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场隐忍不发的战事,莫说荆州方面不明所以,实则东吴阵营里众多将领也是一头雾水。
早在决定袭取荆州之初,为便宜行事和更为迅捷的军令下达,孙策便将自家中护军升为大都督以节制众将、统领江东水陆兵马。
大江岸边的破浪长风中,点将台上献祭之火烈烈起舞,那一日端然立于将台中央的吴侯,只朗声一句:
“此番西征众将诸公,含孤在内,全凭大都督调配差遣。”
便将江东兵符连同军政大权一并交于那人之手,万钧的信任、无尚的权利、敏感的身份、功高盖主的险途几乎和前世出奇的一致,但这次,江东的大都督却可以平静接受、泰然处之,只因为——君主,是孙策。
说起东吴雄兵良将的应变与承受能力,那绝对可以用“超凡脱俗”来形容。
主公任由都督差遣——如此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的誓师诏令,江东众将听罢也只是很淡定地齐刷刷下跪施礼,同声呼喝一声“诺!”
太史慈只道自己真是又长了见识,想初来咋到之时,主公亲自“授兵”就颇为受宠若惊了一把,而后亲眼目睹了那儒雅温润的中护军大人转业“敢死队队长”只身犯险、亲入敌营杀人放火,再然后被强行带到曹营老窝许昌客串了一把刺客后跟随主公以百人小分队强势突围,再然后,历经了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夜间庐江易帜、“越渡重堑迅疾若飞”一日里攻占沙羡,不经意间与自己同生死、共患难的同僚队伍日渐壮大,不仅有驰骋沙场多年仍是老当益壮的程普、黄盖,还多了刚及弱冠的平南都尉吕子明,正值舞勺之年的行军主薄陆小议,尚是垂髫小儿的行军司马凌小统,还有那“锦帆贼”转业的折冲将军甘兴霸……
然而,纵使我们的子义将军如此“身经百战坚韧不拔”,心理防线已达坚不可摧的等级,在接到“小众出击、佯装败逃、借机扒几件荆州军尸体衣服”的军令时,仍是不禁汗颜了一把,他偷偷地瞄了一眼旁边吕蒙拿在手里的军令,突然间就心理平衡了。
只见那上面写道:在沙羡西北坡修筑堤坝,来年汛期前务必完工;在沙羡东南处开垦农田,夏秋上缴一季收成。
这是吕蒙自从军以来接到的最为诡异的一次任务,若换做别人,定会问一句:都督这是要我们解甲归田?但吕子明什么人啊,对自家大都督的军令那向来是绝对服从、永不忤逆,这厢里二话不说、一句质疑都没有,拎着沙袋、扛着锄头就去果断执行了。
众将领接了各种诡谲、诡异、诡不可言的军令纷纷各就其位去,一时间中军大帐里只剩下一脸期待的孙伯符和一脸面瘫的陆小议大眼瞪小眼,当下周大都督分派完了军政要务,简单理了下书案便站起身来,叫了声“伯言,随我来。”便欲带着陆逊出门公干,一直充当背景、几乎要被无视的吴侯孙小霸王终于拍案而起,大叫一声:“公瑾!我还没有接到军令!!”
“啊……”周瑜回眸故做恍然状,微微垂首想了一下,遂重又回到案前,提起小巧顺手的纯狼中毫沾墨信手写了一行钟王小楷,双手奉给孙策,轻笑着缓声道:
“主公好生坐镇中军,保证好自身安全便是帮了瑜大忙了。”
那个笑容,意味太过浓浓,晚秋午后特有的和煦阳光轻盈扩散在那恍若一池秋水的眸子里,像是初春时节里不胜轻愁的小雨芙蓉,竟有说不出的忧伤蔓延,孙策一时看得呆了,直到那电死人不偿命的自家大都督拉着陆小议撩开门帘走出帐去许久才回过神来,只下意识地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竹简,顿时嘴角抽搐、满额黑线,只定定拿着那一如往昔清秀隽永的字迹风中凌乱——
“万望主公珍重,务必活过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