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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大提琴的声音听起来布满灰尘。这不是轻松的音乐,拉琴女人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中,只看到她脑后发亮的发髻……
第一章 老宅
面前耸立着一扇样式极其古老的木门,门上雕刻着一些兽头的花纹,岁月的侵袭使得这些花纹渐渐斑驳,看不清原先的模样。随着门的开启,一缕灰尘噼噼啪啪地落下,阳光象入侵者一样闯进我面前这个还未显露出全貌的房间。我看到涂了暗红色油漆的木地板,延伸向其内无边的黑暗。
  “怎么样?”一直走在前面领路的房东转过头,她那双混浊的眼睛盯着我,目光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这个阴沉的老太婆抓着一把手电筒在房间里四下扫射,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仿佛除了她走过的路是被打上了安全标记的以外,全都是万丈深渊。
  “婆婆,这房子原先住的是什么人哪?”我望着墙上几块白色的方形印记,很明显那里原先是挂照片的地方。
  “不好说。”房东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提到房子的历史,她似乎很愤怒,嘴里残缺的牙齿相互“咯咯”地摩擦着,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只好走到窗边,试图打开那一扇扇木制的百叶窗,却被老太婆的怒喝声吓了一跳。
  “不要开窗!”房东猛地把手电筒移到自己的脸下方。白炽的光速猛然将她那沟壑纵横的脸照得异常狰狞。
  她走到我身边,一把拽上了我刚推开一点的百叶窗:“你要租下这间房子,等我走了以后再开。”
  “怎么样?”房东不耐烦地催促着我。我犹豫了,这是我唯一租得起的一间房子,我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好吧,我租下了。”
  就这样,我决定从这个古怪的房东手里租下这间老洋房东面的耳房。能立刻离开这个老太婆,我舒了一口气。正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猛地转过身,埋藏在松弛浮肿的眼皮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她以威胁的口气指着我:“我警告你,不要打开那个黑色的大衣橱,不然……”
  她没有告诉我“不然”会怎么样,只是恶狠狠地竖起皱巴巴的食指向我晃了两下。
  房东就住在我头顶上那层楼上,当我把我简单的行李一件件搬进房间的时候,她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始终隐藏在二楼的门廊柱背后窥视着我。
  终于把这间尘封已久的房间打扫干净。晚上,躺在床上,风从打开的窗子吹进来,恍惚间有了一种美好的感觉,总算也有一个像样的栖身之所了。正当我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一种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
  “啪——啪——啪——”
  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或是邻居家发出的什么声音,很快就会消失。然而这声音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响,似乎声音穿过了我的门,一直来到我的床前,我听见清晰的脚步声,甚至还有哭声。
  我终于想起了在哪里听到过这种声音,这是小孩踢毽子的声音。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
  “啪——啪——啪——”
  孤独的毽子声一下下响着,就在我身边,然后渐渐转移到头顶,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这声音逐渐在头顶消失,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这声音可能将会成为我以后每晚的催眠曲。
  我睡着了,梦里竟然又出现了那个独坐在椅子上拉琴的女人的身影,只是这一次,我仿佛看到她就在这个房间的门口。她仍然背对着我,始终不肯转过身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我的浅黄色窗帘射进房间,在阳光下我才真正看清楚自己租下的这间房子——除了一张床和墙上停走的挂钟以外,几乎是一间空屋。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藏在角落里的那个黑色的大衣橱。这是一个老式的、用乌木做的橱子,简单利落。我看不出这个橱子有什么奥妙,但一想起房东告诫我不要打开它时的神情,这个普普通通的黑色衣橱就开始散发出神秘的光彩。
  天气尽管晴朗,然而苍白的太阳仿佛在躲避云层的吞噬般晦暗不明。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街头打转,陌生的街道上人很少,尽管是周末。不知不觉我发现自己迷路了,于是我钻进一条小巷,想找个人问路。



1楼2011-11-02 13:41回复

    第二章 等信的孩子
      回到那间老宅,我感到有点累,刚准备放水洗澡,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门口站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厚厚的眼镜遮住了他怯生生的目光。
      “姐姐。”
      “有什么事吗?”我朝他微笑。
      “你……有没有收到信?”这孩子穿着背心和短裤,过长的背心肩带甚至遮不住他那嶙峋的肋骨。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没有收到什么信。
      “是吗?”孩子的脸上立刻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失望和忧郁。他刚转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回头:“我怕邮差会送错门牌号码,要是你收到信,一定要给我,好吗?”
      “一定!”
      我看着孩子慢慢走开,原来他住在隔壁。这个孩子在盼着什么人给他来信呢?我笑着摇摇头关上门。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头顶上那盏昏暗的小灯发出昏暗的光线。此刻我没有丝毫倦意,外面突然开始下雨,窗帘被风吹得摇摆不定,这时,我听见了一阵孩子的笑声。
      “哈哈——哈哈——”声音来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响亮!伴随着蹦蹦跳跳的脚步声。
      如果说昨晚听见的声音可能是我太疲倦而产生的幻觉,那么现在我清醒的意识到,就在这里——在我的房间里,有一个孩子的声音,这绝不是幻觉!
      “啪——啪——啪——”
      踢毽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声声分明——就在我身边。我仿佛被定在椅子上,不能动弹,一阵寒意从后背一直蔓延到整个头皮。因为我确确实实听到一个稚嫩得有些尖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唱着: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夸我是好宝宝。
      摇啊摇——摇啊摇……”
      接着,一阵步履蹒跚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向门口跑去。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我静静地坐在原地,只有窗外如泣如诉的风雨声似乎还在哀求着什么。
      我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看到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12点,才慢慢活动着已经僵硬的双腿站起来走到床边。钻进冰凉的被单,我的视线再一次落到房间尽头的角落里那个黑色的大衣橱上,它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原地,沉默着,包含着某些难以解释的谜。
      在神经绷紧到极限之后,我终于疲惫不堪地睡去,模糊的意识泅过一个又一个虚幻的浪潮,像在遵守某个无法回避的约定一般,再一次来到了那个拉大提琴的女人身后——
      黑暗的房间里,门上的悬窗射进来的一道惨白的光线,它就像巨大的刀片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看着那个女人,她依旧背对着我,像此前的无数个夜晚一般,她专心致志地抱着那把大提琴,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她的灵魂只能被禁锢在那把琴中。
      我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心里却有种强烈的渴望,希望她能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哪怕只有不经意的一瞥,然而她并没有如我所愿。
      她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象牙色纱裙,那薄如蝉翼的衣料就像一层又一层的花瓣包裹着这女人娇嫩易碎的身体,她的动作如同芭蕾演员般优雅,拿起琴弓,光滑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她开始拉琴,音色暗哑低沉,我好像听见那沉重的音乐落在地上,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
      我靠近这个女人,她已经停止演奏,默默地坐在那里。我把手从背后放在她肩上,她说:“结束了。”说完就开始收拾起她的东西,将那把沉重的琴抱在怀里,琴弓握在手上。
      我问她:“你的琴盒呢?”
      这女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仍然没有回头,紧接着就跑向门口,当她打开门,将光线放进来,我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咚咚。”有人敲打着我的窗户,我睁开眼睛,发现黎克的脸紧紧贴在窗户上。
      “怎么了?”我打开窗问他。
      “你怎么了?”他反问道,“我看见你在睡觉,好像快哭了一样。做恶梦了吧?”
      “是个噩梦。”我叹息着想起梦中的情景。
    


    3楼2011-11-02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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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我有事吗?”望着站在外面的黎克,我很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确切的住址。
        “没什么事。”他站在外面丝毫没有想进来的意思,他靠在我的窗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
        “我以为你或许需要帮忙呢?”
        空气中浸透着水气,地砖砖缝之间生出碧绿的青苔。我靠在窗台上,黎克一言不发,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你的家人呢?”黎克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烟。
        提到我的家人,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里只有来到这个小城之后的情景,我努力回忆以前的事情,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记得了,”我茫然地用手指梳理头发,“我好像没有家人。”
        “你知道这房子原来住的是什么人吗?”
        “房东不告诉我。”
        “那个老怪物。”黎克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没想到你住她的房子,她脾气古怪,没有人愿意接近她……连家人都不和她住在一起。”
        “那她岂不是很可怜?”我叹息道。
        黎克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双手撑住我的窗台一用力,爬了上来,当他的脚稳稳地站在地板上时,楼上传来了房东愤怒的吼声:“楼下的!不要让人爬窗台!”
        黎克看着我笑:“你觉得她可怜?”
        这个陌生的男孩成了我在这个陌生城市中的第一个朋友,他漫不经心地在我的房间里到处乱走,随意翻看我的东西。最终,他走到房间尽头的那个大衣橱前。
        “这个橱子看起来……”他企图动手打开橱子,我紧张地叫了一声:“别打开!”
        我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黎克收回了手茫然地看着我:“这么紧张干吗?”
        “房东不让我打开这个衣橱。”
        “又是她!”黎克把烟灰弹在地板上,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不觉得压抑吗?”
        我想起了每到晚上就会听见的那些古怪的声音,我不想吓唬别人,“还好,房子虽然旧,但挺结实的。”
        黎克一步步走向我,门上狭小的悬窗射进一缕微弱的阳光,投在他身上,不知为什么,我看到的他身后……
        “你怎么了?”黎克用手在我眼前晃晃。
        “大概是因为没洗脸。”我跑进浴室用冷水冲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刚才,当阳光照在黎克身上的那一瞬间,我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带着怨毒的表情跟在他身后!
        脑子陷入空前混沌的状态,我开始对即将独自面对的黑夜感到恐惧。黎克仍然留在我的房间里,我们分别占据着房间的两个角落,当我从他身上看到了那个影子之后,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又被拉开了,每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就不自觉地感到寒冷。
        “肚子饿了。”黎克突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时,墙上那座旧钟突然发出深沉响亮的鸣声,声音如此突然又如此刺耳,我的每个毛孔都像被针刺了一样痛。
        “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这座钟是坏的,它怎么突然又开始走了?”黎克吃惊地盯着墙上那座钟。
        “我也以为它是坏的。”我站起来,“吓了我一跳。”
        “我们出去吃饭吧。”黎克建议道。
        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个房间,我们往空荡荡的街道上走去,天空就像一个灰色的沼泽,冒着悲伤的迷雾,被冻得发青的太阳在这乌云沼泽中飘浮。我不自觉地往黎克身后望去,但是那里除了地上他自己的黑影之外,什么也没有。
        吃完饭,我和黎克沿着“忘川”散步,今天的河水变得有些湍急,而且颜色看起来似乎也更深,我不顾黎克的劝阻蹲在河堤边往下张望,河里没有一条鱼,甚至连卵石也看不见了,透过河面,只能看见一道深邃黝暗的峡沟通向无底的深渊。
        “这条河究竟有多深?”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河。
        “谁也不知道,你要小心,千万不要掉下去。”黎克默默地望着河水,
        “它流向哪里?”
      


      4楼2011-11-02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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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大河,一条很大很大的河。”
          我站起来,我们再次沿着第一次走过的那条路往回走。起风了,崎岖不平的青石街道上扬起一阵灰尘,此时,阴暗的小街巷道里,却廖无人烟,我为这个小城的寂静感到不安。
          送走了黎克,我忐忑地站在门口,连日来种种奇怪的事情搅得我心神不宁。就在我开门的时候,感觉背后站着一个人。我回过头,房东那张布满沟壑的脸赫然出现,她依旧用布满血丝的眼睛仰面瞪着我。
          “婆婆,有什么事吗?”我感到脊背发冷,但仍然尽量客气地问。
          “你没有打开过那个衣橱吧?”老太婆的声音让人想到一种叫做“老鸹”的鸟类。
          我对房东的步步紧逼已经感到厌烦,“您要是不放心,就把它搬到您房里去。”
          出乎意料,房东那张颧骨高耸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她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变得害怕起来。
          “不!不不!还是放在你房里。”房东转身要走,我叫住了她。
          “婆婆。”
          “什么事?”老太婆转过身。
          “你家里,有小孩子吧?”我故作轻松地问道。
          听到“小孩子”这三个字,房东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而微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让她心情愉快的往事,然而理智却不容许这个老太婆露出微笑,于是她的嘴角凝固成了一个很难看的表情。
          “没有!没有什么小孩子!”
          尽管她的回答如此强硬,可我却不由自主地毛发倒竖。
          墙上那座自行修复的挂钟不断地走着,它的声音如此沉闷,让我更加困惑。我不知道它现在开始运转是什么原理,据我所知,这种钟如果没有人给它上发条,是不可能继续走的。
          我走到挂钟前面,盯着那圆形的玻璃钟面看,从里面只看见我自己背着光、漆黑的脸。我企图松开钟的发条,让它停止走动,但是,发条生了锈,根本就扳不动。
          这时,从来没有响过的电话突然之间铃声大作,我吓出一身冷汗,失足从凳子上跌了下去。
          “哈哈——哈哈——”孩子的笑声又一次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响起。这一次听得真真切切,我四处寻找,一定有个孩子就在我的房间里,但是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我猛地爬起来,在房间里叫:“谁?谁在这儿?”
          笑声停了,死一般的静寂又回到了我周围。接着,那部老式的电话又响了一下,我走过去拎起沉重的听筒:“喂?”
          一阵嘈杂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但没有人说话。
          “黎克吗?”知道我电话的人只有黎克。
          隐隐约约地,一阵哭声响起,声音越来越响亮,我焦急地冲电话嚷起来:“说话!”
          电话那端女人的哭声持续不断,却始终没有人开口说话。我再也无法忍受,重重地挂上电话,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我只感觉到心脏就像要跳出来一样,一种恶心的感觉从胸口直冲进喉咙。
          我冲进浴室,趴在水池上痛苦地干呕,打开的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冷水,我捧起水泼到脸上,水凉得刺骨,就在我抬头的瞬间,我看见镜子里——在我身后站着一个浑身白色半透明的女孩。我猛地转过头,那里却什么也没有,可是恐惧已经把我紧紧抓住了。我定在原地,浑身冰凉。
          刚才我身后那个人影,就是跟在黎克身后的那个影子。
          秋天的夜晚天气极其多变,我蜷缩在浴缸里,没有勇气再回到那个怪事不断的房间里。
          然而风越刮越猛,摇撼着墙上那个狭小的窗户,窗户是用木板从外面钉死的,可是现在我分明听见了木板正一点点被撬起的声音。
          几声清脆的钉子落地的声音,接着,风像一只充满怪力的巨手突然掀开了封着窗子的结实的木板。窗外的木板碎裂成几块,强劲的气流猛地灌进浴室,我被吹得睁不开眼睛,等这一阵风停息的时候,我向空荡荡的窗户望去,窗上没有镶玻璃,只剩下窗框。
          原来在我浴室的窗外,是这栋房子的天井,狭窄的天井里堆积着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破烂。斜风细雨洒向这个露天的小小空间,此时,外面电闪雷鸣,暴风雨又一次光临这个世界。
        


        5楼2011-11-02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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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爬起来企图把身上的毛毯系在窗框上阻止风雨的侵袭,一道巨大的闪电撕裂夜空,强光把世界照亮得如同白昼。也赫然照亮了天井里的一切,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披散着长发、身穿白衣的女孩站在雨地里,她湿透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只有一双充满怨气的眼睛露出来,恶狠狠地瞪着我。
            强烈的恐惧推着我爬出浴缸,跑向门外,在跑出浴室的时候,我猛地扣上了门。
            我很清醒,知道这一切不是幻觉,那女孩确实在天井里。我坐在房间里瑟瑟发抖,此时,雨停了,风也停了,外面安静下来。但是这种安静让我感到更加痛苦,很快我就又听见了哭声,声音来自身后。
            我转过头。
            头顶上的灯闪了几下之后就熄灭了,我却无法就此闭上恐惧的双眼,当我的视线慢慢转移到身后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女孩的头顶。
            “呜呜呜……”她蹲在地上,一丝微光照在她不断颤动的身上。
            “你是谁?”我好不容易张开已经僵硬的嘴问道。
            她始终蹲在那里,不断地哭。
            “别哭……别哭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反倒不再那么害怕这个女孩,她的哭声让我觉的揪心。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此时她突然抬起头,露出苍白瘦弱的脸,她的眼神让我感到刺骨的冰冷。这时,她突然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往远处张望,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顺着她的视线,我发现她盯着看的,正是房间角落里那个黑色的大衣橱。
            当我转过脸的一瞬间,女孩消失了。而我心里的疑虑更加复杂,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房东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直到我再次被墙上那座挂钟的惊醒,钟敲了12下。短暂的睡眠似乎使我对昨晚发生的一切暂时失去了记忆,想起那个天井中的女孩,我又感到毛发倒竖。
            我再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决定去找黎克。当我跑到最初见到他的那个小巷的时候,那里却空无一人。我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他到哪里去了?我焦急地四处探寻着那个身着蓝色帽兜运动衫的男孩的身影,然而,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样,他在这个小城里的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一个人又走到了“忘川”的河堤边,发现经过昨夜的暴风雨,河水似乎变成了深黑色,沿着河堤渐渐往前,我突然听见一阵嘈杂的呼喊声从河对岸传来,对岸的河堤上站满了人,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痛苦,他们疯狂地向黑色的河水大喊大叫。
            我一直没有注意到河对岸还有另一块陆地,隔着波涛汹涌的河面,我听不清那些人在叫什么。我望向“忘川”的两头,却发现它的两端都浸透在浓浓的雾气中,不知延伸向何方。
            “你要小心,千万不要掉下去。”黎克当初的叮嘱回荡在耳边。我小心地退后几步,然后往回走去。
            我默默地站在门口,不想走进房间。一架折得很精致的白色纸飞机越过院墙,在我头顶上打了个旋,然后就乖乖地降落在地上。我走过去把纸飞机拣起来,发现这张白纸的背面有字,我摊开这张白纸,上面写着“高考考中!”
            我笑了,仿佛看见纸飞机的主人那天真的眼神。接着,另一架纸飞机又越过院墙,然后是第三、第四、第五架纸飞机……我把它们一一拣起来,然后向飞机飞来的地方走去。
            隔壁的院子里,站着一个男孩,瘦弱的身体裹着一件和他的身材极不相称的大衬衫,那些写着心愿的飞机的主人就是他。我认出了这张脸,就是那个晚上来问我是否收到投错的信的孩子。
            此刻,这个孩子带着一种虔诚的表情把手上的一本草稿纸一张张撕下,一笔一画写下他的心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纸折成一只又一只纸飞机。当他放飞它们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像一个狂热的教徒在面对宗教图腾。我站在院门外,盯着这孩子的一举一动,他的样子已经超出了一个天真的孩子在要求自己的心愿时的神色。
          


          6楼2011-11-02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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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我故意轻咳了一声,孩子立刻就注意到了我,他惊喜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连蹦带跳地向我跑来:“有我的信?”
              我摇摇头,孩子脸上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我举起手上的一把纸飞机:“我想这是你的东西。”
              男孩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眼镜,脸上露出局促不安的神色:“对……对不起……我没想到它们都跑到您院子里去了……我还以为……”
              “以为它们都飞到天上去了?”我笑了。
              男孩的脸变得绯红,然而他那双闪烁着希望的眼睛却闪闪发光。
              “你到底在等什么重要的信件?”我好奇地问他。
              “是……很重要的信!非常非常重要!”提到信,男孩脸上露出无限憧憬的神色,“这封信能改变我的人生。”
              “是……高考通知单吗?”我试探着问。但心里却生出一阵悲凉的感觉——为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收到录取通知单的最后期限早就过了,这个孩子还浑然不知地在等待着。
              “我一定会等到的!”男孩坚定地接过我手里的那一把纸飞机,抽出其中一只,在嘴边呵了一口气向远方猛地掷去……
              我打开自己的房门,却被房东叫住了,老太婆拐着小脚越过一根根木柱急切地向楼下走来。
              “你有没有见到——算了。”她欲言又止,神经兮兮地又往楼上爬,我觉得很奇怪,她究竟是要问我什么?
              生锈的门轴“吱呀”一声转动,门开了,房间里仍然那么阴暗,一时难以适应黑暗的双眼看见从大门透射的一块方形的光斑之内,赫然立着一只血红色的鸡毛毽子。
              我站在门口,一瞬间血液全都涌进了头颅,这只毽子的颜色在油漆斑驳的地板上显得极其刺眼。我想起每晚听见的踢毽子的声音和孩子的笑声。
              俯身捡起毽子,我走出房间向楼上喊道:“婆婆!这里有个毽子,您是要找这个吗?”
              一连串撞倒东西的噪音之后,房东用情难自禁的快乐声音应道:“是我的!我马上下来。”
              我终于知道老太婆要找什么,她遮遮掩掩的样子反而让我觉得有趣,突然之间这个行动诡异的老太婆让我感到不再那么难以接近了。可是,晚上那些奇怪的声音和这个毽子……两件事难道仅仅是个巧合?
              夜晚是孕育恐惧的摇篮,当我再次躺到我那张狭小的床上,我睁着眼睛等待着,然而始终没有出现什么声音,我挣扎着不让自己的眼皮合在一起,墙上的挂钟不再走了,房间里恢复了死寂,我睡着了。
              这一次我梦见的是一个与自身毫无关联的故事——关于隔壁那个小男孩的故事:梦境似乎发生在几年前,我站在一间挂满黑纱的房间里,很明显这是一间灵堂。中央的台子上写着巨大的“奠”,上面还挂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的黑白照片。男孩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众多吊唁亲属的人群中,他披麻带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一阵绞痛,我知道死的那个女人是男孩的母亲,从此,在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一个真心爱他的人了。我想走过去安慰这孩子,然而在梦境里的我却毫无力气。
              接着,男孩的家里住进了他的亲戚们,原先住在楼上的男孩被赶到了院子里一间砖砌的小房间。他的房间被自己的表弟占了,他所有的玩具、书……都不再属于他,他的叔叔婶婶们经常对他发脾气,但他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而是更加发奋地念书,男孩变得更加瘦弱,在他脸上根本捕捉不到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快乐表情。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在这个亲戚组成的家庭里根本没有人关心男孩的前途,谁也不知道他的梦想。
              我看着他一个人躲在幽暗的小房间里,在炎炎夏日被蚊子叮得浑身是包,但是看着倒计时的日历,他的嘴角总是露出自信的笑容。那种如同阳光般的笑容让人看了心疼。或许是太紧张,到高考来临的那一天,他开始发烧,病得很严重。
              考试结束了,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我看到他的泪水默默从眼角滑落,他知道自己考得不好。回到家里,遭遇的是亲戚们的冷嘲热讽,男孩只能寄希望于每天祈祷上苍,出现奇迹。
            


            7楼2011-11-02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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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第一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同学请客了;第二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同学请客了;第三批、第四批……后来,男孩不再出去参加同学们欢庆的宴席,他每天闷在家里,等待有一天哪个粗心的邮差把属于自己的、早就送错的录取通知书交到自己手上。
                夏季很快就过去,转眼间秋天来了,到了人人都穿毛衣的季节,男孩熟悉的小城一下子少了很多人——他的同学们都到外地上大学去了,然而他还不依不饶地闷在家里,等着,把等待当成了他生存的唯一借口。
                我在梦中痛苦地辗转,这个稚嫩的、受尽苦难的孩子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击了。只是,他那些亲戚闷不再愿意白白供养这个可怜的孩子,他们开始用暴风骤雨般的言语攻击他已经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自尊。
                这个梦的最后一幕让我惊骇地坐了起来,我看到男孩的脖子套着绳索,挂在他那间简陋的小房间的木椽上,他那绝望惊恐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他那瘦得可怜的身体随着从门外吹进来的风微微摆动。
                “可怜,没考上大学,上吊了。”围观的邻居们叹息着。
                这是一个年轻生命的陨落!决不是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时,我听见门外漆黑的街道上,隐隐约约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这是午夜,然而……我胡乱地套上衣服跑出去。
                街道上渐渐出现了两个小亮点,接着越来越近了,我看清了灯光照亮的那辆墨绿色的车子。一阵狂喜充斥了我的心,我疯狂地跑向男孩的家,推开院门闯进去,找到那间简陋的小砖房,我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男孩站在凳子上,双手攥着挂在房梁上的那个已经打好的绳结。
                “不要!别做傻事!”我紧张地大叫。
                男孩转过脸,泪流满面地俯视着我:“为什么?”
                我粗重地喘息着,然后侧身对他说:“你听,听啊!”
                那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孩子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窗外那沉沉黑夜。自行车的铃声悦耳地回荡在外面的街道上,“叮铃——叮铃——”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下了。
                再也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即使是在半夜里!男孩欣喜若狂地奔了出去,我跟在他身后。他站在邮差面前,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那个蓝色的大信封。
                “你的信!对不起,之前送错地址耽误了。”
                一道耀眼的光芒笼罩了男孩和邮差,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滚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一瞬间整个世界亮如白昼,我不想再置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尽管是在半夜里。
                男孩回过头,对我露出了我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微笑,扬了扬手上的那个信封:“看!我说过我一定能等到的!”
                他向前跑去,再也没有回头,在那团温暖幸福的光晕里,越跑越远,渐渐消失。
                醒了,我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否作了梦里梦到的那些事,只是当我打开窗户的时候发现窗台上放着一只折得很精致的纸飞机,翅膀上写着“谢谢”。
                我又走到隔壁,但是这栋房子已经空无一人,而且看起来似乎从来也没有人住过。


              8楼2011-11-02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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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鸿鹄燕雀
                  我仍然没有黎克的任何消息,但是这段时间晚上我再也没有听见孩子的笑声或哭声,生活变得异常安静。
                  一个傍晚,当我从街道上散步回来靠近家门口的时候,看见远处渐渐走来一个人,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出那是个年轻男子。
                  我期待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渐渐靠近,希望那是黎克,可是,当他靠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不过是个陌生人。他走过我门前的院墙,转过头,用阴郁的眼神久久凝视着这栋小楼。似乎希望自己的眼光能够穿透那颜色暗哑的墙壁,看透其中的秘密。
                  “咳!”我故意轻咳一声,走到他面前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青年惊异地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答道:“我……没什么,对不起……”
                  他那冷淡的礼貌让我觉得有些歉疚,似乎我无意间打乱了一个沉浸于思想世界中的艺术家的构思。可是他突然又热切地补充道:“你是这房子的主人?”
                  我摇摇头,“我只是住客,你想见房东吗?她就住在我楼上。”
                  “是吗?”青年用无限憧憬的眼神望着隐藏在屋檐下的二楼房间,随即又摇摇头。
                  “我还是走了,不要对人说起我来过。”
                  他匆匆离去,似乎生怕被人发现。
                  我走进院子,立刻就感觉到那股阴沉的力量笼罩了身体,头顶上似乎有无数双窥探的眼睛,要把我的内心刺探得清清楚楚。我打了个寒噤,抬头向二楼那被烟尘熏得漆黑的木头门廊望去,看见房东常穿的那件斜襟的黑色夹袄迅速消失在门里。
                  尽管住在她的房子里,我仍然对头顶上这个孤老太太的世界一无所知。我很想看看她的房间是什么样的,但是我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让我踏进她的领地。在我眼中,房东就像个孤独而高傲的女王,一生都不肯低下她高贵的头,去沾染世俗的风尘,直到今天家业败落了,这位没落的贵族也还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但是现在,这个高傲的女王在我脑中的印象,多了一只红色的鸡毛毽子。我久久地凝视着楼上那隐没在低垂的屋檐下的房间,不久之后,里面就传来一阵古老暗哑的唱段,带着淡漠的哀伤,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穿透了几个世纪的尘埃,从平铺直叙的历史中探出头来,要追寻过去那段不甘抹去的岁月——
                  “浪迹天涯三长载,暮春又入沈园来,
                  输与杨柳双燕子,书剑飘零独自回。
                  花易落,人易醉,山河残缺难忘怀……
                  东风沉醉黄滕酒,往事如烟不可追,
                  为什么红楼一别蓬山远,
                  为什么重托锦书信不回,
                  为什么情天难补鸾镜碎,
                  为什么寒风吹折雪中梅,
                  山盟海誓犹在耳,
                  生离死别空悲哀……”
                  我闭上眼睛,仿佛看见房东在她那间幽暗的房间里,在摇椅上独自对着窗外透出的微光哀叹自己的韶华老去。
                  在这里,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孤单。也包括我自己。
                  转身走进房间,我发现窗户被打开过,窗台上放着一盆小小的植物。细小卷曲的叶片、精致的蓝色花朵上插着一张卡片“比丘兰”。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但是从它的风格我知道了送花的人是谁。窗台上留着他的泥脚印,黎克回来了。
                  我拿起这盆植物放在鼻子前嗅了一下,一股熟悉的香气钻入我记忆的深处。我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
                  入夜,我把比丘兰放在床边,它那缱绻缠绵的味道纠缠着我,冷冷的香味撩拨着我的感觉神经。在迷迷糊糊之中,我好像看见黑暗中的花朵散发出柔和的蓝色光芒,那盆小花开始慢慢舒展身体扭动起来,带着蜷曲藤蔓般的须芽的叶片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生长,我听到带着粘液的嫩芽奋力钻出老茎的“呲呲”声。旺盛的生命力充斥在这棵不起眼的植物的每一个细胞。这种怪力让我感到担心,因为我发现它那碧绿透明的触须正一点点爬向房间的每个角落,同时也爬上了我的床。
                


                10楼2011-11-02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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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渐渐模糊了我的眼睛,眼前只有风雨飘摇的石桥上穿着黑色对襟夹袄的老婆婆举着白纸伞站在石桥中央的画面,就这样远远地望着她,我闭上眼睛,看见了一些不存在于自己意识的画面,看见了一个我出生之前很久很久的年代,一个属于房东婆婆的年代——
                    仍然是一个飘着雨的黄昏,街道上每个人都撑着各式各样的油纸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有一个身着灰色中山装的青年没有打伞,浑身被雨水淋得透湿。他急匆匆地穿过每个人的伞下,似乎急着去赶和什么人的约会。
                    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滑腻的青石板路两旁种满了层层叠叠的桃花,粉色的花瓣被风吹得漫天飞舞,落在地上,沾在行人的伞上,整个世界就像下着一场粉红色的雪。
                    但是,那个急匆匆的青年似乎根本没有心情留连这浪漫的江南美景,他气喘吁吁地穿过人群,跑过泥泞的道路时,把那些落到地面的花瓣践踏成了污泥……
                    “哎呀!”一个轻柔的叫声羁绊住了这个如风一般的青年。他回过头的瞬间,半空中吹来一阵绯红的花瓣,那个被他撞倒的女孩手中的伞被风吹到了半空。
                    青年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他不知道该帮女孩追回被风吹走的伞,还是应该先把她扶起来。于是他呆呆地站着,看着那个一身素色衣裙的女孩自己从泥水中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用手绢擦拭着身上的污渍。
                    “怎么这么不小心哪?”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责怨,但声音却如此的温柔。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她是在责怪青年。
                    “对……对不起。”当这个冒失的年轻人看到女孩的脸那一刹那,时间似乎凝滞了。花瓣安静地在天空中飞舞着,这些粉红色的精灵似乎有意捉弄,在两个年轻的生命之间筑起一道屏障。
                    落花渐欲迷人眼……
                    女孩处理完身上的泥水,终于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嗔怪,随即她看到自己的伞已经被风吹到了一边的小河里顺水飘走了,平滑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此时,雨越发下得紧了,青年赶紧脱下上衣罩在女孩头上:“小心着凉。”
                    女孩的脸上飞起了红云,这时,有人远远地叫青年的名字:“洪鹄!你在那磨蹭什么呢?”
                    青年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手忙脚乱地让女孩撑着衣服,自己则穿着衬衫跑进雨地。
                    “哎!”女孩在他身后焦急地喊,“我怎么把衣服还你?”
                    风停了,青年回过头,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后天中午,我们在这桥头见。”
                    他转身又钻进了人群,留下女孩撑着他的上衣,心里却永远留下了这个不肯停留的、风一样的青年。
                    那是多么美丽的景象!在歌舞升平的岁月里,两个年轻人相遇,如果就此定下了幸福的盟约,携手共度一生,那么这样的故事一定会让任何一个人的脸上都挂上像我现在这样满意的微笑。
                    然而,那恰恰不是一段歌舞升平的岁月,尽管空气中带着春季醉人的甜香,但这样的幻想却并不能麻痹人们的神经。在那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关于“美好”的印象在人们的脑海中几乎是不存在的。当生存受到了威胁,谁也无暇顾及身边飘舞的桃花。
                    约定的那个日期很快就到来,女孩早早地把青年的中山装洗干净熨平,来到桥头等待它的主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女孩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她那双期盼的眼睛不时地望向桥的另一头,这时,一阵骚乱的声音由远处传来,向着这个方向,越来越响。
                    那阵声音轰隆隆地震撼着古老的青石板路,也震撼着女孩的心,她远远地看见一群人打着条幅标语向这条路走来,那苍白的条幅上写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她的双手开始颤抖,然而身体却如同被钉在地面上一样无法动弹。因为她看见了,在那队伍的前面,领导着一群人振臂高呼的正是撞倒自己的那位莽撞青年。
                    “还我河山!”青年脸上洋溢着阳光和汗水,当他举起手臂愤怒的呼喊时,女孩分明看到了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她被深深地吸引了,入迷地看着,却被围观的群众推挤到一边。
                  


                  12楼2011-11-02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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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长得不错嘛。”他的话让我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恐怖的梦,我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比丘兰是什么花?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黎克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叼着已经熄灭的烟头眯起眼睛:“在意大利语里,‘比丘兰’就是‘花’的意思。”
                      “花?你送了我一盆‘花’?”我重复着这奇怪的话。
                      “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有一个神秘的囚徒,他的脸自始至终都被一个铁面罩罩着,没有人看过他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是人们猜测他是路易十四的孪生兄弟,或者有可能是真正的国王。”
                      我不解地看着黎克,不明白他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这个囚徒到死也没有摘下过面罩,不过他的生活倒不失情趣,还养了植物。”
                      “是比丘兰?”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黎克点点头,“他没有多余的水渠浇灌它,所以……就用眼泪来浇灌这株植物。比丘兰也因此得名,人们称它为‘用眼泪浇灌的花’或‘囚徒之花’。”
                      我不快地看着他:“我可没那么多眼泪,也不想当个囚徒。”
                      他笑了,“放心吧,你会喜欢它的。”
                      华灯初上的时候黎克走了,当我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时候,猛地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半透明的白色人影,当我揉眼想再次看清楚的时候,那个影子似乎和黎克重合在了一起……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不已,每个晚上都会出现怪事,我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濒临崩溃。
                      中秋到了,这个小城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氛,反倒比平常更加寂静了。我站在房门外徘徊,发现二楼亮着昏黄的灯光,小小的窗户紧闭。房东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但是此刻在我眼里,二楼已经不是一个恐怖的魔域,我仿佛看到房东婆婆正在喂她那些猫。
                      这时,一个不怎么灵活的身影从院门外经过,招惹得爬满院墙的植物摇晃不已,我好奇地追出去,只看见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立刻浮现出几天前见到的那个行为古怪的青年的样子。
                      难道又是那个人?他为什么总是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周围?他想干什么?带着种种疑问,我走进房间锁上门准备放水洗澡。
                      突然之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然后我听到了重物落地“砰”的一声。坐在蓄满温水的浴缸里,我的心又开始忐忑不安,我不知道房东在楼上出了什么事,只能呆呆地望着头顶上那很不结实的、用木板拼成的天花。
                      “嘀嗒”
                      一滴液体从木板之间的缝隙滴下来,掉进白瓷浴缸,掉进我的洗澡水里。是一滴血!
                      我愕然地看着这滴红色浓稠的液体在洗澡水里渐渐散开。接着,更多的血从天花板上滴下来,浴缸里的水渐渐被染成了黄色,然后又变成了红色。我惊恐地坐在那儿,血腥味儿呛人地钻进鼻腔。我的身体逐渐被血水淹没……
                      我的眼睛看到的是面前着无穷无尽的红色,然而意识却被带到了一个地狱般的世界——
                      “洪鹄!”一声凄厉的尖叫把我惊醒,我看见郁燕——年轻的房东婆婆站在石桥中央,向远处一个穿着军装的背影呼喊着。后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终于转过身,向她跑去。郁燕的脸上写满了希望,她抓住洪鹄的手,似乎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阻止爱人远去的脚步。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郁燕不顾一切地哀求着,带着让人心疼的憔悴。然而那个青年尽管舍不得,却毅然拉开了她的手。
                      “别这样!国难当头,我们之间的感情……根本微不足道。”洪鹄努力咬着嘴唇。
                      “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一定要让自己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负担?”郁燕痛哭失声。
                      “我要寻找生命的意义!郁燕,我要走了,投身**,或许会牺牲在战场上。但是,请你相信,我永远都会记得你,永远都会把你放在心上。”洪鹄用颤抖的声音说。
                      郁燕拼命地摇着头,泪流满面:“不要!我不要看你走!求求你!洪鹄,求求你,不要走。”
                    


                    14楼2011-11-02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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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鹄从身上背的行李上抽出一个长长的包裹,打开上面包着的布,一把崭新的白色油纸伞露了出来。他撑开这把伞,罩在郁燕头顶。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撞掉了你的伞,这把伞赔给你。”
                        伞面上赫然画着一枝精致的白桃花,郁燕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挽留,也无法留住心上人,她默默地接过这把伞。看着洪鹄背起行囊,转身向前走去。
                        “不管多久,我每年中秋都会在这里等你!洪鹄,我永远都在这里等你!”郁燕声嘶力竭地冲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叫道,就这样定下了一生的盟约。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燕雀焉知鸿鹄之志……”郁燕梦呓般地摇着头,将手中的伞移到面前,望着上面描绘得极其美丽的白桃花,她的心被彻底粉碎,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到伞上,将那原本略显苍白的白桃花染上了一抹冶艳的血色。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郁燕跟着家人流离失所,辗转于各地,她见过无数舍身救国的热血青年,却始终没有见到洪鹄。尽管**者在战场阵亡的消息此起彼伏地传来,可是她从来不相信她身爱的洪鹄已经撒手人寰。
                        然而,信念怎么能改变事实?在郁燕坚忍的等待当中,洪鹄早已在枪林弹雨的战场惨烈地牺牲,就像历史上无数的爱国志士一样,他们无名无姓,甚至连尸骸也找不到,却正是数不清的像他们这样的人,成就了今天。
                        每个在异乡度过的月圆之夜,她都紧紧抱着精心保存的那把白色油纸伞,猜测着洪鹄是否已经回到了家乡,已经回到了那座小石桥上等待着自己的出现。光阴荏苒,转眼郁燕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尽管跟随家人身在异乡,她的家人却积极地开始为她筹划婚事。倔强的郁燕宁死不从,但是身为大家闺秀的她根本容不得自己做主。
                        郁燕被捆绑着扔上了迎亲的马车,当时的她已经心灰意冷,跪着哀求父母让自己带走那把油纸伞。就这样,她出嫁了,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纨绔子弟。郁燕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她为自己的丈夫生了三个孩子,始终盼望着有一天能回到故乡。
                        战争最终在人们的期盼中结束,郁燕成了寡妇,她带着自己的儿女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这里已经全然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江南水乡的样子,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那座小石桥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她急切地询问乡邻是否见到过洪鹄,得到的答案始终是否定的。
                        “没有了石桥,如果他要回来,到哪里去找我呢?”
                        郁燕开始动手重建石桥,这在那个物资紧缺的时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难了,她需要照顾孩子,还要干活来养家,可是不管多累,她总是日复一日地积攒着结实的青石,等到一定数量之后就把它们运到河边去。
                        一年又一年,郁燕变得憔悴不堪,她似乎把重建石桥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信仰,她相信石桥建好的那一天,洪鹄就会回来。
                        就这样,石桥一次次被涨潮的河水冲垮,又一次次被郁燕重新垒起来,但是洪鹄始终杳无音信,而郁燕已经由原先的那个花季少女变为了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太婆。
                        石桥终于建好了,但是洪鹄还是没有回来。人们后来每个中秋之夜就能看到一个眼神坚定的老婆婆,高擎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站在石桥中央,双眼望向北方。
                        最后的这个画面和我白天所见到的景象重叠在一起,我猛地惊醒,浴缸里的水已经变凉了,然而我刚才所见到的血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浴缸仍然洁白,水依然清澈。
                        今晚就是月圆之夜,也就是房东婆婆和洪鹄约定的日期!我如同大梦初醒般爬出浴缸,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那个一直在门口徘徊的年轻人,一定就是早已战死沙场的洪鹄!
                        当我急匆匆地穿好衣服跑出门口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东西狠狠地绊倒了,我的头撞到地上,头昏脑胀地爬起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站满了猫。它们此起彼伏地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在哭一样。
                      


                      15楼2011-11-02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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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红剪刀
                          阳光,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窗帘的缝隙,投射在我身上。眼前的照片又一次消失在眼前,我呆呆地盯着面前这堵墙。如梦初醒。就谡庾郎希盖缀腿龊⒆拥氖宸路鹁驮谘矍啊?
                          难怪房东不愿意透露原先住在这房子里的人的任何信息。这样让人肝胆俱碎的故事,最好还是让它随着那早已远去的岁月消逝吧!
                          在这间曾经动荡喧嚣的房间里,我安静地睡着了。在梦里感觉到温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仿佛只有在白天,在阳光的照耀下,我栖身的这个小小角落才不会突然从黑暗中冲出什么来搅扰我的神经。
                          梦里,又出现了那个拉着大提琴的女人,她微微垂着头,而我认出了她拉的那段旋律——那是克莱斯勒的《爱的忧伤》。
                          有人在抚摸我的头发,动作很轻柔,虽然如此,我还是感觉到了,我睁开眼睛,黎克的脸在眼前靠得很近。我醒了,瞪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你的房门没关严。”他仍然蹲在床边看着我,手指松松地抓着我的一缕头发。我从未如此接近地看过他的脸,现在发现他隐藏在额发之间的脸是如此的线条分明。
                          “你的眼睛可真黑。”我伸出手轻轻撩起他前额的头发,想看清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可是当我的指尖刚刚接触到他的时候,他却像触电般弹开了。
                          “别碰我。”他说得很轻,却让我感到不舒服。
                          黎克在房间中央转了半圈,然后点燃一支烟,他故意叉开话题,指着大衣橱问我:“你到现在还没打开过这个橱子?反正房东都不在了。”他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掀开毯子站起来,走进浴室。黎克的举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捧起冷水洗脸,头发从肩上垂下来,这时,我感觉到背后有一只手,在我的头发上从上到下摸了一下。
                          我抬起头,却发现镜中自己身后什么人也没有。
                          “黎克!”我想知道刚才是不是他,
                          “啊?”他的声音远远地从院子里传来,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到院子里而没有任何脚步声的。不是他?难道是我自己的幻觉?我梳洗完毕,疑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难道因为发生在周围的怪事太多,而产生了如此真实的幻觉?
                          一股豆浆的甜香引诱着我走出浴室,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香气扑鼻。我惊讶地盯着黎克:“你从哪儿……”
                          “刚刚到外面买的。”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浓稠香甜的白色液体流过我干涩的喉管,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黎克像一只猴子一样一刻不停地在我周围转悠,我从他身上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
                          “你身后藏了什么东西?”我好奇地往他身后看。
                          他突然从背后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小束白色的含笑,“很香吧?这种花到了晚上味道更浓。”
                          “从哪弄来的?”我狐疑地接过花。
                          “我看到有人家院子里种了。”
                          “你偷的?!”
                          黎克挑挑眉毛,从鼻孔喷出一股烟,笑了。
                          今天早晨的小城似乎有些不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温暖的气息,当我们顺着小路穿过街巷的时候,看见有人家阳台上种着苍翠欲滴的铁线蕨,长长地从锻铁栏杆之间垂下来,就像长发一般在微风中摇摆。
                          “奇怪,现在是秋天啊?”我向这满城春色发出置疑。
                          “现在这年月哪还有季节之分?”黎克靠近我,用手指整理着我被风吹乱的长发。我们一路走到“忘川”,坐在长长的河堤上。我望着河堤对面,猜测着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房东婆婆和她的恋人洪鹄是否在那里幸福地生活着?
                          温柔的风卷起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头发被丝丝缕缕地吹起,当我侧过身,发现发稍正拂动着摩擦在黎克的脸上。虽然刺痒,他却没有闪躲的意思,只是闭上眼睛。我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你的头发好长。”
                        


                        27楼2011-11-02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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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并没有经常留意我的头发,不知不觉中,它已经长得这么长了。我捡起身边的小石片,将它们一个个斜着扔向河面。
                            “有一天我看见河对岸有很多人,在向这边大叫大喊的,他们在干什么?”我想起黎克不在的那些日子发生的事。
                            “不知道,我又不是事事都知道。”对我的问题,黎克表现得漫不经心,仿佛他根本不想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那都是你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我找不到你,你到哪里去了?”我小心翼翼地问,却引起了他强烈的反应,我也曾经问过他,那时他也一样避而不答。
                            “不关你的事!”
                            我怒视着他,他也一样毫不掩饰地瞪着我,就这样僵持着,我把手中的那束含笑扔在他脸上,小而圆润的花瓣一下散开,花粉沾在他的皮肤上,他却没有躲闪。那甜蜜的花香在我们之间这个小小战场转瞬即逝。
                            “你要把自己关多久?!”我站在他面前吼道。
                            他转过身,把下巴埋藏在膝盖之间,就那样默默地蜷缩在一边,就像一只永远不让别人接近内心的乌龟。
                            “你不是真空的,黎克,如果想获得解脱,就要把心里的郁闷告诉别人。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这句话从他口中咕哝着挤出来,虽然他吐音不清,但我听得很清楚。我的头皮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向后退去。他却站起来,满脸愧疚地向我走来。
                            “我……”他有点结巴。
                            “你别过来,既然我们不是朋友——”我转过身,沿着回家的路开始狂奔。头发在我身后疯狂地舞动,黎克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沾着含笑花的花粉。
                            我早就应该知道,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不该把愚蠢的信任交付给他,否则得到的只能是深深的伤害。
                            我把自己锁在家里,一心只想睡觉,翻来覆去却睡不着。当我终于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感觉到头发上有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
                            是谁?还是我的幻觉?谁在抚摸我的头发?动作如此轻柔。我想睁开眼睛却无法抵抗强烈的、渴睡的欲望。我清醒地感觉到自己在梦中,睡在洒满阳光的房间里,这里焕然一新,全然不像现在这样阴暗。
                            我在梦里睁开眼,似乎是个美丽到极点的早晨,感觉到头皮很轻松,伸手摸的时候,发现我的头发被抓在我手里,黑黑长长的一大把。枕头上、床上、身上……到处都是头发,只是它们不再生长在我的身体。我惊呆了,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可是那种强烈的失落感却真实地反映在心中。
                            “你的头发又长又黑,好美啊。”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笑道,我惊恐地坐起来,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
                            当我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赫然发现头顶这面墙上有一张人的脸正朝下看着我——那张脸像浮雕一样挂在墙上,黝黑的脸上堆着神秘的笑容。这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的脸,双眼像疯子一样血红。它无声地保持着笑容,静静地向下俯视着我。
                            我惊恐地盯着它,它就像毒蛇一样对我施了某种蛊毒,让我的身体不能动弹。
                            这时,我的头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缕缕揪起,飞到半空。我用眼角瞥到半空中有一把手柄上缠着红丝线的剪刀。我猛地跳起来,向门口跑去,但是头发被什么东西从后面拽住了,我跌倒在地上,回头的瞬间看到自己的头发末梢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攥在手中,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突然把房间照得亮如白昼,我的心无法遏制地狂跳起来,因为我看见那个抓住我头发的人脖子以上是一张恐怖到极点的脸:所有的皮肤都已经剥落,这张脸上只有清晰的肌肉和经络在反射般地抽搐着,他的整个牙床和眼球都暴露在外面,乱蓬蓬的头发粘在这血肉模糊的脸上。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松了手,我的头发从他手中滑落。可是我的举动激怒了他,他吼叫着举起手里的红剪刀向我追来,我不敢看他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冲到桌边,拎起热水瓶,拔下瓶塞猛地向他脸上泼去。
                          


                          28楼2011-11-02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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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个男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就消失了。我气喘吁吁地打开灯往墙上望去,墙上那张脸也消失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浑身脱力地靠在桌边,突然之间,电话铃声大作,我惊魂未定地望着在铃声中不断颤抖的听筒。终于鼓起勇气提起它。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是黎克。我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我太累了。怎么了?”
                              他在电话那边抽烟:“白天说的事……我对你撒谎了。”
                              我的心开始发热,但仍然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是吗?那你为什么要说那么过分的话?”
                              “因为,我……喜欢你。”
                              不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我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就像在乘落差最大的过山车,虽然惊喜,但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让我没有心情再考虑这些,我粗喘着听着黎克的话。
                              “从一开始,我就想保护你,可是不知道怎么样表达我的心情,我……”他的话让我的身体有了一些温度,心跳渐渐平缓,我无声地笑了。
                              “黎克……”
                              突然之间,电话那头的声音断了,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那端传来:“你的头发又长又黑,好美呀。”
                              我猛地摔上电话。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从上到下地摸着我的头发。我浑身发抖,强迫自己转过身,可是身后并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半空中,漂浮着一把手柄用红色丝线裹着的剪刀。
                              “嘿嘿嘿嘿!这么美的头发送给我吧!”
                              我的头发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拽到半空中,那把剪刀向我扑来。看不见那个面目狰狞的对手,我失去了攻击的目标。我抓住自己的头发,想把它从那个人手中抽出来,可是头发像被粘住了一样,头皮被拽得生疼。
                              就在这个时候,我房间的门突然被撞开了,黎克冲进来,看见我的头发悬在半空中,他大吃一惊,迅速地冲过来。可是他冲过来的瞬间,那把红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你没事吧?”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我。我暂时无法说话,只能无力地摇摇头,那个男人狰狞的脸还历历在目,我感到一阵恶心,倒在黎克怀里。
                              “你怎么会来?”
                              他紧紧地把我搂进臂弯,抚摸着我的头发:“你突然挂上电话,我就知道出什么事了,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等慢慢平静下来,我把今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惊讶地盯着我:“为什么不让我来帮你?你怎么能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事情?”
                              “我必须自己面对,因为没有别的办法。”我虚弱地说,眼光落到地上那把红剪刀上,看着它那闪闪发光的刀刃,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痒痒的感觉,好像有一种力量鼓动着我伸手抓起它……
                              “别碰它!”正当我向那把剪刀伸出手的时候,黎克突然大叫一声,一脚把剪刀踢到角落里。我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
                              “这东西绝对是个不祥之物,还是离它远一点为妙。”
                              一整晚黎克都留在我身边,我们一言不发,心有余悸,当我疲倦地睡着的时候,发现房间里有另一个呼吸和心跳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安全。
                              等待往往比经历本身更加让人不安,当我和黎克默默地等待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的时候,我们俩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不知道那个男人何时会再出现在我的身后。
                              夜晚是滋生恐惧的温床,当场外的天空又一点点暗下来的时候,**近黎克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冷,可是我却觉得安全。
                              “害怕吗?”他问我。
                              “我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你呢?”我看着他。
                              “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
                              墙上的挂钟又一次发出了锈迹斑斑的轰鸣,就好像提醒着我们某些事情的开始,我和黎克面面相觑,这是第二次被这个早已坏掉的挂钟吓到,黎克嘴角带着笑意。
                            


                            29楼2011-11-02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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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你还能笑得出来吗?”他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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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我们这么严肃反而显得滑稽。”他站起来走到浴室里去方便,我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等待着。他去的时间让我感觉到很久,突然我觉得害怕,正在四下张望的时候,黎克出来了。
                                “怎么这么久?”我看着他走到桌边,一只手背在身后,“你手上是什么?”
                                他的眼睛被头发遮住了,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他的气息不太对劲。我站起来望着他:“黎克?”
                                他一言不发地绕到我身边,伸出一只手来抚摸我的脸颊,然后是我的头发!这举动很怪异,我不解地望着他,抓住他的手想把它挪开。
                                “你的头发又长又黑,好美啊。”
                                一个不属于黎克的声音猛然从他喉咙里冲出,我愕然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他突然用力攥住我的头发,举起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那手上握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剪刀,刀柄上缠着猩红的丝线!
                                “嘿嘿嘿嘿!这么美的头发送给我吧。”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上头顶,我感到后背就像被无数钢针狠狠地刺下。他举着剪刀向我的头发剪来,我猛一用力,把头发从他手上抽出。可是仍然被他剪下了一小绺头发。
                                “黎克!醒一醒!”我一面躲避着失去心智的黎克的攻击一面大叫,企图唤醒他。
                                “嘿嘿!这样一张脸你还满意吗?”黎克脸上毫无神采,只从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嘶哑的笑声。
                                “不要跑!不要跑啊!把头发送给我吧!剪了头发做我的新娘吧!”
                                他向我扑过来,我一把抓住他那只攥着剪刀的手。我们一起跌倒在地上,我踢倒了他,用膝盖紧紧抵在他胸口上,抓住他那只握着剪刀的手用力地在地上撞。直到他放开手,把剪刀丢在一边。
                                黎克如梦初醒地睁开眼睛,望着压在身上的我:“我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好像失去控制,抓着那把剪刀要剪我的头发,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站起来,伸手刚要把他拉起来的时候,他突然望着我身后大叫起来:“小心!”
                                我猛地转过身,眼前赫然出现了昨晚那个男人极其狰狞的脸,这张脸上根本没有皮肤,所有的肌肉和经络都清晰地埋藏在一团团浓血之中,他的眼珠布满血丝,呈半球状突在眼眶外面,残缺不全的牙齿也暴露在外。
                                这个男人向我举起手中的红剪刀,这时,房间里一道刺眼的光芒突然投射到他脸上,他惊恐地捂住脸,。原来,晃动的吊灯照到了桌上的镜子,光线反射到了这个人脸上。原来他害怕镜子。
                                黎克立刻冲过去一把抓起镜子对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退到了墙角,黎克挡在我面前不让我看他的脸。这时,出人意料的,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捂着脸开始啜泣。
                                “呜——”
                                我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哭,他的声音让我浑身发冷,**近黎克温热的身体,他把手伸到背后紧紧抓住我的手。
                                “你哭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黎克俯身捡起那把红剪刀指着这个男人。
                                “我害怕。”
                                “怕什么?”
                                “怕我自己!我想找回我的脸。”
                                我的视线猛地转到墙上,那张脸就贴在那里,它在黑暗中显出无奈的表情,我的目光和它空洞的眼眶相接的一瞬间,意识好像被吸进了那个灵魂的隧道,看到了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的过去——
                                暮色苍茫的小城,路上寂静无声,只有一个响亮的脚步声在一直不断地响着,那是一个女孩的高跟鞋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她美丽乌黑的长发在微风中飘散。就在此时,黑暗的巷口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嗜血的野兽等待猎物一样等待着这个长发飞扬的女孩慢慢走进他的狩猎区。
                                “嘿嘿!小姐,你的头发又长又黑,好美啊。”一个粗哑的声音突然在女孩身边响起,她大惊失色,感到头发被人猛地抓住了,立刻尖叫起来:“救命啊!”
                              


                              30楼2011-11-02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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