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jah检查了一下她手臂上和头上的几处伤口，已经都自愈完毕，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什么惨痛都没经历过——是选择水元素的关系么——这时，睡梦中的女孩睫毛不安地翕动了几下。
他便明白，她又做噩梦了。
她刚被接回城堡时，似是水土不服，夜夜都会从悸梦中哭醒，要仆妇一遍一遍去哄，时间久了，下人也懒得理睬，任凭她在偌大漆黑的卧室呼喊到声嘶力竭，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后来，在这些恐惧孤单的夜里，她开始和自己幻想出的人说话，骑士天使仙女妈妈，自己和自己面对，自己和自己做起了游戏，故事编得断断续续幼稚理想。他有时会听得会心一笑，如同是自己的床边故事。
再后来，她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即使是流泪也寂静无声——他也是看到她抱住自己蒙住头压抑着抽噎的模样，才知是受到了委屈。而她却从不表示，或许早就明白说了也是徒劳。发展到最后，她索性什么都放下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懂什么都不懂。他在旁，静默地望着她一点一点将自己从内心武装起来，无比欢欣，更无比酸楚。
在他表示效忠克劳斯并随后者离开后，家中遭遇巨变。得到消息赶来时已是物是人非，他试图去找过侥幸不在场的妹妹，却被克劳斯告知，她死于女巫审判的火刑中，连尸体都被挫骨扬灰不得安葬。
这是克劳斯的谎言——在他复活的那一瞬间，耳膜几欲震破，她的哭声铺天盖地——硬生生令他回忆错位到几个世纪前的那些夜晚，聆听着她独自哭泣的那些夜晚，哀彻得连铁石都涌泪。
他听到自己内心虚无的空洞里传来的一声叹息。
楼底下的动静，有谁在门口踟蹰的迹象。
他心里登时意识到是谁，推门出来迎接时便没有一点惊讶。
“有何贵干，Damon？”

Elena扶着Bonnie坐下，Jeremy那头贴心地将靠枕塞到女巫身后，递过水：“休息一下吧。”
小女巫咕噜下一大口：“……希望能够奏效一段时日。”
Elena看得出她的疲惫，摩挲着好友的后背：“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
“那个，Elena，”Bonnie放下杯子，握住她的手一脸歉意，“我很抱歉今天晚上的事，尤其是……听了Katherine的话……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嘘……Bonnie，”Elena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的，我明白，都是为了我，你才会答应合作的……都是为了我……”
“等恢复了，我想去看看Olivia。”
“嘿！”几乎同时，这对姐弟都跳了起来，Jeremy最为激动，“你疯了！Elijah会拧断你脖子的！”
“Bonnie不可以！你明知道……”
“我知道！”小女巫分别握住闺蜜和男友的手，眼神坚定，“我伤害了Olivia，就必须为这些负责——包括面对Elijah。”
“可是你……”
“Elena，这件事情里属于我的责任，我不能逃避——没错，我是为了保护你才选择和Katherine合作，但是这不表示出事了我可以把过错一推了之——身为女巫，我必须要有自己的立场。”
“恐怕……对你而言，最大的问题不是Elijah，”Jeremy已经听到门口车子熄火的动静，警觉地抱住女友的肩膀，“是回来的这个人。”
Elena听出弟弟的话外音，赶紧起身迎了上去：“……Damon？”
名字的主人将钥匙丢下，扫了一圈客厅里的人物构成，恍然冷笑：“这算是备战状态？”
“Damon，请别这么说……”Elena堵在他面前，“Olivia……怎样了？”
他看到另外两个听众也是一脸关切。
“应该庆幸，她好得很。”他的脸上还是一层寒霜，若有所指地盯住Bonnie，“没有被某个蹩脚的法术困住——”
话音未落，Elena只觉眼前一花，那头Jeremy还来不及防备，Bonnie已经被掐住脖子撞抵到墙上。
“啊！”小女巫当即眼冒金星没法喘气。
“Bonnie！”
“Damon!”
从地下室出来的Stefan见这架势，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忙上去试图掰住哥哥的手：“Damon。”
“Damon，我拜托你，冷静一点好不好！”Elena草草扶起被撂倒在地的弟弟，奔过来拉住他的另一个手臂，“她是为了我才这样的……你不要这样……拜托你……”
“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别人为你求情，嗯？”他恶狠狠地瞪住脸色发青的小女巫，手劲上提，硬是将她脱离地面，“要是没有这么一下子，就不是我Damon的风格了，是不是？是不是？！”
“……”Bonnie已经连集中精力的能量都没有。
“你有充分的理由恨她，Damon。”Stefan试图安抚哥哥猖獗的眼神，“但是她和你一样，为了Elena才这样做——她的关心不会比你少——Damon，先放手好吗？先放手，行不行？”
另一头堵着姐弟俩。Elena已经目有泫色：“……请你放开她，Damon……不要这样……不要……”
他咬牙瞪视手中的人几秒，忽的心一痛手一松，小女巫像抽干的沙袋瘫软下去。
Jeremy赶紧把她搀起来架回沙发上。
Elena还拉着Damon的手：“……谢谢你。”
他不觉愉快——收到她的感激，他一点都不愉快，甚至有种难以清除的烦躁和自责——试着做个更好的人，Damon——她曾经那么温和地劝慰过他，那么体贴——那么律己。
“那个小贱货滚哪里去了？”他扭过脸问慢了两拍登场的弟弟。
“Bonnie设了咒语，把她困在我们的地下室里。”Stefan淡定地宣布这个事实，刻意加重Bonnie的角色分量，“不出意外，这段时间她能安顿好多。”
“哈，你是想说，小女巫同学替我善后了？”Damon嗅出里面的感情倾向，一点都不买账，“等于说，哪天我们的始祖老朋友高兴，随时可以进来探监？”
Stefan想说什么，被哥哥一脸怨气怒气无声驳回，索性换个话题：“你……没有被为难到？”
“我逃得快。”
“Damon！”Stefan又好气又好笑，“别开玩笑了。”
“Elijah说，轮到我……们做决定了。”他呼出一口恶气，睨过另外几个听众，“来日方长。”
丢下这些谜一般的字句，他窝火着扬长而去。

Bonnie在别墅门口踟蹰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敲了敲门。
应门的是Olivia，气色不错，照面之下有些诧异：“Bonnie？”
“Olivia，我……”她下意识往屋子里瞟，Olivia了然：“哥哥不在。有什么事？”
“……我是来……道歉的。”
Olivia看住她，没有气愤，没有怨怼，没有盛气凌人：“请进吧。”
Owe no man anything but to love one another;
For he that loveth another hath fulfilled the law;
For this,thou shalt not kill;
Thou shall not steal;
Thou shalt not bear false witness;
Thou shall love thy neighbour as thyself;
Love workth no ill to neighbour......
Elena忽然觉得事情有说不出的滑稽：就在一年前，她失去了养父母，一年后，亲生父母也紧步后尘而去——可笑的是，身为独生女的她竟然没有多大悲伤。
葬礼就在翻新的教堂——约翰生前极力号召的翻新工作，没料到会用在他自己的死亡仪式上——多么讽刺的归属。
说实话，她的确很惊讶约翰自杀的事。接到医院电话时，她把这个当做午夜凶铃的极致黑色幽默——仿佛哪天约翰还会顶着那个发型那个微笑自以为迷人地深情回归，上演daddy issue此等家庭伦理狗血戏码。
结果，他的确是死了，用仅剩的那只手缓慢痛苦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就这样。
她知道，若不是Olivia那天将他的手臂粉化成灰，自己的亲生父亲决计不会这样收场。好一个生不如死啊，看着自己的手瞬间变作僵尸粉末脆裂粉碎，没有疼痛，只剩下身体残缺和成为怪物的惊恐，然后在被报复的惴惴不安中度秒如年，没有限期地等死。
Love workth no ill to neighbour，爱不应给人带来伤害。
多贴切的祷告词。
Jenna和Jeremy都在她身边，没有谁需要搀扶，因为没有谁悲痛欲绝。之前看到棺木安放下的时候，Jenna还象征性地拿手帕捂住口鼻，Elena终于鼻子酸了酸，一边的Jeremy扑克脸撑足全场。Elena怀疑，要不是历史先生和Stefan昨晚的思想工作，小家伙大概懒得出场。
不管怎样，她的这对实在不招人待见的亲生父母就这样很不被待见地下葬了。这个葬礼，除了例行公事的悲痛（如果有的话），还有意料中如释重负——起码，牧师往棺木面上撒下泥土的时候，她是听到了弟弟呼出高浓度二氧化碳的声音。
当你的死成为他人松一口气的源头，可见你的这一生有多悲哀。
“Elena。”
一身黑色的Stefan眼角含蓄的节哀，礼成后来到她身边：“还好吧。”
她耸耸肩，尽量不表现得过分：“就差放声大笑了。”
话说出来觉得自己没劲。
Stefan搂住她，体贴地摩挲她的手臂：“……我知道，毕竟是你的父亲，虽然做的一些事我们至今无法体谅，可是……”
“不，Stefan，”Elena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什么，“我不想去恨了，真的连讨厌都不想去有。”
他在她面前停下，环住她的双肩，看进她的眼里：“Elena？”
“真的，看到他棺木落下去的那一刻，”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柑橘，半是疑惑半是迷茫，“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都不值得去计较了——他走了，死了，就这样。”
他抬手将她的一缕长发撩到耳后，拥她入怀，爱恋地吻进她的发丝：“……我明白，我明白。”
“我是不是变冷酷了？”她嗅着他独特的气息，听到自己内心的冷笑和谴责。
“没有，只是最正常的反应罢了。”Stefan宽慰道，“相信我，你不是唯一一个怀着这样念头的人。”
“嗯？”
Stefan凑近她的耳朵：“Damon说想回家开个狂欢派对。”
她扑哧笑出来——是的，在亲生父亲的葬礼上，在恋人的怀里笑了出来——要不是Stefan掩饰得快，这个葬礼便是心知肚明的闹剧了。

她还想说什么，直觉拥抱她的这具躯体不自然地僵直起来，她回头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Elijah。”
Olivia独自坐在湖边。Elijah参加葬礼前询问了她的意向，她想了想，直接拒绝。
再怎样说，她毕竟亲手杀了Elena亲生父母——包括被逼自杀的约翰。杀人凶手参加被害人的葬礼——这不是希区柯克的电影，就是CSI某一集的剧本。
每次坐在湖水边，看着一片水光朦胧，心情会舒服很多。Tuppence曾经讥笑过她是中水元素的蛊，把它当做唯一的慰藉和生路。
【……不要小看柔弱的水，Olivia，也只有它能在最坚硬的金石中穿梭自如。】
她掬起一掌湖水，捧到面前，轻轻一吹，便见雪花飞扬。
这是Tuppence教她的第一个咒语——这个被她救下来的女子，无以为报下展示了这个魔术——她一直记得自己当时惊羡的心情，还有随即而来的愕然：“上帝啊，你是个女巫！”
“还是个老女巫了，咳咳，”Tuppence抖索着从稻草里摸索出藏着的一本硬面厚笔记本，“这家伙一直陪着我，是时候给它找个新主人了。”
“等等，”Olivia挪开她面前的食物和水，“那些人，那晚跑上来大吵大闹的人——是来抓你的？”
“我从牢狱里逃了出来。”
不用多说，她手腕脚踝上的铁链印记就是证明。
“为什么？”
“因为要烧死我。”
“你……害人了？”
Tuppence盯住这张过分正义的年轻脸蛋，呵地笑开，眼角皱纹分明：“……害人？呵呵，害人……小姑娘，你真是太可爱了——这个世上，即使不害人，有些人也会处心积虑要置你于死地——你记住了。”
Olivia并不觉得她的模样有多女巫，甚至有多骇人——传说的女巫不都是一身黑色神神叨叨的么——眼前这位，除了稍微神叨一些，和城堡里那个极爱八卦的厨娘没什么大区别。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Olivia揽起裙子在她面前坐下，“不过好像很有意思，你也不像是个坏人。”
Tuppence眼中闪过赞许和感激：“真是个容人的小姑娘。想学魔法么？”
几种元素，最没有戾气的便是水——其实，Olivia是听到Tuppence那句“这里面有治愈的白魔法”才更加坚定选择的。
“加百列也是会治愈的吗？”
“哦，不，我可爱的姑娘，那是那个成天没有烦恼的拉斐尔做的工作。”
念咒，收心，好，吸气，吹——
女巫食谱——那本咒语大全上的拉丁语真的很难懂。

有些事情真的很简单，简单到连记录都是流水账——她跟着Tuppence偷偷研习食谱上的法术，断断续续将近了三年，然后Tuppence病死了，她将其安葬，留下食谱继续自己琢磨。
如果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她或许会在把食谱整个背下来后考虑烧掉的做法——直到那个恐怖的夜晚来临。
算了，想那些做什么。她正要起身——风有点大了，身后细碎的动静令她竖起耳朵。
“可以告诉我，”她拢住自己的大衣，回头看过去，“你预备这样站多久，Damon？”

【第十一章】
“可以告诉我，”她拢住自己的大衣，回头看过去，“你预备这样站多久，Damon？”
是他的错觉么，抑或是想太多——她的眼神益发有力深厚，五官更显立体深刻，某种模糊的棱角渐渐清晰——又或者，这根本是两天没见她的结果。
“Hey，Olivia。”
“Hey，Damon。”
什么都发生过，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眉目宁静，如同之前的某个意兴突发的下午，他陪着她看完整个夕照。
在她身边，他难得可以安静下来。
“见过Elijah了？谈话愉快吧？”
有些词穷，在她面前有些话纯属多余，他只是好奇她现在的心境，是否还和初见面时那样波澜不惊。
“很久没见了，刚醒来时还有点不适应彼此现在的造型。”她语气清淡，“适应磨合一段时间就好。”
“那么，Olivia，”他斟酌了良久终于说出口，“还是朋友，对不对？”
她拨开被风吹乱的散发，调开眼神：“那要看你对朋友的定义了。”
“我不想失去你。尤其是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真的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个……朋友。”
她在他面前站定，低头了一刻才仰起脸直视进这双海洋般的眸子：“Well，不能奢望更好的结局了。”
“我在想可以和平共处的办法，不伤害Elena，更能和你一起。”
“那我衷心希望能奏效。事实上，Bonnie来找过我。”
“她？”
“我说了，能理解她为好朋友不惜一切的心情和做法，该惩罚的人，我当时就决定了，活着的幸存者不用再来道歉感激，不需要的。她说她也在想怎样对付克劳斯。”
“你的回答？”
“我祝她好运，不做评论。”
“你可不可以……”
“嗯？”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善解人意，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向口才斐然的他开始发现自己的某些笨拙，“换做别的人，发生这么多事，不应该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或是起码要冷脸几天么？为什么你……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爱恨都是激烈的情绪，Damon，我只想留给自己。”
“自己？这是经验之谈？”
“你爱Elena，拿这个做例子好了。”
他收起接下去的话，被她忽如起来的直白怔住，然后静静移开视线：“……我不想隐瞒。”
“把爱的决定权交给她，所以才会痛。我当时也这么傻过，代价是半个世纪没缓过来。”她和他走上林中小道，“现在，我只想爱护自己，如果对方注定给不了回复，那就自我消化，总比说出来收不回的强。”
“这和患得患失有什么区别。凡事都这样钜细靡遗地算清楚，到最后你能得到体会到什么呢？”
“如果你不会爱自己，Damon，”她忽的转过身面对他，“你又有什么资格去爱人呢？我承认，我是伤怕了畏缩了，但——起码，我不会痛不欲生。”
她就这样忽然亮出锋利，瞬间消散，他面对这张水样的容颜良久，有什么释然又有什么更加羁绊。
“好像每次来，都是你当我的情绪垃圾桶。”他摸摸鼻子，由衷笑开，“可是，Olivia，我和你不一样。”
她看住他，示意他说下去。
“我迷恋这种疼痛的感觉，”他半是无奈半是苦涩，“像是我生存的证明。或许别人觉得——比如你觉得很不值得，但是——我愿意。可是她说，Damon你要试图做一个更好的人——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做到，或者说，根本是做不到……”
她默然，静静伫立了半刻，才缓缓开口：“她的心愿如果是要你快乐的话，无论多艰难，你都会让自己强颜欢笑下去，对不对？”
他不知为什么会在此刻心酸，某种想流泪的触动，仿佛死水叮地注入源泉。
“你是我见过的，”她忍不住抬手，指尖轻抵他微蹙的眉心，“最厉害的自虐患者。”
他下一秒握住她的手。
“Olivia，”他下意识吻住她的指尖，眼神之下某种情绪流淌明亮，“为什么你不是我爱的那一个。”

Alaric办公桌斜对面就是美术老师的位子，前一任因为前段时间“野兽”袭击而受伤住院外加辞职——历史先生怀疑是纯粹的误伤，不过又不能跑去问“嘿你的伤口让我看看是谁的牙印”——新一任据说今天就来报到工作。
他还在确认课表制定新学期的计划。自从伊莎贝尔的葬礼之后，和Jenna的交往反倒减少很多，上次为了吸血鬼的事自己郁闷了一段时间，不过她还是愿意和他心平气和继续下去。
这样就很好了不是么。毕竟，他不能奢望太多太好。
虚掩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不好意思……啊。”
纸盒应声倒地。
历史先生站起身刚想说“没关系我来帮忙”，被眼前的人愣住收回：“……Olivia？”
“早上好，历史先生。”如果说Olivia不缺什么，大概就是滴水不漏的礼仪，“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关照。”
哈？
等等。
也就是说，他不但和吸血鬼做了兄弟（Damon：阿嚏！），做了师生（Stefan：咳咳。），还做了同事？
他注意到女孩纸盒里掉出的备课手册。
哗，世界奇妙物语。
“……怎么想到当老师？”
他如梦初醒，赶紧过来帮她收拾，几本美术绘画理论的书重得咂舌——是她的力气大还是他的力气大——啊，不对，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历史先生下意识往门口看，没人接送。
“哥哥去镇厅所了。”
Olivia将书一本本取出磊齐。
Alaric回头看正在弯腰收拾抽屉的女孩。
见鬼，你后脑长眼睛了？看得到我在想什么？
“觉得太闲不是办法，学以致用总归没错。”
“啊？”
“第一个问题啊。”
“哦。”
他抱肩倚在自己的办公桌边，看着她利落地整理准备，末了，一张学生名单拿出来递到他面前。
啊，是Stefan和Elena那个班。
“历史先生是这个班的班主任吗？”
“对，有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顶多那对小情侣看到新老师被集体噎到而已，还没到鸡飞狗跳的级别。
“可以告诉我这个班怎么走吗，”Olivia难得面露苦色，“这个学校的平面图实在还看不懂。”
“没关系，我正好向他们介绍你。”嘴上这么说，他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别说漏嘴——诶慢着。
他意识到一个很无厘头的事实：“……你……不认路？”

“Damon。”
Caroline来到Matt家，就看到Damon从床边的座位前抬脸看过来。
“他被我催眠得暂时休息了。”
她呼出一口气，想起什么，还没松开的眉头再次蹙起：“你都知道了？”
“大概。”他耸耸肩拢住手，“那晚他受伤，你不能坐视不管，合起来不难猜到轮廓。”
“我只是觉得……不能再欺骗他或是洗掉他的记忆了，”Caroline恋恋地抬手，触过Matt安静的睡颜，“我真的……害怕自己会负荷不了……”
“这是善意的谎言，并不是为了伤害谁。”
“可是——可是之后呢？”Caroline长叹道，“为了起初的一个谎言，我必须编出更多更多个来填补，到最后，我对他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呢——更何况，就算他现在不知道我是吸血鬼，将来呢，将来是掩盖不了问题的！”
“那你要怎么说？”Damon索性坦白，“告诉他不是你杀了Vickie，而是别人——是Stefan，然后告诉他我也是吸血鬼，这个镇上几乎到处都是我们的同类——最后呢，你要他怎么反应？”
Caroline的脸色暗淡下来：“……我不知道……”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和吸血鬼的仇恨，都是Vickie的死——你怎么开口？怎么让他相信你不是恶意？”
“……我不知道……”她的头脑很乱心很烦，“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说出真相不光牵扯到你，还有我们这些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压抑不住尖叫起来，“！拜托你别说了！！！放过我！！”
Damon开口还想说什么，身后有动静，一回头，是Stefan和Elena。
他挑挑眉，意识到接下去没有必要再发言了。
“Elena——”Caroline带着哭腔上去拥住好友，“……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Vickie是我杀的，”Stefan看着Elena安慰着她，眼神沉下来，“我可以和他解释清楚……”
“喂，伙计，你想干什么？！”Damon一把拦住弟弟，“你想直接告诉他‘嘿你姐姐是我结果的因为她当时变成吸血鬼了’——这和让他直接拿木桩过来戳死你有什么区别？！”
“你要继续瞒下去？”
“那还能怎样？学Alaric那样和Jenna坦白？接着配上Elena诚恳的吐露真相，然后包容万岁理解万岁，一切和平了——我拜托你，亲爱的弟弟，那两个都是人，吸血鬼这件事说穿了和他们没多大切身关系——这里就不一样了。”
“我可以让他相信吸血鬼和人其实可以和平相处……”
“得了吧，你上回还不是劝过Tyler——结果呢？小狼人把帐都算到你身后那位小姐身上去了。”
“那是有人在一旁挑拨！Tyler并不坏——他只是手足无措罢了！”
“你们都别吵了！”Elena眼见争执升级，生怕惊醒床上那个人赶紧喝住。
两兄弟各执己见暂时休庭。
“……其实，Caroline说的没错，”她安抚住好友，“谎言叠加谎言，总有被戳穿的那天。到时候，Matt的反应会怎样，中间又会先发生什么，我们都无法预料。”
“所以说，你也赞成说出真相了？”Damon没好气地侧脸看她，“把记忆还给他？”
“Damon，”Elena不去在意他口气里的揶揄，继续耐心道，“记忆也是人的私有财产，不是说拿走就能拿走的——起码，我不是这么认为——没错，催眠是能暂时解决问题，但我始终不认为这是长久的办法。”
“那如果是不愿让你想起的记忆呢？”
他想都没想就回了这一句，话刚出口登时懊悔。Elena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I love you ，Elena；
I don’t deserve you , but my brother does；
God I wish you didn’t have to forget this；
But you do。
他几乎要咬断自己的舌头，哽住情绪：“……没什么，只是打个比方——你们不能否认这种情况吧？”
Elena被他这么不自然的表现搞得疑惑更大，不过现在的话题不是这个，她暂时忍住。
他有什么瞒着她，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会是什么？

最后还是Stefan留下来善后，Damon见自己的意见被彻底否决，什么都不说便出了Matt的家。
“Damon。”
Elena终究忍不住追出来唤住他，他知道，她一定是要追问方才那些话的真相。
“你不去陪着Caroline，跑出来干什么。”
“我要知道真相。”
女孩坚定的眼神透出无声的威胁，Damon咬咬牙，回身面对她摆上笑容：“什么真相？”
“明人不说暗话，”Elena抱肩直视他的眸子，“我带着马鞭草，所以别想催眠我叫我认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才是他最苦涩的抉择——怎么到这里，反倒成了他过分的地方。
“……你还没有立场来审问我，”某种情愫一触即发，他还是很好地控制自己，“别以为仗着马鞭草我就必须听你的话。”
“我只要知道你瞒着我做了什么——是擦除我的某段记忆么？”Elena察觉出话里的玄机，完全无视他的插科打诨，“我要它回来。”
他被一语中的地措手不及：“……没有必要。”
“Damon！”她径直拦住他，“你没有权利来决定我该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忘掉忘不掉是我——这个记忆的主人说了算的，你不能这么独裁！”
指责，又是她的指责，带着不明真相的不公，他像是无力还手，任凭断言像刀子一样直捅他的胸口。
“当你试图下结论的时候，”他暗暗咬唇摁下即将爆发的情绪，瞪住眼前的倔强女孩，语含警告，“请先把事态看清楚了再说。”
她被他忽如起来的狠劲镇住，回过神时，他已不见踪影。

Olivia将桌面收拾干净，正要退出办公室，一回头，窗户边多了个不速之客。
“……Damon？”
他没有拿声音回答，近乎有气无力地象征性笑笑，拉过历史先生的椅子兀自坐下。
“视察工作？”她嗅到某种不对劲的气息，抱紧手中的资料，“怎么了？”
“我想问你，”他踟蹰了良久，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笨拙，“擦掉你留给别人的心声，是对还是错？”
他只觉心酸和痛楚翻涌成海，再不疏导便会溺死其中——这时候只有她，眼前的Olivia能够安慰他，让他心情能好起来。
不过。
这次不同了。
他看到Olivia定定情绪，换上客气的表情语调：“Well，这就要看你自己了，Damon——我不能替你做决定——实在抱歉，我还要回去看学生档案，所以……”
所以，我不能安慰你。
他被她的婉拒讶然到：“Olivia？”
“嗯？”
“……你……有什么事？”他真的意外到了，“……怎么……”
“没有什么啊，就是回去要看学生档案。”她示意手中的文件夹，“必须尽快熟悉才好。”
“……你……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说过自己不适合当老师的吗？怎么……”
“尝试一下好了，”她莞尔，“人毕竟是有潜能的。”
“……怎么感觉……距离……不对了……”
没错，眼前还是他认识的Olivia，不过眼神益发深刻，五官更显棱角——不，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水一样的温煦体贴的知心女孩，不是。
“你变了。”他得出结论。
“没有。”Olivia摇头，“这么多年我一直是这样，不过你才看到而已——行了，我时间真的不多了，明天还要上课——这样吧，这个周末再谈可以吗？”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不管是什么问题，”Olivia拍拍他的肩膀，“直接面对自己才是最终的解决良策，逃避不是办法——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以后再说，拜~~”
“Olivia……”他想喊住她，女孩却打过招呼出去了。
怎么会这样。平时不该是这样的。
平时，无论什么情况，只要他露出烦恼的表情，她都能停下来细细倾听，然后给出这样那样的建议，不管最终奏不奏效，起码，他的心情在这过程中得到舒缓和治愈。
现在，她忽然毫无征兆地收手，令他独自面对。宛若被搀扶着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忽然失去扶助要自己走完接下去的路。
他感到心口被更重地打击到了。
才意识到，他有多渴望她在身边。

“把手给我。对了，先把马鞭草摘下来。”
只有两个人的湖边，Elena依言取下项链，交到Olivia手中：“我要做什么？”
“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回忆会在你脑海里复原，不过别喊出声——如果太痛苦的话。否则，我们两个人都会被反作用力伤到。”
“好，我明白了，开始吧。”
Olivia握住她的手。
水声。啪嗒。淅沥。Elena只觉像被猛地推进一个异次元空间，悬在半空中不得支点。
记忆，那段被抹掉的记忆，她急切地想知道是什么。
耳边气流陡转，她一个趔趄，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身着睡衣在自己的房间里。
不对，这不是回来了，这明明还是晚上——等等，为什么这一幕似曾相识？
“睡衣不错。”
她看到Damon手里拿着她的马鞭草项链，微笑着看过来走近。
她习惯性去拿，他却反常地不给：“……我有话，要告诉你，Elena。”
她看到自己呼吸登时屏住，浑身进入戒备：“你有什么话要拿着我的项链说？”
“因为……这是我这辈子……”
她感到眼前一阵晕眩——不，不能这样晕过去，清醒，你要听他说什么，Elena！
她定睛，眼前是他湛蓝色的眸子。
I love you ，Elena；
I don’t deserve you , but my brother does；
God I wish you didn’t have to forget this；
But you do。
她看到他的眼中，缓缓滴落泪水，无声，无息。
胸口登时被什么堵住，她张口想说什么，面前又是一阵模糊——耳边水声越来越大，她呵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是在湖边，对面的Olivia也睁开眼，松开手。
“……就是……这些？”
她几乎遗失声音，良久，才缓缓吐出这么几个音节。
Olivia没有给她看到全部的表情：“是的。”
天哪，原来是这样的话。
原来是他的表白。
原来是他在说他爱她。
他竟然抹掉了对自己这样重要的话。
Elena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仿佛被无情的雨点砸到没有应对之力的弱草，在原地捂住嘴愣愣地感到眼眶一点一点湿润，再一点一点溢出泪来。
天哪，他竟然将这样的话从她记忆里抹掉了。
他竟然……
“……Elena？”
“……没事……我没事……”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立场，虚空地看向Olivia，没有发觉后者表情的异样，“谢谢你……我先回去了……谢谢。”
她忽然好想回家，寻找一个温暖之所包裹自己，无论是什么样的地方——她累了，她要休息，要彻彻底底完完整整地休息。
Olivia将项链还给她，目送她远去，浑身像是被定格般动都不能动。
I love you ，Elena；
I don’t deserve you , but my brother does；
God I wish you didn’t have to forget this；
But you do。
她眦住眼眶忍着不让自己当场落泪，却徒劳地看着鞋尖大颗大颗滚落的晶莹。
I love you ，Elena；
I don’t deserve you , but my brother does；
God I wish you didn’t have to forget this；
But you do。
痛，彻骨的痛，她原以为自己可以旁观着不惹尘埃，却发觉事实那么无力摆脱。
终于，她抱住自己缓缓坐下，任眼泪汹涌肆虐。

Stefan将Matt催眠的事做完，交代了Caroline几句后，想起Elena之前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发生什么事了？
他短信问候过去，得到的却是很模糊的答案，近乎敷衍。
Elena不想去接Stefan的电话——或者说，她现在谁的电话都不想接。
她要安静，她要认真想一想，她要完全理一理，她要明明白白让自己镇定下来想清楚分清楚整个故事——不，她太混乱了，简直无从下手。
Damon爱她，比她想象的还要浓烈的情感。竟然就这样勒令她被动忘记。
他怎么可以这样，她有权知道这些——可是，那又怎样呢，她有Stefan，她爱的应该是Stefan，全心全意，毫无掺杂的爱。
可是，Damon爱她，他爱她。
那么，她爱他么？
她被自己的这个问题吓到，立马撇开不准深究下去。
不要想不要想这个不准想不能想。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要这么好奇，为什么要这么不死心，为什么要真相，为什么自认为承受力强到可以毫发无损？
原来没有这么坚强。
“Elena。”
她回头，是不知何时站在窗口的Stefan。
“你……怎么了？”
他看到她欲哭的悲伤模样，又倔强着不准自己发泄的容颜。
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几步上前，拥住他。
她的身体在颤抖，像在承受某种剧烈的情绪。
“……发生什么事了？Matt那边已经没事了……我知道，Caroline说的话，你放到心里去了……”
“别说了……我想静一静……拜托你……Stefan……”
拜托你，就这样抱着我，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
“……我……觉得很对不起……Damon……”
他说他爱她，他爱她。
Stefan不明所以地释然，用力抱住怀里的人：“……没事的，我会和他解释，他会明白的……嘘……没事的，不用放在心上。”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件事，不是。
但，她不能开口坦白，事态会因此越描越黑，无法收拾。
她不要这样。
“……我爱你，Stefan。”
像是自我催眠，她苦痛地喃喃出这句话，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膛中，连自己的真实语气都听不出来。
我爱你，Stefan。
“我也爱你，Elena。”
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Stefan还是爱恋地吻住她的长发，轻声安慰道。

“你还真早啊。”Damon看着弟弟忙东忙西准备出门上课的模样，饶有兴致地坐在沙发里调侃道，“呃，那是什么？”
他指的是Stefan背包里露出半截的画。
“Damon，那个是……”
他的动作没有哥哥快，于是Elena的人物素描直接展现在Damon面前。
当哥哥的被这幅后现代主义浓厚的作品凛住：“……哇哦，你们美术课什么时候改人体课了？”
“给我，今天的作业。”
“你画的——啊，不是。”他看到下面的签名，差点跌破眼眶，“Elena的？这是她画的？”
Stefan扁着嘴示意哥哥赶紧还过来。
“……这具骷髅画的不错，挺有人类学家的气质的嘛。”
Stefan没等他评论完径直抢过画作：“……不是骷髅！”
“不是？”Damon很是好奇，“那是什么？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有那么坚硬的线条。”
Stefan没好气地吐了几下呼吸，沉痛地看向哥哥：“……谢谢你夸奖我的脸。”
Damon怔住，脸色急剧亮堂，Stefan见状赶紧止住：“喂，不准笑！”
他愣愣地盯住弟弟，蓦地爆发出一阵疯子般的狂笑，这还不算，因为太惊喜太激动，整个人倒进沙发半天没起身。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Stefan一脸骷髅，哦不，无奈状：“……都说了别笑了……”
“咳咳……我收回……咳咳刚才关于骷髅的……哈哈哈哈哈哈……的评论……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她是因为不好意思才不来和你一起上学的？”
“不是。”Stefan将画小心地塞进包里，“昨天她心情不好。”
“哦？”他终于把眼泪憋回去了，天知道这个过程有多痛苦，“为了Matt？不会吧？”
“我也觉得奇怪，”Stefan想也没想就继续，“我问了Jeremy，他说，Elena和Olivia出去谈过后，心情就不太好——哦，对了，她昨晚还说，有点对不起你。”
Damon看住弟弟。
“大概是为了Matt的事，其实，应该是我……”
她说对不起他？
等等。
Olivia，谈话，对不起。
前后拼贴，他意识到某些不对劲。
不是为了Matt，绝对不是。

美术室有一堆画册要清理，还有颜料啊画架啊等等。
正好是社团活动时间，她也不好意思去占用学生的课余，便自己一个人撩起袖子处理。
忙起来，人会精神好多。
不过，这里的东西乱得有些离谱了吧——比如书架上陈年的资料。她踮脚去够，哗啦啦全部砸下来。
哗，好有年代感的灰尘气息。
正要俯身去捡，头顶冒出吱咯吱咯摇摇欲坠的动静，她立即意识到是书架要整个瘫痪的前兆，刚要闪开，某股从后面包抄的更强的力量当即席卷她而去。
“啊！”
熟悉的气息，清爽干净。
“……没事？”
有事？见过哪个吸血鬼会笨到让自己被砸？
她试图挣开眼前的怀抱要去掸满脸满头的灰尘，那边已经有手伸来代劳。
“……你……”
映入她眼帘的是这双再熟悉不过的海蓝色眼眸。
“有什么事吗？”她迅速拉回情绪，顺势拉开两人的距离，“这里灰尘太大。”
“没关系，我只是……”他认真地敛起眉，“有话对你说。”
她停下手中的工作：“请说。”
呈现在他面前的素颜看不出是喜是悲，反而令他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是关于……昨天的事……”
她表示在听。
“……我当时……口不择言，说了些很混蛋的话——真的非常对不起你——那些是气话，不是真心的，不是的，你相信我，Olivia——我真的……当时没经过脑子……当时真是……你可以……原谅我吗，Olivia？”
她静静地转过脸。
他大概是想再次抱住她，却因为横亘在两人间的尴尬气氛改成微微摊手：“我不知道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没想到那些话会是怎样的后果……尤其是对你……可以……原谅我吗，Olivia？——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让你……受伤了。”
她没有立即回答，低下头拨了拨刘海：“……这件事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没恨过你，从来没有。所以这份道歉，”她哽了哽，温和地一笑，“我完全接受。过去的事就算了。”
他海蓝色的眸子闪过那么一丝的不安：“……我真是不应该……”
“别说了，好吗，”她示意他不用继续下去，“大家都不好过，所以惩罚都结束了——还是朋友，和以前一样，嗯？”
他是清楚她素来的宽容——然而此刻，他竟无比渴望她能不这么快原谅，甚至，暂时不接受也是可以的。
为什么这么善解人意呢。体贴到令他心头一痛。
“……你一直对我很好，”他心一动，不知为什么执起她的手，眼眸悄然泛起某种复杂温柔的情愫，“好到我现在才发现。”
他的眼睛，海洋般浩淼迷人的颜色，映入她的眼瞳，无限缱绻。
她的睫毛翕动了几下，不自然地脸红，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挪开视线：“……我原谅你了，Damon。”
“我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其实，Olivia，这件事让我想了很多，我……”
他即将脱口的话被她抬手捂住。
“嘘——就这些吧，”她忽然觉得后怕，后怕某些一捅就破的事实，“就这样，足够了——对朋友而言，足够了。”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呢。
他像是着魔般，抬手拨开她的刘海，情不自禁地，在她白玫瑰般的额头，印下细腻的吻。
她的泪就在这一刻无声滴落。
“God，我真的好想，”他的气息喷吐在她的面颊，彼此的呼吸都交织难辨，“好想和你在一起，亲爱的Olivia。”

I love you ，Elena；
I don’t deserve you , but my brother does；
God I wish you didn’t have to forget this；
But you do。
Elena这几天一直在倒带回放这段话，试图用一种心平气和的角度来看待分析，却发现任何努力都近乎徒劳。
不被允许，道德上不能接受和容忍，站在任何一个高度去看都该框死的情感——她不是知道他对自己的爱护和在意，然而真实程度竟然如此灼人。
现在的她和他，现在的身份名称，擦去记忆赫然为伤害度最低的选择。
所以，他选择伤害自己。
在我不知道真相的这些时日里，你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我的呢，Damon？
“Elena？”
她从胡思乱想中惊醒，跌入眼眸的是Stefan关切的神情：“你怎么了？”
“啊……没事，我很好，”她低下脸撩起额发，“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
Stefan温柔地拨开她略显凌乱的发丝：“所以我才来啊——说吧，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呃……哦，这个！”一堆宣传材料交过来，“Caroline说要尽快分发出去——待会还要到她那边协助报名……”
Stefan吃味地皱皱眉：“没想到这次的参加反而多了。”
她想笑着应付两句，对视的瞬间淡去了笑容：“……Damon？”
名字的主人显然心情不错，漂亮的眸子在阳光下舒服地眯起：“在这里可以领到报名表？”
Elena愣了愣：“你要参加？”
“Well，”Damon挑逗地扬扬眉，笑容戏谑，“没办法，身为上一届最佳黄金单身汉，不来参加就无法继续证明我的人气魅力了——是吧，我亲爱的弟弟？”
Elena对着他雅痞的模样蹙眉。
以前——在我忘记这段话的以前，你是怎么样在我面前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的呢。
“咳咳，”意识到Stefan看过来，她立即低下头翻出一张报名表，外加水笔一同递过去，“填完后尽快交给我，或者是Caroline。届时，有什么比赛项目，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请做好准备。”
“就这些？”Damon对着表格上年龄一栏幽默地撇嘴。
“就这些。”她看着他志在必得的样子，胸口百味杂陈。
“我还以为会有加油鼓励什么的呢。怎么，没有吗？”Damon表情无辜，看向面前的两个人。
Stefan先笑出来：“好了，知道你可以的。”
“你呢，Elena，”招牌D式笑容呈现在她面前，“你觉得呢？”
她呼出一口气：“把表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