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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邪主by寂寞也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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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一:重生复仇,虐渣虐爹,开拓新生,qi点流仙侠爽文避雷点:主角狠辣,阴险腹黑,道貌岸然!简介二:生身之父断他生机,昔日爱人冷眼旁观;他还没能为母亲报仇,却已身死。重生回十二岁,修炼的同时,他要把仇恨报个彻彻底底!
浩然门大弟子虎玄青视他为知己,英俊威严的父亲也对他逐渐亲密,还有,冷漠如冰的前世爱人梁弓宜…… 。
1.炼气、化神;返虚、合道.....文中修炼者四大境界。再上是仙人;
2.初阶、中阶、高阶、圆满、大圆满.....每个境界又分五个小阶。
内容标签:强强 年下 修真
重生搜索关键字:主角:墨恒 ┃ 配角:虎玄青[CP],墨云书,梁弓宜,连万阕,杨彪,等等 ┃ 其它:强强,主攻,修真……


1楼2013-01-29 14:49回复
    顺便把这也发了,欢迎帮更撒~


    2楼2013-01-29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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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人说这方世界本是鸡子状,混沌不知天日,突然天外飞来一斧,将世界劈开梅花五瓣,天地间才变得清明,那斧头飞走时又击碎了一瓣,剩下的四瓣便化成如今的东南西北四洲。
      墨府在东洲。东洲边缘有七十二仙岛,再外有无穷妖魔海域;内里有一百零八福洞,再内有无量灵异仙山。墨府是墨云书之父墨老天师传承下来,坐落在被凡夫俗子们敬称为仙山的太衡山脚。
      太衡山方圆千万里,山中常年鹤鸣虎啸,云雾缭绕;墨府则亭台楼阁林立,其内奴仆如蚁,宛如一方附着在仙境边缘的小世界。墨恒所在的梨花小院便在墨府东北偏僻一隅。
      梨花小院清静幽雅。院南的半月门外是厨房,厨房边上住着意若秋唯一的老仆杨婆婆。
      当年意若秋故去,九岁的墨恒便是有杨婆婆的帮助,才寻来梨树做成了梨木棺,容母亲意若秋隔世安眠于地下。到得墨恒十一岁,杨婆婆的儿子杨彪寻来,要接她离开,杨婆婆放心不下墨恒,便没走。杨彪也是才知道意若秋去世,在坟前磕头,不再提接杨婆婆走的事,只一年三两次地入府探望。
      后来,墨恒十七岁,寻风水福地安葬母亲,又离府独居,也把杨婆婆送到杨彪那里颐养天年。等几年后再去探望时,却未能寻到,不知他们母子搬到哪里去了。
      如今再见,竟是因为墨恒自灭身死,再因红莲圣印而重获新生。
      重生那日,墨恒坐于树下垂泪沉思很久,起身时便把情绪都深深埋在心底,神态举止中,只显宁静平和——他毕竟修身有成,性情经过一世生死又脱胎换骨,哪怕恨毒铭心,也不至于被蒙蔽心智。
      他在安静修炼“莲花法咒”之余,时常反思前生,追忆每个关键的细节,早早为自己做好谋算。
      除此之外,他也偶尔去陪杨婆婆说说话。
      杨婆婆见他不像以往那般沉默寡言,只当他心智磨练早熟,既感诧异又觉心酸,悄悄抹泪念叨:“恩主地下有知,也可放心了罢,少爷越发懂事了,以后必定会给您报仇雪恨……”
      如此几个月,等春天逝了,夏天去了,到了秋天时候。
      中秋,月亮圆如银盘,墨府内彻夜如昼。
      墨恒在院角的坟前摆上香案,伴着月饼香烛,几杯茶水,几刀冥纸,陪母亲在树下过节。
      “……母亲,孩儿现在明白,人分三六九等,法有百千万层。道佛也好,妖魔也罢,到头来都只不过为了一个极乐长生。只因‘极乐’含意因人而异,世间才多了那形形□的荒唐追求。”
      “但不管他们追求的是什么,要长生,便离不得一个长生法门。而称得上长生法门的,唯有‘仙法’,其它法门哪怕练到极致,也不过多活个三五百年罢了,终究归于一捧黄土……难怪您当初逼着孩儿发下毒誓。”
      墨恒跪坐在香案前,深邃的眼眸凝望着月亮,无声的言语在心底流淌,宛如在与母亲谈心。
      “与莲意相关的功法很多,连万阕号称‘红莲欢喜自在佛’,还有那些青莲教、白莲派……但其中仙法,只怕唯有连万阕的欢喜秘术,其余莲花,皆为俗假。那么,母亲,您是从何得来‘红莲圣印’这等仙法传承的?莲花法咒有红莲业火之术,连万阕也有成名的红莲业火,两者相较,孰高孰低?”
      他双眸幽黑,似要从月中思望出母亲的音容。看着想着,仿佛真能望到母亲温柔的笑,不染纤尘,如月下的梨花,静美幽清,洁白如雪。
      “母亲,您从未告诉我您的身世,我也从未查出细致线索,仿佛您是凭空落入俗世的谪仙。您说自己女子之身修不得莲花法咒正果,所以在别人看来,您只是修炼青莲功法的无派散修。”
      “但若如此,当年墨云书堂堂四国天师之尊,为何会将您这位‘散修’明媒正娶?若是为情,那又为何在您怀胎七月时将您幽禁于此,薄情寡幸到这种地步?”
      他深深呼吸,缓缓闭眼,灵台清明,心神沉浸,仿若回归母亲怀中。


      5楼2013-01-29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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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些疑惑,终究不得其解了。
        ……
        冬天一到,墨恒十三岁。再至次年冬,杨婆婆为他做长寿面,贺他十四岁生辰。
        重生这两年,墨恒过得异常平静,绝大部分时间都用于修炼“莲花法咒”。“莲花法咒”是他上辈子领悟修炼过的,这一世修炼可谓如鱼得水,两年时间便将第一篇稳稳当当地练成。接下来又开始进修第二篇玄意。
        世间修炼者,究根结底还是分为四个大境界: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也就是常说的“炼气、化神、反虚、合道”,合道再往上,便是传说中长生不老、遨游虚空的天外仙人。
        墨恒修炼“莲花法咒”的前提是炼气初阶,那时法力薄弱,实力低微。如今第一篇练成,便是初阶圆满而晋升中阶。中阶法力浓郁,勉强可以施展腾云驾雾之术。若有飞剑法器,亦可御剑而行。
        其实,十四岁的墨家少爷,按照墨老天师仙游前定的规矩,本应该得传墨家《逍遥道法》第一篇,并在父亲墨云书的陪同下,亲自挑选明卫、影卫、药奴、炉鼎、法器、灵丹,再酒筵庆生,接受四国皇朝的贺礼。
        但墨恒知道,自己不会拥有这种待遇。
        与前世一样,他身为偌大墨府唯一的嫡子,没有学到《逍遥道法》,也没有人为他张罗生辰宴,甚至在一个月后过年时,连发放下来的木炭、米肉、油盐、衣物都开始短缺。
        杨婆婆看不过他这么受委屈,怒声与送东西来的小厮理论。
        那小厮面无表情:“你也别气,这些本就是大管家依照‘规矩’吩咐下来的,小的只是听命行事罢了。”他在杨婆婆凌厉的目光下说完,又不慌不忙地离开,离开之前,还向墨恒饱含怜悯、不屑地嘲讽嗤笑。
        墨恒不动声色,抬手,隔空打了他一掌,似乎是随意轻轻的没用力。
        那小厮身形一晃,吓得急忙去摸自己胸口,半晌没感觉出什么毛病,便只当墨恒这个没学到“妙法”的弃子是在吓唬他。他又怒又讽,离开时嘿嘿冷笑,极其低微地出声骂:“不过是个弃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少爷呢?长得俊的多了去了,老爷的男宠自有比你还俏的……”
        杨婆婆气个倒仰,大步冲过去,摘下头顶银簪,往他后心狠狠地戳:“狗奴才,你敢猖狂?”
        杨婆婆资质不够,只跟意若秋学过基本的修身法门,勉强算是修炼者。亏得杨彪年年挖药为她改善体质,她才有些修为进境,至今虽然不通法术,但含怒出手,那小厮若非慌忙躲避,只怕一下就被她杀了。
        哪怕躲了过去,也够那小厮受的。
        眼看那小厮嗷嗷嚎叫着落荒而逃,杨婆婆拿出帕子擦净银簪上的血,再将银簪簪回发上,返身向墨恒放缓了声音道:“少爷莫与他置气,瞧他那种野狗般的低**物,不值当的。”
        墨恒白衣静立,眸光沉然,只是微微地笑:“婆婆放心。”
        前生的他,本是委屈至极,忍无可忍的,又在这小厮无声的嘲讽中爆发,痛殴他一顿,离开梨花小院,欲要当面问清墨云书的意思。他那时对生身之父墨云书虽然恨怒,却也难免因血脉相连而抱有一层尚未彻底消泯的孺慕幻想。
        但他终究连墨云书的人影都没见到,只被大管家死死拦住。他当时沉怒质问,却哪想以前还对他维持两分虚情假意的老管家,竟一反常态,对他好一顿阴阳怪气地讥讽。他怒而出手,又怎是老管家的对手?旁边更“恰好路过”几个庶兄庶姐,对他不咸不淡地“说教”了两句。
        他那时不堪受奴仆欺辱,外加被击受伤,再听周围讨好他庶兄庶姐而对他落井下石的纷乱尖酸言语,他一时怒火攻心,气得当场狼狈呕血。后来还多亏了杨彪带来的药参,才让他及时养好伤势。
        再后来他才得知,原来当日,浩然门大弟子虎玄青拗不过师侄苏廷的求肯,带他路过时登门,要请墨府所有的少爷小姐共聚一堂,谈经论道。苏廷还特意提了他这个嫡子的大名。而他这个墨府嫡子的出丑和受伤,自然也就被人在观霞楼上看个彻底……
        ——浩然门,超脱俗世之外的东洲六大门派之一,真传弟子个个修炼长生仙法,远非墨家所能比拟,自然是他们几人渴望攀交的。不过要说谈经论道,恐怕有些勉强,应是那苏廷又想玩闹了吧,只是这回我这个嫡子不出丑,他苏廷又去看谁的笑话?
        墨恒想着以前,眸底闪过寒光,淡淡地笑了笑。
        墨家的《逍遥道法》是极其玄妙的,修炼有成可活数百岁,却只能说“接近”仙法,毕竟不是。
        “这些狗东西,都是犯贱。”
        杨婆婆对墨恒慈和恭敬,但对别人愤怒起来可不是好惹的。
        她也是想骂出来给墨恒解气,气呼呼地低声道,“少爷您常年不出院门,只安静修炼度日,哪里招惹了他们?他们就是看不得别人好,看不得别人比他们尊贵,往常低头哈腰的,一见尊贵的人身处困境,必定要跳出来乱咬几口才能舒坦……”
        墨恒被她说得摇头失笑,轻声道:“他们咬我作甚?不过是做给别人看,讨得别人欢心罢了。毕竟,我是嫡子,再老实安稳,也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杨婆婆听他这么说,一时心酸。
        再说那小厮。
        他龇牙咧嘴地简单包扎了伤口,咒骂着回到大管家身前复命时,大管家问,他一一回答,说完还鞠躬哈腰地谄笑:“有您的体面在,他堂堂少爷,还不是得看小的脸色?”然后又低声咒骂,“就是那杨婆子,简直是条疯狗,直接窜上来用银簪捅了小的后背。她个断子绝孙的,那小子明显被老爷彻底给弃了,看她以后还怎么见到她那个采药的短命儿子……”
        大管家皱眉,回头招过侍女:“去给闲少爷请安,就说‘他忍了’。”
        “是。”侍女躬身后退。
        大管家眯眼思量了一下,抬步要走,见那小厮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不耐烦地挥手:“自去支银子养伤。”
        小厮大喜,忙又躬身才转头走开。刚走几步,忽然身体一僵,下一刻肌肉痉挛着倒地,面目痛苦狰狞,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张开了血盆般的大口,呕出几口血来,却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得……


        6楼2013-01-29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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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狗东西!叫你办点小事,也能给本少办得拖拖拉拉!”
          墨问闲闻讯而至,俊容阴沉,眼眸如毒蛇般盯着大管家黄石藏。
          在墨府中,墨云书是天,其余人是地。墨云书的妻妾儿女是高出地面的林林立立的山峰。
          山峰有高有矮,高的手可摘星辰,矮的泯然成泥沼。
          墨问闲便是最高的山峰之一,与墨问秋、墨独、墨谌、墨雪行等人一起,同为受墨云书宠爱的儿女。这几人在墨府中很有威严势力,是几乎所有仆从的巴结对象,资质修为在众人眼里也都高不可攀。
          相对的,墨恒则是最低的泥沼,打从娘胎里就被墨云书彻底无视,至今十四岁生辰过去一个多月都没有举办筵席,也没得传《逍遥道法》,在别人看来与当年的红小姐、言少爷一样,是一辈子出不了头的。
          除此之外,墨府明卫、影卫都是修仙兼炼体者,直属墨云书调配;某些运气好的管事管家偶得主子欢心,也能得赐低级的修身功法,望一望修仙的契机,还算有些身份;至于其他仆从,都仅仅只是随手可杀的苦力奴才,在墨府的氤氲灵气下比俗世间凡人强壮一点罢了。
          “闲少爷恕罪,当年意若秋去得早,据说修习的功法也不高明,老奴便没料到恒少爷小小一人,无人教导,居然能练出人样来。”黄石藏是墨府的大管家,听着够体面,也有炼气中阶的修为,更兼他胸中自有城府,放在外面俗世中也算一方人物。但在这里,他只是一个稍微高级的奴才。
          他垂下眼眸,卑微地躬身说,“老奴查验过那小厮的伤,是五脏六腑被法力暗劲冲撞,看那法力凝实程度,应是炼气初阶的巅峰,将要晋升炼气中阶的过渡阶段。老奴恐有不察之处,还请闲少爷再查验一遍,早有对策,以防留下劲敌……”
          “闭嘴!区区奴才,也配本少亲自验伤?”
          墨问闲略显不耐烦。他负手而立,深紫色华贵袍服掩衬着劲瘦的身躯,右手轻轻摩挲着玉扳指,显得高贵逼人。此刻却死死盯着黄石藏,直把黄石藏盯得满头冷汗,面色惨白,才道,“一个区区炼气初阶的半大小子你都收拾不了,你说,本少要你何用?当年母亲传你的功法,我看,也该收回来了。”
          黄石藏面色大变,扑通跪倒:“闲少爷饶命,老奴实在不敢对恒少爷下毒手。天师大人对府内大都不管不问,但天师血脉,总有感应,九年前身无修为的红小姐意外身亡,所有牵连到的人,全都尸骨不存啊!老奴对闲少爷忠心耿耿,还想留着一条老命苟延残喘,继续向闲少爷效忠,闲少爷……”
          墨府天师血脉,哪怕被彻底弃了,若无墨云书点头,也不是任谁都能杀害的。当然,如果那血脉十四岁后自己不争气而挨打受辱,便是给墨府丢脸,墨云书神仙般人物,哪会有闲情理睬些许小事?
          这是墨府中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一条极现实的潜规则。
          墨问闲神色阴鸷,右手的玉扳指被他捏得吱吱作响却没变样,沉默之后冷笑道:“本少让你去杀他了?你这老狗竟胆小至此!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办法让他在观霞楼下暴躁出丑,再办不成,也无需本少动手,你这条狗命自有人去拿!”
          他话音一低,森然缓缓,“实话与你说,浩然仙门两位高徒都是真传,苏公子指明要墨府嫡子与他论法,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万一墨恒得他青眼,你想想以你今日所为,以后会落个什么境地!”
          他狠狠扔下这句话,洒然甩袖离开。
          “老奴恭送闲少爷。”
          黄石藏趴伏在地,瑟瑟发抖,久久没有爬起来。袖中的手,则小心翼翼地把紧握的摄魂铃收了回去。再抬起头,眼底除了惊慌未定之外,更有玉石俱焚的狠辣决绝,只是一闪,便即掩去。
          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外,对着还在狰狞颤抖的小厮淡漠地看了眼,袖中摄魂铃轻轻一晃。无声无息,那小厮蓦地呆滞而亡,魂魄已被摄入铃中,将会日夜承受煎熬折磨,逐渐化为受摄魂铃驱使的厉鬼。


          7楼2013-01-29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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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石藏老脸阴森,在他身上打量几眼:“原来你的功法是从这里学的。你家主子妄杀无辜,卑鄙歹毒,丢我墨府的脸,你既是他的奴才,就代他先死罢!”突然抬手往他心口使招,五指从指甲出爆□光,快如闪电,狠辣至极,瞬间就要灭他性命。
            耿冲早有防范,大吼一声:“钟!”他运气护体,自信满满,但那金钟气劲在五道精光前竟像是比纸还薄!他骇得魂飞天外,急急狠命斜扑,好狼狈才勉强躲过。他怒中杀机起,刚要使出杀招回击,却觉后心发凉,眼眸急瞥,才发现那五道精光竟是如蛆附骨射来!
            他面色惨白,旋身把通体法力催使出来运于掌中横拍,妄图阻拦。当此生死危急关头,他才知道自己往日里的外家功夫都不够看,炼气初阶的实力更比炼气中阶弱了十万八千里!这就要死了?
            “好一条恶犬,我不与人相争,你竟欺我上门!”
            墨恒轻轻睁眼,含怒屈指一弹,法力凝聚咒符,咒符幻化青莲。青莲破空一闪,瞬间后发先至,包裹住五道精光。只听“噗”的轻响,宛如飘飘泡沫破碎,消散空中,包裹于其中的五道精光已被化去。
            同是炼气中阶,修炼的功法不同,根基的厚重就不同,咒法的玄奥威能更是天差地远。
            此刻只是一招,墨恒未出全力,两人已经高下立判。
            耿冲看得震撼,惊魂未定间仓皇往墨恒身边逃。再看墨恒时,原本暗含的瞧不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心悸和敬畏。他倒乖觉,翻身扑到墨恒脚边叩头:“奴才给主子丢脸了,奴才死罪。”
            墨恒拂袖,一股柔韧的法力随意将他扫到一边,正眼也没瞧他。站起身来,一袭薄袍在冬日里勾勒着匀称笔直的身躯,有种泰然独往的意蕴,连声音也是清朗悠绝的:“黄石藏,你口出恶言,以奴欺主,搅我闭关修行,实乃罪无可恕!以墨府的规矩,我此刻罚你,哪怕父亲来到,也无话可说!”
            微带怒气地说罢,抬手一拍,又是一朵轻飘飘的青莲幻影凝结,倏忽飞射,直撞黄石藏面门。
            黄石藏的震惊比耿冲只多不少,再一扫手下奴仆抬着的小厮尸体,哪还不知墨恒之前掌拍小厮时故意隐瞒了实力?他惊怒间法力流转,双手交叉,掌中突兀地握出两柄金戈来,金戈法器迸射三尺金芒,锐不可当,将那朵青莲幻影狠狠绞碎!
            “恒少爷只这一招?也不过如此!”
            他声音阴森更甚,重新审视墨恒,心中千回百转,料定墨恒哪怕咒法比他高明,但没有法器防身,他却有摄魂铃、金戈法器,真正动起手来,必然自己占大便宜。他要把墨恒弄个遍体鳞伤、暴躁呕血,再坏掉修行根基,从此成为废人一个,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金戈法器已出,还有这老狗压箱底的摄魂铃,且逼他使出,再夺来为我所用!
            墨恒心底幽冷,沉寂无声。脸上则恰到好处、极其细微地变色,眼眸在他金戈法器上凝缩,惊羡和戒备在俊逸年轻的面庞上,糅杂成如临大敌的郑重和镇定。
            黄石藏底气十足,冷笑开口,直接训斥:“哼,老奴在墨府四十余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幸得天师大人恩典,忝居墨府大管家一职,所行所说,皆是天师大人指示!恒少爷年幼无知,倒打一耙,倒学会了厚颜无耻……”
            “住嘴!我看在父亲面上不曾杀你,你这老狗还敢辱我?”
            墨恒终于怒意上脸,黑眸亦是深寒,双臂蓦地抬起,带起巨力狂风,猛然横划半圈,弹指间七朵青莲幻影随他横划浮现,在他身前排成一行。他咬牙沉眸,出掌出拳,猛地将七朵青莲幻影狠狠击出!
            “恒少爷这是故技重施,未免可笑。罢了,老奴今日大发慈悲,就给恒少爷一个教训罢!”
            黄石藏好整以暇,淡淡地叹息,把金戈挥舞出一连串的金芒,交织成一张锋利大网,将撞来的七朵青莲幻影尽数切成泡沫打碎。再踏步疾冲,老迈的身形如同恶虎,一双金戈直刺墨恒双眼。
            这一下哪怕刺不中,只需偏一偏,也能彻底毁了墨恒的容貌!
            “你,你想刺瞎我的眼睛!”
            墨恒如他所愿,被他给一点点逼得雍容涵养一扫而空,像个被彻底激怒的少年,血气方刚、冲动鲁莽、不顾一切,隐怒寒声中双脚一踏,雄鹰展翅般飞天而起,在身后梨树上借势飞转,袍袖连摆,法力如狂涛般充满巨力!
            而在这法力狂涛之中,一朵朵碗口大小,凝结如冰花的青莲幻影连连浮现,宛若清湖中接天莲叶无穷碧。青莲在他身体周围倏忽闪烁,白袍裹身,银带缠腰,踏云靴,黑纱冠,如是莲中踏波而来。
            一只筷子易断,一把筷子难折,数十上百,甚至更多的青莲幻影,疯狂汹涌!
            “糟糕!意若秋当年的拿手好戏就是无穷无尽青莲咒!这小畜生不过和我一样的炼气中阶,竟也能施展得出?”黄石藏不敢置信,只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底惊怒暗恨,使出全力来催使一双金戈,把头顶上从四面八方汹涌来的青莲幻影拼命割碎!
            “看你能硬撑到几时?你是父亲钦点,我自不能杀你,但我今日若不严惩你这狗奴才,墨府的脸面才当真是丢尽了!”墨恒容颜肃厉,身在半空,对探察到他身上的如缕神识恍若未觉。


            10楼2013-01-29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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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墨恒陡然发飙,状似沉怒,在青莲之上行空洒然,动作迅速。他将法力凝聚出越来越多的青莲幻影,青莲凝聚如涛如潮,连连猛击之下,前仆后继地冲撞黄石藏的金戈利芒,不给黄石藏半点喘息之机。
              “还不跪地求饶!”
              墨恒居高临下,沉声怒斥。他举手投足,刚劲有力,先时温雅如玉,此刻却凶如虎狼。
              南墙半月门外,杨婆婆原本紧张忧虑的面容变得放松欣慰;狼狈躲避到一旁的耿冲震撼之余更多憧憬狂喜;院门外几个抬着小厮尸首,耀武扬威而来的凡仆苦力则惶惶恐惧……
              便是远在楼阁中闲坐清修的墨云书,淡漠的双眸中也浮起微微讶异,神识在他身上探察不停。
              仅仅几个呼吸,黄石藏法力消耗得厉害,一双金戈法器眼看就要抵不住无穷无尽的青莲冲击。
              要是被这些青莲击破金戈利芒的防御网,他黄石藏这一把老骨头怕不得立即被砸成肉泥,连魂魄都逃不得!他惊惶未定,面色铁青,当下再无犹疑,阴测测地道:“恒少爷欺压老奴,老奴虽忠肝义胆,却也不得不出招自保了!”
              他爆喝一声,“散!”金戈法器把周围青莲暂时逼退,他急忙从丹田中祭出温养于体内的摄魂铃。
              “魔音贯耳,摄魂夺魄!魂灵厉鬼,听我号令!噬!”
              黄石藏双眼嗜血,将摄魂铃往头顶一抛,法力意念催使之间连连阴声念咒。酒盅大小的摄魂铃应他咒法而轻轻颤动,却无声响,偏有几十只煞气厉鬼从中飞出,鬼哭狼嚎地向墨恒嗜咬而去。
              墨恒一看,俊容沉沉中多了极其轻微的惊慌和戒备:“老狗你要害我性命!”
              心底则暗暗冷笑:等你这招两年了!现在我修为不深,在府内毫无地位,你又是墨云书指派的大管家,我杀你必定会有麻烦,不逼你祭出法器来,我如何夺取?没有法器防身,以后诸事难办!
              黄石藏本是老奸巨猾之辈,效忠墨问闲、墨问秋兄妹之母白香。白香对墨云书吹枕旁风,指了他做大管家。他往常对墨雪行、墨独、墨谌等得宠的少爷小姐都恭敬有加,谁也挑不出他的错处。现在未曾瞧得起墨恒,才妄动干戈。
              杨婆婆见墨恒被张牙舞爪的厉鬼围攻,简直惊骇欲绝,慌忙从半月门后扑出:“少爷!”
              墨恒仿佛被摄魂铃的无声魔音摄了魂去,轻轻一晃。他神情凝重,翻身从半空青莲上飘然落下。落下站定,一言不发,一边用青莲抵住厉鬼嗜咬,一边打出繁奥符咒来。素白袍袖纷飞,让人眼花缭乱。
              黄石藏感觉周围青莲的冲击缓慢,只当墨恒无计可施,全力击散最后的青莲,一跃而出,畅快厉笑道:“哼!老奴不夺你三魂,只伤你七魄,让你知道个教训!这还是老奴手下留情了,恒少爷无需感恩戴德,以后只需……”
              “隔绝!”
              墨恒突然沉喝清朗,如晴天响雷,双掌一张,掌中符咒化为凝实如真的青莲叶。青莲叶纹理俨然,翠绿欲滴,一分为二,化为流光一闪,一片死死包裹住黄石藏祭起的摄魂铃,另一片如蛆附骨般包裹黄石藏手中那对金戈。
              如此蓄势待发的玄奥咒法,哪是黄石藏能敌?再加黄石藏出其不意,自然被他一招得手!
              暗金色、酒盅大小的摄魂铃,半尺长、金黄闪闪的一双金戈,被两片符咒青莲叶稳稳锁拿住,隔绝了黄石藏的法力灌输,被墨恒袍袖一拂,卷到近前。就连扑出摄魂铃的厉鬼都狰狞着化为烟光消散。
              杨婆婆刚刚扑近想要以身相护,眼见事有转机,不敢扯墨恒后退,慌忙又往南墙半月门躲避。耿冲原本被鬼怪惊吓发白的脸色则重归镇定,继而一脸气愤难当,小心地靠近过来,作忠勇护卫模样,转头怒视黄石藏:“老狗你敢以下犯上,我家主子岂是你能冒犯的?”
              黄石藏心底咯噔一下,隐约觉得自己上当了,惊怒暴躁:“这是什么咒法?竟能夺我法器!你妄想!”两件法器虽然断了法力连系,但他的意念烙印还在其中,匆忙拼了命地勾动,急得双手颤颤,脸都青了。


              11楼2013-01-29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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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不提他与墨恒的修为根基差距、咒法玄奥区别,单单是法器本身,金戈法器相对较弱,摄魂铃法器高明一些,但他根本没能祭炼完全,现在被墨恒施法隔绝后,他单用意念又哪能勾动得了?
                ——夺都夺了,还有什么妄想不妄想的?赶紧祈祷你那天师大人会为你做主才是正途!
                墨恒对还在自己身上探察的神识毫无担忧,感觉青莲叶中法器乱撞,他略略一稳,紧接着抬手打出青莲,青莲化作掌印,电掣般击过去,比刚才任何一击都更凶猛,生生撞到黄石藏丹田。
                “啊!你,噗……”
                黄石藏没了法器,更躲闪不及,哪怕有法力护体,也还是被掌印打飞,在空中张口喷出紫血,摔到地上才面无人色地凄厉狂吼,“你废我根基……好生恶毒……”修为废去,他就成了只比普通人强壮点的凡人。突然遭此大厄,他实在无法置信和接受,倒地狰狞如鬼,状若疯癫,“还我法器!还我修为……”
                至此,摄魂铃、金戈法器再无不妥,被面带微怒的墨恒好端端地握在掌中。
                墨恒一语不发,第一时间催使法力震散两件法器中残留的意念烙印,并粗略地祭炼了一遍。
                然后,他抬眸凝视连连咳血的黄石藏,神情不显分毫喜悦,反而在原本的沉怒中更添隐约悲凉:“当年我母亲无数法器灵丹尽数被人夺走,你就是跟在其后的狗腿子。这两件法器,必然是我母亲所有之物,我今日拿来,也是物归原主!看在父亲面上,我今日饶了你这条狗命,快快滚罢!”
                黄石藏倒地不起,气得又一口血喷出来:“那分明是我出府办差时奇遇所得,你,不得好死……”
                墨恒自然知道这是黄石藏在外面害命夺宝而得,只是他之前就被黄石藏“激怒”,此时哪有好脸色?一听之下,声音更是气苦:“父亲都不曾动我一下,你一奴才欲害我性命,这是何等大罪?如此我都饶过你了,你竟还诅咒我?罢了,不罚你倒显得我好欺!再吃我一掌!”
                少年含恨拂袖,又是一掌击出。
                “你——”
                黄石藏像个泥团子撞飞出院外,被打得双眼突出,七窍流血,张口无声,昏死过去。等他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变得比凡人还不如,筋脉尽断,精血流散,哪怕疗养好了,也是个手足无力的废人。
                墨恒眼眸黑幽净澈,浮现出一丝倔强和悲凉。他闭上眼睛,缓缓深呼吸,面上残留的怒意收敛,逐渐恢复之前的温润:“去院外把手,再别让谁搅扰我的清净。”他有些疲惫地叹息着说。
                耿冲急忙躬身,魁梧健硕的身体像只大头虾:“是,主子,奴才誓死不让任何人打搅您修行炼法。”他干咽着唾沫,诚惶诚恐地后退几步才转身走出院门。外面,那些小厮正抬着黄石藏逃亡,他见黄石藏凄惨情状,畅快之余更增警醒。于是站得更直了,像根门柱子。
                院内,墨恒睁眼,望了望母亲的坟墓,又缓缓转头,看向墨云书的居所方向,略微失神。
                “少爷?”杨婆婆靠近过来,慈母之心涌起,有些心疼地道,“少爷快快休息吧。”
                墨恒回过神来,摇头轻轻地说:“婆婆不必管我,我祭炼两件法器后,得去向父亲解说此事,免得又有麻烦。我已经十四岁了,父亲只怕已经忘记我了罢,否则,我何至于连份额都被奴才克扣,又被奴才欺上门来?”
                他声音平静,但细细听来,却有些怨气和伤感,如同渴望父爱而不得的孺慕少年。
                事情已了,那神识仍旧黏在他的身上探察,并未收回,自然将他的神情探得清楚。
                墨恒心里寂静无波,悠悠地想:青莲花、青莲叶,一攻一防,并无破绽;我心绪感情毫无作伪,都是前生年幼时的内心写照;你我灵魂本质都是化神大境界,有心算无心之下,墨云书,你能看出我什么猫腻来?
                他从容坐回树下蒲团,盘膝取出刚刚夺来的法器,一一祭炼。
                金戈法器是一对,缺一不可,合起来二重禁制;摄魂铃则是三重禁制的法器。原本,金戈法器被黄石藏彻底祭炼过了,摄魂铃却只被黄石藏祭炼了两重禁制。如今在墨恒手中,以《莲花法咒》的基本祭炼咒诀祭炼,轻而易举便将所有禁制渗透。
                仅仅一刻钟,两件法器彻底归为墨恒所有。
                一对金戈在掌上翻飞,金光闪闪,如同金鳅;一只金铃在身前晃动,无声无息,幽然静谧。
                “有两件法器,再有谁欺我,也可自保了。”
                墨恒微微轻语着,双掌一翻,两件法器化为流光没入他的掌心不见。他站起身来,打开院门,大步走出。他步伐安稳,不温不火,洒然离开院落。
                耿冲不敢多问,匆忙跟上,亦步亦趋。
                墨恒往墨云书的居所而去,身上还黏着墨云书的神识。难得高高在上的墨云书也会对他好奇。
                此时,外面已经纷乱地传开了——府内修为高深的大管家,被“弃子”墨恒打得生死不知。
                一时间,曾经对墨恒无礼的奴仆,有的惊惊惶惶,懊悔欲死;有的则不慌不忙,暗暗盘算,等看其他得宠的少爷小姐怎么打压初露风头的墨恒,而在其中,他们又如何讨得那些少爷小姐的欢心——俗世间犹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是卖身墨府中为了修仙功法的野心人物?悍不畏死者大有人在。
                墨恒暗中戒备着,穿过圆月门,经过花园池塘,一直没遇到再有谁来找麻烦。这在他预料之中。他的那些庶兄庶姐都在陪虎玄青和苏廷,而且在虎玄青和苏廷没离开墨府前,是绝不会对他直面动用武力的。
                他沿着回廊来到观霞楼下方。这里是他从梨花小院去墨云书所在的“逍遥阁”的必经之处。
                突然又有一道神识探过来,这回那神识探来的方向是观霞楼。
                墨恒心底一动——虎玄青?
                神识是意念质的升华,唯有化神境界的修炼者才能探出体外。而现在的墨府中,除了墨云书之外,唯有浩然仙门的掌门大弟子虎玄青才有可能探出神识。


                12楼2013-01-29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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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墨恒察觉到,身上相撞的虎玄青和墨云书的神识都未收回,而是相安无事地继续在他身上停滞。
                  他不禁想,上辈子在观霞楼下的狼狈受伤,必定也被这两人隔岸观火地看在眼中吧,那时的自己委屈愤怒、怨恨暴躁,无尽的愁苦不得发泄,被黄石藏和墨烟雨等人欺辱戏耍,在这两人看来,是否如耍猴般好笑?
                  他眸底的平和中掩藏着阴暗森冷,俊雅的面容泰然自若。
                  “墨恒,你是要到哪里去?”
                  迎面一位十七八岁的清雅女子款款而来,举手顿足间秀丽无双,说话柔柔的,“刚刚听说,你把府中大管家重击致死?”原来的生死不知,在她说来,直接成了致死。
                  她旁边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都是华衣锦服,俊美人物。
                  一少年不等墨恒止步回答,便眯眼笑说:“黄石藏年纪不小了,待人向来恭敬有礼,他那把老骨头在府里忙里忙外地伺候着也怪可怜的,怎么就让你看不顺眼了,你竟举手杀了他?虽然主奴有别,但好歹也是条人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另一少年神情素淡,亦是盯着墨恒,蹙眉摇头道:“墨恒,虽然不知你从哪里偷学的恶毒功法,但你修为高深了,我们都为你高兴,只不过,你心性如此狠辣凶残,实在非我墨府家教。”
                  他们三人如仙画中来,后方群仆服侍,排场不小,一上来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墨恒批得体无完肤,引得身后跟随的小厮丫鬟都恰到好处地惊呼,看墨恒时的神态如同见到十八层地狱里的嗜血修罗。
                  在墨府,不提明卫、影卫和奴仆,只说墨云书的一堆儿女,除了墨恒这样未出生就被遗忘的人外,大都自幼在墨云书的指点下修炼吐纳奠基之法,等十四周岁时已经根基稳妥,修为也接近炼气初阶巅峰,再得传《逍遥道法》,往往十五六岁时就稳稳当当地晋升中阶。
                  现在拦路这三人分别是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在墨府里一堆少爷小姐中属于中庸资质,不是特别受宠爱,但也不是弃子,或多或少都学到了墨府的《逍遥道法》。现如今都是炼气中阶,更有精奇法器在手,自然不惧墨恒。
                  前世,就是他们在黄石藏身旁帮腔指责,引得众多想要讨好他们的奴仆都对墨恒落井下石。
                  前世,墨恒身单力薄,修为低弱,身处狼群虎穴,连大仇都未得报复,小恨自然未消。此时看着与前世大同小异的情形,他险些忍不住微微的笑。他眸底越发深沉,神情不改,止步看向他们,双方对峙。
                  看了片刻,听三人说完了,他方淡淡地道:“祖父仙游前定的规矩,墨府嫡子如一国太子。我为嫡子,父亲一日不出言废我,我就是这墨府嫡正的少主,即便是庶兄庶姐见我,都要顿足让路。你们是谁,不止不对我用礼,更指指点点,恶语相向?”
                  他根本不接这三人的话茬,直接从根本上反问过去,宁静的面庞有着出尘世外的清俊。
                  那三人冷不防被他问住。墨烟雨秀脸薄怒,墨烟城也是笑容一僵,墨将临则板着脸,冷哼一声道:“你果然是猖狂放肆!父亲曾经让你无事不必出门,就在梨花小院静修,你偏生害了大管家黄石藏;你也不是没见过我们,一声兄长也不曾叫得,且在这里装什么高傲模样?我们身为你的兄姐,叮嘱你……”
                  “闭嘴。”墨恒脊背挺直,毫无顾忌地打断他,“你们在墨府算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别扯我父亲出来给你们当幌子。你们无非是看我势弱,想要踩着我,在奴仆面前掩饰卑贱的出身,凸显可笑的尊贵。我也能理解,等闲与我无关者,我也不去计较,只盼你们以后莫要再不知好歹。”
                  “你,休要胡言乱语,小小年纪,不懂得体贴兄姐苦心,反而开始依仗嫡出身份来欺人吗?”
                  墨烟雨杏眼盈盈,娇滴滴地呵斥,微颤的声音表达着她半是伤心、半是含怒的心情。
                  墨烟城和墨将临也是煞气上脸,以气势逼迫他:“今日必须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好歹’!”


                  13楼2013-01-29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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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琴辨人,这琴声奏的是悠然小调,意境却是洒然不羁,让人听来明明有迹可循,意念循过去却又被它牵绕着迷失在天地之间,只觉淡然威严,只叹浩瀚无边,忽觉自身之渺小,忽叹命运不垂怜。
                    怎的偏我过得如此凄苦?父亲不喜,母亲亡故,年纪尚幼,却一人孤守小院。春来夏往,秋去冬临,梨花谢了又开。寒风冷冽残雪逼人,儿哭唤母,不敢大声,唯恐被人耻笑,唯恐母亲在底下担忧……
                    墨恒立于门外如同扎根,一动不动,却一时怔怔,眸底浮现哀色,一股沧桑的悲凉涌上心头,眼泪滴滴流出,湿了眼眶,凉了脸庞……不对!不好!
                    墨恒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脸色不由微变。能让他意念迷失的,墨府中,唯有墨云书才能做到。
                    他陡然间警醒过来,但意念已经被琴音侵透般,有些不受控制。他来不及擦泪,急忙闭目行功平复心境。然而他每次刚刚平静下来,那琴音便轻轻缓缓地流入耳中,灌满他的心田脑海,让他抵抗不得。
                    他身形一晃,面色苍白,额头密布涔涔汗水。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耿冲大惊,连忙扶住他。
                    “莫要碰我。”
                    墨恒挥手挡开他,声音低哑短促。随即拂袖盘膝而坐,双手宛似拈花,法力流转不息,一点点抵住琴音的侵袭,沉沉静静,安安稳稳。但再如何安稳,也始终徘徊在意念崩溃的边缘。
                    ——墨云书,你狠!我不过是坏了你随口指派的奴仆,你竟……在你眼中,我墨恒算是什么?
                    万一意念被琴音击溃,灵魂必然受到重创,三年五载都将养不回来!墨恒深知其中道理,更明白墨云书从来没对他有过慈爱之心!他心底恨怒滔天,浓烈翻腾。转眼恨意都消匿下去,只剩漠然的冰冷感觉流淌。
                    琴音声调不变,墨恒脸色越来越苍白,眉间残留的悲意早已被倔强的坚毅取代。
                    耿冲这才反应过来,猜出是琴音的缘故,不禁骇异惊惶,想转身逃开。
                    石启楼则暗暗讶异。他听得出,这是自家老爷对墨恒的考校,而且琴音中法音比之最初强盛许多,别说是炼气中阶,恐怕练级高阶甚至圆满的修炼者,被如此琴音侵透意念,也绝不可能维持清明!怎的这位恒少爷竟仍然能够挣扎强撑?
                    远处的观霞楼上,虎玄青浓眉轻轻皱了一下。
                    虎玄青向来喜欢结交朋友,无论修为高低。但真正能入他眼的人不多,所以他的朋友也不多。这回来墨府,他本是敷衍师侄苏廷,却没想到能遇到墨恒那等清冽如竹的翩翩少年,不由心生好感,有了结交之意,所以才以神识观察。现在见墨恒被亲父以琴音逼迫,心中暗暗为之感叹。
                    只是毕竟人家父子,无论如何,他一个外人都不便插手,只希望墨云书还顾念一点父子亲情吧。
                    不过,他马上发现自己多虑了。
                    墨恒心神沉寂,越是危险,越是心平气和,显然是步步为营地紧守灵台心海。
                    墨恒变化指诀,双掌平展,如托青莲。
                    莲花法咒随着他念诵经文而催使开来,身上朦朦胧胧散发柔和慈悲的光华。那光华如同星夜流光,流光随风而起,淡淡的青色是暖醉春风,是芭蕉秋雨,在他白衣周围环绕。
                    “极乐国土,明镜灵台,七宝莲华,不惹尘埃。自心如如不动,心生良智良能,莲华智慧,化我心之暗昧,复我性之光明,证真空之境界,出尘海,超气海,入如来圆觉海……”
                    他面色已近惨白,声音却平平淡淡,神情也归于宁和,坐如钟松,无怒无喜,无悲无恨。
                    智慧真言从他口中念出,缓缓地传得远了,如亘古的慈悲叹息。那环绕身周的青色流光如符咒般凝聚,凝成朦胧的妙宝莲影。妙宝莲影随他真言指诀而显,无中生有,洁净澄澈。
                    青莲终于成形,如玉少年端坐莲花心,似临江轻语,一抹黑帽白衣。
                    琴声继续传来,但现在风吹莲花,只将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香吹得散漫,莲花如旧,少年依然。
                    “这,这……”
                    耿冲看出一分玄妙,不禁目瞪口呆,嘴巴张张合合,心中又惊又喜,憧憬自己不知何时也能练出这样神奇的道法。
                    石启楼比他看得更深,也微微怔住,目光凝聚在墨恒脸上,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
                    观霞楼上众人不知此间情景,尚与苏廷交谈笑语两相欢。
                    不知他们之前说起什么法,论起什么道,墨问闲悠悠道:“过于高傲,则近乎无知;过于谦虚,则近乎卑微;过于谨慎,则近乎懦弱。修身修性,修法修行,可笑之前楼下人狂傲无边,墨府嫡子之名被他污了……”一面说,一面矜持地笑着看向虎玄青。
                    虎玄青浓眉皱得更紧,默然不语,神识在逍遥阁前的少年身上黏着不去。


                    16楼2013-01-29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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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墨问闲几次三番示好,都没得到虎玄青的回应,胸中暗怒,表面上勉强维持矜持的笑容。
                      苏廷笑眼旁观,乐意虎玄青不理旁人,甚至恨不得虎玄青除了他苏廷以外谁都不理睬,见墨问闲碰钉子,他眉梢微翘:“呵呵,刚刚那墨恒不还说我是倨傲么?可见卑鄙者说别人歹毒,狂荡者说他人倨傲,实乃人之常情。问闲兄又何必理睬这些琐碎小事?”
                      虎玄青本来已经浓眉舒展,此时又微皱一下,在上座岿然不动,暗暗摇头。
                      “哈哈,是我的不是。”墨问闲借机下了台阶,不再看虎玄青,又与苏廷谈经论法。
                      墨雪行把他们的神态看在眼中,对墨问闲嗤之以鼻:谄媚小人,耻与你为伍!遂起身道:“傲亦有傲的道理;为人脊梁不可弯,修行道法不可斜,求法求仙者,谁没有几分资质和傲气?不过,只有先天资质为傲是不成的,像我这等愚钝之辈,只能以勤补拙了。告退。”
                      他笑呵呵地团团一拱手,洒然转身,下了观霞楼。
                      还没走出楼下,墨独也辞了下来,大步跟上他,以法力传音道:“我说不来,你看吧。”
                      修为达到炼气高阶时,法力足够强盛,凝法成音只是小术。
                      墨雪行神色平淡,同样用法力传音回答:“早猜到虎玄青、苏廷二人邀请我等谈经论道有些不切实际,但毕竟是浩然门高徒,总要给他们脸面。可笑墨问闲直到现在还抱有妄想,把他二人当做道爷供着。浩然门真传仙法,只怕连苏廷都没有得传多少,岂是那般易得?”
                      墨独点头负手,眼含不屑:“那姓苏的是想把咱们当猴耍!哼,仗着浩然门出身,作出‘礼贤下士’的模样,自以为多么高贵,把别人都当傻子呢!看着实在恶心,莫要再跟我提他。”
                      墨雪行笑着传音:“分明是你先提。”转身望向逍遥阁的方向,又道,“要说傲,在我们墨府,父亲才是高傲性情。之前因为苏廷一句话,我们都不得不来捧场,墨问闲还在楼下安排了嫡子庶子相斗的戏码。如此,他必定惹父亲不喜。”
                      墨独皱眉:“墨问闲那蠢货向来自以为聪慧,依仗白香才得父亲宠爱,理他作甚。只是,墨恒被苏廷亲自邀请,又当场一口拒绝,还反过来把苏廷给训了一通,正合了父亲的欢心。你我二人要是直接去给父亲请安,哪有他露脸的份儿!”
                      墨雪行摇摇头:“我本想在观霞楼上坐一坐,看看戏,猜猜迷便下来去给父亲问安的,没想到竟让他抢了先,还摘了大头去。好在现在也不晚,走吧,去看看父亲赏了他什么。”
                      观霞楼上。墨雪行和墨独的离开并没让其他人冷场。
                      苏廷虽然少年,举手投足却尽显大派风范,对众人的捧场赞叹面面兼顾,忽然道:“我随师伯出门,本是去辽休国,只是路过这里才入府拜访。辽休国被邪魔妖人占据,诸位师兄师姐都是英才人物,何不与我们同往?”
                      墨问闲惊疑:“辽休国是一方泱泱大国,国土四百万里,居然被邪魔占据,这还了得?”
                      苏廷眼眸一闪:“正因如此,才不止是我们,其它大小门派也都有弟子前往。到时且不说名扬天下,单是灭杀妖怪邪魔,收缴他们的作恶法器,也是功德一件。而且,我等并肩作战,演法实战探讨,岂不比这等空谈论道有用得多?”
                      “对极!辽休国虽然与我墨府四国无关,但除魔卫道本是我墨府分内之事,理应去得!”
                      众人纷纷赞同,各有思量。接下来,墨问闲和墨问秋兄妹俩笑语嫣然,其他人,诸如被墨恒斥责后腆着脸皮上来的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也都各展风采,好一派宾主相欢。
                      ——同是一父所出,那方少年如莲中君子,清风明月;此间男女却是跳梁小丑,庸俗不堪。
                      虎玄青只在听到苏廷说“妖怪邪魔”时,眼底冷了冷,其余都是默然静坐。
                      他的神识一直在逍遥阁前徘徊未收,能感知到,墨恒的血脉气息明显是墨云书传承,两人是嫡亲父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对父子之间,关系何至僵硬于此?


                      17楼2013-01-29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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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墨恒离开逍遥阁,身上两道神识依然纠缠不去。
                        念由心生。神识是修炼者意念的凝华,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情感和态度。墨恒的灵魂本质是化神中阶,与化神高阶的虎玄青、化神圆满的墨云书,同处一大境界,将这两道神识感知得异常清晰。
                        墨云书的神识凛然、威严、淡漠,带着侵略性的渗透,一直在监视他的法力运转和咒法施展,像是一把无情而霸道的开山利斧,要剥开他的皮肉,劈散他的筋骨,拽出他的心脏,生生挖掘出他藏在心灵最深处的秘密!
                        虎玄青的神识则安稳、自然、中规中矩,虽然也是一直黏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出格的监视或冒犯,神识中也透着基本的尊重意味,甚至由最初漠不关心的审视,逐渐转为现在坦荡磊落的关切。
                        ——看来我今日所为不止让墨云书满意,顺带着还有意外收获。
                        墨恒心底沉然,没有沿着原路回返,在冬园前一转身,沿着四季湖边的甬道行走。
                        两刻多钟后,来到一处比梨花小院更为幽静和偏僻的地方。紧随他身后的耿冲谨慎地抬头凝视,见前面是一座荒废的阁院,木门腐朽,墙上干枯着青苔,门顶雕着模糊的字刻,名曰:瑶酒斋。
                        瑶酒斋?
                        耿冲一愣,他没来过这里,但也认出这里应该是“言少爷”的居所。
                        “言少爷”墨言年已十九,自幼不受墨云书喜爱,十四岁那年又因不知名的意外而双腿残废,连原本就十分低微的修为也尽数废掉了,到现在只是凡人一个,终日不出阁院大门一步。
                        “都道皇家无情,墨府为四国天师府,超然四方国家之上,在这一点上倒也名副其实。”
                        墨恒在阁院门前静立良久,眸底飘过隐隐的讥讽和寂寥,抬步又往前走。
                        耿冲不敢接话,知机地上前为他推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荒废的亭台和石几在草木间如野山凌乱。鸟雀被惊飞,扑啦啦一片。
                        墨恒默然环顾一眼,举步走进阁楼。阁楼内椅凳杂乱无章,角落堆积着厚厚的蛛网,被鼠虫嚼烂的木头碎屑结成了块。尽管是冬天,迎面一股发霉的气味还是熏人眼鼻。不知多久没有人清扫过了。
                        走上二楼。
                        宽敞的厅间简陋空旷,只有靠窗处放着木榻和木几,木几前的火盆里,薄薄一层炭灰早已凉透。
                        一人青布束发,身着陈旧的深蓝厚袄,坐在厅间地上,手持毛笔,蘸着身旁盆中的浑浊凉水,在光亮的硬木地板上泼墨。浑浊的水带着细微的泥沙,落笔成为一副意态朦胧的山水画。
                        墨恒负手看了片刻,不出声响。凉风从半开的窗外吹来,拂动他黑纱冠后的两条冠尾带。
                        作画者终于察觉到他们的到来,暂时停笔,缓缓转头,清俊的面容带着紧张和疑惑。
                        墨恒俊容平和,气态温润,仍是认真看画。耿冲也不敢出声,在他一侧屏息直立。
                        作画者往他们身上打量一眼,收回目光,拘谨地放下毛笔,拾起身旁的两根木拐,费力地站起身来,小心地低低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吗?我这里,没有地方请你们坐。”
                        墨恒心底一叹,从画上收回目光,转眼看向他。一如前世,清俊、苍白、胆怯的年轻男子,分明是十九岁的青春,却没有半点活力和朝气,强撑的尊严和矜持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这就是墨府的一位庶出少爷,墨言,生母早年离府,从那以后再也未归。
                        “没有什么,只是来看看你作的画。”
                        墨恒的声调温和而平常。前世,他十六岁时晋升炼气中阶,爱上梁弓宜。因梁弓宜才接触到闭门不出的墨言,随后在十七岁离府之前,偶尔也跟墨言学习作画。此时再来,提前了两年,却已经隔世了。
                        墨言闻声,愕然抬头,见他不是开玩笑,不由越发拘谨。低低地“嗯”了声,转身缓缓坐回地板上,眼眸净澈,凝神专注,精瘦的手掌将毛笔挥洒自如,细密的泥沙随着毛笔留下不算精致的痕迹,但随着他那扫抹圈点的动作,竟成不可增减的形象和意蕴。


                        19楼2013-01-29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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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恒也席地而坐,从袖中取出白玉瓶,拔出瓶塞,一阵清香如天外仙草的芬芳。
                          耿冲双眼一亮,死死盯住白玉瓶,偷偷地贪婪地闻嗅香气。墨言也微不可查地一顿,平淡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晦暗、悲哀和不甘,下手毛笔一滑,山间白鹤一翅冲天,却因泥沙非墨而模糊不明显。
                          法器有禁制几重,丹药也有灵品几韵。
                          墨恒目前拥有的法器中,梨木剑一重禁制,金戈法器二重禁制,摄魂铃三重禁制。这刚刚由夏木递来的墨云书的赐药,则是五韵灵品的丹药“润经丹”。
                          白玉瓶□有四颗润经丹。墨恒倒出一颗,放入口中,再收起白玉瓶,闭目行功疗伤。
                          室内清香散去。
                          耿冲悄悄咽了口口水,心中猜测和期待着丹药的效用。墨言也默默敛去神情的黯然,恢复最初的平淡,握紧毛笔,继续他一个人的画作。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墨言身前画作中,最后的空白已经被鸟兽草木填满。
                          墨恒也收功睁开眼来。
                          墨言拄着双拐,起身道:“我画完了,你还要看吗?”声音干净清厚。
                          墨恒知道他每次画完,都会将地板上的泥沙水墨画抹去,再洗净地板,等地板干燥后,重新开始行书泼洒,便道:“先留着吧,待会儿再仔细看看。”
                          墨言垂眸点头:“好。”然后不知该说什么,用双拐撑着身子走到窗前,坐在老旧的木榻上,趴在窗前,静静地看向楼外远天。十几年前,他的母亲就是往那个方向离开的,告诉他等她回来。他当时还很小,就趴在这里等,等到后来长大了,母亲没回来,他却断了双腿,废了经脉。等到现在,终于知道再也等不来了。
                          墨恒走到他身边,陪着他静静看了半晌,轻道:“以后我若有时间,就来向你学画吧。”
                          墨言回神,太觉得意外。他听不出墨恒是不是在开玩笑,但也分辨出墨恒似乎没有恶意,便不大好意思,眼睛盯着窗外的枯树,低道:“我,其实,我画得也不好。”
                          墨恒置若未闻,掏出白玉瓶,平静道:“学画,需要学资。我有炼气中阶的修为,法力也算够用,有家母传授的疗伤法诀,刚好又得赐治伤灵丹,那么,我治好你的双腿,再治愈你被废的经脉,想必足够充当学资?”
                          墨言浑身僵住,愣了愣,猛地转头看他。转头太猛,上身带动得双拐砰然落地。
                          “怎么?”
                          墨恒安静地与他对视,挺直的身姿如临风玉树,双眸黑澈平和。
                          墨言怔怔地盯着他看,张口,声音颤抖:“你,没,没骗我?”
                          墨恒这才缓缓露出一丝笑容来,平静道:“我是墨恒,你的弟弟。”
                          墨言呼吸一滞,眼圈突然红了,唇也抖,手也抖,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
                          墨恒神情不改,拔下瓶塞,看着他那双与梁弓宜有些相似的眼睛,淡淡笑道:“你比我大五岁,哭就太丑了。刚才我受伤未愈,是在服药疗伤,也需要亲身试一试药力如何。现在看来还好,以法力化开丹药为你疗伤,想必你是承受得住的。”
                          ……
                          逍遥阁中,墨云书负手立于窗前,宽阔挺拔的背影将光亮挡住。
                          在他身后,墨雪行和墨独举止有礼却不拘束。
                          墨雪行道:“……孩儿原本也想,既然在莱国上蹿下跳的都是不入流的邪修,那么无恒门出动弟子剿灭之肯定是轻而易举。可刚才母亲传信叫我们俩过去,说邪修作祟猖狂。父亲,您就允了我们吧。”
                          墨独也老实恳求:“父亲,请您再传授我俩几个对付邪修的震慑咒法,免得我俩一不小心被人暗算,丢了咱墨府的威严啊。无恒门虽是小门派,可弟子众多,俞姨是无恒门长老,我们俩过去,如果缺少实用咒法而被人笑话,俞姨肯定揍断我们的腿。”
                          莱国是墨云书天师守护的四国之一,无恒门便是莱国中势力最大的门派。墨雪行之母俞晞慧,是无恒门掌门之妹,也是无恒门的护法长老,有炼气大圆满的修为,前些日子回无恒门安排清剿外来邪修之事。
                          “哦?要震慑咒法?”
                          墨云书眼眸深谧无波,没有回头,“震慑咒法无不是意念法咒,没有任何一门可以朝夕练成。也罢,传了你们,好生修习。”转身抬手,屈指弹出两道灵光,分别没入墨雪行和墨独的眉心。
                          墨雪行和墨独意念一转,将法咒记牢,嬉笑拜谢:“多谢父亲赐法。”
                          他们两人与墨言同年,比墨问闲等人稍大,都是炼气高阶之巅峰的修为,不出数月便有晋升炼气圆满的可能,又都因母亲受宠而自幼经常得到墨云书的看顾,相处十九年,父子感情自然亲厚。
                          墨云书看着他们,神情也微显温和:“小心行事,不可大意。”
                          ……
                          观霞楼中,墨问闲等人邀请苏廷去温泉梅林饮酒赏景。
                          苏廷意动,一手抓着虎玄青袖子,一手去摸他小腹,笑着眨眼道:“大师伯,墨府受四方国家供奉,可谓二百万里之共主,酒水定然灵极仙妙,不会比您自己酿的百草酒差,您腹中酒虫又可以解馋了。”
                          虎玄青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挡开他的手,起身道:“你们自去玩乐,不用陪我。”
                          神识停顿在正为墨言疗伤的墨恒身上,暗叹:他之前被墨云书震散妙宝莲花,经脉受损不轻,绝非片刻就能疗愈恢复,乃是忍痛为他人疗伤。墨云书对待子女厚薄不均,任凭亲子腿残经废而不顾,不论最初有什么纠葛,都枉为人父!墨府无情更甚皇家,所言不虚;我入墨府而得遇良材,此行不虚。


                          20楼2013-01-29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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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 - 墨言的腿伤和经脉之伤惨不忍睹,又已过五年,非一朝一夕能够恢复如初。若为他疗伤,首要是治愈他破损的行功经脉,使他能够自我修行,如此一来,身上诸多小伤都能在修炼时得到灵气温养而成长复愈。
                            墨恒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打算以后再来事无巨细地为他治疗。若能自行炼法,求人不如求己。
                            墨恒没有多说这些,只自凝神静气,令耿冲点燃炭火,关了窗门;让墨言褪去棉衣,只着单薄里衣;使出搭经接骨续筋脉的手段,以自身法力将润经丹化开,把芬芳药力缓缓拍进墨言伤处。
                            满室氤氲出灵药清香,炭火的淡淡温暖驱散原本的严寒。
                            墨言清瘦颀长的身体受法力和丹药的蒸腾,没觉得多痛,反而火烫发痒,暖洋洋的昏昏欲睡。
                            墨恒则与他恰恰相反,法力如泉涌溪流,不停不息地为别人疗伤而耗费,以致原本便因伤势未愈而隐痛的经脉,越发疼得揪心;渐渐的,未褪稚气的俊毅面庞又显苍白,神态却平和沉静,丝毫不显痛楚,黑澈的双眸疲惫而坚忍。
                            他们两人的情状皆被两道神识探察得知。两道神识之主反应各异。
                            ——墨云书,你也看到了,我墨恒至纯至诚,为一个未曾谋面的兄弟,不息舍己救人,心性可让你安心?
                            一个时辰过后,墨恒法力告罄,三颗润经丹也荡然无存。
                            “你经脉之伤已经无碍,腿上断残处我也已经为你接续。我有一篇修行法诀,并非多么高明的本事,但胜在养身温神。你暂且修炼着,只作疗伤用罢。以后若有机遇,再去寻得玄妙功法修炼。”
                            墨恒将前世为了给梁弓宜治伤而苦苦寻来的《内景经》三册的第一册传了墨言。
                            诵咒传功时,虎玄青神识避嫌消去,墨云书的神识却威严仍旧地纠缠。
                            墨恒只作不知,并不避讳,转头看了耿冲一眼,耿冲忙垂头退到楼梯下。他这才传法。
                            将《内景经》第一册传了墨言,而后又道,“先前为你疗伤的法门皆出于此书。我精力有限,只奉家母叮嘱才修习了前篇,幸得不曾懈怠,否则今日哪怕有灵药,也无法为你疗伤修复断废的经脉。”
                            说完,见墨言怔喜懵懵,心下淡淡叹息,抬袖擦了擦额头汗水,起身迈开脚步,如来时无声,走出瑶酒斋。耿冲一边默默记诵刚才偷听的《内景经》第一册法诀,一边殷勤地为他开门开路。
                            墨言则仍旧心神震慑,在自身的完好经脉和《内景经》的神妙意蕴中激动悲喜,突然回神,室内人已经不再。他忙挣扎着从木榻上坐起身,推开木床,趴在窗前向外张望。
                            窗外,院门紧闭,院内杂草丛生;院外,墨恒背脊颀挺,大袖飘然,已经去得远了。
                            “墨恒,墨恒,墨恒……我的弟弟……”
                            他小心地感受着体内经脉中残留的温暖气息,一遍又一遍低低地喃喃,终究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表情分不出是哭是喜。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人影,他才回身关窗,躺在木榻上掩面痛哭,哭中又放声大笑,声音清朗,无尽辛酸,令人闻之恻然。
                            ……
                            梨花小院门前,杨婆婆看到墨恒,忙迎上来,打量他没像受伤的模样,才松了口气,笑道:“刚才蓝副管家送来缺份的精米油盐和沉香木炭,比往年的份额还多,对老奴也很是恭敬。少爷是见到老爷了吗?”
                            墨恒沉眸不答,笑笑说:“婆婆把我卧室旁的那间空室收拾出来,以后耿冲就住在这里了。”转头又对耿冲道,“你忠心于我,我便不会亏待你。今晚传你《青莲衍生诀》第二层,望你刻苦修行,早日独当一面。”
                            耿冲双眼一亮,喜得跪倒磕头:“谢主子赏,奴才无功受赐,实在惭愧。”心中则想:快快传来罢,这墨府当真不是人呆的地儿,老子学了你的功法,肯定逃出府去为你弘扬光大!
                            墨恒见他眼眸闪烁,心下冷笑,只作不知,当晚传他《莲台诀》第二层,令他在房中静修。


                            21楼2013-01-29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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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冲喜不自胜,把《莲台诀》当宝,贪婪地修炼,简直可用歇斯底里来形容他的努力。
                              ——《青莲衍生诀》实在高明,若是有灵石、灵丹辅助修炼,我肯定能更快地提升功力!可惜我这便宜主子太穷酸,自己都没有灵石、灵丹修炼,别说给我了。嗨,晦气!
                              这边耿冲得陇望蜀。
                              那边墨恒也正有所思量:吐纳修行到炼气中阶,已经可算是扎实地铸就根基了。日后便可用灵石、灵丹等物来辅佐修炼,尽可能快地达到我前生的化神中阶。不过,灵石灵丹等物,在府内除非讨得墨云书欢心,否则不易获得,还是府外为好。
                              ……
                              次日一早,客居墨府的虎玄青和苏廷二人接到浩然门的飞剑传书,匆匆向墨云书辞别。
                              辞别时,虎玄青神识闪动,传过一缕念头,在墨云书耳中化为一句话,沉缓说道:“墨天师,虎某十分欣赏令郎墨恒墨公子的资质和性情。若是墨天师并不看重于他,虎某他日再来,可否收他为记名弟子?”这话只是试探。
                              墨云书神情淡然,神识流转,瞬间回道:“无需劳驾费心,墨某生养的儿子,自有管教之法。”
                              管教之法?
                              虎玄青浓眉微皱,拱手辞别。他们都是神识传念,无论多长的话语,一个念头便可传过。在旁边的苏廷看来,他们两人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拱了拱手,就道别过了,还是他自己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
                              墨府中有无数厉害禁制,在这里飞行既不尊重也不安全。虎玄青不是自大之人,带着苏廷走出墨府大门才放出飞剑。尚未飞走,墨问闲、墨雪行等人早已得知消息,都连忙赶来挽留和相送。
                              苏廷脚踏飞剑,举止潇洒,拱手笑道:“诸位师兄,辽休国邪魔猖獗,小弟在那里恭候诸位。”
                              虎玄青也向他们点点头,用神识探察梨花小院,见墨恒正闭目炼法,宁和安静,便不打搅他,只稍稍遗憾没能与他结识。当下收回神识,道:“走吧。”拂袖飞天而起,英姿飒爽,干脆利落。
                              “师伯别飞太快,等等我。”
                              苏廷笑着紧随其后飞起,衣袂飘飘,俊美超尘。
                              墨雪行和墨独相视一笑,法力传音:“正好不用向他们两人辞别。”“先去给父亲请安,然后去莱国无恒门帮俞姨清剿邪修吧,莱国那些皇子都是精明的,看他们这回有什么孝敬。”法力传音与往常说话般,一字字念出,只不过出之我口,入得你耳,旁人不能知晓罢了,与神识传音不可同日而语。
                              墨府儿女,哪怕受宠的几人,如果未得墨云书允许,也是不能擅自出府的。
                              墨问闲已知墨雪行两人将要出府清剿匪类邪修,见他们默契亲近的模样,暗暗冷哼一声,扭头大步离去,打算去恳求母亲白香给父亲吹吹枕旁风,好允许他去辽休国一展风采。
                              ……
                              墨恒在梨花小院里朝暮炼法,日夜修行,一如往常,并不出门。
                              他那日废黄石藏、夺摄魂铃、斥墨烟雨三人、拒苏廷邀请,及至向墨云书请罪而施展妙宝莲花,最后再为墨言疗伤,等等事情虽然中间有些波折和意外,但总体皆在胸中连贯,目的也都已经达到。
                              接下来,他只等时机成熟,再带着耿冲出府,去搜寻灵石、灵丹、法器等宝物来提升实力。
                              他除非与墨云书决裂,否则迁不走母亲意若秋的坟墓。母亲之墓在此,他离开再远也要回来祭奠,也就仍得受到墨云书的制约。所以,他只能出府历练,或者以某种其它名义出府做事,并非离府独居。
                              那么首先,他得把杨婆婆送走,以免他日后出府,留下杨婆婆一个人在府中受到欺辱。
                              这些日子,杨婆婆原本担忧有人借黄石藏的事情来挑起事端,但一日日过去,墨府始终平静如常。她转而开始挂心起儿子来。杨彪已经大半年没进府看她了,往年将到年关的时候,杨彪总会提前过来给她拜年,今年却迟迟未到。
                              杨婆婆担心儿子是否遇到了危险,忍不住在墨恒跟前念叨:“少爷,您也知道,彪儿性子毛糙,资质也不优秀。当年恩主指引他去拜师学艺,也不知他到底学了几分本事。唉,他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寻草采药,什么时候才能娶妻生子……”


                              22楼2013-01-29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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