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找着了吗?是很稀罕的鸟儿?”
“当然找着了。那鸟名字奇怪,叫鵸。”
鹿晗大吃一惊,喃喃道:“……翼望之山有鸟,其状如乌,三首六尾而善笑,名鵸,服之使人不厌,又可以御凶——我以为,这不过是《山海经》胡绉的,竟然真的有?”
金钟仁道:“世上奇异之事,又岂止这一件。”想了一想又开始嘻皮笑脸,试探道:“你要是想看稀奇,我叫他让你瞧瞧?”
鹿晗道:“算了吧,人家辛辛苦苦为他小师妹弄来的。”这样一只奇异的鸟,想必费了吴亦凡不少功夫。鹿晗虽然对吴亦凡的做法颇为不喜,可还是不得不承认吴亦凡也算是有情有义——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他的情谊的。对某些人,吴亦凡可是毒辣得紧。
鹿晗想到这儿忽然心底里冒出一个毛然悚骨的猜想,他被自己这个猜想吓了一跳,但随即又觉得,这样才解释得通。于是鹿晗问道:“到底是谁放的火?”
金钟仁神色几番变幻,知道鹿晗既然能提出来,便是已经想到,左右逃不过去,终于答道:“他自己。”
鹿晗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吴亦凡自己啊。原来这才是真的“她不跳也得跳”,呵,竟然如此,怪不得毕红纱话里只认了她对吴亦凡下毒,而没有提过放火一茬。那晚毕红纱只是听了墙角,却不知为何并未对吴亦凡下手,可吴亦凡却倒坑了她一把,在所有人看来,毕红纱既认了下毒,后来的放火,自然也就是她做的了,这不过是毕红纱想得到掌门秘籍的一场失败的谋杀而已。谁又能想到,竟然是被害人自己害自己呢?
鹿晗摇了摇头,又问道:“黄子韬没事,那焦老大他们呢?”
“刑堂有他们的人,但是,不可能同时保住那么多人不受罚。”
鹿晗一惊,问道:“那?”
金钟仁眼神微垂,道:“焦老大我替你保住了,其他人,多半已经殒命。”
鹿晗一拍桌子,怒道:“你们!你们竟这样草菅人命!就为了设这个局?你们竟然拉上无辜的人为你们去死?”
金钟仁纹风不动,再来一遍他还是会这么做。他解释道:“毕红纱天性狡诈,局做不真她就不上当。黄子韬身上还是挨了几杖,焦老大也只是勉强保住命而已,刑堂的人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你们几个堂堂大男人,难道就杀不了一个毕红纱?竟要如此?”鹿晗觉得他们这样做实在是大违正道,对付一个弱女子竟也要如此阴毒。
金钟仁鬓角已经隐隐浸出了汗,强自坚持道:“毕红纱可不是什么弱女子,她全身是毒,想给她下毒,难于登天,加上武功又不弱,警觉性很高,不是这么好杀掉的。何况吴亦凡本来是受害者,他手上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毕红纱下的毒,想正大光明地杀她,其他几位岛主更不会同意,反而打草惊蛇。”
鹿晗还是接受不了这种解释,在他看来,在女子身上用这种手段是有些过于毒辣了。他想骂金钟仁,又不知道从何骂起。他心软,对毕红纱心软,也对金钟仁心软。金钟仁常年在江湖上行走,受伤的时候不少,鹿晗也不是不懂,有的时候你不先下手,就只能坐以待毙。想要保命,有些手段又不得不用。
但知道归知道,真的摆在鹿晗面前,他一时却还是接受不了。他蓦地又想起一件一直想问的事来,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刘岑的事,想必真是你做的了?”
金钟仁声音已经有些奇怪地发颤,却还是横着来,道:“他让我去给他家娘子治病,许我家传‘白马图’作酬金,治好了他却反了悔,我自然要连本带利收回!我这两年脾气好了许多,别人都以为我是泥塑的菩萨,正好拿他做个榜样,叫天下人知道,胆敢对我反悔是个什么下场!”
鹿晗指着他的头,手都发起了抖,“你!竟然敢做下如此杀孽!”
金钟仁兀自说道:“我杀他一家,是为了将来不杀更多人!杀鸡儆猴,杀了鸡,便不用杀猴了!以杀止杀,方是正理!”
鹿晗见他还在狡辩,心中气苦,他在鹿家时虽然江湖事听得少,大概也知道他这个宝贝师弟在江湖上的名声着实不佳,可是到底怎么个不佳法,鹿晗其实是没有什么具体认知的。金钟仁平日里被鹿晗问起来,也是一个劲儿地装傻充愣,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此刻鹿晗忽然有了一个很清楚很具体的想法,金钟仁手上沾染的别人的鲜血,半点不比他自己流出来的少!
鹿晗心里已经起了疑,金钟仁平日里搪塞他的那些话便轮番在鹿晗脑子里闪过,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失望,道:“师弟,你良心何在!”
金钟仁却忽然顶了一句:“良心?在江湖上打滚的时候,被狗吃了呗!江湖上谁跟你讲良心,他们只跟你讲谁的剑更快,谁的心更狠!”
鹿晗几时被金钟仁这样顶撞过,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又上不得,下又下不得,失望到了极点,干脆一拂袖撞开房门走了。
金钟仁眼见鹿晗跨出屋去,不见踪影,才一头软倒在地上,彻底失去意识。九遁正好被黄子韬从牢里放出来,过来看看自家主人,正好碰上。黄子韬赶忙上前把金钟仁从地上拉起来,九遁伸手在金钟仁额上一摸,烫得吓人!
两人把金钟仁扶上床,给他脱了靴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飘了出来。
九遁怒道:“怎么回事?我家主人怎么搞成这样!”
黄子韬立刻要给金钟仁除下衣衫查看,便赶九遁出屋。九遁嚷着:“那是我家主人!什么没看过?”死活不肯把她看起来垂危的主人交给黄子韬这个外人。两人正在争执之间,鹿晗却去而复返,一看金钟仁那样子,说了一声“我来”,便立刻把还在吵架的两人关在屋外,自己到床前去看金钟仁。
衣衫除尽,鹿晗方才看见金钟仁腿上和背上几处新伤,应是在牢里弄的,又浸在水里泡了些时候,有些地方都化了脓,鹿晗鼻子一酸,之前的火气顿时全没了。他转身去找门外正在对着九遁骂“你一个大姑娘也不知道羞耻”的黄子韬要了一些药,自己又进屋拿金针给金钟仁去脓,好一番折腾,鹿晗又不要别人帮手,几近黎明,鹿晗才躺在金钟仁旁边睡了。
仿佛是因为鹿晗在身边的缘故,金钟仁睡得特别沉,在梦里喃喃叫了一声:“鹿师兄……”声音软软的像只小猫,全然没有他平时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