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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情牵一世,难负相思(从头开始+续,全新剧情和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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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发急,顾不得其他,又试图扯住他,“你受凉了!是昨日淋了雨么?”他再一次挣开,语中似有赌气之意,“昨日你既不愿管我,今日又管我做什么!”
我深叹口气,一下冲上去拦在他身前,柔声道:“请太医来瞧一瞧好么?”话音还未落,永琪提声便道:“小燕子!你既然那么不可动摇地做了决定,如今又在做什么?总之你从未在意我的心思,那你就干干脆脆地离我远些!”
仿佛听清他这番话已经耗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他眼眶微红,清澈的双眼此刻也是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强忍的泪终是滚滚而下,我背过身,缓步走着。是啊,我如今又在做什么,我在自取其辱,在自找没趣么?不!我只是在自作自受罢了。
突觉脚下的步子虚软无力,身子摇摇欲坠的那刻,一双有力的臂膀自背后搂住我,后背紧紧地抵在宽广的胸膛前,耳畔微有热气,只听那人颤声道:“小燕子!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你怎么能说那样狠心的话,你总爱说狠心的话,每回都能气着我!我却仍是情难自禁,哪里还有一点阿哥的尊严?你把我折腾得那么辛苦,我恨死你了!”
“把我整得七荤八素的,你很开心是么?你若是真的开心,怎么见着我又笑不出来了?什么时候小气得连个笑都不肯给我了?”
他温热的面颊贴着我的,相触间有几丝凉意滑过,我心中刺痛,覆上他冰冷的双手,脱口道:“永琪,我们去请太医瞧瞧好么?”只觉身后的人浑身一颤,紧搂的臂膀几分僵硬,语中带着几丝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喜悦,“你叫我什么?”
我默了半晌,低低道:“五阿哥。”
他一下转过我的身子,双手牢牢握住我的肩膀,微提声道:“不是叫这个!”
“永琪?”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了我的话语,我一听是西林觉罗氏的声音,忙挣开永琪的手将泪抹净,转身见西林觉罗氏正向我们走近,倒是也没什么愤怒的神情,与往常无异,只淡笑道:“永琪与格格出来得这么久,太后都问起好几遍了,现下大伙儿要去戏坊听戏,你们跟我回么?”
永琪已收好了情绪,对她道:“我们就不回了,你与太后说我身子不适回永和宫了,小燕子觉得疲惫已回漱芳斋安置。”她颌首道:“外头风大,你们也不要待得太久。”永琪瞧她一眼,也关切道:“你身子不好,别在风里站着了,走罢!”
看着西林觉罗氏纤弱的背影,只觉诧异万分,正自想着,咳嗽声却又响在耳旁。我看向永琪,“让太医瞧一瞧吧?”他无谓道:“只是受了一点凉,不必看太医。”我见他执拗,脑中一丝灵光闪过,拉着他就往御膳房去。
大门紧锁,他不解道:“你要做什么?”我不答话,又举步到了窗前,手重重一推,只听“吱啦”一声,窗子便开了。挽挽袖正要爬进,却被永琪一把拉住,“你究竟还是不是小姐了?翻窗子的事儿也能做得出来?”
我只挣开他,一下跳窗而入,摸索着点上了一支蜡烛,见永琪已然进了屋子,站在一旁疑惑地打量我。东翻西找地凑齐了材料,生火,倒入坛中的烧酒煮热,然后再打入一个鸡蛋搅散。依稀记得他们说鸡蛋酒能治感冒,煮完稍稍晾得凉一些才盛入碗中递给永琪,“不愿请太医,就喝了罢!对伤风有好处。”
他半信半疑地呡了一口,霎那眉处紧皱,我见他神色不好,就着他的手也喝了一口,一股怪味窜入喉间,苦苦的,涩涩的,还夹杂着一点鸡蛋的腥味,味道难忍,低头吐了个干净,他哈哈地大笑出声。
爽朗的笑声让我有些恍惚,我又何尝不是许久未见他笑得如此肆无忌惮了。见我沉默不语,他也止住了笑意,只瞅着我道:“你这又是哪里学来的法子?做了这样味道奇怪的东西。”我一叹道:“学艺不精,就别提了。”
一时又没了话,外头一声猫叫,将两人的思绪拉回,他踌躇了半晌,终是问道:“方才在外面……”眼见他又要扯到我不愿去聊的话题上,忙心慌地截道:“我以为我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你若是不懂,我可以再说一次。”
他一顿,苦笑道:“那些伤人的话你愿意再说,我却不愿再听。”我瞧一眼窗外的天色,诺诺道:“不早了,我该回了。”他默了一会说,“我送你回罢。”
还不及出声拒绝,他先道:“就一次罢,往后怕是再没机会了。”听他浓浓的无奈,我心中一软,只点点头。
他先扶我跳出窗子,一转头吹熄了蜡烛,也随之跳出。
并肩走着,穿过花林,路经小湖,踏过小石桥,两人皆是无话。眼见漱芳斋落入眼帘,我一停步,想到了什么,想将鬓发中的簪子拔下,他伸手拦道:“留着罢,做个纪念也好。”顿了顿又说,“你说的话我都记着了,再不会勉强。”话罢大步走了。
仍旧将簪子拔下,掖在手心,烙得手心生疼,却恍然未觉。
注:
1. 云凤纹金簪:明永乐十四年,长15.3cm


71楼2013-04-14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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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康动容道:“紫薇,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个,宽慰宽慰小燕子,让她不要太担心。”我瞧着恋恋不舍的两人,心中有了主意,默了半晌坚决地道:“尔康,带我去边关!”
    三双不可置信的眸子扫过来,我却愈加坚定,反复被忧心折腾的我早已了然了心意,原以为能坚强,却是佯装不成,终究还是没有法子彻彻底底地撩开手,日日反复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心思,我不能失去永琪,更不想失去永琪!
    “什么?”尔康大惊,面色倏然沉寂,“不行!女子不能擅入军事重地,我不答应!”我更加慌乱,眸中哀求道:“尔康,带我去!我只有亲眼看他一面才能安心。”他仍旧坚持,眸中略有为难之色,“小燕子,实在不是我不通情达理,只是军规难违,我保证尽全力与尔泰将他完整无缺地带回宫,你放宽着心,我会谴人日日带消息给你。”
    我一时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尔康句句在理,我毫无理由。沉默了好一会儿,尔泰叹气低低道:“我带你走。”我一时愣怔,还消化不了他话中之意,尔康眉处紧锁,呵斥道:“尔泰!你疯了?违抗军规,你有几个脑袋承担后果!”
    “哥!让小燕子乔装混在军队里,谨慎小心些,不会有问题的!”
    尔康哑然,眸光在我和尔泰之间流连,再是直直地看向紫薇,终是缓缓颌首道:“好。”
    翌日换上了一身士兵的铠甲与大军出发,宫里已经打点妥当,紫薇请旨让我出宫与她在和亲王府游玩几日,乾隆的心思全在战事上,即刻便准了。
    尔泰怕步行太累,将我藏在押运粮草的马车内。马车虽大,但粮草也多,占得整个空间满满的,我挤在最里头的小角落,虽然马车内昏暗阴晦,一身略重的铠甲闷得我全身渗着汗,但我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期盼与喜悦。或许是出了那个沉闷的皇宫,又或许是有了勇气坦诚自己的心思,心下松快许多。
    马车平缓地前行,有人掀帘而入,一抬眼却是尔泰,他拨开座上的部分粮草,腾出了一个空处坐下,笑看着我。我奇道:“怎么进来了?”
    他笑笑轻道:“怕你一个人发闷,上来与你说说话。”我但笑不语,他凝神打量我好一阵儿,轻笑出声,“若不是早认识你,还真以为你是个模样清秀的男子呢!”我扯了扯一身的兵装,无奈道:“你可别取笑我了,这身铠甲重得人快喘不过气。”
    他撇撇嘴挪揄道:“如今你心里想必是畅快至极,还会在意这些?”我只笑笑,心情爽快难言。他瞧着我感叹道:“你还真是与紫禁城的那些格格小姐不同,战场上刀剑无情,她们一听战事惊怕都来不及,哪有人像你一样一个劲儿要去前线的?若是对他放心不下,我哥已经承诺会将他完好地带回宫,可你却还是执意要去。”
    我看向他道:“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他摆手笑道:“罢了罢了!你总有自个的理由,只是要说一句,你这般的女子,我福尔泰敬佩。”
    我冲他一笑,感激道:“谢谢你愿带我来。”他淡笑道:“不用谢我,我能理解你的心思。”顿了顿又喃喃道,“我只不过选择成全了你的心思。”
    我微微挑帘往外头瞧了一眼,回身问道:“我们何时能到?”他思忖片刻,方回道:“再过几个时辰吧,到那儿该是要天黑了。”我颌首不语,他静默了一会子沉声道:“你既已明白了自个的心思,干脆就勇敢到底,即便有再多艰难也是以后的事,人生须尽欢,人这一辈子难得放纵自己几回,顾全眼下罢!”我点点头,眸中盈满了笑意与感激。
    天色逐渐暗下来,感觉马车已经停了,一颗心竟七上八下地狂跳得厉害。良久听不到任何动静,车帘蓦地被人从外头挑开,尔泰探进身子让我下车,我深吸一口气平稳了紊乱的呼吸,跳下了马车。尔康打趣道:“可是闷坏了罢!”尔泰也笑道:“士兵都已进营帐歇息,我与哥要打点一下粮草。”话间抬手指向一处,“永琪的营帐就在那边,你去罢!”


    73楼2013-04-14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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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着隐隐的期盼愈走愈近,营帐前升着一堆火,火堆旁坐了两个人,我一眼便瞧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侧脸,明朗的线条在微弱的月光下越显柔和,他端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隔得老远也能感觉到他的疲惫和落寞,我心中刺痛,紧着步子走过去。
      他愣怔地凝视着远处,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转头向我看来,他眼带困惑地打量我几眼,待反应过来面色一紧,佯装平静地谴开了一旁相伴的士兵,他眸中带着怒意与不可置信牢牢瞪着我,一把将我拽进了营帐。
      烛光照耀下,他面上两道小小的伤疤清晰入目,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忍着颤音道:“你还好……”话音还没落,他截过我的手,偏头躲开。手一僵,我默然抽回。
      他上下打量我,微颦眉道:“你怎么会到军营来?若是让人发现……尔康尔泰胆子也太大了!我去找他们!”看他怒意冲冲,心头的暖热一点一点地冷下去,我尽量稳着颤抖的声音,无助道:“是我自己执意要来的!宫里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我……我……”
      他身形一顿,静了半晌转过身来,却是一阵苦笑:“不是说了相忘于江湖么?你还会担心我么?你担心我做什么?你也看到了,我很好,不用你担心。”仿佛有人在我体内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桌案的一角才不会瘫软下去,他看着我继而道:“小燕子,这次我好不容易决心要放弃你了,我也说了再不会勉强,可是你却令我下个决心都要摇摆不定,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要来!”
      心尖仅剩的一点暖意也被一点点地抽离,心里一下变得空落落的,马车上那个满怀喜悦与期待的自己恍若只是一个梦。鼻头一酸,泪意终是抑制不住,垂着头道:“你不要怪尔康和尔泰,我自己一定要来,他们也没法子。你若是那么不想看见我,我走便是。”
      快步欲掀帘而出,身后的他紧紧拽住我,愈发使力,“不要走!”我带着吃惊看去,他淡淡一笑,“你总是一味逃避,叫我走远,却从不为我想想,你把我弄得失魂落魄,满脑子整日整日想的都是你!可你呢?总是那么狠心绝情,小燕子,你真的忍心那么伤我么?”
      看他愈红的眼眶,心口被巨大的痛意吞噬着,我泪意涟涟,一手急急地擦着泛滥不停的泪,一面哭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把你折磨得那么辛苦,往后我再也不会折磨你……”
      他一下将我拉近几分,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我迎上他眼底的炽热,鼓足勇气一字一顿道:“永琪,对不起,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认输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有你,就够了。”
      他怔怔地紧盯着我,仿佛没有会意,那眸中滋味莫辨。良久得不到他的回答,我有些心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说得太迟了,如果……”话还未成,已被紧紧揉进温暖的怀里,他呼吸愈重地响在耳畔,语中喜悦浓浓,“你让我等这一天等得这么晚!再也不许离开我!”怀抱又紧了几分,只听他不停地在唤:“小燕子,小燕子,我好想你……”
      我微笑闭眼,沉溺在这个温暖宽广的怀抱,昏昏欲睡。
      注:
      1. 大小和卓木准葛尔一战后逃逸,巴达克山国国王苏勒坦沙将大小和卓擒住处死,同时遣使向清朝表示归附。此处他们的东山再起实属剧情需要。
      2. 此次作战地名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74楼2013-04-14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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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一觉醒来,已是白天。
        永琪不让我走出这个营帐,只让我寸步不移地待着,好在这个营帐也够宽敞,书桌也是有的,还随带了一个小厨房。无趣时可以写写诗,临临帖,摆弄一下帐内的花花草草。帐中间摆着一个大木桶,那是沐浴时用的,桶内是冒着热气的洗澡水。
        我随手在书桌上翻着,入眼的是一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默默念出声,一页清秀的小篆,正如他人一般让人痴迷,心头有满满的暖意淌过。
        正念着,帐外突有了声音,有人在说:“元帅,你方才不是说要沐浴么?怎么还在外头?水该凉了。”听永琪说:“现在就去了。”我俯身在书桌后藏好,却听外头惊道:“元帅,你……你平日都用花瓣洗澡么?”
        我一听,忍俊不禁地压低声音笑起来,花瓣是我让永琪去摘的,只想祛一祛身上浓浓的汗臭味。半晌没听到声音,想着该是永琪阴沉着脸将他吓跑了,有脚步声入耳,我小心地探出身子,永琪一股脑儿将篮中的花瓣倒入木桶内,看着我眸中宠溺地笑:“你可高兴了?被手下这样误解,怕是威严也没有了。”话罢故作苦恼之态。
        我自书桌后走出,憋着笑说:“是是是!都怨我!”他慎我一眼,笑道:“快过来洗洗罢,我要去尔康尔泰那边商讨一下战事,过会子再回。”话罢掀帘走了。
        脱下一身重重的铠甲,顿时松快不少,整个身子浸在暖暖的水中,快意瞬间蔓延至全身,水面的花瓣散出阵阵的香气,身心舒畅,我静静地倚靠在木桶里,享受此刻的舒适。半晌只听帐外有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有个声音说道:“你手里拿的什么?”那厢回答说:“是元帅每日要换的药。”
        “正好,我要向元帅报告一下粮草的数量,一块进去罢!”
        我心头一慌,整个人没入水中,庆幸自己能憋几分钟的气!
        两个脚步声入了营帐,然后是一阵放置物品的声音,耳边突地咋开一声响,“元帅还真的用花瓣洗澡?平日里看着挺男子气概的,看不出这么娘们啊。”我咬紧下唇,极力地憋着笑。另一人答道:“你管那么多!人家的喜好碍着你什么事了,元帅忙得连洗澡水都来不及倒,咱们帮他倒了罢,要是再有人来看见这花瓣也不好。”
        那人许是默认了,只觉有人搬动木桶,心中大叫不好。上头传来惊讶:“怎么就有这么沉呢?一桶水有那么沉吗?”
        “你们做什么?”永琪略有慌乱却又极力抑制的声音传来,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我安下心来。
        两人唯唯诺诺道:“只是想帮元帅倒一倒洗澡水。”永琪低低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你们没事就出去罢。”两人连连称是,须臾又听一个声音献媚般地说:“元帅,以后洗澡若是需要花瓣,尽管吩咐我去摘!要什么花都成,只要是应季的,我都能给您找来!”
        有半晌的静默,永琪提声道:“赶紧出去!”而后便是一阵小跑而出的脚步声。
        有人轻轻敲了敲木桶,我探出脑袋,急急地吸了几口新鲜气,抬眼只见永琪一脸阴霾,沉着声说:“小燕子,以后不许再用花瓣洗澡。”我轻笑出声,感叹道:“若不是这些花瓣挡着,我擅闯军营可就要被发现了!”
        他阴霾散去,垂目看我一眼,两颊一红,似在自语道:“若是回来得迟些,清清白白的身子可要被人看光了!看来得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营帐。”说着转身去衣橱寻了一套衣物过来,“幸好我带着几件便装,赶紧换上罢!”
        我接过衣物,他赶紧背过身去,低低道:“你放心换上罢,我不会偷看的!”
        利索地穿好衣服,虽有些大了,却也不至于伸展不便,但还是喃喃道:“身子有些大了。”永琪转过身来,一面道:“你有衣物替换已经很不错了。”打量我一阵,戏谑一笑:“多大的人了扣子都扣不好!”


        75楼2013-04-14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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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头一瞧,最上面的一颗盘扣扣在了第二颗盘扣的位置,他伸手过来,一颗一颗地逐渐解开,再是一颗一颗地扣好,眸中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小燕子,你什么时候能学着聪明一点,嗯?”
          他手心的温度仿佛隔着衣料渗入身子,只觉面上一烫,垂着头不敢接话,大手在扣最后一颗扣子时停下,我有些疑惑地看他,他只是两颊通红,一下快步走到帐门口,吞吞吐吐道:“自……自个把扣子扣好,我还有事要议,议完事便回。”话罢大步掀帘而出。
          我含笑将最上方的一颗盘扣扣上,静静地待在帐中等着。
          坐得愈发无聊,只得研好墨,临了半日永琪的字体,写到手略觉酸痛,方搁下笔,踱步在营帐中转来转去。眼神无意间落在床头那一方暗纹锦盒上,缓缓打开,入眼的只是一堆的信件,信封上写的皆是:小燕子 亲启。
          与自己做了好久的心里斗争,还是怀着一丝莫名的紧张一封封将信打开。
          第一封只有短短一句话:到军营的第一日,一切安好,勿念。五月初六。
          第二封也只是一句:小燕子,好想你,不知你可还好?五月初七。
          第三封:第一场战败,你会嘲笑我么?五月初八。
          第四封:小燕子,昨晚梦见你,梦中的你不再逃避,真好。五月初九。
          第五封:一切都好,只是常常思念。五月初十。
          ………
          整整两个月,每日一封,从未间断。几十封信握在手心,只觉沉甸甸地重,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永琪蓦地掀帘而入,泪意一下涌上心头,我快跑几步扑入他怀中,嘤嘤低吟:“原来……原来我这么可恶。”他侧头向榻边瞧了一眼,了然一笑道:“总算你也没有白白辜负了我的心思,小燕子,以往再痛再苦,都值了!”
          我一下从他怀中抬起脑袋,他一笑道:“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一面轻手替我拭泪。他的眸中柔情满溢,我有些怔然地抚过他颊间的伤疤,柔声问道:“疼么?”他一愣,满面动容之色,“现在不疼了,小燕子,只要你在,什么都不疼了!”
          还不及开口,灼热的唇带着热情重重地压下,脑中“轰”的一声炸开,颤抖着双手环住他的腰身,不知所措地回应。从没想过他的吻会是那般狂热,仿佛在一瞬便吞噬了我所有的呼吸,耳边充斥着他重重的喘息声,一颗心狂跳不已。
          “唔…..”让人窒息的急迫伴着他的唇间的清香,在我唇上辗转反侧,双唇微张,灵巧的舌便滑进檀口,肆意纠缠,面颊发烫,我双眼紧闭,回应他狂风暴雨般地掠夺。
          申时我进了营帐内的小厨房,仔细地扫了几圈,只找到了两根黄瓜,一个番茄,一个鸡蛋,还有一块豆腐。我皱皱眉,永琪坐在一旁的小椅上看着我,取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他的挪揄置之不理,洗净菜开始忙活起来,几番捣腾过后,还是弄出了三盘家常小菜,麻婆豆腐、番茄炒蛋、凉拌黄瓜。
          永琪盯着三盘菜看了半晌,略有感叹道:“我记得你小时便说会做菜给我吃,如今总算能尝着了!”才要提筷,营帐外有闹腾的声音传来。因为永琪已经下了命令不得随意进出他的营帐,所以士兵们也只是在外边高声道:“元帅!弟兄们都等着你喝酒呢!两位福副元帅已经在候着了!”
          外面的士兵扯着嗓子在喊叫,大有“不罢休”之意,永琪略有迟疑地看向我,我一笑道:“快去罢,别让人等急了。”他覆上我的双手,展颜一笑,“等我回来。”
          蓦地又剩独自一人,和衣躺在榻上,或许身心疲倦,极易入眠。恍然间有人轻柔地压在我身上,我微微移动身子,几丝酒气入鼻,睁开朦胧的睡眼,只见永琪目光牢牢地盯视着我,良久不肯移开。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不由问道:“干吗这样看我?”他喃喃道:“就是想将你瞧个清楚,瞧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的,不然我会以为自己在做梦。”我心头骤然一酸,强自笑道:“酒喝醉了么?尽说些胡话。”
          他摇摇头,眸中略有哀痛,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茫然,“昨日见你一身男装地出现在眼前,我当真以为自个是在做梦呢!你怎么敢那么大胆!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啊?”
          听他打趣,我一笑道:“少拿我作笑话!我在马车里头憋了那么久,你以为是好玩的?”他敛了笑意,眸中真切地凝视我,低低地问:“为什么会来?”我沉寂下来,回想起躲在马车里的那个我,心怀满满的憧憬与期待,只想离触手能及的幸福更近一步,耳边依稀回响起尔泰那一句实实在在的理“人这一辈子难得放纵自己几回,顾全眼下罢!”
          见我半晌不作反应,永琪拍了拍我的肩头,我眸间盈满笑意,扬唇轻道:“不知道,想见你,就来了。”温雅的笑容在他嘴角绽放,他静静地埋首在我的颈窝,呢喃道:“你真是让人心碎,又让人心醉。”话罢便再没了声响。
          浅浅平稳的呼吸自颈窝处传来,我低头看去,永琪双眼紧闭,像是已沉沉地入眠。我看着眼前毫无戒备的他,心尖隐隐作痛,轻手在他面颊上一一抚过。蓦地手中一紧,那双眼睁开,眼底有一丝戏谑,他抓着我的那只手,笑得如孩童一般:“你在做什么?”
          被抓了个现行,我有些哑然,他朗声一笑道:“小燕子,我好困,陪我躺一会儿。”话落一个旋转,顺势将我揽在胸膛上,我听着他的心跳,强而有力地入耳,心下一片平静。
          耳边是渐愈浓重的呼吸声,只觉一道目光锁在我身处,睁睁迷蒙的睡眼,永琪侧着身子,一手托着脑袋,正笑意深深地睨看我。他嗤笑道:“让你陪我躺一会儿,你倒是比谁都能睡!”
          我犹自在沉沉的睡意中,没有答话。他俯身在我额际烙下一吻,“睡着罢!我要去尔康尔泰那里了。”然后动作轻柔地下榻,出帐。我恍恍惚惚,很快又沉沉睡去。
          注:
          1.《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出自孟子,文中有删减。
          2. 申时:北京时间15食至17时


          76楼2013-04-14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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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再次醒来大概已是亥时了,帐内仍是空空荡荡的,只剩案上的烛火燃烧,偶有一丝噼啪作响的声音。掀了褥子下榻,踱步到食案前,垂目间只见三盘小菜已被吃得差不多,我低低地笑出声,心头填满了温暖。
            正拾掇着碗筷,帐外却是一片混乱之声,疯狂的叫喊夹杂着大水瓢泼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怵。心下积满了好奇,正想探身出去瞧一瞧,永琪却已急急入帐,面色慌张地对我叮嘱道:“你乖乖地待在营帐里,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话罢已不见影。
            我心揪得紧紧的,时而站着,时而坐下,根本就定不下心来。耳边听着外面的声音逐渐地转小,再是缓缓地趋于安静,最后竟是沉寂万分。约莫是一炷香的功夫,永琪回帐,眉间满是疲惫之色。
            我迎上问:“发生什么事了?”他坐到小椅上,沉沉道:“大小和卓木派人潜入营地,焚烧了我们一半的粮草。”我一惊道:“他们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回想上次一战永琪带头截获他们的粮草,大小和卓木早就扬言势不两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保不准下回就冲着永琪而来,这么一想,心上再也松快不了。
            永琪握拳重重地打在食案上,眸中愤然又有几分悲痛,“他们射杀了看守粮草的士兵!十名士兵,无一幸免!”
            虽然战中总免不了死伤,一次交战,死伤可达千万数,但身为主帅,看着出生入死的弟兄去了,终是会觉得沉痛难言。我双手覆上他的,柔声道:“别再想了,你与尔康和尔泰都缺少带兵行仗的经验,终究是不熟悉,便算是聪慧却也毫无用武之地,不如谴人回京请旨,让皇阿玛调了兆惠将军过来助你。”
            永琪一叹道:“眼下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先别说兆惠将军如今身在西南,接了旨也得先回京复命,便算是他直接领兵过来,西南离这儿远着,快马加鞭也得四五日的行程。如今与大小和卓的仇结得愈深,这四五日内恐怕免不了几场恶战。”
            我听得心头发紧,不禁牢牢地拽住他的衣袖,深深道:“永琪,千万千万不要有事。”他轻笑出声,搂过我入怀,语中莫名的喜悦,“便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地保全自己,小燕子,我不会丢下你一人!此生都不会!”
            我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整张脸埋进他的怀里,暖意扑面而来,仿佛如此才可稍稍安定慌乱的心。
            永琪预料得不错,两日后大小和卓木带兵进攻,放言要攻下整座南山,打得清军一盘散沙,溃不成军。如今粮草成了最大的问题,永琪曾派人快马回京,但那个士兵还没出南山便被大小和卓射杀,还耀武扬威地把尸首丢在永琪的营帐前,恍若是在狠狠地嘲笑他。无法之下,尔康自愿回京押运粮草过来,永琪和尔泰放不下心,本是极力阻挠,却见士兵温饱不足,士气低落,只好由他去,嘱咐万万小心。
            南山角下战火四起,我坐在营帐内,每日每日都是焦躁不堪,只恨自己毫无计谋,又是女儿身,不可上阵杀敌,亦不能设法相助。挣扎之下,最终还是换上了一身的兵装,小心地走到帐外的大厨房里,开始忙活整个军营的伙食。永琪也曾为这事与我闹过脾气,但我在帐中终究是坐不住,总想着要为他做些什么才好,他见我实在坚持,也就随我去了,只嘱咐不能太劳累。
            倒也不算战败,两军只是僵持不下,不肯退让。永琪每每回帐,眉间的愁苦总是更甚前日,他整夜整夜地研究着《孙子兵法》,翻看各种军事书籍,不知疲倦。
            七月十六那日,他是真的怒了。清军唯一的水源被敌军投药,全军几乎都因喝了污染的水腹部疼痛难忍,永琪按着泛疼的腹部,怒意浓浓,“万万没料到是如此卑鄙之人!原以为至少还是坦荡的,竟也用得出如此下作的法子!”
            随军的太医用了一日的时间便解了全军的燃眉之急,也钻研了解药洒入水源中。身子爽朗后的士兵皆是愤慨难挡,斗志昂昂。永琪趁势将计就计,让敌军以为清兵皆已不堪重负,兵心涣散,暗里早已布下了陷阱,只待敌军自投罗网,来一个“瓮中捉鳖”。


            77楼2013-04-14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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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一听清,我惊得一下起身,方才在翻覆间已散乱了头发,有些慌乱地盯着坐在榻边的男子,是一个外族打扮的俊朗青年。他冲我一挑眉道:“你是哪家的小姐,不知女子不能入军营?”我怔怔不知该作何言,只是惊慌失措地瞧着他。
              他敛了笑意,眸中疑惑,“是个哑巴?”
              “苏勒坦沙!”略带愤然的呼唤自营帐口响起,永琪大步走过来,直直地盯着他。
              男子耸耸肩笑道:“五阿哥,三年不见,怎么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他自榻上起身,笑着拍了拍永琪的肩,又朝我看了一眼,“五阿哥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行军打仗也不忘带个女子藏于营帐中,这可算是‘金屋藏娇’么?”
              永琪不予理会,面色更是难看,“我倒是要问个清楚,虽说你巴达克山国没有归顺大清,但你也跟我承诺过永不侵犯!如今却又与大小和卓狼狈为奸,你们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男子提声道:“我苏勒坦沙说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过?今日就是来与你解释这事的。”他也是眸中愤怒,“前儿我根本就不在!国家的事都是表兄暂代打理的,大小和卓溜到我们国家,不知说了什么妖言让表兄起了反清的心思!这才有了大小和卓木领着巴达克山国的士兵反大清一事,我昨日回山国才听说的事情,今日赶着忙要来给你一个交待!”
              永琪问:“什么交待?”
              男子回身一击掌,两个士兵压着两个憔悴的男子入了帐。永琪一看,面色一变,“怎么抓他们来了?”男子忿忿道:“这两个狡猾的东西妖言惑众,煽动表兄反清,无非就是想利用我们巴达克山国一雪前耻,不可饶恕!”话罢与押人的士兵交换一个眼神,士兵立马押人出了营帐。
              男子又笑道:“如今我已想透了,决意带着他们的尸首与你回京,归附大清。”
              外头顷刻间传来男子凄厉的叫声,永琪笑道:“到了京城,再与我比试一番拳脚,三年前那场较量,马上就会有个结果。”
              男子也笑着,“这是自然!虽说你五皇子拳脚功夫一流,但是我也绝不输你!”
              永琪大笑,“拭目以待!”
              翌日,大军启程回京。
              还是一样的马车里,如今很宽敞,我静静坐着,耳边听着车轮转动的咕噜声,心情却不像来时那般明朗。马上又要回去那个牢笼,时时压抑,步步留心,自由于我,又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品。有些迷茫地盯着车顶,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入宫前我是要先去和亲王府的,能见着紫薇这倒是一件让我欢喜的事。昨晚永琪就已千叮万嘱要我处处留心,谦恭有礼,我倒是没有很放在心上,总比在紫禁城要让人轻松得多。
              驾马车的人永琪已经打点妥当,到了和亲王府天色也有些灰暗下来,紫薇早早地便在门外边候着,两人见面大力拥抱,以此诉说对彼此的思念。
              晚间我与紫薇躺在一张榻上,她先开口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么?”我笑道:“挺好的,只是时日太短了,若是还能待上一阵更好。”
              她笑容间含了一丝暧 昧,“你与永琪把话说明白了?”我点点头,她笑意愈深地道:“你终于想明白了!永琪绝对是一个能托付终生的人,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是我五哥,只是他对你的心意我都瞧在眼里,他不会负你的,便算你不能成为他的正室,他待你依然会是最好的。”
              莫名的难受袭上心头,我不答话,只是默默地发愣。
              紫薇也静了半晌,才缓缓道:“小燕子,其实你还是很介意永琪那个嫡福晋的存在,是么?”
              我想了想,有些无奈,“只是介意封建思想和三妻四妾的存在。”
              她也随我叹了一口气,“哪个女子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可这也不过是女儿家闺房中的美梦罢了,女儿家出阁后,丈夫就是我们的天,我们依赖着这片天存活,哪还能要求他们不能三妻四妾,不能三心两意?也不过愿求得多一分的宠爱,若是没有半分的宠爱,必将万劫不复!也许山野小民能给你这样的承诺,可你就真的舍得离开,甘心下嫁?小燕子,如果你不能认清这个现实,往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她的话犀利无比,一字一句,像是在心头插上了一把锐利的尖刀,隐隐泛着疼痛,我闭上疲倦的双眼,只问道:“若是你呢?你也不介意尔康这样么?”
              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半晌才说:“若是他高兴,我不介意,本就不敢对他怀着这样的心思,我只愿相信,不管是几房妾氏,他待我还会一如既往地好。”
              我沉默地侧卧着,丝毫没有了睡意。
              注:
              1.史实记载:巴达克山国国王苏勒坦沙将大小和卓擒住处死,同时遣使向清朝表示归附。


              80楼2013-04-14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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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回到皇宫依然是整日整日地在漱芳斋待着,每日拖了一张小凳在院门口,仰望被宫墙围住的蓝天,偶尔会有成群结队的燕子飞过,一眨眼间又掠过宫墙,不见踪影。
                有时候顽意大起,会想着爬树下河为自己找些乐趣,犹记得一次爬树却摔得屁股生疼,此后便再不敢顽皮。闲时也会笑自己,活泼爽朗只是小燕子的个性,本就不是我的个性,还非得往自个身上染,于是又成了那一个郁郁沉默的自己。
                天愈发炎热,我本就是耐不住热的人,整日蒲扇不离手。
                这日随意闲荡,远远瞧见了西林觉罗氏的身影,由奴婢伺候着过来。我心里一紧,刹那间只觉全身的压抑与苦涩翻腾上来,闪躲着欲要避开,她却已然瞧见了我,出声唤来:“格格。”
                我脚下的步子一顿,只好踱步过去,她淡笑道:“好多日未见着了,听说格格前几日都在和亲王府?”我颌首道:“才回宫没几日。”这才细细地瞧她,她的气色不太好,嘴角却一直含着微笑。
                她拉过我笑道:“既然这么巧,去我那儿坐坐可好?”她眸中期盼,我不忍推拒,上前搀着她一同往永和宫去。
                屋子里是浓浓的药渣子味,西林觉罗氏有些讪讪,唤来婢女点上一块熏香,一面笑道:“都是药味,怕会熏着格格。”她手执一把团扇轻轻摇着,唇色有些苍白,眉宇间更是几分疲惫,时不时地轻咳出声,满面憔悴,却只是淡淡笑着。侍女奉了茶点上来便告退了。
                她将茶点都推近我几分,笑着说:“这是永和宫自做的几样糕点,你且尝尝合不合胃口。”话罢俯身咳得厉害。
                我忙上前抬手帮她顺气,她面色潮红,实在让人瞧着心有不忍,“五嫂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她淡笑着拉我坐下,无奈地叹道:“格格别忙活了,我这咳疾在入宫前便有了,都是老毛病了,每至闷热只是咳得更厉害一些,没有什么大碍。”
                我道:“没有请太医瞧过么?”
                “在宫外阿玛也请了很多江湖名医,吃了药也是不见好,都是一样的说辞,体质弱,需好好调养。”顿了顿又说,“常太医也来瞧过,吃了他开的方子倒是觉着比以往稍好一些,毕竟是顽疾,也不奢望能大好,每日按着常太医的方子抓几味药,服下就是了。”
                我沿着屋子看了一圈,无意间却瞧见了西南方的一铺小榻,她看我瞧得入神,讪讪道:“我身子不好,怕给永琪带去晦气。”
                心中沉闷,随意与她闲聊几句,早早地便辞退了。
                天际弯弯一轮月,我在里屋搬了一张小桌出来,让明月炒了几盘小菜,独自坐在院里头乘凉,夜里的风倒是吹得人畅快,仿佛也让我的心明朗了几分。
                院门口有脚步声,永琪满脸笑意蹒跚而来,一下就走到我跟前,“你这么闲情逸致?”满面的酒气扑鼻而来,我转头向里屋唤道:“明月,去泡一杯醒酒茶过来。”明月应声,须臾端了茶过来就退下。
                永琪一掀袍子坐下,执起喝了几口,我问道:“今日喝了多少?”他一笑道:“没有多少!明日苏勒坦沙便要离京回国了,这算是皇阿玛给他办的饯行宴,我也就是陪着喝了一点儿酒,反正也是心里头高兴!”
                他看我一眼,又问:“你怎么还没有休息呢?”我淡笑说:“屋子里太闷热,我睡不着,况且我现在也没有睡意。”
                静默了半晌,我开口道:“今日我闲荡时遇见了五嫂。”他微一蹙眉,显然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五嫂?”
                我无奈道:“名分终究还是在的,名义上她就是我的五嫂。”他只是眉头皱得愈深,“小燕子……”我忙打断他的话,问道:“她身子很不好,你知道么?”
                他叹口气,颌首道:“我晓得,只是这都是老毛病了,要说治好,也不容易。”顿了顿又说,“再说了,她有心病,解不开心结,病情左右就是如此了。”
                “心病?”
                他点头说:“不能与相爱的人相守,你说算是心病么?”我更是吃惊,“她爱的人不是你么?”


                81楼2013-04-14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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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哈哈地笑出声来,“人家可看不上我!”笑过之后轻道,“她与她表兄青梅竹马,儿时也已定了亲,只可惜那男子家道中落,此后开始穷困潦倒,自己都难以温饱。鄂尔泰学士就取消了那一门婚约,将琬烟嫁到皇家来。如今,怕是要天涯相隔了。”
                  又是一个将要老死宫中的女子,怀着一颗认命的心垂老在永和宫,或生或死,于她已经没有差别,生死到头也不过就这样了。莫名地觉得有些伤感,我垂了头不说话,拿着筷子随意地搅着盘中的小菜。
                  他叹息道:“左不过就是门第之见,将一对有情人硬生生地就给拆散了。”我突觉火气上头,脱口道:“门第之见,门第之见,难道嫁给一介平民就不会幸福了?这是哪个总结出来的歪理!”
                  他对我莫名的怒气一愣,我讪笑道:“只是同情她罢了。”他一笑说:“你若是觉得她可怜,便多去永和宫陪陪她吧。”
                  我颌首道:“我会的。”他欣慰一笑说:“看你们能相处我便放心了,还怕你将来嫁到永和宫会介怀她,如今看来是我多想了。”
                  听罢此言,只觉笑意僵在唇边,我怎么忘了,他是阿哥,三妻四妾与他来说真是太平常不过了,他是永琪,但他却不是琼瑶笔下的永琪,他是爱小燕子的永琪,但他也不是那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永琪。
                  执筷的手有些僵硬,一种说不上的感觉,不知道是为小燕子可悲,还是对这个永琪而觉得失望。我以为他已明白了我的心思,却只是我以为罢了。
                  我沉默半晌,有些诺诺地道:“永琪,并不是所有相爱的男女都有缘结为夫妻的。”他眸中错愕地看着我,并不说话。我起身,踱步在他脚边蹲下,一双手伏在他的腿上,扯出一抹笑柔声说:“相知相爱并不一定就要成婚的,我并不在意名分,如今这样就很好。”
                  他紧紧地盯着我,满面的不可置信,“你不愿嫁我?”
                  我仍旧抬眼直直地看着他,“回到皇宫我就一直在想,我们的未来实在是太辛苦,进了这个皇宫,生死就由不得自个了。如今风平浪静,真相大白那日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啊,皇阿玛他宠我,可毕竟我还是欺骗了他,你能保证他绝对绝对不会追究么?”
                  他闻言面色一暗,只是沉默,虽然乾隆宠爱他,但天子的喜怒哀乐他也不敢轻易地去揣测,我继而又道:“我不敢奢望什么,少了这个假格格的身份,我便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在权势上助你,我向你坦诚自己的心思,只不过也是从了自己的心,我不在乎是不是能嫁给你,如今这么相伴着,我已经满足。”
                  永琪一下起身走开几步,眉心紧皱,“你又来了!你总是有一堆的理由和借口来拒绝我!搪塞我!你若是真心想嫁我,这些都不是理由!”
                  “我爱新觉罗永琪就一定要娶一个能在权势上助我的女人吗?我是不是连喜欢的人都不能选择了?小燕子,别想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歪理来打发我,我可以娶我不爱的女人,难道因为这样我就要失去我爱的女人么?”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沉默,他看了我片刻,又道:“你不顾一切地跑到军营里来找我,我总以为你是想得很清楚了,原来你还是那么坚持你自个的想法。”他呵呵地笑出声来,“不是说了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么,怎么你又忘了?这样脆弱的山盟海誓是不是太可笑了?”他蹲下身来,眸中认真地看着我,“你是在逼我放弃你么?”
                  他哀恸地凝视我,一步步地走出了漱芳斋。我突然只想仰天大笑一番,如今不计较名分,只愿陪着他,我退了那么多步,却仍是换来他一场误解。


                  82楼2013-04-14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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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默了半晌,女子的轻笑声响起,我诧异地看去,她已掀了喜帕,将我的苦闷与焦躁尽收眼底。她缓步过来,轻声道:“五阿哥实在不必介怀于我,你并非真心娶我,我也只是听从了父母之命,遵从了万岁爷的一道旨意。”
                    倒是我有些怔怔地说不出话,她笑中隐有苦涩,“我本与表兄情投意合,也已定下婚约,无奈世事无常,他家道中落,难以过活,家中自然是不允我跟他,赶着忙要将我嫁与你,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你有不甘,我亦不愿,心本就死绝了,五阿哥,你将我打入冷宫也好,让我独守空闺也罢,都由你高兴。”
                    我还正在无尽的诧异与莫名的喜悦中,她已唤来了婢女,笑道:“我身子不好,怕是会给永琪带来晦气,你找人再拿一方床榻进屋。”眉儿怔怔地看向我,我颌首道:“一切都照福晋的意思。”眉儿带着满面的不解去了。
                    她淡笑道:“人前是夫妻,人后你还是自由身,你尽可以去找你欢喜的女子,我与你同屋不同榻,绝不会给你添烦恼。”话罢只是看着窗外的夜色,默默叹气。
                    这一晚于我真是难以置信,莫名的松快与喜悦盈满心头,轻手开门而出。
                    步履轻快,不觉又是到了漱芳斋,她的屋子没有烛光,该是睡了罢。守门的小桌子与小凳子看到我只是惊诧,我怕他们一惊一乍地会吵到小燕子,只是吩咐不要守着。
                    静静地凝视那间黑暗的屋子,移不开步子。不知为何,只就想这么看着,像是着了魔,盼望着她不知何时便会自里屋跑出来,告诉我她愿意跟了我。那一刻,额娘的叮嘱仿佛抛之脑后,那些话伴了我那么多年,就让我由着自个的心,放肆一回罢。
                    寒风萧瑟,站得身子都已有些颤抖,大门一开,却只是明月彩霞,她们苦口婆心地劝我回宫,我只是让她们不要打扰。
                    忽有雨滴打在脸上,风雨中站了半晌,屋子依旧是一片阴暗。不会出来了吧?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漱芳斋。
                    注:
                    1. 辰时北京时间07时至09时
                    2. 清朝结婚礼仪:婚礼这天,新郎由长辈陪同到女方家迎亲,在女方家向岳父岳母叩头后,即可迎娶新娘返家。一路唢呐高奏,鼓乐喧天,吹吹打打地一直把喜轿抬到洞房外。进洞房前,地下放一火盆,新娘的喜轿从火盆上经过,据称这是为了避邪。喜轿到了洞房门前,新郎手拿弓箭,向轿门连射三箭,俗称为箭射新娘,射完后新娘才能下轿,新娘下轿后,有人将一个红绸扎口,内装五谷杂粮的花瓶(俗称宝瓶)放在新娘手中。接着在门坎上放置马鞍,让新娘从上面跨过去。当新娘在床上坐稳后,新郎就可以揭去姑娘头上的盖布。这时候,新郎新娘按男左女右的位置并肩坐在新床上,举行坐帐仪式:由长辈妇女把新郎的右衣襟压在新娘的左衣襟上,然后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吃半生不熟的面食,以含生子之意。 接着还要举行拜堂仪式:新郎新娘要拜天地、祖先、父母和长辈,夫妻要对拜。晚上也有闹房的习俗。婚礼期间,男女双方家里都要大宴宾客,接受亲朋好友和来宾的祝贺。(大家随意看看,别太较真)。


                    85楼2013-04-14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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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一切都突然地让人缓不过劲,或许我一直没有细细地去想过尔泰,只觉宿命里只会爱上永琪,从始至终地忘了那个与永琪一样翩翩成长的少年,和永琪一样,也有清秀俊朗的面庞,一样纯真,一样执着,一样地爱着小燕子。
                      腰身被身后一双轻柔的手环住,有人在耳畔柔声问道:“小燕子,你很难过是么?”我转身对上永琪疲惫的双眼,心头一酸,“你知道他……”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他将自个的心思藏得那样好,我竟一点没有觉察。”
                      我垂头不语,他伸手抬起我的下颌,抬眼便望进他泛着泪意的眼睛里,只觉眼眸酸痛得紧,他定定凝视我,缓缓问道:“你那么委屈自己,都是为了我么?”
                      我强笑道:“没什么可委屈的。”
                      “不要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我宁可你打我骂我,好叫我晓得自个伤得你有多痛。”他两手搭在我肩上,眼眶愈红,“我娶亲,你明明就是在意的,为什么不说个清楚明白,还要编排那些话来伤我。”
                      心头泛着疼意,眼泪就滚滚地落下,他有些慌张,一面帮我擦着,一面急急道:“小燕子,你不要哭,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了。”
                      泪意更甚,我呜呜地哭出声来,一边抹泪一边脱口道:“我说了你就不娶了么?我有什么资格让你不要娶亲,我能让你为我违背你额娘和皇阿玛么?只有我伤你,你没伤我么?我认输了认命了,我放弃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愿陪着你,你还要我怎么做?我只是不愿和别人分享同一个丈夫!”
                      他默默看了我半晌,喃喃道:“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紧紧地搂过我,闷闷地说,“你以前从没明明白白地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笨,是我傻,若是连这个都不能为你做到,还说什么爱你。”
                      他顿了顿,哽咽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娶别人,你是我爱新觉罗永琪唯一的妻子,我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好么?你若是不想在皇宫,我会带你出去,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够了,足够了,我紧紧地抱着他,悲喜交加。
                      翌日清醒,只依稀记得昨晚与永琪相拥许久,他将我送至屋门口,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自个的屋子。
                      梳洗过后,捧着木盆踏出屋子,走了几步只听耳旁“吱呀”一声,尔泰打开屋门正欲踏出,猛一见他惊得拿不稳木盆,他有些疑惑地看我一眼,俯身替我拾起,“一大早怎么就魂不守舍的?”
                      我静静地看他,他也直直地回视我,丝毫没有不自在,倒是我觉着有几分尴尬,随意问道:“你酒醒了?”
                      他一愣,垂目似在沉思,片刻方想起了什么,低低问道:“小燕子,昨晚我喝醉了,没有说什么罢?”
                      还未及答话,已有人笑道:“还没说什么?可是说了一大堆的混账话呢!听得我们是一愣一愣的。”
                      只见永琪,尔康,晴儿和紫薇一同走来,尔康也笑道:“我弟弟发起酒疯来可是拦都拦不住。”
                      尔泰被他们说得有些发慌,几个大步迎上前道:“我究竟说了什么?”尔康在他耳畔嘀咕一阵,他“啊”了一声,面红耳赤地走到我身边,吞吞吐吐道:“小燕子……昨儿……昨儿是酒喝多了,你……你就权当我是在撒酒疯罢!”
                      他抓耳挠腮的模样惹人发笑,永琪故作冷脸道:“尔泰,若是再骂我,你也别怪我不讲兄弟情谊了!”尔泰连连作揖赔罪,引得一阵大笑。
                      之后,我们三个无声地达成了默契,谁都不愿再提那日的醉酒之事,仿若还是一如从前。


                      89楼2013-04-14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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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乾隆笑笑,“你们几个小辈都有才气,眼见这一片美景可曾有感而发?”
                        尔康笑道:“我只是想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紫薇接道:“我倒是想起了老爷的一首诗: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春色映朝阳。大明湖上风光好,泰岳峰高圣泽长。”
                        乾隆面有震惊道:“这是我当年在夏府闲时作的一首诗,你也知道?”
                        紫薇愣怔片刻,淡笑道:“是小燕子告诉我的,我深深为老爷的才气折服。”乾隆一笑道:“岁数大了,如今已经没了雅兴了。”话罢看向尔泰道,“尔泰,你虽是弟弟,但我晓得你的文采是不输尔康的,你倒说说你想起了什么。”
                        听那边又在吟诗作赋,心中大感无趣,探出身子想瞧得仔细一些,扯着我的手却略一使力,永琪沉着脸轻道:“你是不是又想掉下去?身子探得越来越近。”
                        我有些无奈,欲甩开他的手,他紧紧抓着,丝毫不松。心里一下来了气,一面挣脱着,一面道:“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调戏良家妇女了啊!”
                        他听罢失笑道:“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的就成了妇女了?罢了罢了,放手便放手,你可别摔着。”
                        本还在挣脱,身子一劲向后仰,料不到他如此轻易地便放开了手,脚底一滑,整个身子向河塘倾去,一阵落水声,只觉四面八方的凉水向我灌来。耳边听到岸上惊慌的叫声,心中暗暗骂着永琪,身子一劲向下沉,缺氧间一只手围过腰际,硬是将我捞上岸。
                        永琪也是一身湿润,见我看他,轻声道:“如今可算尝到苦头了?”看他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我扬手要打,却见乾隆他们紧紧地盯着我瞧,想了想还是收回了自个的泼妇相。乾隆关切道:“好好的怎么就落了水了?现在觉得如何?”
                        我连连几个喷嚏,想着这下该是要受凉了,胡太医上前道:“怕是要找个客栈停留一宿了,待我好好为小姐和少爷瞧瞧。”
                        于是,因为我,耽搁了一干人的行程。
                        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就受了凉意!一日都是卧病在榻,只觉心胸气闷,额处就如烧烫一般。正自在榻上翻滚,耳边只听开门声,紫薇端了药进来,老远我便闻见一阵清苦味。她扶我坐好,在我身后垫了几个软枕,“知道你难受,把药喝了会好些。”
                        实在是难以忍受,后仰几分哀求道:“能不喝么?看起来不是很好喝的样子。”她摇头道:“不行不行,喝了才能好得快,你就勉勉强强一口气灌下不就好了,只不过就是苦一阵。”
                        一向忌讳苦味,只是摇头表示不愿,紫薇却还是做着递药过来的样子,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突地门边传来轻笑声,永琪倚在门边满面皆是笑意,他迈着大步走近,直接就道:“跟她讲得通什么道理,直接一捏鼻子灌下去不就完了?”
                        我听得心里来气,回道:“谁要你说话了!”他接过紫薇手中的药碗,与她交换一个眼神,紫薇会意,出屋带上了房门。
                        永琪看向我道:“本就为着你耽搁了行程,如今你还不乖乖喝药好得快一些么?”我瞪他一眼,“明明是你要放了手,还都怨我?”他一掀袍子坐下,气结道:“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是哪个口口声声要我放手的?”
                        觉得理亏,撅着嘴不语。他将药碗递过来,展颜道:“快喝了,几口就完事了,喝完我拿些桂花酥给你甜甜嘴。”我只是愣愣瞧着,他见我久久未动,俯首含了一口,而后搁下碗,身子却探得愈近。
                        看他离得越近,大有喂我喝药的势头,忙端起小几上的药碗喝了个干净,一阵苦味入喉,我只是恨恨地瞧着他。他大笑出声,身子却仍然不止,有些惊慌地想将他推开,两手却被截住,还不及反应,温热的唇已然贴上唇瓣。
                        湿热带着草药的清苦,浓浓地在唇间蔓延,我一下将他推开,火烧的面庞恍若更甚,“我怕把风寒传染给你。”他朗声笑道:“我不怕被传染。”
                        说着再次欺身而上,再不给躲开的机会,舌尖几下就挑开了微闭的唇,如同狂风一般,气焰汹汹地掠过嘴里的每一处。这个吻,有些狂烈,有些忘情,我沉浸在一片柔情里,恍惚间只听耳旁的他咬耳轻道:“小燕子,我想你了。”
                        注:
                        1. 出自乾隆《采莲曲》 。
                        2.亭亭风露拥川坻,天放娇娆岂自知?一舸超然他日事,故应将尔当西施。出自王安石《咏荷花》。


                        91楼2013-04-14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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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这小病来得快去得也是快,几贴苦药下肚果然深见其效。
                          在灶台升着火,锅里煮的是芹菜肉馅饺子,乾隆今日突然来了兴致要吃饺子,我们几个小辈赶着包好,虽然有些急,样子还是能瞧的。
                          重重的脚步声,尔泰抱着一堆木柴自外头来,淡淡笑道:“这木柴看着挺轻,不想却是那么累人的!”说着一面将木柴放下。我只道:“你是大少爷,自然做不惯这些下人干的粗活。”
                          他撇嘴道:“少爷就一定得养尊处优么?”顿了顿又问,“你以前常做这些事?”我故作苦相道:“不是富贵的命,在民间摸爬打滚的,也就会了。”
                          他走近几步伏膝在我脚边,“小燕子,你在民间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啊?”我略一迟疑,脑子里搜寻着关于小燕子的一切,想了想才说:“杂耍,卖艺,讨生活,为着生存都得做全。”他思衬片刻方道:“我见过你们那个大杂院,寒酸极简得很,实在是无法想象你们一大群的人是如何拥挤在一处小小的院子里。”
                          我默了一会,方道:“好在柳青柳红如今也在京城开了酒楼,吃喝用度该是不用愁的。”他听罢笑道:“便算是要愁,我哥也会三天两头地往那送银子。”我笑笑不答,他看似踌躇了半晌,才吞吐着问:“柳青他……是不是对紫薇有心思?”
                          我一怔,脑中开始回想有关于柳青的一切,思量了半晌,小心问道:“是紫薇与你说了什么?”
                          他摇头道:“不是!我自个能感觉,他对我哥似乎总有排斥与偏见,我当时就纳闷,只不过寥寥几眼,他对我哥哪里来的那么多排斥与偏见,细想之后也就清楚明白了,除却儿女之情,不可能会有其他!”
                          我想了想问:“紫薇可晓得他的心思?”他回道:“这个我不知道,至于我哥想必是清楚的,只是不曾与紫薇说明白。”
                          我又细细想了好一阵,方说:“柳青是个有分寸和自知之明的人,他绝不会给紫薇和尔康带来什么困扰。”顿了顿又道,“况且他命定之人已在身旁,他会晓得他自个要的是什么。”
                          他垂头看似思量了片刻,又问道:“那你呢?你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一问倒是让我愣住,想要开心快乐,想要自由,但这也是求不来的。想了半晌,淡淡回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几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真能晓得便好,只是希望你别再躲我。”
                          我闻言身子微颤,我总以为自己做得不着痕迹,却仍是能被他瞧出,他看着我,又缓缓道:“我一直不知道自个喝醉酒后竟会胡言乱语,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都给抖了出来,让你晓得我的心思,也算是我有口难言借着酒胆了,若此后你便要心生间隙,与我生分,那我真为那日的醉言觉着后悔! 我倒是宁愿烂在腹中一辈子也绝不与你挑明!”
                          我思量片刻,徐徐道:“尔泰,我明白你的心思,却不能回应你的心思,那日我不顾一切地跑去军营,你就该知道我的心思。”他一笑说:“我都晓得!上回酒后吐言,这回只是为着真心,你不必介怀,也不必为难,咱们虽不是有情人,却也能是一生的知己。”
                          我淡笑道:“与你们相交亦为我幸。”他也笑道:“结识了你与紫薇,参与了你们的故事,倒是添了很多乐趣,以往从不知道自个也可以那样大胆,那样地帮你们守住这个非同小可的‘大秘密’,便算是真相大白危及性命,却还是忍不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我听罢有些莫名的伤感,叹道:“我们几个因为这样的‘大秘密’相交相知,但愿不必因为这个‘大秘密’分别分离,生死两茫茫。”
                          他静默半晌,微笑道:“不会的!欺君之罪虽然非同小可,但却是情有可原,相信老爷能体谅这样的难言之隐,如今少爷和我哥他们也在想两全其美的法子,况且就算是要你死,也还有我们陪着你,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就是要拖累你们才让我不安。”


                          92楼2013-04-14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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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
                            晚膳之后,乾隆因为困意浓浓已然入睡。
                            我躺在榻上反复难以成眠,探头瞧见夜空的星星特别多,轻手轻脚地从榻上起身,生怕惊扰到熟睡的紫薇。打开屋门,坐身阶梯间,看着满是星子的夜景,自得其乐。
                            恍然间只觉肩头披上来一件薄衫,紫薇自个也披着一件外衣,随我坐下。她柔声问:“你最近仿佛睡眠也浅了,又在忧心些什么呢?”我问道:“是我将你吵醒了?”
                            她摇头,轻声一叹,“我睡得也是极浅,心头闷得难受,就想出来坐一坐。”
                            我忙关切道:“怎么了?病了?”她手掌贴着心口说:“许是近日有些劳累了,情绪安定不下,没什么打紧。”
                            “咱们姐妹好似好久没说体己话了。”她嘴角含笑,眉目间尽是眷恋,“我最近常常回想起我们刚结拜的那些日子,想着那些才觉得快乐一些。”
                            我失笑道:“才多大的姑娘,便开始念旧了?”她抿嘴一笑,眸底有着无尽的向往与期望,缓缓道:“也曾想过,你与永琪,我与尔康,我们在宫外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没有荣华,没有斗争,每日粗茶淡饭,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过简单却快乐的日子。”
                            一颗心随着她的话愈渐轻快,脑海中仿佛有了那样惬意的画面,一处小院,一座用来乘凉的小亭,一架藤编的秋千,每日闲时在院中荡会子秋千,日日与紫薇做好饭菜等着心爱之人归家,再几年便有儿女承欢膝下,如此平凡地过完一生,竟也成了奢望了。
                            紫薇轻叹道:“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本想出声劝慰,自己却也是愁思万千,只静静地不说话。偏过头,见晴儿不急不缓地从那边的走廊过来,轻笑道:“你们两个躲着说些什么悄悄话呢?”紫薇闻声看去,问道:“大晚上的你怎么也不歇着?”
                            晴儿拍拍衣服也坐下,“我也没有睡意,咱们三个姑娘正好凑一块了。”话间仰首看天,感慨道,“快中秋了,月亮也该圆了。”我依然静默,对我来讲,中秋并不再是团圆日,因为我已无处团圆。
                            “和太后在五台山已有两年了。”她淡笑道,“中秋只是独自在夜色里赏赏月亮,也没有个说话的伴,小燕子,去年宫里是怎么过中秋的?”
                            我回想了半晌,答道:“只是赏月,喝酒,请了戏班子唱戏,和以往大概是没什么差别的。”她道:“终究也是热闹的。”三人一时静静,仰望星空,各有心思。
                            翌日启程,乾隆一见我与紫薇便笑问:“昨儿怎么了?两人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我与紫薇相对,瞧见彼此浓浓的黑眼圈,相视一笑,回了乾隆的话:“昨夜说了许多体己话,也顾不上睡觉了。”
                            乾隆笑骂道:“总有那么多话要说,我看你离了紫薇一刻都不成!”众人只是附和而笑。
                            马车缓缓前行,乾隆放下车帘,笑道:“江南的风景甚好,镇上瞧着也是一片祥和融洽,看来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紫薇接过话头说:“老爷英明神武,仁义为君,民间都流传着‘国有乾隆,谷不声虫’,天子脚下处处都是一派和气昌盛。”
                            乾隆听罢更是笑道:“紫薇真是打心眼里地招人喜欢,若是要来做儿媳倒是美事,干脆我回宫就做主将你指一个阿哥如何?”紫薇面色一凝,讪讪道:“紫薇不敢高攀,只能心领老爷的好意了。”
                            乾隆问道:“就没有看得上眼的阿哥?永琪如何?”我心中大惊,却是不敢出声,如今真是混乱,还未真相大白,乾隆却早已盘算着为几个小辈各自指婚了,我们这样的情爱,倘若日后被他知晓,是喜是怒?我丝毫没有把握。
                            “小燕子,小燕子?”感觉有人在搡我,收了思绪回过神,是晴儿在叫我。还不及问她什么,先听乾隆说:“在发什么愣,舍不得紫薇出嫁?”心下正在寻思该怎么答话,马车便停了,福伦探身进来,“老爷,前头一处正在修路,马车过不去。”乾隆想了想说:“如此便又要寻落脚之处了,你去打点一下,咱们暂且不往前走了。”


                            94楼2013-04-14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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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伦应是退下,只觉得马车调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行。被这么一打断,乾隆仿佛已然忘却方才要问的话,我也暗暗松一口气。一时对上紫薇的眼睛,她回视着我,眸中尽是惶恐与不安。
                              她这样的眼神也让我的心头一慌,两只手绞在一块觉得无处安放,晴儿伸手过来覆上我的,与我一笑,笑中恍若有一丝让我稍安勿躁的意味。
                              这回歇在江南的行馆里,是地方官特意为乾隆备好的。本不打算扰民,只是福伦听说近来镇上不是很太平,居住客栈怕是多有不便,行馆里有侍卫守着,自然安全一些。
                              晌午的天气是最好的,不冷不热,而小镇也是在此时最为热闹。
                              大街小巷有小贩在吆喝着卖糖葫芦,我心中大动,掏了铜板正欲买一串解馋,永琪却将我拉得远远的,“那东西日日摆在路边,不知沾了多少灰尘,吃了肚子会痛。”我无奈道:“要疼也是我的肚子疼,不碍的。”
                              “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总之给我离它远点。”说着一手紧紧扯过我不松,后边有晴儿的笑声传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少爷对女子这么上心,连吃喝都顾虑周全。”尔康接道:“你是没瞧见他以往,怕是这几年的心思都用在小燕子身上了。”
                              永琪昵我一眼,叹息道:“还不是她,没几回能让我省心的。”我终是耐不住道:“那你日后倒是少为**点心,瞧你愈发像个爱叨唠的老太太了。”
                              他气结,手上更加使力,喃喃道:“如今便开始嫌我了,以后我会更唠叨,烦死你!”
                              前头有一群人零零散散地冲过来,一下便撞开了永琪牵我的手,只觉得整个身子被左碰右撞,几个相貌凶狠的大汉提着刀大步走来,一边嘴里吆喝着:“收租收租了!不交租金的往后就别想摆摊子!”
                              一个老头推着小摊,摇摇晃晃地跑过来,还未行几步,后背便被踹了一脚,小车翻倒,零物散落了一地。老头双膝跪地,磕头苦苦哀求道:“老头子做的是小本生意,哪里来那么多的钱交租,每日只是赚了一些油水钱。”
                              那大汉一脸凶相,只呵斥道:“每次收租都是你这个作死的老头子最不老实!今儿别想逃,把前儿欠下的账统统补上!”说着几脚重重地踩在碎物上。此景实在让人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噌噌地往外冒,忍不住重声道:“你有何资格向百姓收租?”
                              大汉看过来,不耐地说:“闲事少管!麻溜地滚一边去!”我气愤难挡,正想着抬手扇他一耳瓜子,已有人捏住他的手腕,大汉痛呼出声,刀子应声而落。
                              少年一双明目牢牢地锁住他,轻蔑一笑,“收租是官府的事,需要你们劳心什么?不过是打着收租的幌子在这里敛财。”大汉斥骂道:“哪里来的闲人,放了老子,否则要你好看!”
                              话音未落,已被随行的小厮一脚踹在肚上,“连我们爷都不认识!信不信我们送你去官府吃牢饭啊?”
                              大汉一面怒骂,一面却领着其他人走了。少年走近与我一笑,“这些都是镇上有名的恶霸,百姓都惧怕他们,没吓着你吧?”细细地打量他一番,隐约觉得是那样熟悉的五官,脑海中的身影一一掠过,才有了头绪,抬眸间,他却已不在。
                              “还瞧呢?人都没影了!”永琪语中酸酸,晴儿叹道:“看来太平不过是表象。”
                              根本毫无答话的心思,回以起那样一张脸,心中仅剩不安与慌乱。
                              回到行馆,乾隆听了恶霸强行收租的事,忙命知县妥善处理。
                              在房中待了半晌,觉得闷热,听说行馆后院有一处温泉,趁着入夜,拿了一套干净的外衣出了屋门。本是要叫上紫薇一起的,只不过见她实在是睡衣浓浓,也就不忍再唤了。
                              那地方有些偏远,绕了几个弯子才瞧见。转目看看四下无人,急切地将衣物除了个干净,身子完全地没入温热的泉水中,舒畅至极,几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洗而尽。一直觉得泡温泉是个享受的事,如今愈觉是如此。
                              舒适间也蓦地惊觉,在这露天相爱光着身子,若是被人瞧见就该说不清了,这样想着却还是不愿起身,心中只是默念不要来人,不要来人。可身后还是隐有一阵脚步声入耳,我抱紧身子,更深地没入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心中似在打鼓,颤着声试探着问:“谁?”


                              95楼2013-04-14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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