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雪开始出现在每一个黎克经常出现的场所:酒吧、体育馆……每次相遇,他们都会互相点头示意,可是,黎克的脸上始终看不见那种被点燃的激情,他始终保持着冷淡的距离,好像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晓雪面对自己时那种不安和躁动。
一个傍晚,在大学的酒吧里,烛光幽暗的角落,黎克和几个朋友正百无聊赖地喝着啤酒。这时,门外走进一个女孩,隐隐约约看不清她的样子,在这暗淡的光线之下,她看起来充满了诱惑的遐想。此时,黎克身边的一个朋友醉醺醺地站起来拍拍黎克的背:“我去……叫那女孩过来聊聊,等着啊。”
不顾几个人的劝阻,这个叫昆达的男孩歪歪倒到地走向女孩坐在吧台凳上的背影,当她转过脸,侧面暴露在灯光下的时候,坐在桌边的黎克一眼认出了那是晓雪。
这时,昆达当然也认出了这位朝夕相对的人体模特,他惊喜地在酒吧里叫起来:“是你啊!我们的人体模特儿。”一边说一边拽着晓雪的胳膊往他们的桌边拖。整个酒吧里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晓雪身上,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为自己的职业,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于是拼命地挣脱开昆达的手,逃也似地奔出酒吧。
望着晓雪的背影,黎克的心被触痛了,他站起来,走到昆达身边:“看你干的好事。”说完就向门外追去。
酒吧外已是华灯初上,黎克站在门口发现外面的路上根本看不见那个穿白衣的女孩的身影,直到听到一阵啜泣来自身后,才惊觉原来晓雪一直坐在门边的石阶上。他走过去坐在晓雪身边。
“对不起,我的朋友……太过分了。”黎克歉疚地说。
晓雪过了很久才把埋在臂弯里的头抬起来,望着黎克:“没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有自信。”
“你没有自信?”黎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晓雪,在他心里,敢于做人体模特的女孩肯定都是对自己的身体有着百分百自信的。
晓雪没有说话,心跳却渐渐加快了,她庆幸有黑夜的遮挡,黎克看不见自己变得绯红的脸颊。现在他就在身边,可是她不能将自己生活中那些复杂的麻烦向他倾诉,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在黎克心目中保持着一个永远单纯美好的形象。
两个人在就把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仰望夜空,晓雪发出惊叹:“今晚的月亮好像特别大。”
“因为校区在郊外的缘故吧?”黎克若有所思地望着头顶那一轮皎月,“没那么多灯光,当然就显得又亮又大。”
晓雪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我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抬头看过月亮。”
黎克诧异地转过头盯着身边的这个女孩,他对她一无所知,只是当有人说自己从来没有仔细抬头看过月亮的时候,他感到异常惊讶。
“生活里习以为常的东西让人似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一样。偶尔抬起头看看,还有一点惊喜呢!”晓雪微笑着。
黎克默默地坐在一边抽着烟,再也没有答话。草丛里一只孤独的蟋蟀叫得正欢……
那一晚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可是,他们相互仍然不怎么说话,晓雪感到苦恼的是,她怎么样都无法渗透黎克的内心。时间就在这无法逾越的过程中慢慢过去,晓雪慢慢变成了黎克生活中的一个部分,尽管黎克并没有察觉,他的生活里,却实实在在地多了这样一个女孩。对这个改变,黎克无知无觉,可是他身边的人已经渐渐接受了晓雪,并且认定她就是黎克的女朋友。
沉浸在幸福幻觉中的晓雪渐渐疏忽了母亲的病情,就在这时,噩耗传来——她母亲肾病情况已经严重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尽管一直在坚持洗肾,可是肾功能还是急速恶化。这个打击对晓雪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母亲是她唯一的根基,失去了,她就会变成飘零的浮萍,再也没有停留的方向。
初秋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挣扎了一个昼夜之后,晓雪的母亲最终还是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那双圆睁的眼睛在晓雪心里留下了一个永恒的烙印。晓雪没有哭,她怔怔地离开医院在大街上光着脚慢慢地走着,任凭雨水像石子儿一样敲打在她的头颈。她感到疼,浑身都疼,就像小时候母亲打她时的感觉,可是,现在即使想要母亲打自己,都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