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端详着那张小小的镜子里面映出的自己的脸,下巴似乎又尖了一点,突起的青春痘的边缘可以看得见涂过遮瑕膏的痕迹,眼袋深得像是睫毛膏晕开了一样,她烦躁地用湿巾擦着眼睛上的妆,黑色却愈发地浓重了,于是她自暴自弃地合上了镜子。在镜子清脆的呻吟声里,女生把注意力转向了自己的足尖,她慢慢地勾起自己的脚,在以更慢的速度绷直,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双厚厚的运动鞋里藏着一排早已肿胀的脚趾。
女生书包侧面塞着一双被磨得很陈旧的芭蕾鞋,原本的淡粉色已极难辨认。
“我觉得我这次能过。”女孩对着自己的同桌说道:“冲田,你说我能过对吧,肯定可以的。”女生的眼睛里是一片浑浊的痴狂,她伸出自己的胳膊,放在冲田手腕边比了一下,接着说:“真是的要是我的胃也出点问题就好了,不行,我还得再瘦一点,过两天还要去考试呢,我得再瘦一点……”
“行了我的同桌大人,你已经神神叨叨一下午了,能不能别让我一出院就被你吓啊,你平常那么彪悍一人,不就是考个专业吗,怎么就紧张成这样了?”冲田有点烦躁地把校服的袖管拉的很低,低到可以遮住他手上密密麻麻的针眼,他一点都不想和一个学芭蕾舞的女生比谁的胳膊更细。
“你当然不会懂我为什么紧张,我是艺术生诶,艺考就是我上大学的本钱,你以为我愿意每天又累又疼,饿到虚脱只敢啃苹果和苏打饼干吗?要是我脑子和你一样好使我受这罪干什么!”女生给了冲田一记白眼,然后理所应当地把冲田刚写完的作业拿过来,飞快地抄起来。
“你这是何苦呢,像别的艺术生一样请长假不就行了?每天一会儿去考试,一会又回来补课,我都替你累得慌。”冲田叹了叹气,也接着去补这几天落下的作业。
“因为我和他们的目标不一样,我的目标比他们大得多,要不是为了上重点,我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女生抄作业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接着飞快地运动了起来,她接着说道:“你不也是这样,胃溃疡诶,还不是才住了四天的院就疯疯癫癫地跑回来让考试和晚自习接着折磨你的胃?你看你上高三以来都瘦了几圈了,我每天就吃一顿饭还超负荷运动都没你掉的肉多,还不是为了上个好大学么,高考最公平的地方就是让每一个平民都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你他擦的就是个平民,你只能拼了命去争取那些有钱人家动动手指就可以达到的目标。”
女生用力地握住笔,她的指甲油反射出了奇异的光。“这个世界就他丫的不公平。”她轻轻说着,没个从她单薄的唇间逸出的音节却充满了力量。
教室更加寂静了,学生们稀稀落落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奋笔疾书,很多位置空了出来,这些位置的主人们或是去艺考,或是以准备出国为名在家提前开始了那个每个人都梦想着的高考之后的灿烂假期。而剩下的人,则被高三冰封在了冬天里,溺死在了寒冷的北风里。
冲田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着斋藤的位置,斋藤依旧坐在那里,带着耳机很认真的去完成这他桌子上的雅思卷子,他本不必来的,但还是来了。斋藤选择了在冰封了街道与希望的季节里坚守在这个地方,为了一个承诺,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