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会的这一日,他提前到经纪人的家里准备,客厅早就布置好了,小小的圆形舞台,只够站他一个人的样子,天花板上布了灯,乐器摆在台的下面,30个座椅环绕着舞台,音响则是环绕着座椅,众星拱月的,只等他站上正中心。
客厅的另一侧则摆了各种他见过没见过的甜点,坚果,巧克力,水果,白葡萄酒,香槟。还有一身黑西装的工作人员别着对讲机在安排事情。这不是普通的音乐会,却没有人告诉他这究竟是什么。他讳莫如深的事情,好像要被拿出来当众展览。他的紧张里又添上了恐惧。
有工作人员带他到临时布置出来的休息室化妆,像模像样的大镜子,镜子周围一圈白炽灯,陌生的粉底一层一层扑上来,他闭上眼睛,让化妆师摆弄。原来的他在脂粉下一点点被遮盖住,然后新的颜色添上来,眼线是长长的黑,眉毛是浓浓的棕,嘴唇的颜色也被粉底盖住,用唇彩重新勾出粉嫩来,一个新的他一点点被画出来。头发上个星期就染成了金色,原本挡在眼睛前的刘海往两边分开,削尖,垂下来遮住两边的脸,越发显出他尖尖的下巴和细细的眼睛,他瘦削的脸上一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婴儿肥都没有。镜子里的自己非常地陌生,他皱起眉间,见到镜子里的人也像他一样皱起眉,样子却不是他自己的样子。什么事情要来了,他却好像什么也没准备好。
文政赫这一日,是做成宾客的样子,在门口给了请柬进来的。客厅里的每一个细节却都是按着他的心意来的,客厅的椅子、桌布、舞台都是白色,点缀的缎带是沉静的蓝,工作人员的衣服则是干干净净的黑色;白葡萄酒是他最近新发现的法国酒庄的,前一年刚刚灌装的新酒,葡萄品种是芳香馥郁的长相思,入口却是甘冽的青草香,在清新的余味里一点点透出不易察觉的甜。他什么也没有交代,想做得不着痕迹,但控制不了这整个客厅都向他陪着小心,生怕有不如他意的地方。客厅的主人从客厅另一端伸着手一路嚷着欢迎欢迎迎上来,该来的人已经来了大半,一客厅的人都把视线望向这边,见到是他,人人都把脸上的表情好好整理了一番。
“欢迎欢迎,多谢来赏光。”
“到底什么新人,要让我来?”
“等等你听了就知道,不好也不敢请你。”
“哈哈,不好我要站起来走的。”
“不好随时走,我亲自来赔不是。能来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文政赫笑一笑,不接话了。旁边工作人员递上酒杯来,引他到正中的位置坐下,其他人也纷纷落座,灯光缓缓暗下来,只留舞台上一注追光,经纪人身上一注追光。
经纪人站在光亮里,拿了话筒,谢谢大家过来,只说是很久没见,找个借口请大家来聚一聚,舞台他就不上去了,这是留给等等唱歌的新人,名字大家也不用记,还没有出道的练习生,今天叫他来助助兴的,可刚巧,今天又是他生日,等等如果他唱得还凑合,还请大家赏脸,替他过个生日。
文政赫坐在台下,几乎要被他的话逗出笑来。这样的用心安排,郑弼教喜不喜欢呢?
所有的灯熄灭,追光打到客厅的尽头,郑弼教从那尽头里走出来,白西装,金色的头发,脸绷着,随着乐队热闹的开场渲染,一步步走到舞台上来。白西装里空空荡荡的,似乎忘记了没把郑弼教的人装进去。文政赫用手支着下巴,仰起脸来看着郑弼教,郑弼教的眼睛却和他的西装一样,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装。
郑弼教一站到台上,整个人就像木住了,一动不动,也不抬头看人,手脚都似乎不晓得要怎么摆,歌声起来,连声音里的灵气,也一同木住了。他僵硬地站在舞台上,离得太近了,文政赫甚至看到他的膝盖在打颤,文政赫一看,心想糟糕了。半首歌过去,他的局促和拘束人人都看在眼里,但人人都忍耐着。他的嗓子好像忽然之间哑掉了,声音一点都出不来。他皱着眉毛,用尽力气,还是只能唱出个曲调的大概,每个音都是虚的,唱不实。乐器的声音也在忍耐他,努力不让他的声音被乐器声盖住。三首歌过去,情况还是没有好转。文政赫心想,这是要我站起来走人吗?经纪人坐在旁边,不敢看文政赫的脸色,焦心地琢磨一首歌之后该说些什么好让这事情若无其事地收场。
正当这时,郑弼教忽然看了文政赫一眼,文政赫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眼睛里的东西,他又很快把视线收回去了。然后郑弼教自说自话地跳下了舞台,从观众席里拿了一把无人坐的空椅子,往台上一放,自说自话地背对着文政赫,坐了下来。他的歌声再起来时,就添了一点从容,但这从容里却是孤注一掷。
郑弼教想,我是不是叫他失望了,他低下头去看文政赫的脸,文政赫坐在台下,脸上见不出失望,可也见不出鼓励。他一瞬间几乎要落泪,强忍了回去,从台下拿了一把椅子,不再看文政赫的脸。他坐了下来,膝盖的颤抖终于停住了,有什么大不了,大不了不唱歌了,回去读书。大不了当是做了一场梦。他这么想着,胸口却隐隐地痛起来。最后一首歌,正是那首爱别离,他的心沉到底,又浮上来。这歌里的爱里有多少偏激,怨毒小气的诅咒里,全是无法坦诚说出口的爱意。他觉得这歌里的人真是可怜,也不知道听歌的人能不能听懂。他把声音放软了,稳稳地唱出想要永远活在对方心中的柔情,再拔高了嗓子,把心里的怨毒展示给人看。那些陌生的让他紧张的脸都褪去了,那些顾虑、那些焦灼、那些不知所措也被他渐渐甩在身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的歌声,只剩下歌里的伤痛,和他相依为命,在这惶然无助里,他的声音是他唯一的依靠。他闭着眼睛,身体随着自己的歌声摇摆,不是他要做出那些动作,而是这歌里的感情推着他,让他皱眉,让他张开手指,让他捂住胸口。这歌声这么难过,如果他再不懂得,那听的人就更不懂了。但即使谁也不懂,至少这歌还有他,这歌里的人,不是孤独的。
他也不再是孤独的,即使他等的车,永远也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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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政赫我求你快点告白好吗???这么拖下去郑弼教太可怜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