢开枫灵玩笑啊,呵呵
          另一边,惜琴去了东瀛,赢了战争,她的内心却因为枫灵而不平静
          今天继续更新,少爷的复国之路


          IP属地:云南371楼2013-11-16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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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也说不准,当年鏖战,南国明明未显倾颓就白白把公主嫁过来给北国驸马,窦家人的脑子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了!若是杨枫灵在,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因为,她身边那个霸道的惜琴公主什么都做得出来。
            想到这两人,怜筝不由得发起了呆。南国东征基本上已经结束,惜琴公主,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在这份默默中,齐恒已经写好了国书。
            8
            苏州武德宫,御花园,一块平整的地方竖起了箭靶,成了小小的演武场。
            “嗖——”一只鸣镝羽箭正中靶心。
            “姑姑好厉害!”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童拍着手掌到了射箭女子的审判,兴奋地大喊大叫。
            女子微微一笑,躬身将弓拿给了小童。天气有些热了,她只穿了淡紫的锦纱衣裙,却还是热得很,又伸手把耳边的发丝捋了捋。
            “喏,威儿你撑好弓弦,听姑姑讲,射箭的形法讲究十六个字,形端志正,下气舒胸,五平三靠,立足千斤——两肩、两肘、天庭,都要平正。”青年女子轻轻扳着小童稚嫩的肩膀,帮他摆正了身形。
            “姑姑,这样对不对?”
            “威儿真是聪明!”女子轻轻抚了抚小童的头发,想了想,又说道:“射箭的技法又有十六个字,安详大雅,停顿从容,后拳凤眼,稳满得中——威儿你多练习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了中气十足的朗笑:“哈哈,你姑姑箭术可不输于皇爷爷,威儿可得好生学着些!”
            小童的小脸憋得通红,显然是手上用上了太多力气,却仍是努力喊道:“孙儿知道了!”
            女子直起身来,转过身面向行来的虎须男子,眼眸波动:“父皇……”
            “惜琴,才回来就教威儿射箭,不休息一下?累不累?今晚父皇为你摆了接风宴——也是庆功宴,现在还是歇息一下吧!”杀伐决断从不眨眼的武德帝独独对这个女儿硬不起心肠,不知是因为她和他个性太像,还是因为她那酷肖皇后的容颜。
            惜琴轻轻摇了摇头,侧首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小童,笑道:“威儿聪颖得很,眼力也不错,射箭已然有了准头儿,现在就是还差些气力,等长大些,就可以拉开更硬的弓了——是有些累的,所以,晚上的接风宴,我还是不去了吧。”
            窦胜凯仍是带着笑:“去年科举,朝中多了许多青年才俊,都想着见咱们云馨公主一面,怎么,朕的小公主,不肯赏光么?”
            “父皇……”惜琴听出了窦胜凯的言外之意,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父女两人对视了一阵,惜琴忽然觉得脊后一寒,忙错开了眼,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窦胜凯转头吩咐道:“来人,送公主殿下回房休息,酉时三刻,带公主来万福殿参加宫宴。”
            两个小太监上前行礼,护着惜琴回了宫。
            窦威忽然扔下了手里的弓,拉住了窦胜凯的下摆:“皇爷爷皇爷爷,你是不是欺负姑姑了?她眼睛亮亮的,是不是哭了?”
            窦胜凯眉头一蹙,又舒展开来,他蹲□子,放柔了声调,说道:“威儿好好练箭,皇爷爷怎么舍得欺负姑姑,是姑姑太热了,眼睛冒汗了而已。”
            窦威眨眨眼,奇怪道:“眼睛也会冒汗么?”
            窦胜凯叹了口气,眼神飘向惜琴轻飘飘的背影,悠悠道:“——当然会。”他狠狠合了合眼睛,好止住眼睛“冒汗”的冲动——“来,威儿,随皇爷爷去看望皇奶奶。”
            9
            虽是夏天,蜀地低洼,易于积温,但天香阁所在处极为阴凉,并不炎热,甚至连冰饮都不需要。
            天香阁里一如往常地响着温柔婉转的川蜀小调。
            尚毓尘翻开邸报,微微一笑:“南国快要撤军回朝了,算来时机也快到了吧。”
            枫灵在八仙桌上研墨,接嘴道:“还没那么快,南国的兵还得在东瀛耽搁个一年半载。”
            “哦,为何?”尚毓尘眨了眨眼。
            枫灵拾起笔来,在纸上一边书写一边回答:“北国派了那么多人过去,虽说是美名曰为相助,但南国多少要防备着点,防着自己辛苦打下来的疆土被北国轻而易举地纳入囊中,所以,一时半会儿,不敢撤兵。”
            尚毓尘侧过头看着她:“难不成你当初要进谏什么‘殖民’就是为了拖住南国的兵?”
            枫灵“嗯”了一声,头也不抬,继续写信。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笃定南国一定肯让北国在此事中分一杯羹。”尚毓尘不由分说地握住枫灵疾书的毛笔,逼她给自己讲分明。
            枫灵只得把笔放下,解释道:“高丽——哦,不,现在是朝鲜——一直是北国的附庸,离东瀛较之南国反而更近一些。若是东瀛联合高丽,再加上北国从中作梗,南国在东瀛的这片土地守不住不说,还有可能顾此失彼,与其到时候因乱而不得不舍弃,倒不如现在就给北国一些甜头,让东瀛的利益与北国相关,免得日后北国帮衬东瀛来对付南国。”
              


            IP属地:云南373楼2013-11-16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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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再见,佳人依旧,冷艳非常,却不同以往,从前是冰冻的烈酒,凉而炽热,如今却是寒凉的幽潭,望不见底,宛若死水。
              如此一个冷美人跟着皇帝窦胜凯在群臣之间频频敬酒,便是酒是温热的,也好似冰镇过一般,入腹便成了冰坨坨。
              窦胜凯却对女儿的冷漠毫不在意,仍是威严雄武,满面笑容,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万岁,笑得开怀。
              忽然听得耳后有人高喝:“贺喜陛下又开新疆,恭祝吾皇福寿安康。”窦胜凯不经意转过头,原来是云贵总督舒靖雄起身向窦胜凯敬酒。
              “爱卿千里迢迢来京述职,着实辛苦。”窦胜凯笑着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看向舒靖雄身后,有个身量高挑,下巴微尖,模样俊俏的年轻人,便扬眉问道:“这位后生是——”
              舒靖雄抱拳道:“陛下,此为犬子杰,已经二十有二,此番上京,特随臣来朝见陛下天颜,也期盼着让他长长见识,好承袭愚臣家业,为陛下效命!”
              窦胜凯正要开腔,蓦地听到身后的女儿喃喃低语:“舒杰……”窦胜凯一愣,沉目思忖,忽的一笑,“好名字,好名字,朕看着这个孩子十分喜欢,在云贵可有任职?”
              舒靖雄答道:“臣只是让他在军中观摩,虽然佐着微臣处理事务,却并无职务,算算指责,若排官衔,应该是个副将。”
              窦胜凯笑道:“如此说来,便是你云贵府的少督抚了。”他又仔细端详了舒杰一遭,满意地点了点头:“青年才俊,风华正茂,是个好后生!”
              舒靖雄一脸得色,却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舒杰搭腔:“陛下说笑了,草民年纪尚轻,还应跟着父亲学习,只需报效国家便可,封官拜爵,需得有了功绩才好向陛下讨要!”
              听着儿子没规没距的回答,舒靖雄呵斥道:“黄口小儿就想着封爵,真是没大没小——犬子鲁莽,陛下莫要见怪!”
              窦胜凯却是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初生牛犊不怕虎,哈哈哈,好好好,是块材料。这块料子不用,可就可惜了,朕做主,先给你个总兵当当。”
              舒杰叩首谢恩,起身时带了笑,却并无受宠若惊的表情。窦胜凯素来喜欢硬骨的后生,心下大悦,转过头对女儿说道:“惜琴,你看,朕觉得舒家公子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性子也沉稳,隐约间有大将之风啊。”
              惜琴难得地浅浅一笑:“女儿也这么觉得。”她自窦胜凯身后绕了出来,上前几步,和声道:“舒杰,人生短暂,动如参商,如今风华正茂,前程大好,万望好生过活,莫辜负了旁人的期望。”
              舒杰一愣,忽的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向惜琴行了个礼,口齿不清地重复着“多谢公主”。
              窦胜凯见状,朗笑出声,舒靖雄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也随着窦胜凯笑了起来。
              12
              “公主,咱们只要一鼓作气就能把墨翟打得满地找牙,为何几次三番在这要紧关头给他留生路放了他,让他有喘息之力?咱们还得一次又一次地继续破关,继续再打?”沮渠达实在是不解,这个容貌秀丽说话轻柔的公主几次三番错失了一劳永逸的机会,使得战事一再延长,虽然自去年突围之后不知怎的多了许多军饷,军用宽绰,但也不是这么个拖法!
              爱笙无奈一笑,柔声道:“将军不必着急,我自有用意,何况,这也非我所愿,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沮渠达又争辩了几句,被爱笙几个软钉子噎住后只得灰头土脸地退出了王帐,一怒之下,大吼一声,抓着自己麾下的士卒练起了摔跤。
              爱笙放下营帐的卷帘,轻轻摇了摇头,回到了案前落座:“沮渠将军还是这副一百头牛也拉不动的倔脾气。”
              “也不怪他,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得憋气。武人只好竭力拼杀,斩尽敌首,那些阴谋阳谋的,他们才不管。不过,确是一员猛将呢,脸上的刀疤也长得吓人,做他老婆的人可真是可怜哟——”田谦倚坐一旁,嘴里嚼着根从海子旁摘下的苇草,闭眼翘起了二郎腿。盛夏来临,草原水草又丰茂起来,连带着粮食也充足了许多。本应是一片水草丰美的人间天堂,
              “那道疤还是和北国打仗时候留下的,若不是去年少爷执意救他,你就见不到活蹦乱跳的沮渠达了。不过,他也不会知道,如今我拖延行军,也是少爷的吩咐。”爱笙恬然一笑,蓦然想起了往事,眼神变得渺远了起来。
              一封褐色信函飘至案上,伴着田谦懒懒散散的声音:“师妹给你的信,还带了口信,说是派去的三十个智彦兵将已经到了,她会妥善安排。”
              “哦,那就好,那她有没有说那些人是否合她心意……”话音刚落,就听到田谦轻轻的鼾声,爱笙无可奈何,取了小刀,轻轻拆开了信。
              “笙卿惠启,甚安勿念……料信函到日,应是盛夏,当此之时,昼热夜寒,宜谨慎衣着,切莫伤风……望多进菜蔬,少食禽肉,以防饭食腐坏,损伤脾胃……再闻毒虫甚众,忧卿甚矣,特以云贵之药相送……王叔身骨愈差,卿一力领军,个中辛苦,不言自明,念卿孤劳,万望平安,切切……”
              薄薄的两页纸,絮絮叨叨的,竟尽是些叮嘱话语,着实不像是杨枫灵的性情,但这略显清瘦的魏碑,又分明是自己熟悉的字迹。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信纸上,缓缓化开了一片墨迹,爱笙忙伸手擦拭,轻轻抿了抿嘴唇,不经意地摸了摸胸口沉沉坠着的冰凉玉笙。
              她铺展开洁白的宣纸,写起了回信。


              IP属地:云南376楼2013-11-16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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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俊林 原名诸葛俊,郡主心仪之人,可惜他是男同,后来被派去当了卧底
                怜筝与枫灵相遇了,可惜怜筝没认出枫灵来,猜猜怜筝来川蜀之地干么,呵呵


                IP属地:云南379楼2013-11-16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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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配乐:凤凰劫
                  谁应了谁的劫,谁又成了谁的执念?
                  连着过了三天生日各种high啊……
                  祝闺女生日快乐,祝鲁迅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华仔生日快乐。
                  普及个小知识先:
                  劫:围棋中形成的二者不得不一手一手互相提子的无限循环局面,故而有劫的时候,一方提子之后,另一方必须歇一手去干别的事儿。那个别的事儿,就是劫材。若是关乎性命的大劫,劫材多的人便容易占到大便宜。劫争是围棋交锋中很精彩的一番争斗,劫材的累积,有意无意,均是两者较量的结果。
                  ☆、第八章 亢龙有悔千军万马悬一发,月明无限溯问当初忆天涯2
                  103、第八章 亢龙有悔千军万马悬一发,月明无限溯问当初忆天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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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一声惊问自御书房响起,传到门外,又惊了一众匆匆赶来的大臣。
                  御书房内,齐恒威严高坐,冷若冰霜的脸上却没能掩饰住惊诧和愤怒:“你父王已经被哗变的将士送给了墨卢王?”一字一顿,俱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是……幸得父王派人将臣从密道送出,臣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墨池伏地而哭,看着衣衫凌乱,面色也是青青红红,状极惨烈。
                  齐恒皱眉想了想,见几位重臣已经到了门口,便命人把墨池送到驿馆休息。濮历沐已然动身秦州,前去征粮了,六部尚书和洛阳守在御书房外看着狼狈不堪的墨池仍是哭着走出书房,不由得一齐摇了摇头。
                  “没想到朕这个决定还是下得迟了。”齐恒暗自叹着,耳畔忽然传来了传报声:
                  “报——陛下,八百里加急,智彦国传来国书。”
                  “国书?”齐恒口气不悦,“呈上来!”总管太监忙接过国书,双手递给齐恒。
                  他慢慢展开褐色绢布,看到的是端正秀丽的小楷:“智彦公主墨爱笙代父墨卢上书……智彦小国,天家所赐,墨氏代代固守,连年拓土,以有方寸之地。最难回首,中原征伐,兄弟阋墙,致使君父流离二十一年……今重返王都,重登王位,仰赖上天厚德,定当倍加珍惜,励精图治……特遣来使,通报本国更迭,万望仁人君子,莫忘邦国之交,互敬为本……”
                  “混账!”齐恒猛然一拍桌案,“来人,把郭松那蠢才给朕叫来!”
                  “陛下息怒,信上究竟说了什么?”陆信见情况不对,马上上前询问。
                  “你们拿去看!”齐恒将国书一甩,面色青白。
                  且不说信中文字有多少是夹枪带棒的,单看“互敬为本”四个字,已经将智彦小国和天朝上国平等处之了,也难怪齐恒会勃然大怒。邵俊林摇了摇头,轻声咕哝道:“果真是欺人太甚呐!”
                  齐恒本就在气头上,听见邵俊林这般说法,一挥手,便将手边的茶盏打翻在地。众人忙上前跪倒,高呼着“陛下息怒”。
                  齐恒肃然起身,狠声道:“先前承朕五百里封地之约不但只字不提,反而夹枪带棒,意在责辱先皇,着实可恨!小小智彦,朕必当将它一举踏平!”
                  待郭松匆匆忙忙从府邸赶到御书房的时候,齐恒已经定下了征伐智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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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你。”还未转身,只是听到那轻巧灵便的跫音,便已经猜出了来人身份。惜琴做晕眩状,转身躺倒在太师椅里。
                  一袭白衣的怜筝微微一笑,作揖道:“承蒙公主记得,小生这厢有礼了。”
                  惜琴斜倚在太师椅中,娇媚一笑:“怎么跑到南国来了?莫不是你做钦差做得越了界,连南国的官也要查了?还是说,你想我了?”
                  怜筝直起身来,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洒然道:“自然是想你了,不过——看起来公主似乎一点也不想我呐!”
                  “没有的事儿,”惜琴托腮懒道,“若是怜公子不信,不如你到我怀里来,让我好好‘想想你’——”
                  “唉,此言差矣,拥香怀玉这等体力活哪里是公主你做得的,自然应该小生代劳。”说着,怜筝似模似样地上前走了几步。
                  “这样说来,也是有理,那怜公子过来把奴家抱到榻上去吧!”惜琴的声音依旧懒洋洋地,只是促狭地眯起了狭长的眼角,笑得像个狐狸。
                  怜筝败下阵来——“……看来你过得还不错,调侃我的精神不减当年。”
                  “我自然很好。”惜琴正常坐好,站起身来,逼近怜筝面门,傲然地扬起了下巴,“这么说来,你是故意来被我调侃的么?”
                  怜筝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怎么会,我来,是看看你过得如何?”
                  “承蒙惦念,还好还好,”惜琴淡然微笑,“你呢?还是东奔西顾么?”
                  怜筝垂头叹了口气:“自然是的,只是也许因着年龄增长,也懂得伤春悲秋,顿时觉得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惜琴笑得很是大方得体:“说来说去你还是因为想念我才跑过来的?齐怜筝,若是你对我有什么心思,不如认了吧!”
                  怜筝浅笑仰首:“好了,不玩笑了——我来,是想问问你,你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
                  惜琴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回,她转身回到了椅子上,单手撑着额角,许久,才低声道:“一转眼,都快两年了。”
                  怜筝见她好似陷入了深思,遂开口问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仅仅是说出这两个字而已,何必心痛。“当时的事,与你无关。”惜琴脸色蓦然转冷。
                  怜筝上前,走到了太师椅旁,迟疑了一阵,还是把手搭在了惜琴肩上:“与你有关,与她有关,便是与我有关。”
                  明明抗拒去想起,但一些晶莹得如同泪珠的记忆碎屑,还是掉了出来。
                  6
                  收到了洛阳的传书,枫灵反反复复将齐恒不日即将御驾亲征的消息看了几遍,忽然拿了披风,叫爱笙陪她出去走走。
                  二人没有骑马,在落雪的草原上漫无目的地行走,两人都不说话,约莫走了两柱香的时间,枫灵回头看了看一路留下的足迹,深深浅浅,踏碎了原本平整的雪原,不由得叹道:“逝者如斯,眨眼间,就是两年光景。”
                  “真快。”爱笙知道枫灵的两年计时是从何时开始,便没有深究,只稍稍紧了紧披风的领口。
                  枫灵摘下头上的兔皮风帽,扣在爱笙头上,柔声问道:“累不累?”
                  爱笙摇了摇头,笑道:“才走了不到二里地的路程,怎么会累?”
                  枫灵深深望着她的眸子:“岂止二里地,笙儿,你走了二十年。”
                  爱笙讶然,不自觉地把风帽兜紧,反问道:“那少爷,你累不累呢?”
                  枫灵转头望向爱笙,二人目光对接,爱笙才发现枫灵素来清亮的眼窝居然有了些许暗影——“还没到累的时候,不能说累,”枫灵自嘲道,“忙活了这么久,也只迎来了第一番较量。”
                  “也不能这么说,少爷积累了这么久的劫材,为的,不就是打这个惊天动地的劫么?”爱笙宽慰道。


                  IP属地:云南383楼2013-11-16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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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灵认真盯着爱笙的眼睛:“明儿个我就要回蜀国去进行下一步部署,如今齐恒为你激怒,加之已经聚起百万雄兵,势必要挥兵西进,入侵智彦,你们兵力相差悬殊,怕不怕?”
                    爱笙也回看着她的眸子,认真回道:“有你在,我怕什么?”
                    枫灵由心一笑:“就这么信我?”
                    爱笙笃定地点了点头。
                    枫灵不觉莞尔,转开头,自嘲道:“可能现今这世上,只剩下你,是全心全意信我了。”
                    爱笙又望了枫灵一阵,也别过头,似是无意般问道:“你,想不想她?”
                    枫灵浅笑一僵,继而唇角微微上挑:“呵,怎会不想。”她轻轻拍了拍怀里的玉笛,目光放远。
                    爱笙颇感意外,旋即困惑,冲口问道:“那你怎能忍住了不去见她?”
                    枫灵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阵子,长长叹出一口气,说道:“爱笙,我和她也是在打劫,只是我们的劫材实在太多,太大,大到,打到最后,我们在劫材那里忙得焦头烂额,却都忘记了,原来的地方,还有一个没有弄清楚的劫。”
                    爱笙不语,枫灵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棋盘外的打劫,需得两个人一起,才能打得起来,只有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下不起来的。就算是她在另一边周旋的时候我自己将这个劫破了,可也输了。”
                    爱笙提点道::“人生毕竟不是行棋,哪能算得那么清楚?”
                    枫灵笑道:“若真是行棋,就好了……至少,我可以看得见全盘的局势,我知道我的对手只有一个——说到底,真实的人生里,我们不是下棋的人,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爱笙垂下眼睑,踌躇了一会儿,才涩声开口:“那,你恨不恨她?”
                    一阵风从身前卷过,扬起一阵薄雪,几乎要迷了人眼。
                    枫灵终于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恨应恨的人,爱笙,若彼时她不是被送往东瀛,若彼时我不是下定了心意要寻窦胜凯复仇,或许,现在,会有所不同——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举棋不悔。”
                    爱笙轻轻握住了枫灵靠近自己身侧的手,心疼道:“少爷,有时候,我实在不知道应当怎样心疼你。”
                    枫灵低头看着被爱笙拉起的手,调侃道:“何必心疼我,你看我的行事,乖张错乱,急功近利,任谁来看,都要说我是斯文败类的。”
                    爱笙忙摇头:“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放不下。”
                    枫灵仰起头,喃喃道:“一切罪业,其根源,不过是‘我执’,我是有罪之人,因果循环,终究会得到报应。”
                    “少爷,我不懂。”爱笙茫然地望着枫灵,明净透亮的眸子中隐隐波动着些许不安和忧虑。
                    “说简单些,你明知到最后不会快乐,可是还是要这么做,”枫灵自觉好笑,又补充了一句,“人都是自找不痛快的。”她将两手交叠,放在身后,向前快走了几步,好似无意地挣开了爱笙的手。
                    一时间,爱笙无言以对,许久,她才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苦涩道:“不要让自己太累,少爷,就算我们都是棋子,这大千世界,山林河泽,总有一处,能在逃出棋盘后收容我们。”
                    枫灵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望着白茫茫望不到尽头的前路,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前行。爱笙也不再说话,沉默地陪着她向前走去。
                    【第八章•劫•中】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配乐:凤凰劫
                    谁应了谁的劫,谁又成了谁的执念?
                    cp神马的。。。。是用来拆的……


                    IP属地:云南384楼2013-11-16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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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长进。”枫灵嗳然一叹,半合了眼,不再多说一个字。
                      尚毓尘恼恨她这般态度,教训道:“你若要讲大道理,能否换个好些的比喻,别总是这般令人哭笑不得?”
                      “道理是天生的,只是要看人们怎样说得粗显。故而老子可用舌齿做喻,庄子可用干鱼做喻,苏子可用河豚做喻,读书之时,看到他们都不觉得哭笑不得,何必对我无语?”
                      “……”
                      见尚毓尘不说话,枫灵得意地打了个橛子,笑容里写得都是“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之类的话语。
                      尚毓尘挑唇微笑:“我不说话可不是无言以对,我不说话,是因为看到你唇边沾上了一片茶叶。”
                      枫灵一愣,茫然地伸手去摸唇角,细眼看去,居然是一片浅褐色的桂花瓣。
                      “你怎么沏茶也往里乱添东西了?”枫灵无奈将花瓣弹开,想起她从智彦回来那日在尚毓尘处喝到的茶叶,促狭地笑了笑。
                      陆茗以松针炒茶,又以花瓣露水煮茶,故而他的茶往往带有别家茶叶所没有的奇香,令人饮之不忘。那日尚毓尘煮的是当年的新茶,却又是经过陆茗的手,所以她才轻易判断是洛阳来了消息。
                      也不知,尚毓尘现在开始研究茶道,是否也和陆茗——她的小情敌相关。
                      枫灵体贴地没有问出来,而是默默地接过了尚毓尘递来的茶杯,轻轻嗅着其中淡淡的桂花香。
                      她叹息着取出怀里的玉笛,在流苏上打了个结。
                      6
                      同乘坐骑是一件悠哉美好的事,同乘坐骑是一件担惊受怕的事情。濮历沐小心坐在惜琴身后,听凭林木的枝叶在发间脸旁簌簌作响,全身的弦都绷紧了,生怕自己被惜琴公主的纵马一跃甩下马背。
                      所幸惜琴拿捏着分寸,没有忘记身后还有这么一个人。她满心的想法只是在日落之前尽力向北行去,好尽早赶到智彦边境,杨枫灵必然在那里,只能在那里。
                      濮历沐不知惜琴曾掌管荆正团的曾经过往,却是知道,使得自己濮家父子殒命的南国,便是眼前这位一脸矜傲高贵的佳人的国家,也正是,蜀国此番口口声声所说的要征伐的国家。
                      本来笃定了要到蜀国查探的信念随着坐骑奔行的颠簸渐渐消解得没了踪迹,原本清明的思绪为身前佳人脖颈间传来的阵阵馨香搅乱,头脑渐渐晕眩起来。
                      两个人各怀心思,都不说话,就这样沉默着到了秦州边界,瞧得见不到百丈远外的地方一座座小小的城镇。
                      “吁——”惜琴住了马,口气淡漠道,“将你送到此处,你便可以自去买马了。”
                      “这么小的城,能有马卖么……”濮历沐咕哝了一句,心里有几分担忧。
                      “下去。”惜琴却是不管,直接下令。
                      濮历沐无奈下了马,谨小慎微地没让自己碰到惜琴身上半缕丝线。
                      “你方才说,有相关南国的重要事宜相告,究竟是什么事?”
                      濮历沐避而不答:“公主,快要日落了,你还要赶路么?”
                      惜琴仰天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已经日薄西山,不由得犹豫起来。
                      “不如与小人一起进城,歇息一夜,明日再继续赶路吧,过了这座城,不知还要多远才找得到可以投诉的城镇。”濮历沐劝道。
                      惜琴不作声,下了马,示意濮历沐走在前面。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地进了城,进城之后,惜琴才快走了两步,跟在了濮历沐身畔。
                      一路颠簸,没怎么进食,胃又疼了起来。濮历沐眉头紧锁,一手捂着胃部,步履有些踟蹰,惜琴不动声色地悄悄放满了脚步,却仍是冷着脸,不说话。
                      夜幕降临,昏暗笼罩了整座小城,点点阴霾也攀上了濮历沐的心头。他睡不着,在客栈的房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惜琴睡在客栈内唯一一间天字上房,就在自己正头顶上。他仰头望了望头上结实的木板,深深吸了口气。
                      却吸不到那佳人身上的馨香……
                      他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头,真是,怎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呵,南国公主,窦惜琴,居然会在此间重逢……怎的就是那般的高不可攀?若当初民朝不覆灭,她也不过就是大将军的女儿罢了。
                      当初……
                      他烦躁地落座在桌旁,手指一搭一扣地敲在桌面上。
                      蜀国,北国,南国……民朝。
                      说到底,无论北国还是南国,都不是自己的国,或者说,无论是蜀国还是南国、
                        北国,都本该是他的江山。只可惜,那本属于他的王朝与时代,都在二十年前的阴谋密计中沦为历史的尘埃,成为史书上讳莫如深的一笔。
                      他凭什么,要为齐家或者窦家的江山操这份心?
                      站在他的立场之上,与其治,还不如——乱。
                      ……
                      晨起动征铎,客栈的小二早早起来为要远行的客人喂马。
                      “蜀国要东征南国?”惜琴大吃一惊,“凭什么?怎么回事?”濮历沐原原本本将尚文兴遇刺身死的事情告知了惜琴——“此事甚为机密,恐怕蜀国动身东征只在顷刻之间,我朝皇帝正在平西之战,虽是未应承,却也没阻拦,若是公主只身入蜀,恐有切身之危。小人不愿两国交战,南国受戮,奉劝公主尽快东行归京,告之南国皇帝陛下。”
                      惜琴沉思不语,仿佛在分析濮历沐话中真伪,判断着自己应该如何是好。
                      她抬起头,盯着濮历沐的双眼——却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坦荡的目光。这目光像极了苏诘,那般令人信服,她心头一动,选择了相信。
                      “就此别过吧。”惜琴翻身上马,仍是一副冷淡倨傲的神情。
                      濮历沐稍稍愣了下,扯出了抹笑来拱手道:“公主一路上多加小心。”
                      骏马前蹄扬起,嘶出一声长鸣,背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奔行而去。濮历沐心中怅然,定定盯着惜琴远去的背影,却见那马上佳人将手一扬,一个白色的东西“嗖”地向自己面门飞了过来。
                      濮历沐下意识地想要闪身,却生生忍住,一伸手,徒手接过了那不明“暗器”——原来是个白色的瓷瓶。
                      远去的红衣佳人抛下的话语停在耳畔,久久未绝:“腌过的天香果,暖胃平肝!”
                      濮历沐愣愣看着那瓶子,又抬头看着那渐渐消散得不再清晰的烟尘,一时失了神。
                      【第九章•天香•完】


                      IP属地:云南390楼2013-11-16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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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桃花寨归来王府,已是入夜时分,刚回到天香阁,还未进门,便嗅到了清新的芦叶香。枫灵猛嗅了几口气,高声道:“好香好香。”
                        “是哪个馋猫儿闻着香味回来了?”尚毓尘将手中杯盏放下,示意幽兰去为郡马净手。
                        “怎么,还没到端午,就吃起了粽子?”枫灵跨进天香阁,接过幽兰送上的湿手巾,拭了拭手,从容坐在桌旁。
                        尚毓尘起身坐到桌边,掀开眼前盖着的青瓷碗,露出其中仍热腾腾地冒着热气的青绿粽子:“明儿个大军就要动身了,过不得端午,所以父王提前叫人派了粽子给三军将士,王府里也传了。”她用竹箸挑了一只,放在枫灵面前的瓷盘里。
                        枫灵眉眼舒展,坐在桌前,似是十分开怀地笑道:“粽子。”
                        尚毓尘受惊吓一般惊问道:“笑什么?”
                        枫灵有些莫名,无辜道:“笑笑而已,难道平时我不笑么?”
                        尚毓尘摇了摇头:“你平常总是面无表情,不是不笑,就是似笑非笑,即便是笑,也好像是假笑。”
                        “……吃粽子吧。”枫灵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解开了粽子的外衣。
                        尚毓尘哄劝道:“唉,囊个样子做啥子,其实你笑着还是蛮好看的,总摆着一副冰块脸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了你钱一样。”
                        枫灵不搭腔,自顾自地用筷子挑起粽子雪白的一角,轻轻嗅了嗅,把它放入看口中,微微闭着双眼,似是十分享受粽子的软濡香甜。
                        见她不说话,尚毓尘暗自骂了一声“小气鬼”,便解开自己面前的粽子,眼前一亮,大惊小怪一般地呼喊道:“啧啧,这粽子包得还真是小巧可爱,恁可爱一个俏佳人,你也舍得尝?”
                        此时枫灵已经咀嚼完口中的粽子,吞咽落肚,又施施然拾了茶杯漱了口,方才信口道:“锦衣玉角皂罗袍,蚕丝绶带身儿娇。解衣羞向郎君问,可爱奴家小蛮腰?”念到最后一句时,枫灵看向尚毓尘,故意用的川蜀腔调,千回百转的调子本就妩媚,连带着眼神都带上了一分媚。
                        尚毓尘浑身一个寒噤,不知说些什么,心中百感交杂无从发泄,只能暗骂妖孽,闷头不语解起了粽子。本是句玩笑话,可如今杨枫灵的打油诗在脑子里转着,还真就将盘中粽子看成了玉体横陈的俏佳人,一副娇憨媚态,令她头脑一懵。
                        枫灵见她不再聒噪打趣自己,悄然微笑一下,挑了一块粽子,细眼看去,里面居然有颗红豆。枫灵眸子半沉,无奈地摇了摇头。
                        惜琴的生辰便是端午时节,枫灵为此也曾亲自向人讨教如何包粽子,可惜包出来的总是五大三粗,比不上旁的妇人包出来的玲珑可爱。彼时惜琴取笑她,便说:“莫要包什么粽子了,你且换上绿衣青衫,待我夜来解开便是。”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正沉吟间,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枫灵和尚毓尘相视一望,彼此心中都有底,便都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竹箸。尚毓尘站起身,目光泠然,高声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合上的门扉被两个士兵轻轻推开,镇南王府的卫军天字军官长天令史佩刀入了室内,向着枫灵和尚毓尘
                          行礼:“属下给郡马郡主问安。”
                        尚毓尘轻挑了眉毛,冷声道:“既然已经如此进来了,还问什么安好,有话便说。”
                        天令史不卑不亢:“明日东征军就要动身,王爷下令郡主夫妇留守王府,筹措军粮调度,守卫王都。”
                        枫灵浅浅一笑,仿佛早就料到如此,她淡然问道:“还有呢?”
                        天令史转过脸,仍是一脸严肃:“后方具体事宜悉数交予郡主——此外,听闻郡马近日身子抱恙,王爷请郡马入布义阁休养,由属下看管,此间,任何人不得探望,包括——”他迅速看了一眼尚毓尘,低下了头,“包括郡主。”
                        尚毓尘唇边是挂着森然笑意,枫灵却是笑得温和:“岳父大人对小婿实在太好,郡主,那便为我收拾几件东西,为夫身染重疾,怕传染了你,要去布义阁住些时日,你可不要太想念于我。”
                        尚毓尘转脸换了一脸妩媚娇笑:“自然要给郡马好生准备,只是阁中寂寞如许,郡马可不要着了慌。”
                        “没有娇妻在身边自然是寂寞的,叫为夫怎么不想你呢?”枫灵很是配合地握住了尚毓尘的手腕。
                        尚毓尘侧转了脸,一脸娇羞笑意:“郡马真是坏——”
                        枫灵也换做满眼宠溺眼色:“郡主你才是淘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在意严肃的天令史在一旁终于由一脸正色变作了一脸尴尬。
                        待到二人终于停止了胡闹,已然是一炷香之后,天令史实在是忍不住,又请示了一番,二人这才慢吞吞收拾了东西,一路向布义阁行去。
                        一路上,看得见天地玄黄四部王府守军已经全部出动,在府内巡视,就连沉默的玄令史也在护卫二人去布义阁的路上,枫灵口中“啧啧”了两声,尚毓尘深深吸了口气,二人各自无话。
                        天香阁离布义阁甚近,没有多长时间便到了门口,尚毓尘抬头看看,见到布义阁的二楼已然封死,一丝光都透不进。
                        见二人来到,已有守军打开了布义阁的大门。
                        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帮枫灵整理衣领,柔声道:“郡马好生照顾自己。”
                        “你放心,虽是身在幽禁,只要我在,定然保你无事。”尚毓尘低声安抚,悄悄握了握她的手掌,用以定心,“也不必担心身份泄露。”
                        枫灵回握了一下,亦低声回道:“多谢郡主——此段时间,不要有大动作,该安排的,我都安排妥了。”说罢,便缓缓后退,倒着进了布义阁。
                        尚毓尘一愣,讶然抬眼,想看看枫灵此时的眼神,而后者此时已经退入了没有点灯的布义阁内,没入了一片昏暗之中,不但看不到眼神,连表情也看不清。
                        她不禁上前一步,想多问几句,却被天令史拦住——“郡主,郡马只是偏安此处,无需忧挂,用不了多少时日,待王爷得胜,便可放郡马自由。”
                        尚毓尘挑眼看了天令史一眼,轻蔑地冷笑一声,转身离开。方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布义阁的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她脚步一滞,眉心蹙起,转过身望着已经合死的布义阁大门,努力回忆方才在昏暗里看到的杨枫灵的表情,似乎,是一个含蓄而知会的笑容。
                        盛德四年,武德二十三年,暮春四月二十九,蜀国五十万大军取道江北,一路东行,报世子被戮之仇,挥师扬州。
                        【第十章•捭阖•上】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配乐:千秋诉
                        无聊的一章。=.=


                        IP属地:云南392楼2013-11-17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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