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她也爽快，挤了毛巾冷敷伤口，“坚果一律无力。”
“哈？”他被这个答案萌倒，“你对需要剥壳的果子一概束手无策？”
“啊哈。”
“……”
“不准笑！”
“…………”
“我都说了不准笑了！”
她丢下毛巾，瞪着某个想笑又不忍的男人：“我又不是松鼠，干嘛非要精通怎么吃？再说了——喂我说过别笑了——现在又不是没有罐头，高科技产品干嘛不享用，天天拿个锤子凿壳！”
“谁说……咳咳，”他把笑意憋回去，“吃坚果一定要用凿子了？”
她兀自给自己倒咖啡：“难道不是吗？”
他有种抚额的冲动——这和一直以来见到的Olivia是同一个么，怎么差别这么多。
“手艺不错，”她无视他的眼神，“比速溶冲出来的好太多了。”
“如果我把被伏特加浸过的榛子摆到你面前，你会怎么做？”
她没好气地睨过去：“我会同时把你的脑袋冰成椰子，再用锤子敲。”
咕噜灌下一大口咖啡。
Stefan的短信已经是第二十六条，他草草回复过去，收起手机：“那个……Olivia。”
“嗯？”
“昨晚的事……”他咧咧嘴，“我其实很……”
“不用，完全不用。”她抱住杯子，“就是喝醉而已，其他什么都没发生。”
他看住她：“……你上次说，不想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
“对，我这个人最怕麻烦。”
“……麻烦？我还记得你绕了一大圈麻烦救我，救Elena，还有其他人。这些……”
她止住他接下去的台词：“Damon——帮助都是相互的，礼尚往来，你真的不用介怀，真的。”
“可我介意你昨晚和我说的那些话。”
“昨晚？啊——你就当互吐苦水。再说，我早就不去想过去的事了。”
“不去想的话，为什么现在还放不下？”
她端到嘴边的杯子又放下：“没有放不下。”
“那你这么久以来……”

“Damon，”她打断接下去可能说出口的语句，“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随便放弃，更不会随便开始——坦白好了，我花了半个世纪去淡化上一段感情，人不能反复犯一个错误，我也不想再让自己傻一次。”
“所以，你现在是感情冬歇期？”
“一直是。”
他抿抿嘴，眼神闪过受挫：“这算是拒绝？”
她下意识拉开两人见的距离：“……你是个好人，Damon。”
“Gorgeous，你说的。”
“这样有什么不好呢，我是说，现在这样。不开心坐下来相互抱怨一下，然后第二天醒来又都没事了。”

“嗯，你在安慰我。”他苦笑，自我调侃起来，“头一次，被拒绝后还能被人说好话的。”
“我不是你要征服的山峰，从来不是，同样的，”她喝干最后一口咖啡，“我不想当谁的感情寄存处。”
他挑眉：“……我就……这么明显？”
“别忘了，”她的梨涡显然，“我是过来人。”
“有人说过你说话很直白很刺痛么？”心口混合着被看透的狼狈，以及无言的甜蜜，“残忍，又一针见血——你可以往教育学心理学那方面发展，真的。”
“我不适合坐而论道。懒惯了。”
他又想吻她，又被她很有技巧地避开。
“我发现，”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润情感自心底深处潺潺析出，“遇见你，就像在翻一本书，不到最后都无法知道答案。”
“我把这个当做赞美。”
“绝对是。”他沉吟了一下，“Well，早上好，Olivia。”

The Malleus Maleficarum。
很好，没想到这样偏僻的书目竟然拿能够查到原文。
约翰下意识往门口瞄了几眼，确认家中只有他一人，便锁上房间，放心大胆地点进细看原文。
女巫之锤。
详细解说了该如何辨别、制服、以及杀戮女巫。虽然被现代人以为是异端学说或是无稽之谈，但文献终究是有利用价值的。
降服女巫的方式，包括符咒——这个貌似很难很专业——十字架——威力似乎不大——还有圣水。
圣水？
等一下，既然是吸血鬼女巫，那么把那两样东西混合起来，就可以了吧？
他把思维迅速整合了一下，抬手抓过电话。
“喂……是我。”
“找到解决办法了？”
电话这头的伊莎贝尔，赫然在O1ivia的家中。房子主人已经外出，她是故意挑这个时间段悄悄潜入的。
不过目前为止都没什么突破口。
“……根据文献上的说法，圣水是我们目前为止最切实可行的办法。”
伊莎贝尔已经来到画室门口，抬手推开虚掩的门：“嗯，我在听。”
一摞摆放整齐的画册，她逐一抽出一半检查，几本下来都是没什么意义的风景动物，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约翰的电话，一边加快手中的动作。
“……你确定将她列为突破口？”
伊莎贝尔有点瞧不起前夫骨子里的懦弱：“你也不希望看到她成为兄弟俩的盟友，对不对？”
“道理是没错，可是万一……”
“如果能从中发现点事情，就最好不过了……啊。”
她的视线定格在手中的画上。
一幅肖像画，准确的说，是一幅有些年代的肖像画。画中人虽然是古史打扮，但主要的神情气质没有改变。
她认识画上的男子。
“约翰！”她压低喉咙，“我想，我找到突破口了。”
Damon接到Carol的电话时，还没搞懂究竟又是怎样的花样。
“保护古教堂？”他对着听筒嘀咕，“你的意思是镇上唯一一座教堂？”
那头正在翻看日记的Katherine朝这里瞥了一眼。
Damon下意识转身背对她：“……可是，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个方案？……哦，是约翰提出来的。”
他扭过头确认另一个听众竖起了耳朵。
“……好，那我马上过来。就这样，bye。”
啪的挂断通话，他撑住沙发沿：“好了，你说，这次又是什么？”
她无辜地耸肩：“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没有？”
“笑话，”她鼻孔里嗤了一声，扔下日记，“真是岂有此理——Elena出事你找我，约翰不对劲也找我——我什么时候成了他们父女俩的代言人了？”
“约翰忽然提出要修缮教堂，难道不是你的主意？”
“你别忘了，那个男人背后还有一个女人。”
“伊莎贝尔？”他也回敬了一声嗤笑，“你让我对他们合起来的智商有多少期待？”
“Damon，”Katherine没心情和他闹，“现在我和你是同一立场，所以你必须相信我。”
“没问题，只要你说实话。”他也回复一个好脾气先生的微笑。
“没有。”她拾起被摔倒在地的厚册子，“上次几乎害到你们，我还不会学乖么。”
“是害到Stefan吧，就你而言。”他不想再继续下去，起身拿外套，“伤不伤到我对你而言，都一样。”
他迈出的脚步被她硬生生堵住。
“让开。”
“有些话还是开诚布公比较好。”
“哦？”他挑眉，挑衅味十足，“你也会开诚布公——在我面前？”
“不管你怎么怨，”她只手拦住他前进的趋势，“我和你一样，不希望Elena死，所以在这一点上是达成统一的。”
“那也不管你怎么解释，”他拨开她摁上来的手，“我就是这样的合作态度，忍受不了请换别家——说完了吧？完了就让我走。”
他毫不留恋地甩下她离开。

Stefan并不欢迎伊莎贝尔再次造访，说实话，有些人的脸皮和思维永远是他力所不逮的。
“然后呢，有何贵干？”
说出这句近乎逐客令的话时，Katherine正心情愉快地在Damon的浴室洗澡，Elena听到动静后露出嫌恶的表情，径直去翻他递过来的日记。
伊莎贝尔就在这时候将手机放到两人面前。
“这是什么？”
拍摄的照片，虽然光线不够充足，但还是能看清楚是什么模样。
“我在你们的新朋友家发现的东西，”伊莎贝尔特意强调“朋友”这个中心语，“很是有趣呢。所以带来分享了。”
Elena看到Stefan拿过机子，凑上去细看。
是一个男人的肖像画，笔触坚硬，和他们之前见过的Olivia的风格一致——当然这些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虽然画中人是古式男子常见的打扮，那张冰冷肃穆的脸却是他们不久之前日日面对衍生出无数不眠和不安的——是的，即使那个人的尸体已经无声息地躺在宅邸隐秘的地下室，存活时的种种依旧历历在目，想来生寒。
两人当即惊住。
“……Elijah……”那晚在别墅门口的对峙犹如方才，Elena当即止不住哆嗦，呵地捂嘴，“怎么会……”
“现在局势似乎逆转了，”伊莎贝尔很满意女儿现在的反应，直直看向沉默不语的Stefan，“你不说些什么吗？”
“直接说你的想法。”他很利落地原物奉还，“你来这里的目的。”
“很简单，”伊莎贝尔笑着拢住膝盖，“上回的事情是约翰处理不当，造成了若干误会——其实，我们没有想象得那么难相处——都是为了Elena的安全。”
她看向女儿，名字的主人像是见到什么脏东西一般避开她的视线。
“如果没有你今天接下去要针对的人，”Stefan也很客气，“恐怕现在就不是误会这么轻描淡写了。”
“我再次为上次的意外道歉。”伊莎贝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过去的事就算了，当下最严重的是这位Olivia是敌是友——当然，从她和Elijah关系匪浅，以及那位先生正躺在你们的地下室的事实来看，”她故意顿了顿，笑得更优雅了，“我很是担心啊。”
“你的意思是……”Elena蹙眉，试图解析她的弦外之音，“Olivia也是始祖之一？”
Stefan还是沉默不搭腔。
“我知道，她和你们相处愉快，尤其救过你们的命——可是，那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伊莎贝尔更进一步，“你们杀Elijah的真相掩藏不了多久，何况她的能力你们也大概清楚。”
“所以，你特意跑来知会我们，好让我们准备防御工作——是这个意思，对吧？”Stefan总结陈词，握住膝盖上的双手，“伊莎贝尔，这不叫挑拨，还能叫什么？”
“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理解，不过没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她见好就收，换上同情的表情，“现在你们是她事实上的仇人，紧接着Elijah的死也跟着不稳定，简而言之，Elena，你的安全还是没有保证。”
“说这么多，一切都建立在‘Olivia是敌人’的基础上，”他摊手，“仅凭一幅画就推断出上述结论，是不是太万能了？还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地这么想？”
伊莎贝尔嗅出他语气中的谨慎，莞尔后起身：“那就看你怎么想了，Stefan。”

虽然很想吐槽镇长夫人在丈夫去世后就陷入了一种近乎强迫症的工作狂状态中，看在这么久以来他和她相处愉快的份上，Damon还是很乐意面对她动不动要劳师动众的活动策划。
比如，眼下被约翰那张烂嘴说动的教堂修缮。上帝——他真想诚心问一句——这个镇上就这么点人口，宗教信仰者有多少呢。
反正做礼拜翻圣经之类的活动他早八辈子就不干了。之前从家里清理出一本早期版本的福音书，他嫌占地方要处理掉，结果被重视文物保护的弟弟拿回去自己典藏显摆去了。
简言之，他，Damon，21世纪新型吸血鬼，对教堂无感。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虽然小镇的教堂没什么吸引人的建筑风格，在Carol询问“你觉得怎么样”的时候，他还会很给面子回赠D式笑颜：“哦，真是太迷人了。”
那头约翰显然看穿他的心思，笑而不语。文物保护之类的废话扒拉扒拉了一堆，其实措施很简单：修缮，礼拜，绘画。
“我们可以组织学校美术课到这里实地写生，”Carol越说越觉得是个好主意，“教育和艺术两不误——哦，对了，说到画画，Damon，我想起Olivia是这方面的专家，你看，要不……？”
他瞪了约翰一眼——不用说，又是这位仁兄的馊主意。
好吧，既然新一轮花样开始，他就奉陪到底好了：“需要我做什么？”
有些人的脸皮比吸血鬼愈合能力更彪悍——他有那么一刻很赞同那个正霸占着自己浴盆的大小姐——剁约翰的手指真的是非常治本的方式。
当然，早知后患如此，当初真应该把他的手指甚至脚趾全砍了。
戴着个戒指得瑟个头啊。
正交际应付着有的没的，顺便揣测约翰又在酝酿什么阴谋阳谋，Stefan的电话不期而至。他正好找到理由溜号。
“……Elijah？”他压低声，环视了下周围才继续，“你说Olivia和那位躺在地下室的有关系？”
“有他的画像，”Stefan陈述事实，“还是很久以前的。”
哦。
他预备的嬉皮笑脸全部退散——准确的说有些措手不及。不是不知道Olivia有过去，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曾经。
“伊莎贝尔想干什么？”
“你在哪里？”
“教堂，”他回头看看还在比划什么的镇长夫人和配合默契的约翰，“被某个人拉来打发无聊时间了。”
“……那还是回来商量吧，”Stefan见Elena下意识抱住双膝蜷缩起来，手头是一张薄纸，“伊莎贝尔给了些很奇怪的东西。”

Olivia回家后就发现画册架子被人动过了，数了数，没有变少。
奇怪，谁会动这些东西。雅贼也不至于这么高看自己的作品。
她逐一检查，没查出多什么爪子印之类的玩意。
怪哉。莫非东西画的太丑，没有被偷的价值？也太黑色幽默了吧。
她没有侦探那种追寻蛛丝马迹的能耐，所以趴在地上找脚印或是搜集指纹的方式完全放弃。水晶球看过去的把戏早三百年就不用了——啊，不对，那是占星师们的业余爱好——手机震动了，是Carol发来的超长短信。
为教堂画画？真是太看得起她的水平了。
正要回复，Damon的插播进来。
【今晚七点。Grill。有事。】
好严肃的口气。
有一种预感——向来很准确的预感——这里的“事”好不到哪里去。
她再次打量被光顾过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架子。
难道说，到了买只狗看门的时候了？
【第七章】
“在你开口今天的重点前，先允许我说一件比较丢人的事——前提是，不准笑。”
她难得没扛东西过来，落座前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道：“……竟然还有人会趁我不在跑我家。”
Damon心下收紧，表面没什么地口气轻松：“哦？丢什么没？”
如果她知道是谁干的话，那么他该说什么？
“没有，很奇怪。”她点了一杯苏打水，“不过话说回来，家里也没什么好偷的——对了，你们是怎么防盗的？”
他耸耸肩：“来者不拒。逮上了正好新鲜热辣爽口，多好。”
她莞尔：“真是你的风格——我在想要不要买只狗看门什么的。”
“女巫不是黑猫吗？”
“对啊，我还应该配个光轮2000和猫头鹰。”
“行了，说正事。”他终于下定决心，“那个……说白了还是我的好奇心。关于女巫世界的。”
“说吧。”苏打水端来了，她嗅了嗅抿下一口。
“最近迷上丹布朗的书，在《达芬奇密码》里提到一本《女巫之锤》。”
“我读过英文版，怎么了？”
他被这个回答愕到：“你读过？”
“你还不是看《血颂》，有什么奇怪？”
“呃……上面说的一些方法……”他尝试着中性词汇表达，同时观察她的表情，“真的吗？”
“基本是——怎么，”她支颐浅笑，“想找我的弱点？”
“……这么说圣水是真的了……”他喃喃道。
要死，约翰那个家伙真是运气好。
“你在说什么？”嘈杂的环境令她蹙眉，“什么真的？”
“……小心约翰。”话在嘴边兜了几个圈，出来时却是另一个版本，“他瞄上你了。”
Olivia很奇怪：“啊？我和他有什么过节吗？”
“他有点找抽，你小心点就行了。哪天心血来潮剔他骨头我们都不会介意的。”他咽下一口酒——行，现在一个问题解决了，更大的一个摆在面前，“这个问题是酝酿了很久的了。”
“请说。”
“我一直在想，你这么出众的能力，家人一定会引以为傲吧？女巫就不带收徒之类的？”
她放下杯子。
“你是想知道我的底细，Damon。”
被一语中的。他暗自做好准备。
“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有那么点沧桑，“你可以放心，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再有什么背景，也是空谈摆设。”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反倒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这么多年，你都是……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他在说什么啊！早在那个梦里，那个倚栏回首时悄然落泪的瞬间就真相大白。
她说她没有亲人了。
那么某幅肖像画又是怎么回事？
“是你自己要转变的？”
她语气平淡：“差不多，因为家人都不在了，万念俱灰，以为活不下去了。”
万念俱灰啊，活着不如死去的感受，他曾经也有这样刻骨铭心。
“……自杀？”
她被冒犯似的竖起上半身，正要说什么，视线忽然移开，笑容客气：“……你好，约翰。”
动作真快。
这是Damon第一个念头。

“Carol的意思是，尽最大可能地展现教堂的特色——尤其是建筑本身，你看，比如这些雕花是最生动的南方风格……”
Olivia跟在约翰身边，随手在记事本上写两笔。旁边就是寸步不离的Damon——尽管很不乐意，但还是跟来近乎保镖的模样。
“听说明天就可以恢复礼拜了？”Olivia恭敬地绕过耶稣神像，转头问Damon。
“对，这都是Damon的功劳。”约翰抢白，还投去欣赏的眼光，“他的能力一向很厉害，大家有目共睹。”
他不带劲地扯扯嘴角，趁约翰转身继续导游的空隙递给她一个“你怎么还来”的眼神。
Olivia内涵不明地笑笑，继续去听约翰冗长的介绍词。
“嗨，Jer，”Elena做完作业才发现手机不见了，边整理桌面边朝弟弟的房间喊，“你看到我手机了吗？”
“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她撩起右侧的长发，耐心把书包清空，逐个查点，“……明明下午才看到的，怎么就……不会落学校？”
她想了想，往固定电话走去。
Damon摆出一副看戏倒底的神态死盯着滔滔不绝的约翰——只要他寸步不离地看着，能伤害到Olivia么。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偌大的礼拜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想先摁掉的。结果抬起来一看，是Elena的来电。
她这时候打来做什么？
预备推辞，结果Olivia已经替他设好台阶：“先去接听吧，她打来的，应该比较重要。”
约翰也一脸“你有事你先忙”的善解人意。
不会玩什么把戏吧。
他迟疑了下，Olivia以为他不好意思，比出没关系的手势：“没事，接下来有约翰的，你去吧。”
偏偏是Elena。
偏偏是他想放又放不下的Elena。
再踟蹰就矫情不正常了，他轻声道歉，朝Olivia丢去一个复杂的眼神，往礼拜室另一边走去。
“你现在有什么事？”
“Damon。”
“怎么了？”
“有些事要和你说一下。”
他很是诧异：“什么事？我现在在教堂，Olivia也在。”
“就是关于她。”
“Elena？”
电波就在这时被打乱，似乎是信号不佳的样子。他唤了几声，那边回应模糊。
语气却是很急。
难道说出什么事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Olivia的方向。后者还在倾听记录。
咬咬牙，心思就这么瞬间定下。
他毕竟还是要保护她的。
保护的是她。
“……喂？Elena？听得见吗？……等一下……”
他捂着另一边的耳朵往外走，这一幕被约翰看在眼底。

这头，伊莎贝尔轻点鼠标。
声波合成——她将Elena的声音录了下来，截取单词发音黏贴出新的语句。加上语速设定，人耳根本听不出差别。
声音输出对准Elena的手机话筒——刚才趁她才到家时偷拿的。
走得够远了吧。
接下来就靠约翰了。
“之前有一个朋友称赞过这个地方。”眼看保镖暂时离开，约翰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脸色语调也迅速切换成怀念无比的语气。
“哦？”Olivia礼貌地接下去，“这位朋友倒是很有眼光。”
“对啊，”他适时加入惋惜悲伤的感觉，“Elijah是个好人，可惜……”
他清楚地察觉到，Olivia手里的笔顿了顿。
果然。
“虽然是位始祖，但没有一点架子，相反，我们很谈得来。”他察言观色，说辞尽管练过几遍，正式出口还有点虚，“有种骑士精神的遗风——哦，特别是和Damon。”
“哦？”Olivia语气听不出感情，“他是吸血鬼？”
“对，一位一诺千金的真君子。”说得连自己都有点感动，随即脸色一黯，“只是，他已经……”
她眉头皱了皱，脸色就是一般，他盯死都没瞧出端倪。
还不上钩？那就只好下一步了。
“对了，喷泉这边，之前Elijah就很喜欢这里面的浮雕风格。”他比出邀请的姿态，“你不介意看看吧？”
Olivia愣了愣，还是啪的合上记事本，跟了上来。
“他说，水池很有文艺复兴时代的韵味，你看，”他步步深入，引她接近，“里面还有人投下的许愿硬币……”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完全吐出，原本死寂的池中倏地喷涌清水四下迸射，Olivia躲闪不及，已经一头一脸。
“啊！”
陡然虚弱的身体，她当即想后退，后背一凛——
约翰袖中藏着的浸过马鞭草的木桩已经插进左后背。

“喂？Elena？听得见吗？”
他一路奔出教堂，空旷的场地上，还是能听到里面电波刺啦的声音。
怎么回事。按道理不会接收不良了啊。
他瞪着这个通话。忽然，一个念头掠过，他果断掐断，拨通了弟弟的号码。
“对，就是不见了……你那边有看到吗？”
“……没有。”Stefan捏着手机，一手掀开沙发垫，“我记得你今天没在这里拿出来过。”
“那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啊，等一下，来电插播——喂，是我……Elena？她在家啊，怎么了？……啊？不可能吧，她还在另一条线上——喂？Damon？Damon？”
奇怪，怎么忽然挂了。再打过去，无人接听。
Stefan瞪着屏幕诧异。
发生什么事情了？
“Olivia！”
意识到不对赶紧杀回礼拜室的Damon焦急地吼出来。
刚才……好像隐隐听到她的声音……难道说……
“Olivia！”
喷泉池有动静，他心下一凉，想都没想就冲过去。
竟然是几个警员，还有抬担架什么的——他一眼就看到那头茶褐色长发，刚要奔上去，被人从身后拉住：“Damon！”
竟然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Liz和一脸得逞的约翰，前者甚至还是一脸激动一把握住他的手：“多亏你和约翰！我们才能抓住这个吸血鬼！”
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手术室外，Stefan对事件的急转直下感到愕然，“你怎么忽然好心想到送他去医院了？”
“难道叫我把他晾在教堂？”一路上约翰的挣扎表情活脱脱在演哑剧，可笑又可悲，Damon见Jenna已经来了，抬手打个招呼，“你们呢？缺胳膊断腿没？”
“别开玩笑了！”Stefan拉着兄长坐下，“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那边和Jeremy一起赶过来的Elena见兄弟俩这个样子，暗暗吁口气：“……现在是什么状况？”
“被小小惩罚了一下，”Damon拨拨眉毛，“在治疗。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天会是个哑巴。”
Elena皱眉撇嘴，Jeremy直接道出心声：“真是个好消息！”
“那个，”Stefan见Jenna走远，才盯住哥哥低声问，“是Olivia？”
“哇，伙计，你当时应该在场的！”表情帝一下子来了兴致，半是兴奋半是卖关子，“她的能力比我们想象得更厉害——有人今天领到教训了，不错，不错——具体过程回去慢慢说给你们听——Jeremy，你今晚可以过来听床边故事。”
大男孩立即双眼放光：“好！一言为定！”
“我在问你关于Elijah的事情！”Stefan有点无语兄长这时候的脱线条，清了半天嗓子才拉回主题，“她到底什么情况？”
Damon被问住：“……这个……她说在世的亲人已经没有了。”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Elena抱肩觉得冷：“难道说要彻查Elijah的家族情况？”
“但Olivia并不是她的真名。”Damon面上浮过一丝狼狈，“查了也不一定有收获。”
那边Stefan想抚额长叹。
Jeremy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危机解除了？”
Damon意识到什么地倏然紧张：“糟糕，她在我处理现场的时候和约翰单独过几分钟——我不能保证……”
Stefan已经跳了起来：“地下室！”
伊莎贝尔看到Jenna挂了电话匆匆出去后，放下同时拎起的话筒。
对话都听清楚了，约翰果然住院了。
不过。
苦肉计效果很好。
之前她就质疑过圣水的功效，孰料约翰给出的答复是：“无效也没关系。”
他要的是激怒Olivia，然后在此基础上的坦白真相，最能令她信服。
看来，祸水东引成功了。
她毫不眷恋地将Elena 的手机丢进客厅沙发中。
没错，一开始就坚定了除掉两兄弟的目标。既然狼人不奏效，那么就借力打力，用吸血鬼女巫的能力替他们除掉眼中钉好了。
她的目光落到客厅架子上女儿的相框中。
你还是要回到人类世界来的啊，我的孩子。

【第八章】
Katherine放下手中的血袋。
什么声音，窸窸窣窣。
她警觉地竖起身循声看去——起居室的一扇窗不知什么时候开的，窗帘被夜风翕动发出微颤。
难道是过敏？
似曾相识的经验促使她当机立断奔向地下室，熟络地打开门冲进去查看。
很好，尸体还在。
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忽的感到后背凝滞的气流——糟糕！！——她敏捷地转身朝那个身影扑过去，獠牙还没亮出手底却空了。
谁？刚才那是什么？！
这回又到左边——她千分之一秒内转扑过去——还是空的。
到底是谁？！
她感到某种被逗弄的气愤，手指握紧骨节发白。
又来了！这回是直直朝自己身上扑来——她本能地迎上去，又是一个空。
开什么玩笑！！
就在她开始怀疑是不是里面那具尸体上的怨灵惹祸时，身后一个悠然的声音：
“谢谢你带我进地下室。”
她戒备地转身拉开距离，定睛一看：“……Olivia？”
“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喊我名字呢，”Olivia微笑颔首，“Katerina。”

兄弟俩冲进家时没看到Katherine的影子，暗叫不妙后同时奔向地下室。
“Katherine！”
“Olivia！”
兄弟俩分别叫了出来——Katherine已经摔倒在地，恨恨地爬起来预备再次反攻，见两人来了急忙叫起来：“她和Elijah是一伙的！”
Olivia没有理睬——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具尸体上——长发掩住她的神情，其余人只能看到她朝Elijah伸出手。
那个匕首！！
Stefan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Olivia敏捷地移形躲避，前者扑了个空，她却还在原地，仿佛不动分毫。
“你在干什么！”Damon径直喊过去，摁住要下一轮进攻的弟弟——他看出来了，这个女人的实力远在他们三人之上。
“他为什么在这里？”Olivia抬起脸，目光扫过三个人，最终落到Damon身上。
“告诉我们你怎么在这里。”Damon向前一步，被Stefan拉住，他反手止住弟弟的阻拦迎上去，“……你也是始祖之一？”
“谁杀了他？”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Damon克制住最后一丝理智，情绪反而安定很多，“说。”
“约翰说是你们做的，我知道那是在撒谎。”Olivia看着自己起身的Katherine，深呼吸了几下望向两兄弟，“匕首会反作用杀死执它的吸血鬼，只有人类可以办到——Alaric？Jeremy？还是……”她逐一端详过三人紧张的模样，“二重身Elena？”
“你知道二重身？”Damon逼近，“你究竟是谁？”
她没立即答话，相反，眼神在三人身上逡巡良久，直到沉默到压抑，她才呵地捂嘴：“月光石……二重身……人类女巫——你们，”她不敢置信地盯住Damon，“是为了克劳斯，对不对？”
“你究竟是谁！”实在受不了她的环顾左右而言其他，Damon怒气直捣脑门，当下就拽起她的右手臂，“该死的马上告诉我！”
她定定地凝视这双湛蓝色的眼睛——曾经安宁而伤痛的蓝色——现在全是一触即发的暴烈。
忽然间，凌厉倏地无声悉数偃旗息鼓，女孩的眉宇瞬间被某种忧伤淡淡笼罩。
“你们眼前的这具尸体，”她的眼中有潋滟的水波，“是我的哥哥。”

要不是约翰那些话，或许，终此一生她都会蒙在鼓里吧。
她抽出那幅画——忘记了是多久以前，她某个心血来潮，鼓足所有勇气摸索过滤已然苍老的回忆，落下一笔便刺痛一次，直到画作完成，已心疼到无以加复。
哥哥。那个家里，唯一一点令她稍稍心头舒缓的暖。
怎么现实竟能如此残酷。
风忽然改了方向，她没有回头。
是Damon。
“对你哥哥下手的主意是我出的，也是我执行的。”
她合上画册，闭眼安顿渐渐沸腾的情绪：“……你知道，为什么当初要救你。”
“你说过的，因为……”他顿了顿，“亲情。”
“现在明白了吧，”她终于有力气站起身面对他，抑制不住的心痛在胸腔里嘶吼翻滚，“我好羡慕你们，因为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家，看着那天你们几个拌嘴吵闹的样子，我真的嫉妒到骨子里了……”
“……对不起，”他咽下一口艰涩的情绪，“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她忍住泪，难过地抚上近乎堵住的喉咙口：“对，我知道。”
“即使不是一天，我的想法还是不会改变的。”
她吸吸鼻子，眼神闪过凶狠，下一秒，Damon已被抵到墙上。
“就算现在杀了我也不解恨，也不会收回诺言——对不对？”他索性放弃挣扎，湛蓝的眸子里有心痛，更有坚决，“对不对？”
Olivia哽住，浑身剧烈颤抖着：“……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
眼前的彼此，本来可以有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可以继续下去，结果这一刻这一秒被硬生生截断蔓生的可能，退到血淋淋对峙的局面上来。

他看进她的眼睛，一样的痛，一样的坚持，一样的不退让。好奇怪，如此相似的品质竟然也会有这般悲怆的敌对——他感到无法抑制的酸楚和凌迟——当他以为心结可以慢慢解开，心事可以慢慢归拢，无法言说的情绪终于有所去处时，一切证明是无法逆转。
可笑，可悲啊。
感到脖子上的力道松了——她像是用尽全部力气似的放手，啪嗒，啪嗒——他看得真切，满溢的泪水泛滥，冰冷，润湿也灼痛他的眼。
“我只要哥哥！我只要我唯一的亲人活过来！”她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质问地揪住他的上衣，歇斯底里地控诉，“为什么这么一个要求都要和你们的生存相悖呢？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们的生存就是唯一吗？！别人的呢？！别人的呢？！你们想过没有？！想过没有！！”
他不还手，任凭她打上来。
身体里某个哭泣的声音愈演愈烈，隐秘的伤，孤立的冷，一股脑翻涌席卷，血液里虚幻的热度令情愫的汹涌带上莫名的热度——于是他再也忍不住，抬手将女孩摁进怀里。
单纯的想拥抱她，虽然很清楚不是时候，但确实只想拥抱，将她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中的那种心疼。
“Olivia……”他的唇埋进她的发间，难过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希望和你成为敌人……真的不希望到那一天……”
她虚脱般放弃挣扎，抱住他，眼泪汹涌而出。
“……你……真的……很过分……很过分……”
一个晚上的委屈，一个晚上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在他的有些话里，在他的有些眼神里，淬出致命的毒和蛊，反倒强化了什么操纵了什么明确了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是我……”
他低下头，托起她的脸，只是想单纯揩去她的眼泪——一开始只是这样的念头而已，手指却在触到她的肌肤瞬间着了火触了电——于是中邪般，仿佛无形的魔咒——他凑近，羽毛般的轻啄开端，登时星火燎原。
透明水滴。月燃烧，浸染蜜汁。白色火焰，炽烈到窒息。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所有的理智都不管用了，纯粹的感性驱使，混沌的呼吸，分不了爱和恨。她的颤抖他的探索，渐渐成两种渴望的融汇。血液激越起伏，仿佛潮水的幻觉，丰盛，浓烈，悲切，义无反顾——感情埋藏得深了，就等同于刚刚萌芽，无从发掘，亦无从生根。就连存在，都要被自我反复质疑。
他太用力了，一个前倾，她招架不及被栽倒在地。
“……嘶……”头发被压住，还有后背脆生生地痛，泪痕未干的脸上皱起眉。
“弄痛你了？”他才意识到将她压在自己身下，赶忙松开些距离抱她起来。
还没等她坐定，他不餍足欺身上来，这回把她的甘甜悉数捕获，钳制不让逃脱不准逃脱。他的皮肤他的气味他的身体，一下子全簇拥充盈她所有的感官，他感到某种压抑许久的疼，混合着这股恋血的念想，思维停滞，就想沉溺下去，顺从这股近乎嗜血般的饥渴。
疼。
被钳制住的疼。
她被腿上传来的感官拉回到现实，“啊”地拍开他，再对视，彼此眼底的火焰还没褪尽。
她退到房间的门口——尽管身体有些生硬不肯苏醒，恢复的理智强迫她该到此为止。
“……Olivia，”他从被推倒的愣神中起来，“刚才……”
“我要出去静一静。”局面将近无法收拾，她比出喊停的手势，“请你别跟过来。”
转眼不见。
他呆在原地，直到渐次复苏回位的碎裂感，和着他迷恋的她的香味她的触感，甜蜜而苦涩地攫住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