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田盯着一张世界地图看了很久,久到会让人觉得他是想要记住那每一条浅蓝色河流的名字,然后他默念了一句:“8个时区。”8个时区,就是他和他即将被隔开的距离,8个时区让一起迎接日出和日落成为了一个渺茫的希冀。冲田转了两下笔,然后在地图长重重一点,黑色的水笔印子和叹息一起迸发了出来,于是叹息也变成了黑色的。
其实是舍不得的,其实是放不开的,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有追求更好的未来的权力,世界上没有什么不会改变的东西,成长、疼痛、离散……这些也是组成人生得一部分,如果真的在乎他,就不要做阻碍他前行的人。大道理冲田都懂,然而这些道理不能切断不舍,不能阻碍寂寞。
毕竟距离,会让很多东西变得不再可靠。
“发什么呆呢,赶紧收书啊,他们要摆考场了。”同桌的女生用手肘撞了冲田两下,顺便折起了他桌子上摊开的地图。
“知道了,知道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女生一样,干什么都婆婆妈妈的,书随便收一下扔讲台桌里面就好了,每次考试都搬来搬去的你也不嫌累。”
“我乐意,反正我现在已经收拾完了,你自求多福吧,明天一摸考好点啊。”女生抱起桌子上最后一叠书离开,脚步轻快。拜考试所赐,今天高三放学比高一高二还早,天还大亮着,阳光照耀着在房顶上,让残雪变成了眼泪,从窗户里面向外看,就像是下了雨。
斋藤今天拿了考号就匆匆离开了,他还要赶着去上外教的口语课。斋藤明白,这是一场根本没有必要参加的考试,拿考号只不过是一个太过虚伪的程序,因为明天,在他的同学们在考场里奋笔疾书的时候,他的父亲要和他一起去办理护照。做着无用的承诺,拿着无用的考号,连逃避也变成了无用的。
一个不可以留下,一个不可以挽留,注定了的各奔天涯。只是……舍不得。
冲田胡乱地把课本和练习册赛进了讲台桌里面,卷子被撕坏了几张,不过他毫不在乎,反正做过的就是做过了,没做的他也不想做,他是那种从来不抄作业的人,并不是因为多么的刻苦爱学习,不想写的作业他都会直接空着。用斋藤的话说,冲田就是一个“很看得开的人”,家暴有时候也可以给一个人很多东西,“看得开”就是其中一种,很小的时候,在那个男人把拖鞋狠狠地甩在冲田后背上的时候,“看得开”就已经成为了他性格的一部分。
冲田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边最后的几本书也塞进了讲台,背着他空空如也的书包离开了教室,止痛药已经吃到了一天的上限,但胃部绞痛的感觉却不能完全压制下来,前一阵已近消失了的呕吐的欲望也跟着袭来了,冲田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后闷头大睡。他一向不会担心考试的,而这一次他却破天荒地开始隐隐地担忧了起来,无端的不安让他心烦意乱,于是他更加坚定了回去就倒头睡觉的想法。
斋藤填好表格时已近到了午餐的时间了,办理护照的手续出乎意料地繁琐,在他把最后一份资料交给工作人员的时候不慎被纸边划破了手指,伤口很浅,只不过流出了几滴血珠,连创口贴都用不到。
而在城市的另外一边,冲田却呕出了一大口血,让小半张卷子变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