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辈
前辈原本不是一个人唱歌的。前辈原本有一个大红大紫的组合,前辈是这组合的主唱。可是他的组合最后成了利益之争的牺牲品,组合拆成两队人马,前辈留在了现在的公司,一个人单飞唱歌。要说大红大紫,前辈也许是这间公司唯一尝过大红大紫滋味的。后辈中当然也有炙手可热的,可前辈当年的红,那是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前辈的心很高,但这高不是因为高傲,是因为他真的唱出过好音乐,现在的歌只会唱些肤浅的情情爱曱爱,唱些挑逗和迎合,哪及他们当年,唱的是一代人的心声。别说这间公司,便是整个圈子十年之间,大约也没有比他们更知道什么是大红大紫。但这大红大紫,却是可遇不可求,他的公司这十年里,也没再造出过。
算上组合的时候和单飞的时候,前辈已经红足了十年,在所有的电视台,都有自己的专属化妆间,他的歌唱才能自不必说,像金子招牌一样被人认可,他的词曲更是后辈求得一首,便视若珍宝。这个圈子大部分人的脸色,他都已经不需要再看了,要说自曱由自在做自己,这两年他才渐渐地体会到。
三年之前的那一张封面如油画般灼人眼睛的唱片,把他的个人事业推到了顶峰。主打曲是他的自作曲,他亲自录了起首的钢琴,温柔的钢琴之后,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干净利落,充满力量的节奏。高曱潮部分独独留下钢琴伴奏,烘托得他的嗓音一如他的歌词一样激扬进取。三年前他已经不年轻了,写的是自己的二十三岁,写的是自己一定做到最好,不忘初心,不在世界面前成为碎片。他的曲子在这积极进取的故事中穿行自如,他的嗓音也同样如是。这样由内而外彻彻底底的才华,是这圈子的骄傲。要说这个圈子讲道理,是真的讲道理,这里其实没有怀才不遇,那些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大抵是才华不够。
那一年他开个人演唱会,白色气球的海洋烧伤他的眼睛,撕心裂肺的尖叫则是要叫他的耳朵聋掉。他一年之内接了十四场商演,月月都要出国演出,身体超负荷的运转,他却不肯停下。火焰烧到最旺,就是开始转淡的时候。能走到他今日的地位,大部分都是圈中的佼佼者,是沙子里淘出来的真金。然而也是从那时起,那种时时被什么追赶着的感觉,开始越演越烈。刚开始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镜子里的面庞上出现细纹时他也还不觉得什么,等到他嗓子的共鸣点也变低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这追着他的东西,就是时间。他不敢停下来休息,这是最好的时光的了,过了就没有了,怎好拿来休息。这一年之后,他的地位越发超然,他自己却是第一个清醒过来,他的颓势在光芒最艳的时候已经显现。
这两年他渐渐开始演戏,商演也接的越来越多,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开过演唱会。他清楚他已经唱不了几年歌了,他的歌迷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嫁做人曱妻。他的歌迷落地的时候,也就是他落地的时候。更年轻的歌迷当然也有,但是她们的年轻是给和她们一样年轻的新人的,他和她们总隔了一层,互相看着,却走不到一起。她们也对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一无所知,哪怕回过头去搜索了新闻,也始终没有当年共同度过的歌迷的心情,没有当年那种什么事都同甘共苦的切肤之痛。
舞台对他来说还是好的,可他每天早上醒过来,都要告诉自己,今天对这舞台的眷恋要比昨天少一点,要更关心银行账户上的数字。镜花水月之中,总要留一点实实在在,知疼知暖。
所以前辈的这份心高,其实不只对别人,更是对现在的自己。
后辈们羡慕他是前辈,功成名就,什么都有,他又何尝不羡慕他们的年轻。可叫他再回一次年轻的时候,他却不愿意。人生就是这样,有了一样,就要失去另一样。由不得你肯不肯。
也是在三年之前,他第一次听到郑弼教的名字。他从浴曱室冲完澡出来,文政赫正在床上打电话,在关照什么事情,似乎是叫人在看谁的简历,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擦干头发走过去,顺服地枕在文政赫的腰上,文政赫照旧是打电话,但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摩挲。他耐心地等他挂了电话,才凑上去吻他。文政赫心情很好,手从浴袍里伸进来拥住他的腰。他听到文政赫说,我今天遇见一个很有趣的孩子呢。哦,是吗?他不咸不淡地回答,没有当回事,自顾自地一路吻下去,末了用牙齿拉开文政赫的浴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