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灵墨流的一身黑袍仿佛是另一层皮肤,像是脱身于最寒冷的夜色。武松每次看到这两个属于上古乾坤的人时也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抓扯心脏的感觉,虽然他们对于身为虎灵的自己似乎怀有一种更别于其他星灵的尊重。
“虎灵大人。”黑灵墨流一边一个颔首行礼,像是侍立在施恩桌案前的两个近卫。而在把他们两个拨开之前,施恩已经开启了御蛊法典上的法印,它缩成一块透出颤栗冷光的碧玉安静地贴在桌案上。
“哥哥,你不是在冥族的铸剑池那边修炼么?”施恩绕出桌案,走到武松面前自然地抬手为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
“修炼修炼,没意思得紧。”武松闷闷地吐出一口气,突然一皱眉头抬手握住施恩的手指,脸上的表情陡然松动,“喂,兄弟...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皮肤一相贴几乎都会感应到刺伤的触觉。
“这个...”施恩微微耷下眉毛含混着声音,其实他也是真的不了解,虽然冥族地界上寒气比较重,自己也是体寒,但是皮肤上这么彻底的冰凉温度还是头一次。
“你啊,明知道这个地方整个都是奇怪的,还不好好看着自己这身子。”武松皱眉给了施恩额头一个弹指,然后拉起施恩的双手整个放进自己的手心里握紧,“真是的,怎么会凉成这样...”
武松手心上密密麻麻泛起割伤一般的冰冷触觉。但是施恩却感到手上被打开了一个个细小的口子,有细密的暖流悠悠地传递进来。不知为什么冰冷至此的皮肤竟也是慢慢地恢复着正常的温度。
施恩的脸上泛起一丝暮色般柔和的温柔,“谢谢哥哥。”
“少说这种客套的话。”武松哼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却是沉沉的温和。
那边的黑灵一步步蹭着地面挨上墨流的身边,脸上是少女一般纯真的小心翼翼,“呃...咱们两个是不是多余了...你干什么?”
她突然嘶了一声拍了下墨流刚轻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的手,着恼地抿起嘴唇。
“想想看主人的皮肤为什么会那么冷。”墨流不动声色地一抬下巴,他的嘴唇没有动,他觉得再怎么压低声音也不如直接灵神传音来得隐秘。
“啊?”黑灵愣了愣,突然眉心幽幽地蹙起,脸上少女一般的纯真气也仿佛被阴影的手心一把抹去了痕迹。
“主人真是注定了...要接受暗灵的命运呢。”顿了顿,黑灵抱起双臂歪头撞了一下墨流,仿佛是为了某种隐秘的原因突然赌上了气。
墨流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听着那边武松“所以兄弟跟我一起去喝些琼露说说话吧”的尾音抬起头来。
“哎哎?这...”黑灵猛地眨了几下眼睛,抬起头正对上施恩拉长了“嗯”的声音却是若有所思对过来的眼神,赶紧抬手拍了墨流的手臂一下。
墨流摇头的动作就像根本没做一样的轻微。施恩抿抿嘴唇,然后抽出被武松整个握在手心里的双手,反过来有些包不住地握住了武松宽厚的手背,“哥哥...还是改天。”
“改天?”武松本来都准备顺势就拉着施恩的手走了,听了这句话,脸上的笑容仿佛突然承受高温的冰块般融解了下去,换上了失落的疑惑。
“嗯...”施恩的笑容又淡了一分,因为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还保持着武松熟悉的那般笑意就显得太过于虚假了,“我的修炼还是要继续,现在一下子不能断...”
“就算是修炼,也不能没个时候的这么来啊。”武松皱起眉头,紧紧地握了一下施恩恢复了温度但还是比常人冰冷的手指,“所以才叫兄弟你...”
“今日恐怕不行。”施恩微微一笑,又是摇了摇头。
不知为什么,在那一个瞬间,武松看着施恩淡静的笑容突然想起了那个在骷髅虫漫天飞舞的森林中的时刻。
在骷髅虫后化身的整片被狂摆的尖刺肢节刺穿大地的沼泽边,他的怀抱被施恩远远地一把推开。
这个与自己共赏过无数暮色的男子,总是沉默着却用微笑的暗金色眼睛对着自己的人,自己让出过肩膀和怀抱的温度给他的人,却拒绝着他们曾经像呼吸一样熟悉的事情。
武松从没有在施恩口中听到过对自己的拒绝,脑中完全没有此种概念,只是微微眨着眼睛安静地看着施恩的暗金色瞳眸,仿佛要从那双瞳孔深处一把挖出深藏的扭动出头的暗色因子。
“兄弟是说...不跟我一起说说话了么?”武松抬手拨了拨头发,插在发丝中间的手指暗暗地收紧。看着施恩的眼神却依然是沉静而温柔的,这是粗犷的武二郎只给一个人的眼神。
施恩自然明白。在那方乾坤凡尘中,看到武松的第一眼,他就明白。
对明明知道的东西装傻是件难受的事,但是施恩更习惯的是隐忍。
“哥哥。”施恩笑了笑,抬手拉下武松抓扯住自己头发的手握在手里,仰头看着他阴影一片的面容,“改天吧。”
“...好。”武松动了动嘴唇,施恩明显感觉到在一个瞬间里他是想把手抽出自己的手心的,但是被更大的力量拉住了,反而在自己的掌心里把手指收紧,“那兄弟...修炼你的吧。”
施恩微微抿起嘴唇。武松别开头,到底是抽出了被施恩握在手心里的手指。
尽管只是感应到了动作的尾巴,施恩还是知道武松的手指已经有了些微的颤抖。
“...哥哥?”施恩看着武松转身就走,站在那里侧过头,那个背影仿佛把自己的瞳孔中心拉扯得延长成黑暗的影子。唇齿之间吐出两个字竟然感觉到了尖刺般的疼痛。
“没事,那我自己找地方喝酒。”武松站住身子,但是终于没有回头。
施恩就看着他与武松之间的仿佛钩连着自己瞳孔中心的距离阴影越拉越长,如同天降的巨刺就地一划呼啸裂开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