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从司徒府的宴会上离开之后,婵娟便很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性情的变化,至于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了,她却说不出来:从那场飘渺的情事抽身出来,她像是被刀枪血洗过一般,虽然刺疼,毕竟新生。
新生的婵娟眉目间有了敛若静湖的气韵,新生的朝廷却积蓄着更为汹涌的暗涌。
吕奉先被列为温候,封奋威将军,仪同三司,可这都是光鲜的表面,大汉朝的内里早已腐朽,董仲颖经营多年的阵营早已盘根错节地渗透在大汉朝的各个角落,王允、杨瓒等人根本敌不过历史的滔滔世浪,纷纷被掀下才摆上的庆功宴。
天下百姓鸣鼓而庆的时间太短,短得只够分封在诛董的计划中立过功的家将朝臣,短得只够杀了那位被列为太师余党的蔡邕,王允正在为杀了这位老学究而后悔莫及时,真正的余党已经到了长安城外。
长安城乱的时候,吕奉先早已做好了出逃的准备,可那拨乱军实在来得太快,他来不及携了全部的家眷,慌乱中只牵了婵娟的手,裹进自己的怀里便骑了马扬鞭而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骑着战马追随的将士,长安城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中越来越模糊,他猛然间才想起:徐凤沅还在城里!
吕奉先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让他为了美人弃江山倒是可以,可要弃了性命换美人,还是有些难,更何况,徐凤沅未必就有危险,他早已安排过,庞舒会在危难之际伸以援手。
思虑间,越行越远。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美好得让所有人都喜欢,但大多数人,都能讨得一部分的人欢心,董仲颖便属于大多数人中的一员。贩夫走卒不喜欢他,黎民百姓恨不能食其肉吸其血,但他还是一批忠实的追随者。
婵娟不算,她不讨厌董太师,但也不喜欢他,董太师的性命在她眼中和路边的丐者是等值的,能活着自然是好,性命没了,还是很可惜的。她没有看到过董太师为恶的时候,她认为天下大乱董太师居功至伟,可是还有从犯,不是么,所以她的观点很狭隘:董仲颖一已之力,还扇不起那么大的风浪。
有句话怎么说的,质变是内因与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禄蠹国贼还有死忠的追随者,还有人奔向长安为他复仇?!这些余党为乱长安到底是其心可议还是真心为董仲颖复仇,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真的很恨吕布!
所以吕布只得逃!
敌人的敌人,便是我的朋友。当年董仲颖欠了袁公路家几十条人命,诛董之举也算是替袁家那几十条人命报了仇罢,吕布便带了一路追随的将士奔南阳而去。
袁公路实在称不上一个明主,甚至算不上一个主,此人气量有限,不大待见能人,宽已待已严于待人,且此时的袁术,头脑已经越来越不清醒了,当相貌堂堂、伟岸挺拔的吕奉先站在他的面前时,他内心深处泛起一股子名为自卑的酸意。
袁公路此人乃是一名不成器的富二代,鉴定完毕!
吕布虽说长得虎背熊腰,心思却还细腻,没多久便看出袁术对他很是忌惮,别说谋划天下的大事,即便是操练新兵的小事也是背着他与其它人商议,看来,袁公路是决计不会让卧榻旁安睡着一个战神的。
没办法,婵娟收拾细软,骑上了枣红小马,跟着吕奉先往河内方向走。
河内那地方,婵娟少时逃难曾经途经,时隔多年,那片土地依旧凋敝。
张杨本人长得比袁术要耐看些,待远道而来的吕奉先倒还坦荡,只是左右的偏将,他们与袁术一样,眼睛太小,容不下吕奉先伟岸的身躯。
婵娟跟了吕奉先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同过富贵,共过患难,每每看到吕布那颀长而寂寞的身形,心里便忍不住难受。看着她低垂着头,一脸默然,吕奉先转过身,自嘲的笑笑,语调低沉而暗哑:“当年,就不应该把你接到我身边来,你喜欢的那个人,是高顺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婵娟听了这话,从背后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好。”透过纷乱的岁月,她依旧记得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
就在河内,婵娟见到了往事里的那个人,还有徐凤沅。
高顺领着一支精兵护卫着徐凤沅以及吕布的两双儿女来投吕布,此时寄人篱下的吕奉先简直不敢相信这天下掉下的八百轻骑,居然就这么轻松落入了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