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这种没意思的问题。”许久,寒邪回过头轻轻一甩黑紫色云浪般的宽长衣袖,“还有要事托付你,你难道还有多余的心思想这种傻事?”
没有高俅的回音,寒邪再次回过头去,只看到了那个罩着沉重城府阴影略显苍老的背影。
许久以后寒邪却是明白了,这种问题并不是他所说的那么堂皇的“不要想”。
而是“不敢想”。
视线穿过了琉璃长廊的半透明雾气般的笼罩,一到了偏殿之处竟是反而有了些许恍惚。施恩一边轻揉着眼睛,一边站在那里看着坐在鲛人灯下的武松沉默不语。
“兄弟。”武松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着施恩笑了。他自自然然地翘起二郎腿。
“哥哥怎么还没睡?”施恩慢慢地走过去,看着武松轻微的黑眼圈柔柔地放低了声音。
“小乙兄弟他们明天就要出发了,我也是心下不安起来,躺下也是睡不着。”武松挠挠头发,拉着施恩坐在自己身边,“我也不懂什么双生之数,但倒是个个填满了。如今正是除了上次解决四方异灾之余的那些兄弟们...”
施恩微微一笑,“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玄妙。女庚大人既是已经测定了力量相斥的所在,怕也是诸位兄弟们的宿命。”
“这样啊...”武松愣了愣,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倒是来了蛮荒之后更是想得多了!我武二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等思来想去的毛病...”
“倒也不是坏事,哥哥也需做事多想。”施恩抿了抿嘴,然后站起身轻轻按住武松两边的肩膀,“哥哥,那就睡吧?你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有了黑眼圈?”
“...有么?”武松有些愣神地抬手摸了摸轻微肿胀了一圈的眼眶,然后手被施恩轻轻拉了下来。
“再摸也是有,所以赶快睡去。”施恩拉起武松给他掀开被子,“哥哥不必担心,兄弟们都是非凡之命,此去凶事也能化吉。现在好好睡你的便是。”
武松看着施恩指着床的手指,有些无奈地叉腰笑了,“怎么回事,兄弟现在竟像是与我倒了过来,明明是我常是说你...”
“我总是听哥哥的,哥哥也如此罢了。”施恩笑了,又是把被子掀了掀,把武松轻轻按坐在床上,“那我也先回去屋里了。”
“...兄弟。”武松坐在床上,看着施恩的背影突然叫了他一声。
“哥哥?”施恩站住脚,微笑着回过头。
“...夜里风寒,你也是给我小心盖好被子才是。”武松轻轻一抿嘴唇,用惯有的如同嗔怒却是弥漫起融融暖意的眼神看着施恩。
“知道了,哥哥。”施恩听着武松到底替了差点出口的不知何语的话,温和地点了点头又是转身。
就算壁上冰凉,施恩也是不顾冰刺脊背的感觉进了屋就整个靠在壁上拢起手臂。
“怎么了,主人?又是扮起失意。”黑灵蹲坐在床上用小爪子来回扒拉着一只碧莹莹的玉晶圆球,墨流在她斜对着的方向优雅地盘成一团似乎在假寐。
“墨流又不陪你玩?”施恩哧地笑了一声,抬了抬下巴。
“我还不稀罕。”黑灵却似是被戳中了痛处,抬头来回把墨流和施恩两个人都瞪了一眼,然后把玉晶圆球在小小的掌心上掂了起来,稳准地落在了桌子上的刻纹铜盒之中。
施恩后背一撑,抱臂走过去捏起圆球贴近眼前。
玉晶微光深处的黑色肢节轻微扭动了一下。
“所以你们看得准了?”施恩放好圆球盖上铜盒盖子就坐在了床上,被黑灵评为“主人一来就不装死了”的墨流正是从身后慢慢缠绕上了他的小臂。
“嗯。”黑灵点点小脑袋,“虽然是打着隔离结界还是被我们撞见了。我和墨流本来是做着灵力的调息,却是感应连通了过去。其他族落作为祭品用的八十个童女都已经全数送了回去,只有这冥族没有。”
“我听你们说那些女童送去了什么...幽冥潭?”施恩轻轻摸着墨流顺着繁丽花纹凸起颗粒的皮肤。
“对。”墨流在施恩的轻抚之下微微抬起了头,“幽冥潭是冥族的圣地,其圣子就在潭底的地宫之中。不能轮回的怨灵都聚于此处,其阴气力量非同寻常。八十个女童弄去了那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做祭祀...”
“也就是说...那八十个女童到底还是成了祭品了?”施恩想起了燕青压抑着苍白色愤怒的面孔,放空着眼神喃喃。
“不过就是换了祭祀的对象罢了。”黑灵走过来挤了挤墨流,后者不动弹,施恩笑了一下捏起黑灵的后颈放在自己另一边的臂弯之中。“把活体投入全是怨灵阴气的潭水之中,不是祭祀又是什么。但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一边的灵力波动竟是感应不到。”
“冥王就这样对待他的子民么?”施恩轻轻放下一猫一蛇,一边起身解衣一边冷冷地眯起眼睛。
“主人,你不要指望迷津会在意这种道理。”墨流的声音极度冰冷,“他只按照自己的目的来办事。若不是因为找不到把柄,若不是因为他的力量最强的冥族如今蛮荒少之不得,他的心思不容许他立足于这里。”
“说这些到底只是牢骚罢了。”黑灵一歪头,眼睛里流动着深不可察的秘光。她轻轻钻进施恩撩起的被子,然后赌气般挤了一下也是爬了进来的墨流。
“只按照自己的目的办事...”施恩弯下腰,定着要躺上床去的动作安静地看着虚空,“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