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未到,花粉季却先来了。
未能痊愈的身体再加上严重的花粉症,让山田凉介的脸色实在是可怜到了极点。尽管他已经尽力让自己表现得精神一点了,但在众人眼中仍是一副随时可能晕倒的模样。
“这是我自己酿的酸奶,有加进对抗花粉症的冲剂,上车就喝掉啊~”神木递上一只小小的包袱皮儿,看着戴了一张大口罩却仍止不住咳嗽的山酱,快要闪出水来的大眼睛里“真的不要紧吗”的担忧简直要溢出来了,“还有这些,有鲑鱼饭团、梅子饭团、五目饭团、金枪鱼寿司卷,甜虾寿司和各种便当,你们路上吃啊~~”
凉介接过小包袱皮儿刚想道谢,就被后面跟着的这只巨大的包裹吓傻了。
正虔诚地用两只小爪子捧着包裹的神木后脑勺冷不防地挨了一下。“不过一夜的路程怎么可能吃得了这么多东西?你当他们跟你一样是饭桶啊?”本乡翻着白眼甩了甩发烫的拳头。
“但是……”神木就差没哭出来了,“下次再让山酱他们吃到我做的料理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哇……”
那对晶莹闪烁的大眼睛下面还带着明显的乌眼圈,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为了做这些东西昨晚又熬了一个通宵。本乡忍无可忍地揉着眉心。该死,最受不了这种离别的场面了啊啊啊T▽T~
凉介抱着巨大的一包吃的坐上电车,看着神木强忍泪水、嘴巴瘪成一条波浪线的样子,心中满是说不清的滋味。他抬起手指在车窗玻璃上反写着“珍重”,车窗外那几乎把整张脸贴在玻璃上的人赶紧用力点了点头。发车的铃声响起,凉介又望向神木身后的本乡。早在前一晚叮咛了自己许久的人,今天始终只是默默地站着。他朝他点了点头,见到他也回应了自己,用口型道了珍重。
裕翔安置好行李坐定在凉介身边,一直愣愣地趴在车窗上的人才回魂般地动了动。压在身上的大包已经被裕翔取走,双手间只剩下那只包着酸奶罐的小小包袱皮。凉介下意识地将它握紧,目光又移向了窗外。
暮色渐沉的田野上有零星灯光飞逝而过,衬着车窗上虚无的倒影,那灯光的花朵像是围绕在两人身边。
“真的很不可思议呢,”刚刚还聚在一起的人,不过一个转瞬之后,彼此之间的距离便已被拉开了那么远那么远,“相遇和离别什么的,真像一场梦。”
和蓝泽医生,和本乡,和神木,和……
呐,裕翔。
或许我也终于会变成你的一场梦吧?
“别难过了~”裕翔揽过凉介的肩,让他轻轻靠在自己身上,“多想想今后的生活呀,小凉就不好奇外婆长什么样子么?”
“嗯……”凉介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拼凑搜索,却仍是毫无概念,“想不出来……裕翔描述一下嘛~”
“诶?嗯……”忽然被反问,裕翔一时间也有些迷惘,“就是……很普通的老婆婆的样子啦。”
“普通的老婆婆又是什么样子呀?”凉介微微蹙起眉心,用力地在脑海中勾画起来,“戴着老花镜?花白的头发挽成小小的一颗髻?坐在安乐椅上织毛线吗?膝盖上还要卧着一只大花猫吧?身旁的茶几上摆着一壶煎茶什么的,院子里有花花草草……”
“小凉你想象过头了啦!”裕翔失笑,低头看见凉介的睫毛细细地颤动,想必也在轻轻笑着吧。没想到这个从未曾得以跟老人一起生活过的孩子,心中也潜藏着对那份安详的渴盼呢。心底不由一软,“不过除了不戴老花镜之外,小凉全都猜中了哟。”
“真的?”凉介倒是有些意外,“实话说,一想到快要见到外婆了,还真有点紧张呢。”
“紧张什么呀~”
“呵呵……”
“说起来,上次修学旅行虽然没能参加,但以后可以天天看到鹿了呢……”
“真的呢,鹿啊……”凉介想象着,不禁神往地微微笑起来,“好想看。”
……
两人裹着同一条薄毯,靠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像是怕惊动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事实上,是凉介已经不能再高声说话了,甚至每一记呼吸都会牵扯起胸腔里微小的痛楚。车窗外深浓的夜色在耳畔匆匆而过,他闭着眼睛意识渐渐迷离,于将睡将醒之间浮浮沉沉。
……
凉介,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凉介的脑海中浮现出前一天晚上本乡的样子来。凉介印象中的本乡,从来都像个大哥哥,即使偶尔会板着脸,眉间嘴角也总带着少年的桀骜。然而这一次的他有哪里不同。或许,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展露出作为医生的一面吧。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将自己的胸透片子挂在灯箱上。【你自己看看这里,阴影比三个月前又扩大了一倍。你一直忍得很好,可事实上如果不依靠镇痛剂的话夜里已经很难入睡了吧?】
【我之前以为,虽然体质弱一些,但你毕竟年轻,只要好好治疗调养,创伤不至于无法恢复。但根据最近的检查结果,心肺的病变已经累及到了大血管,恶化的速度远远超过愈合的速度……】
【凉介,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即使留你在医院里我所能做的事也已经太有限,所以,我放你走。奈良的环境清静,远离这些是非保持舒畅平和的心情对你的身体也更有好处。】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中岛裕翔。要不要对他说,你自己来决定。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不可以做任何剧烈运动,尽量减少情绪的波动,不可以太劳累,药必须按时吃,镇痛剂的剂量……】
【本乡桑,】一直默默地听着的自己抬起头来,他看见医生的瞳仁中映着自己小小的倒影,【我会听你的话……这样做了的话,我还有多少时间呢?】
本乡第一次移开了目光。原来冷面医生也有流露出软弱的时刻呀。
【半年……应该有的吧。】
……
胸腔闷闷地痛了起来。凉介抬起没有被裕翔握住的一只手,在毯子下悄悄地覆上了自己的胸口。
【半年啊……】他想起自己当时是如释重负地笑了的,【这么说还来得及呢~嗯,来得及,太好了……】
倚在柱子后目送电车走远,浅井秀一终于讪讪地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并不意外地看见了身后阴影中站着的人。
“啊啦……”浅井笑得似乎有些遗憾的样子,“让他们走了呢。”
田中梦人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阴沉。那张能面一般的笑脸,终于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脸上撕了下去。
“为什么不把中岛裕翔给我留下?”他质问道,指节已捏得咯咯作响。
“留下中岛,山田就会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觉得他们两人很像一株连理么?”浅井将双手摊开在面前,格外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如若同生便能成活,割裂开来的话……”他将单只手掌缓缓攥起,“不是死去,便是干枯。”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头对着田中一笑:“何况你亲爱的‘弟弟’,本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你不可怜可怜他么?我可仍是喜欢着他的啊,舍不得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话音断开,浅井的衣领已被一把提了起来,逼视上来的是田中淬毒一般寒冷的目光。
怒到了极点,反而有微妙的弧度勾起在嘴角:“你舍不得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死……”每一个字都带着怪异的着重,田中的语气透露出疯狂的前兆,“【你】【们】这样的家伙也会有同情心的么?喜欢?哈!”
浅井只觉一记重拳狠狠地落在了自己左颊上,身体失去平衡地摔倒,伴随着轰鸣声一同涌入耳际的是田中梦人失控的咆哮——
“将人的心情踩在脚下恣意践踏的人渣是谁?为了满足欲望便将他人的心灵玩弄股掌的变态是谁?毁了别人人生的家伙凭什么还能道貌岸然地活着?悔过?赎罪?别拿这些梦话来骗人了!【你】【们】这些家伙……”田中将浅井的上身整个提起,眼神犹如来自冥府的恶鬼,“通通都给我去下地狱!”
人潮熙攘的电车站里已经掀起了不小的骚动。浅井任由田中将自己狠狠丢在地上,青肿得难以睁开的眼中藏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终于恼羞成怒了吗……在一群小鬼面前,田中梦人这个人输得还真是彻底……”
加藤隆站在人群之后,略带惊讶地将方才的一幕收在了眼底。
雨,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了起来。
车站对面的高楼一直插进铅灰色的天空,又让人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天。田中烦躁地将眼闭起,径直走进了雨中。
恶魔,也有噩梦。也有着想要逃避,却在心底大声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忘记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将心脏镌刻成丑陋不堪的形状。
那一天之后,中岛幸雄和山田信志仍然可以拥有家庭和未来,而他的爱之助,却再也无法长大了。
凭什么。
凭什么……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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