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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长老书】威尼斯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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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1-01-06 10:48回复
    For Serenissima
    献给永远逝去的塞莱尼西玛共和国
    威尼斯之石
    THE STONE OF VENICE
    恒殊
    Prologue
    сhapter 01 Departure
    сhapter 02 Coming to Venice
    сhapter 03 Boldrin Family
    сhapter 04 Giacomo’s Secret
    сhapter 05 the Banquet
    сhapter 06 Serena
    сhapter 07 the Covenant
    сhapter 08 Mardi Gras
    сhapter 09 Mardi Gras: Evolution
    сhapter 10 the Betrayer
    сhapter 11 Revenge & Oracle
    сhapter 12 the Man Who Was Buried
    Epilogue
    主要人物(按出场顺序):
    Agnes Wittelsbach:阿格纳斯•维特斯巴赫,神圣罗马帝国王子,血族第十二长老吊人。
    Giuseppe Amorth:朱塞佩•阿莫特,年轻的梵蒂冈驱魔人。
    Andrea Francis:安德莱亚•弗朗西斯,血族圣杯骑士。
    Serena Maffeo Polo:塞莱娜,意大利萨伏依王朝女间谍。
    Giacomo Boldrin:迦科莫•波德林,瓷器商塞吉奥•波德林独子。
    Nove di Bastoni:诺威•巴斯托尼,威尼斯市长秘书,握幕后实权。
    Sergio & Massion Boldrin:波德林兄弟塞吉奥和马森,瓷器商。威尼斯首富。
    Gazza Ladra:喜鹊,威尼斯的小混混,同时为迦科莫和巴斯托尼工作。
    


    2楼2011-01-06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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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淡淡的叹息突然从头脑深处响起,“阿格纳斯,你为何如此愚蠢,”是前夜里的那个声音。
      “……你什么意思?”男孩警觉起来,仿佛某种未知的力量正在心底一点一滴地积聚,慢慢动摇着他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信仰。
      “你已经求了他这么多天,如果他真有你所期望的力量,早应该听到你的祈祷——如果他听到却不来救你,你何必还要继续信奉他?”
      男孩没有说话。插在身上的箭矢因为愤怒而微微地晃动着,有更多的血液从伤口中流下来。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一个年轻的士兵,也和你现在一样,被无数长箭残忍地射入身体。一个基督徒,他们借此逼迫他放弃对上帝的信念,可是他到死都没有屈服——我很钦佩他。但是,阿格纳斯,我要你好好想想,他是为了坚持自己的信仰而死,而你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你闭嘴!”男孩无助地挣扎,他想如以往那样封住自己的耳朵,可那个声音仍然无处不在,仿佛是从头脑深处传来的回声。
      “你是如此美丽,”声音轻柔,在男孩的大脑深处撩拨着他的神经,像夜风清凉的手指,抚慰男孩身上烧灼的阵痛,“你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王子,你尊贵的鲜血没有洒在战场上,却被一个画家拿来调色;你虔诚的信念没有为你的臣民做出榜样,却在这里作为别人的影子遭受苦难,你觉得这一切值得么?”
      “……你闭嘴。”男孩垂下眼睛,他咬紧了嘴唇。汗水从头顶滴下来,流进未愈的伤口,带来锥心刺骨的疼痛。
      “你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了。听从你的心,阿格纳斯。”声音消失了。
      太阳升起来了,毒辣辣的日光再一次洒满了公爵宫的院子。男孩气若游丝。他抬起失去焦距的眼睛凝望着天空。刺目的光芒射进他的眼睛里,但是他感觉不到疼。
      一夜复一夜,声音在头脑中出现,那个低沉温和的语气带来的是抚慰,是同情,但是声音所说出的话却像一柄利剑,直接贯穿了他的灵魂。
      ——阿格纳斯,你尊贵的鲜血没有洒在战场上,却被一个画家拿来调色;你虔诚的信仰没有为你的臣民做出榜样,却在这里作为别人的影子遭受苦难。
      ——他是为了坚持自己的信仰而死,而你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嘀嗒。
      鲜血洒落到草尖上,压弯了叶子,然后啪的一声弹开,血液渗入了泥土。插入男孩身体的箭柄在微风里颤动,但是他已经没有多少血可以流了。
      “可怜的孩子,”那个声音轻轻地叹息,“看看你所坚持的宗教吧,看看你所坚持的信仰——其实它既不神圣也不纯粹,它从来都只是统治者的手段,仅此而已。”
      “你……闭嘴……”男孩虚弱地垂下头,他已经没有了辩白的力气。
      “你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阿格纳斯?为了成就那个狠心把你抛弃的父亲?为了维护那个既不神圣、也没有罗马的所谓帝国的荣耀?还是为了让这幅壁画的主人——你的敌人米兰公爵,成为宣传基督教义的千古圣人?”
      “不,不是!我……”男孩摇着头,透明的蓝眼睛已经被绝望吞噬,犹如两颗破碎的水晶。他茫然地睁大眼睛瞪视面前看不见的对话者,妄图从黑暗里区分出他的形状。
      “……放下你的坚持吧,阿格纳斯。”声音幽幽轻叹,劝诱的语调安抚而柔和。
      公爵宫内殿大墙上的湿壁画“圣塞巴斯蒂安”已经接近完成。混合鲜血的颜料在阳光下呈现一种奇异的碧色光泽,仿佛孔雀尾翎,仿佛妖精翅膀上扑落的鳞粉。画中塞巴斯蒂安仰头凝视天空,水蓝色的眼睛里弥漫着雾气,流出一分哀绝的凄美,殉教者的庄严与虔诚和凌虐下产生的痛苦与隐忍不着痕迹地糅合在一起,用真正的鲜血混合朱砂矿石描绘出的血丝从白皙如雪花石膏的身体上拉出来,如同鸽血石上密布的细纹。
      壁画超乎寻常的出色,画家放下画笔,长长舒了一口气。他退后一步,飘飘然欣赏着自己刚刚完成的伟大杰作,他几乎可以看到公爵大人赞许的目光了。
      画作已经完成,模特便了无用处。画家瞟了一眼院子里垂死的男孩,朝一边的侍卫作了个手势。早已等待在那里的侍卫取过一杆银色的长枪,准确无误地刺入了男孩的胸膛。
      心脏破碎的声音。像脆弱的玻璃制品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心中突然凉凉的有水流过,是莱茵的河水,是阿尔卑斯消融的雪山。恍惚中,一直绞缠在自己心底的父亲的形象逐渐淡去,男孩忘记了多年以前那个舒爽的秋日,忘记了橙子的味道,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疆界与战争。此刻,周遭所有的纷杂已经被头脑深处那个清晰的声音完全覆盖:
      “我,阿格纳斯•维特斯巴赫,在此放弃国家、人民、信仰、生命,我放弃一切。”
      那不是先前那个人的声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男孩低低念诵着如下的誓言:
      “以鲜血为盟,以第十二张大阿尔克纳为誓,
      从此年、此日、此刻始,我投身于汝之王座;
      遵从汝之意旨,以我身之献祭,
      于那年、那日、那刻开启那座沉入海底的翡翠之宫。”
      侍卫把刺入男孩心脏的长枪拔了出来。男孩张了张嘴想发出一声悲鸣,但是他嘶哑的嗓子已经不能凑成任何可以分辨的音节。男孩的鲜血流尽,他死了。画家让学徒们把男孩的尸身用席子卷起来扔进了公爵宫后面的山谷。
      无数的乌鸦飞了下来,黑色的羽毛覆盖了天地。
      天色暗下来了。画师满意地看着他的画作,然后带领学徒们离开了大殿。院子里空空荡荡,所有的工匠都离开了。只有头顶如水月华撒下冷冽而孤寂的银光,透过高高的窗棂在墙壁间爬升,照映着四壁高墙,照映着墙壁上的“圣塞巴斯蒂安”。
      壁画刚刚画好,颜料混在潮湿的泥灰壁上还没有干透。一股奇异诡谲的碧色在壁画上流动,湿冷静止的画作便似乎有了生命,每笔线条、每片衣褶都动荡了起来,仿佛斑驳的水纹,一圈圈地浮漾开去。
      月华如练。
      当光的手指轻轻抚上画像苍白的脸颊,就如同生命之手的碰触,那对碧蓝如加尔达湖水的眼睛突然眨动了一下,男孩微微抿起了微张的唇瓣。
      ——圣塞巴斯蒂安,你是如此美丽。
      


      7楼2011-01-06 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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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一四零二年九月三日,米兰公爵吉安•加莱阿佐•维斯康提突染恶疾而亡。他一手建立的北意大利联盟分崩离析,国土全部被他合法、以及非法的继承人瓜分殆尽。
        几日之后,一具漆黑的灵柩被秘密运出米兰城。车队一反常态地只在夜里赶路,形色匆匆地穿过了前米兰公爵的领土维罗那和维琴察,来到了当时意大利半岛上最强大最富有的威尼斯共和国。
        灵柩就在这里消失了。有好事者说车队随后去了佛罗伦萨,也有说去了罗马的——这种说法在之后的几百年中都没有得到证实,人们肯定的只有一点——由于米兰公爵莫名其妙地暴病身亡,建筑工人和画匠们失去了主顾,没有人支付报酬,公爵宫的建造工程就此搁浅。
        富丽堂皇的装饰品被盗匪和马匹践踏,精致的雕塑被毁坏,空荡荡的大殿成为了牧羊人的歇息地,院子里放养着羊群。
        就连那些精美绝伦的壁画也未能幸免。似乎被人整片揭下去一样,墙上的灰泥坑坑洼洼,完全无法辨别原先艳丽的色彩,更看不出有过任何准确的线条。整座建筑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被惊扰的灰鸽不时呼啦啦地拍打着翅膀,从钟楼破碎的高窗间飞进飞出。
        按:文中所记是文艺复兴时期发生在米兰城的真实故事。只不过那是个普通战俘,不是王子。阿格纳斯(Agnes)一般翻译成“艾格尼丝”,历史上是德意志国王鲁佩特的女儿,不是儿子。这位公主很短命,22岁(1401年)刚嫁人就死了。
        


        8楼2011-01-06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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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79年初春
          罗马
          第一章 启程
          朱塞佩经常会做一个有关天使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黑暗里奔跑。周围有时候是一片阴冷空寂的旷野,有时候是纵横交错狭窄得几乎无法通过的小巷。朱塞佩一直在奔跑,就如同有人在身后追赶他一样奔跑。但是他身后并没有人。在整个梦境里他都看不到一个人。
          在朱塞佩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常常会因为梦境中的孤独和恐惧在中夜惊醒,然后久久无法入睡。后来他把这个梦告诉了他的老师西蒙内神父。
          西蒙内神父对他说,黑暗代表了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罪恶。人们怀着罪恶降生于世,穷其一生向主赎还自己的罪。而神职人员的使命就是为虔诚的信者铺开通往天国的道路。只有坚定你自身的信仰,你才会在黑暗之中看到出口,找到那条通往光明的路,指引你的信徒。
          自那以后很多年过去了,朱塞佩仍然独自在黑暗里奔跑。但是他已经不再恐惧。因为在每一次梦境的终点,他都可以看到一个白衣的天使在对他微笑。
          那个微笑比基督的存在还要真实,天使的羽毛比鸽子的翅膀还要柔软。尽管年轻的朱塞佩在修院里没有任何亲人,但他始终坚信有天使在守护着他。
          朱塞佩•阿莫特,罗马人,现年二十一岁。黑发深目体格修长,为人忠诚聪敏,是罗马天主教修院多年以来最为优秀的修生。在西蒙内神父的引荐下,朱塞佩还没有从修院毕业,就已经加入梵蒂冈“正义暨和平委员会”,宣誓成为了一名见习驱魔人。
          但是他仍然在黑暗中奔跑,反复做着那个有关天使的梦。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任务,跟随西蒙内神父穿越整个罗马城,去歼灭一伙他过去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危险生物——吸血鬼。
          远远望去,金色的圣沃尔托小礼拜堂中点燃了无数蜡烛,映得大殿上空一片火红的通明,却不是火光。怒喊和呼号直冲黑沉沉的云霄,一群黑衣的圣职驱魔人提起纯银打造的长剑,向对面的敌人冲杀过去。
          长剑挥处,鲜血像花朵一样在夜空中娇艳绽放,愈浓的红色颗粒飘浮在空气里,模糊了视线。
          朱塞佩呆立在那里,瞠目结舌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一呆之下竟忘记了闪躲。身侧,一个偷袭者已然悄悄迈近,一剑劈下!金属交击的刺耳共鸣穿透了湿黏得仿佛滴出血来的空气,朱塞佩骇然回身。敌人的长剑被压在斜刺里插入的另一柄长剑之下,那个样貌宽厚的中年神父正在用斥责的眼神瞪视着他,“朱塞佩,当心!”
          朱塞佩年轻的脸上露出了愧疚。他来不及细想,手上突然凭空多出一把长剑,他反手一剑杀退身后的敌人,匆忙间对那个人微点了下头,“谢谢您,西蒙内老师。”
          更多的敌人冲了上来。一群不需教化、无法改变、唯一一途只有杀戮的敌人。吸血鬼。他们力大无比,他们不知疲倦,他们不畏疼痛。尽管在这座罗马近郊的小礼拜堂成功拦截,但驱魔人只杀得手也软了,吸血鬼一方仍没有减退的趋势。教士们逐渐力不从心。
          朱塞佩胆颤心惊地紧紧跟随在西蒙内神父身侧。恍惚中依稀记得,这还是他第一次跟随老师执行任务。他不怕死,他只是担心,这样的杀戮何时才能到头。西蒙内神父一直在护着自己,身上已经被划出了好几道血口。而初次迎敌的自己更是伤痕遍体,对面的吸血鬼们嗅到血腥气,眼中迸射出妖艳的血红色光芒,反攻得更加激烈。梵蒂冈一方已有无数教士被咬伤,这样下去,他们恐怕要全军覆没。朱塞佩心中一寒——更糟糕的是,他的眼睛扫过大殿中央祭坛前的那个人——这批吸血鬼的首领,他一直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出过手。
          必须要杀掉他,才有可能胜出,才有可能逃离这里,朱塞佩想,他的眼睛透过人群盯着祭坛前的人。正巧那个人也在看着他的方向。那双深色的眼睛像有魔力的磁石,在两人视线相对的一瞬间,牢牢把朱塞佩吸了进去,直到肩膀上突然传来的痛楚把他惊醒。西蒙内一剑手刃敌人,“朱塞佩!”他怒斥。
          


          9楼2011-01-06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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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塞佩倒抽了口凉气。还好肩膀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他咬牙挥剑。眼前的敌人在纯银的剑尖上化为飞灰,烟尘缭绕在蜡烛的火焰里,仿佛拢起一个虚假的幻境。在朦胧的幻象中,朱塞佩再次穿越人群看到了那个祭坛前的年轻人。
            匆匆扫视一眼,他看到,那人的嘴唇微张,然后向上弯起形成弧度。他在笑?!穿越鲜血,穿越人群,穿越驱魔人的尸身和吸血鬼魂飞魄散的烟尘,那个人勾起了弯弯的嘴角,对年轻的朱塞佩展开了一个迷人的笑容。
            蜡烛的光芒变得柔和,耳畔的喊杀声逐渐淡去。四周的景物发生了改变,身前所有人都化成了飘忽的影子,变得虚假,变得不再重要。只有相隔十米之外的那个微笑是真实的,它在一片灰白之中被赋予了颜色,被赋予了意义。
            “朱塞佩,你到底在做什么!”西蒙内神父忍无可忍的声音。他架开了敌人刺入朱塞佩的第四柄长剑。
            朱塞佩猛然惊醒,冷汗从头顶落下来。是自己一直在做着有关天使的梦,在梦境中不愿苏醒,以至于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梦幻般虚假——是这样的么?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朱塞佩心神一凛,回身一阵猛砍,杀掉两个偷袭者,背靠背站在西蒙内身侧。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不太记得,只是不停地杀戮,不停地流血,梵蒂冈派来的驱魔人已经折损了大半,而敌人的数量有增无减。朱塞佩挥手抹去从头上落下来的血,他一声怒吼再次向敌人扑了过去。
            “朱塞佩!”西蒙内拉住了他的胳膊,他挥动长剑一阵攻击,把吸血鬼们拦在几步开外,“快跑!”
            “什么?”朱塞佩愣愣地看着他的老师,“您说什么?”
            “逃出去。”西蒙内神父紧紧皱起眉头,往殿门的方向又杀了几步,鲜血飞上了半空,几个敌人烟消云散。
            “您让我自己逃出去?”朱塞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握紧手中长剑,想再次冲入殿内,却被西蒙内一把拦了回来。
            “这是老师的命令!”西蒙内神父吼了一声,他反手挥剑,架住了三个偷袭者手中的兵器。刺耳的金属交击声音响彻夜空。“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
            越过人群,朱塞佩望向祭坛前的那个人影。只有杀掉他才有可能获胜,才可以救老师,才可以再次夺回那本《黑暗圣经》!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像西蒙内一样成为梵蒂冈一名荣耀的驱魔神父——他不能扔下老师和同侪,他不能逃!朱塞佩握紧手中长剑,他没有再看西蒙内一眼,突然向着十米之外的祭坛猛冲过去。
            ——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梦?如果是,那么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一直在保护我的天使;如果不是,却又怎么可能。这么多的尸体,这么多的血。
            “朱塞佩!”身后传来西蒙内愤怒绝望的叫喊,但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是真是幻,他要扑上去杀掉敌人的首领,他要一剑刺穿祭坛前的年轻人。
            朱塞佩年轻气盛,他侍剑自傲,他无所畏惧。他红了眼睛,在敌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无数吸血鬼在他纯银的剑尖下化为飞灰。奇异的烟尘腾起在空气里,朱塞佩气息一窒,不得不放缓了速度,开始猛烈地咳嗽。眼前灰白的人影在这烟雾里逐渐变得模糊,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降临了他的心。
            还有五米,他与祭坛的位置只有五米了。在缭绕的烟雾里他看到年轻人的脸,褐色微卷的长发垂落双肩,薄薄的嘴角向上勾起,似乎带着超然尘世的嘲讽,却又仿佛悲天悯人一般的无奈。他站在祭坛前,背后是金色雕花的大十字架——是错觉么?在恍惚间,在蜡烛明亮的火焰里,朱塞佩看到那个人全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年轻的神子走下了祭坛,走下了十字架。他的面容是如此美丽,他的笑容是如此温暖,他的姿态是如此神圣,他的步履是如此优雅。朱塞佩不由自主停止了攻击,他愣愣地看着祭坛上那个散发着金光的影子。他的信仰,他的神祗。
            “朱塞佩!”一声决绝的怒吼扯破了头脑中静寂的天空,西蒙内浑身浴血,挥剑砍向少年身前身后无数预备偷袭的敌人,“不要被妖术迷了心智!坚信你心中的天主!”
            


            10楼2011-01-06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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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珰啷一声,长剑掉在了地上。朱塞佩眼前一黑,终于力竭倒地。
              是我对主的不敬惹下了大祸——这是朱塞佩心中仅存的意识。恍惚中,眼前最后停留的画面,他感觉头顶上方传来温暖柔和的圣光,高踞十字架上的神子带着悲天悯人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做我的圣杯五,朱塞佩。”
              他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年轻的脸上。朱塞佩用手遮住眼睛。阳光从指缝中漏下来,光柱里金色灰尘的颗粒在跳舞。
              朱塞佩哆嗦了一下。他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但是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湿黏黏的冷汗浸透。
              一年以来,持续不断的梦魇折磨着他。他的梦境里不再有天使。
              他已经从修院里毕业。但是在他的毕业典礼上并没有西蒙内老师。老师已经在一年前,在那座金色的圣沃尔托小礼拜堂中被杀死了,被吸血鬼杀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他永远也不会看到朱塞佩戴上四角帽成为神父的样子。
              只要朱塞佩闭上眼睛,西蒙内神父被杀的一幕就会在梦境里反复出现。一切都原封不动回到了一年前那座血光飞溅的小礼拜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一次教廷派出的驱魔人全军覆没,而他一个小小的见习驱魔人——甚至那时候他还没有从修院毕业,却毫发无损地独自回到了梵蒂冈。
              朱塞佩记得自己至少在那场恶战中受了伤。但是当他苏醒的时候,全身上下根本就找不出一道伤口。所有的血都是别人的,所有级位比他高的驱魔人、执事和神父都死了,连他最为尊敬和崇拜的老师西蒙内神父也死了。
              朱塞佩怒吼、哭泣、咆哮,他奔出小礼拜堂,绕着圈子挥舞着他的剑,在愤怒和痛苦中哭喊,疯狂地诅咒着世间一切。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哽咽几乎使他窒息。
              万物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死了,死了。大殿上和院子里全是教士黑色衣袍的尸体。
              那个祭坛中央的年轻人,那个站在黄金雕花大十字架前的渎神者,就在自己眼前杀掉了西蒙内神父,夺回了那本血族的《黑暗圣经》——无论他是什么人,朱塞佩要找他出来。他要为自己的老师报仇,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敲门声。
              一个小修士站在门外,“朱塞佩,贝尔托内教枢要见你。”
              “教枢?”朱塞佩愣了一下,他连神父都不是,怎么会突然蒙恩得到一位红衣主教的召见?何况这位贝尔托内教枢还是梵蒂冈赫赫有名的‘驱魔枢机’,只手掌管‘正义暨和平委员会’的下属全部驱魔人,也是西蒙内神父和朱塞佩的顶头上司。
              朱塞佩顾不上多想,他胡乱抹了把脸,赶紧换上黑色长袍——虽然他已经从修院毕业,但是还未成为神父,所以头上仍旧佩戴修生所用的黑色三角‘比莱笃木’,急急出了门。
              ‘正义暨和平委员会’宽敞的办公厅里,贝尔托内教枢端坐在桌子后面。他年纪四十上下,额头很宽,头顶微秃,深邃的眼睛里射出仿佛能洞透一切的冷光。他上下打量着眼前惴惴不安的黑发少年。
              “朱塞佩•阿莫特?”
              “是。”朱塞佩答应一声,他不敢直视贝尔托内的眼睛。
              “西蒙内神父活着的时候,曾和我多次提起你,”贝尔托内开门见山地提起了朱塞佩的老师,朱塞佩心底咯噔一下,小礼拜堂的那一幕在眼前重现。他似乎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但是对方并没有说下去。贝尔托内教枢顿了一下,仿佛看透人心的眼光直直落在了朱塞佩的脸上,“你在修院的成绩如何?”
              朱塞佩愣了一下,随即谦恭地答道,“哲学修两年,神学修四年,均为一等。”
              贝尔托内点了点头,“西蒙内神父时常对我说起,你是他见过最优秀的修生。”
              “老师他……”朱塞佩哽咽起来,他拼命忍住了眼泪。
              “按照圣轶,你只需做满一年执事,然后可直接晋升为神父。但是若想成为二级以上的驱魔人,你需要为教廷立功。”
              一种隐隐不祥的预感突然从大脑深处闪现了出来,“您是说……?”
              贝尔托内摇了摇头。“能使西蒙内神父殉职的事情,我不会荒唐到派你去做。何况,”他紧紧锁起两道粗重的浓眉,“意大利统一之后,教廷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小,我不能再折损人手。一年前的惨剧绝对不可以再次发生!”
              “那教枢的意思是?”朱塞佩抬起了头。
              “我要你去威尼斯。狂欢节刚刚开幕。”
              朱塞佩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教廷的势力日渐下滑,西蒙内神父大仇未报,吸血鬼们仍在罗马猖狂——在这个紧要关头,贝尔托内教枢竟然让他去威尼斯参加什么狂欢节——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贝尔托内疯了?
              “《黑暗圣经》那个案子我们全军覆没,这多少由于我判断失误,”贝尔托内叹了一声,“敌人若不是血族长老,必定是宝剑、权杖、圣杯、钱币四大家族中的领导者,你能活下来也算侥幸——说明你运气很好,这点非常重要。”
              “教枢,我……”
              贝尔托内摆手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说,“我不怪你,你当时还只是个见习驱魔人,而且没有毕业——是西蒙内执意要带你前往,这点我开始还和他有过争执。结果他死了,你却活了下来——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我看过你的报告,最近的几次任务都完成得非常出色,我相信西蒙内的眼光,也欣赏你的能力。”
              朱塞佩默默地听着,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却越来越惊——教枢到底要他去做什么?
              “二级以上驱魔人需要具备独自除魔的能力,”贝尔托内深深凝视着对面年轻人的眼睛,“朱塞佩,如果你志在于此,我就把任务交给你——否则,现在便退出这间大厅!”
              朱塞佩上前一步,右手在胸前划十字,他坦然直面贝尔托内热切的目光,“朱塞佩但凭手中长剑效力天主与教宗,矢志不渝。”
              贝尔托内教枢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他拿过桌子上的一只黑色四角帽,走到了朱塞佩身前。“但是,作为一个神父则要聆听主的教诲,时刻不忘慈悲之心。”他把手上高级神职人员所戴的四角帽换下了朱塞佩头顶修生所戴的三角帽。
              次日,梵蒂冈三级驱魔人朱塞佩•阿莫特晋升六品助祭——这是比司祭神父只低一品的高位神职。
              仪式完毕当日,朱塞佩独自启程前往威尼斯。他不知道,那里将有另一场腥风血雨在等待他。


              13楼2011-01-06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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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莱娜心忖,这个身居高位的幕后实权者——自己真的能够信任他么?
                三个月之前,当政不满一年的意大利国王翁贝托遇刺。虽然国王侥幸脱险,但这起惊天动地的暗杀事件已经在整个意大利掀起了轩然大波。新政权刚刚成立,时局动荡,战火不断,被推选出来当政的萨伏依王朝一脉是凝结新意大利的核心。根据塞莱娜几次出行南部的调查,翁贝托国王在巡视那不勒斯途中遇刺,但是暗杀者却来自北方的威尼斯。
                能够在当地拥有如此威望、势力与财富,并且拥有私人武装力量的家族并不太多。但他们此举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与他们自身又有何好处?塞莱娜蹙起了尖尖的眉。此次行程本在意料之外,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重新考虑和部署。
                火车驶过费拉拉的时候天色已近发亮。老旧的蒸汽火车在铁轨上一节节地拖沓,汽笛发出像断了气一般濒临死亡的尖叫,惊醒了熟睡中的旅客。
                再往前,过了波河就是威尼托大省。塞莱娜轻轻地舒了口气。从打开的车厢门那边送来一团团因水汽而胀大的烟灰,雾还没有散,车窗外一片白蒙蒙的,风中带着一股潮润的味道。
                威尼斯,就要到了。
                列车的终点站是梅斯特尔,威尼托省最靠近亚德里亚海的那片陆地。那个时候的威尼斯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有铁路桥把主岛和陆地连接,所有去往威尼斯的旅客都是乘船。当然了,像威尼斯这种地方,你会感觉所有从陆路搭火车去威尼斯就好比从后门跨入宫殿似的,只有像古人一样虔诚地花时间乘船穿过大海,看着威尼斯的海岸线如同召唤一般从视线所及之处慢慢浮出,才能窥见这个城市难以想象的瑰丽全貌。
                蒸汽火车喷出了最后一声汽笛,最终如释重负地瘫倒在梅斯特尔狭长的站台前。雪白的雾气里,车厢门猛地拉开,拎着大包小包的乘客被一股脑从车厢里吐出来,然后争先恐后地去港口乘搭渡轮。
                没有任何船员上前检票——这似乎是威尼斯一向欢迎旅客的方式。任何人第一次前来都是免费的,而之后要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各种各样的船,费用则高得惊人,似乎要把这第一次搭乘的亏损加倍补赚回来。
                走上舷梯,塞莱娜站在洗过尚未干透的甲板上,眺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海岸线。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教堂的圆顶,还有高耸的钟楼。但是在还未完全退却的晨雾中看不真切。
                从罗马上车的那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紧跟在塞莱娜身后上了船。当塞莱娜转过头看他的时候,对方的眼睛如往常一般不自然地滑开了视线。塞莱娜皱了下眉,眼角的余光却忽然觉察到,在自己身后不足一米的某个角落里,委缩着同一车厢里那个戴帽子的男孩。
                男孩十分瘦小,一顶边缘破损的泛着油光的脏帽子把他整个脸都遮住了,看不到相貌。他似乎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双手插在兜里,如在车厢上一般靠在船舷上假寐。塞莱娜转头又看了一眼黑衣男子,对方已经避开了视线,但仍是不离不弃地跟在自己身后。
                塞莱娜在心底冷笑了一下。但是她仍然心存疑惑,因为男子的跟踪行为实在过于明显,这不是一个受过训练的间谍所应该有的表现。
                同一车厢里的三个人,就以这种奇怪的方式一路来到了威尼斯。
                引擎停止了。岸边停靠的无数贡多拉凤尾船如同刚刚涌下火车的乘客那样争先恐后地划过来,上岸的舷梯也已经搭好了。
                乘客们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人们迫不及待地拎着大包小包走下狭窄的舷梯,也不管是否撞到了其他人。抱怨、咒骂,还有刚刚被唤醒的孩子的哭声和年轻人兴奋的高声谈笑汇聚在甲板上,一时间码头一片混乱。
                就在这一片混乱与喧嚣里,塞莱娜扶住绳梯走下甲板,有人突然从身侧撞了她一下。她一脚踩空,好不容易才稳住平衡,刚刚转过身,另一个黑影突然从身后一跃而过,吓了她一跳。
                “抱歉。”一个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从模糊的晨雾里送过来,高大的身影随即消失。
                近在咫尺的背后,一声意料之内的惊呼这才悠悠响起。
                


                16楼2011-01-06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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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or Serenissima
                  献给永远逝去的塞莱尼西玛共和国
                  威尼斯之石
                  THE STONE OF VENICE
                  恒殊
                  Prologue
                  Chapter 01 Departure
                  Chapter 02 Coming to Venice
                  Chapter 03 Boldrin Family
                  Chapter 04 Giacomo’s Secret
                  Chapter 05 the Banquet
                  Chapter 06 Serena
                  Chapter 07 the Covenant
                  Chapter 08 Mardi Gras
                  Chapter 09 Mardi Gras: Evolution
                  Chapter 10 the Betrayer
                  Chapter 11 Revenge & Oracle
                  Chapter 12 the Man Who Was Buried
                  Epilogue
                  主要人物(按出场顺序):
                  Agnes Wittelsbach:阿格纳斯•维特斯巴赫,神圣罗马帝国王子,血族第十二长老吊人。
                  Giuseppe Amorth:朱塞佩•阿莫特,年轻的梵蒂冈驱魔人。
                  Andrea Francis:安德莱亚•弗朗西斯,血族圣杯骑士。
                  Serena Maffeo Polo:塞莱娜,意大利萨伏依王朝女间谍。
                  Giacomo Boldrin:迦科莫•波德林,瓷器商塞吉奥•波德林独子。
                  Nove di Bastoni:诺威•巴斯托尼,威尼斯市长秘书,握幕后实权。
                  Sergio & Massion Boldrin:波德林兄弟塞吉奥和马森,瓷器商。威尼斯首富。
                  Gazza Ladra:喜鹊,威尼斯的小混混,同时为迦科莫和巴斯托尼工作。
                  


                  24楼2011-01-06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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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海的一座白色建筑内部灯火通明,外形左右对称,正面有着文艺复兴风格的立柱和圆顶。这座海边气派非凡的白色宫邸,就是富甲威尼斯的瓷器商波德林家族多年来海上贸易的中枢。
                    远远地,塞莱娜看到那个高大的黑色影子消失在了波德林宫的大门内。
                    塞莱娜长长舒了一口气。眼前突然浮现出广场上波德林少爷望着自己时失望惋惜的眼神,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转身,走入来时的小巷,然后突然停住。青铜街灯把女孩的影子长长拖在这条小巷里,她停在那里,俊秀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似乎在仔细思考着什么。之后,好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她抬起头辨了辨方向,然后选择了与来时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随即消失在了交错纵横的水巷中。
                    昏暗的灯光洒进静寂无人的小巷,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就在女孩沿路右拐将将离开巷口的那个刹那,一个影子突然出现在灯光里。没有人知道他原本躲在哪里,他就这么凭空出现,如同一阵灰色的烟尘。来人穿戴着威尼斯传统的“巴无塔”式风帽和黑纱,脸上戴着一只白色的面具。
                    他沿着女孩消失的方向迅速而轻巧地跟过去,就好像女孩刚才对修士所做的一样。
                    圣波罗区1612号在运河左岸,跨过著名的里亚尔托桥,就在威尼斯老邮局的旁边。这是一座豪华的有着十五世纪哥特风格的宅邸。那个戴着风帽和黑纱的“巴无塔”看着塞莱娜按响了门铃,然后仆人打开了门,女孩消失在了大门里。当他走上前,那扇已经紧闭、带着华丽装饰的木门突然又被推开,从里面闪身出来了一个人。他吓了一跳,连忙转了方向,假意从门口经过。他斜眼瞟了一眼来人。
                    他对巴斯托尼一家从上到下了如指掌,但那却是一张从没见过的脸。包括刚才那个神秘的女孩,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跟踪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来到威尼斯港?巴斯托尼家又怎会在一天之内来了这么多的客人?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瞥,但是来人已然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他把头转过来对上了巴无塔的眼睛。跟踪者的心底再次漏跳了一拍。他气恼自己今天为何如此莽撞。但是对方的眼睛,就在方才的惊鸿一瞥间,那对深色的眼睛蓦然闪现出一种奇异的冷光,仿佛黑夜里劈出的一道刀光,看得他心中没来由地迸发了一阵寒气。他苦笑,自己也算是出生入死多少次了,怎么今日竟会如此胆小。
                    完全走过1612号大宅的时候,他再回了一下头。然后,他愣在了那里。
                    背后是一片完全的水域。一道窄窄的道路从远处的桥上一直通下来,所有的景物一览无余。但是,刚才擦身而过的那名男子,就在自己短短走出这几步之后,不见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不祥预感降临到追踪者身上,他头皮发麻。头顶的路灯照亮了这条街道,路是直的,没有任何拐角,也没有任何通道。难道刚才那个人掉进了水里——不,就算那样也应该听到声音。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威尼斯纵横交错的水道,在夜幕下一声声拍击着石岸,激起模糊而冰冷的水花,再溅落进黑沉沉的海水里。
                    追踪者一个人伫立在岸边,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面具已经紧紧粘在了脸上,一片潮湿的麻痒。四下里没有一个人,他摘下了风帽和面具,露出因常年遮掩不见阳光的白皙皮肤,他伸手在脸上抹了把汗。
                    “你是谁的人?”在他稍稍放松神经的瞬间,一个陌生而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他疾转身,却几乎擦到了对方的鼻尖。原来敌人竟然和自己靠得这么近!追踪者大骇,他向后退,却一脚踩空,然后被来人一把拉离了水面。
                    从来人出现的那个瞬间开始,追踪者就已经完全陷入了对方的钳制。消失了面具和风帽的保护,他全身抖如筛糠,用一张苍白若死的脸战战兢兢地瞪视来人,仿佛对方是什么可怕而面目可憎的怪物。
                    但是对方的脸长得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俊美。他的身上有一种可以抚慰人心的静谧的因子,就好像头顶刚刚升起的一弯明月。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抚慰之下,追踪者逐渐安静下来。
                    


                    25楼2011-01-06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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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是谁?”
                      “不认识,”随即赶来的巴斯托尼沉吟着,“不过看他的装扮,很可能是波德林家的人。”
                      “难道这么快就听到风声了?”塞莱娜喃喃自语,她附下身去。巴斯托尼本想制止她,但是女孩已经抢先一步检查了尸体。男人刚死不久,尸身还是软绵绵的,在他颈动脉的位置有两道微乎其微的小伤口。仿佛示丅威一般,有细细的血液正从那伤口里流出来,挂在脖子上鲜艳的两道,在白皙的皮肤上极其明显。
                      “吸血鬼?”塞莱娜站起身掸了掸手,她冷笑,“威尼斯的狂欢节还真是热闹非凡。”
                      身后的巴斯托尼无奈地摊了下手,脸上的表情不置可否,似是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同一天的稍晚些时候,朱提卡运河之右,多索杜洛区,波德林宫。
                      在二楼的圆拱形中央大厅内部,两个锦衣华服的男子面对面地坐着,桌子上青花瓷碗里盛的茶水早已经凉了。硕大的大厅里除了这二人之外没有一个人,中央水晶吊灯上的六百支蜡烛似只为他们两人点燃。他们就是波德林家族的现任当家——哥哥塞吉奥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五官端正,肤色白皙,在并不热的大厅里不停地擦着汗;弟弟马森则瘦削精干,一对细长的小眼睛里眼珠转个不停,眼神锋芒毕露。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马森瞪视着塞吉奥,眼中迸射出的光芒愈发阴沉。
                      塞吉奥抹了把额头重又滴下的汗水,他看着自己的弟弟,“我这不是正在和你商量么?”
                      “这叫商量?你连人都选好了!”马森突然拍桌子跳了起来,“你难道不记得祖上的遗训?!四百年来,从没有一个人这样做过!为了他一个人,你置波德林四百年的基业和大家的性命于不顾,你就敢去冒这个险?!”
                      “可他是我儿子,也是你的亲侄子啊!”塞吉奥也急得站了起来,动作猛了,撞倒了桌上的瓷碗,黛绿色的茶水立即弄污了精致的蕾丝桌布。但是塞吉奥连看都没看桌子,也没有扶起茶碗,他只是盯着马森,“我们波德林家的男人都逃不过这命中注定的一劫。今年是迦科莫,但是你想想,就他那个吊儿郎当的脾性,他能被选上么?你和朱利亚虽然还未有子嗣,但若迦科莫此次未被选中,想想你今后的子孙!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会做出和我现在同样的事情!”
                      “我不是你!”
                      “马森,我的好弟弟,”塞吉奥走过来握住了对方的手,“还记得么,二十年前我们兄弟三人都去过那个房间。是大哥被选中,所以我们两个活了下来。你知道那过程有多可怕,你知道的……”塞吉奥哽咽起来,他用那条抹汗的手帕去擦眼睛,“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马森。我不能失去他。”
                      马森叹了口气,“你想过后果么?”他问。
                      “我不知道……”塞吉奥垂下头,空洞的眼睛里失去了神采,“我真的不知道。”
                      “迦科莫现在哪里?”马森问。
                      塞吉奥警觉起来,“你想要我的儿子做什么?”
                      “迦科莫也是我的侄子啊,哥哥,”马森长叹了一声,“在下周二午夜之前,我们必须保证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你是说……?”
                      “我答应你,”马森安慰地拍了拍塞吉奥的肩膀,“反正‘那个人’从未见过迦科莫。只是你今后不要再瞒着我做任何事情——在这种时候,我们必须一切小心在意。天大的事,我们兄弟二人一起承担。”
                      “当然,当然。”塞吉奥忙不迭地点头,他感动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终于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你制订的这个‘甘尼梅德计划’到底是怎样的?”
                      “按照古希腊人的习俗,每当家中父母宴请宾客,子女必担任斟酒的工作。每当奥林匹斯山众神举行宴会,就是由天后赫拉的女儿希比斟酒。希比出嫁之后,天神们没有了斟酒人,于是宙斯变化成鹰落下凡尘,掠走了特洛伊的王子甘尼梅德。”
                      马森盯着自己的哥哥,“所以我们效仿古希腊……”
                      “我们效仿古希腊,寻找一位‘甘尼梅德’代替我们的孩子,让他成为波德林家主办的狂欢节宴会的祭酒。在宴会结束之后,他会作为波德林这一代的子孙走进那个房间成为神的祭品。”
                      


                      28楼2011-01-06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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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神?”在提到这个字的时候,马森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难道‘他’不是我们波德林家族的神祗么?四百年来,如果没有‘他’的庇佑,我们的海上贸易怎么可能如此顺利?”说着话,塞吉奥也颤抖起来,他放低了声音,掏出那方手帕不停地擦汗。马森握住他的手。
                        “我的好弟弟,”塞吉奥看着马森,深切的眼睛里流出恐惧和感激,他反拉住对方的手,“求你帮哥哥这一次,救救迦科莫,救救你的亲侄子吧……” 他的眼睛里再次涌出了泪水,沿着脸上细小的皱纹滑落下来。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 马森皱了下眉头,他放下了塞吉奥的手。“说说看,你选中的这个‘甘尼梅德’是个什么样的人?”
                        塞吉奥愣了一下,似乎过于绷紧的神经让他的反应比往常更加迟钝,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关于这个人选,其实我正在犹豫……”他打手势让马森也坐下来,“消息已经散出去好几天了,一直未有合适人选,但今天晚上不知道吹了什么风,竟然先后来了两个。”塞吉奥顿了一下,眼睛望着天花板,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先来的那个人是一个绝对纯粹的意大利青年,黑发黑眼,脸孔端正俊美,身体健康结实。和迦科莫似乎是同年。最关键的是他刚从罗马来,在威尼斯没有任何亲戚朋友。”
                        “但是……?”马森看着自己的哥哥,知道他必有下文。
                        “我几乎已经下定了主意,”塞吉奥继续说,“但是刚刚,你也看到了,你走进来之前在我这里的那个年轻人。”
                        “你说那个叫安,安德鲁的……还是安德烈?”
                        “他叫安德莱亚。”塞吉奥叹了口气,“第一个候选者出门没过一会儿他就进来了。尽管我是个男人……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我从未见过像他那么,那么……”塞吉奥在头脑中寻找着合适的形容,“……精致?不,优雅……”最后,他还是用了‘美丽’这个简单却精准的描述,“……的意大利男人。他就如同一座完美的古希腊雕塑,就像是,像是……”
                        “沉睡在拉特莫斯山巅的恩底弥翁——如果你继续用希腊众神作为比喻。”马森接道。
                        塞吉奥点头。“这个年轻人犹如月神一般在黑夜中出现,谈吐和仪态都不似凡人。”
                        “他从哪里来?”
                        “也是罗马。他说他在威尼斯也没有熟人,无意中听说我们丰金招选祭酒,他只是想来赚点路费。”
                        “那不是个很合适的人选么?”
                        “确实如此……”塞吉奥沉吟着,“但我认为开始的那个人也不错——他们两人,一个全身散发着年轻人的活力与热情,就好像闪闪发光的太阳神;一个却如同静谧如水的月神,清远脱俗。你说……”他看着马森,“‘那个人’究竟会选择谁?”
                        “无论如何,如果我们这一次挑上的人能够被‘那个人’选中,我们波德林家下一代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马森看着塞吉奥的眼睛,后者点了点头。
                        “总之这件大事我们必须慎重,”马森说,“明天你先把第一位候选人叫来让我看看再做决定。哦……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
                        “阿莫特,朱塞佩•阿莫特,”塞吉奥诡秘地笑了一下,“其实我已经派人分别通知了他和安德莱亚,让他们明日傍晚前来这里赴宴。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亲爱的弟弟,”他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拍了拍马森的肩膀,“在我们天衣无缝的安排下,这件事一定会圆满解决的。”
                        


                        29楼2011-01-06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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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
                          古老的栈桥尽头伸出了优雅如弯弓的青铜灯架,上面点燃了一点星星般昏黄的灯火,随着蔓延的海岸一直闪烁到看不见的远方。霞光退却,天地间是一片愈加深沉的蛊惑幽蓝,上面是天,下面是水,中间是蓝色的船帷,包容万物,融化一切,像魔法的手指,在蓝色的琴弦上弹拨出动魄动心的颤音,把世间所有活动和静止的物体都晕上一层或深或浅的蓝,在天地形成的巨大琴箱里共鸣激荡,奏出一曲绝美的和弦。
                          ——这就是威尼斯,夜幕初降时独一无二的‘蓝色时刻’。
                          “威尼斯,你到底还有多少美景未曾展露,”塞莱娜叹息,“到底还有多少魅力与奇迹仍旧淹没在亚德里亚海中?”
                          “那个逝去的塞莱尼西玛共和国,”迦科莫接道,“总有一天,那个翠绿色的岛屿会重新从亚德里亚海面上空升起,取代这一片腐朽破败的土地。”
                          “你管这里叫腐朽破败?”塞莱娜抬起眼睛。
                          “无论现在威尼斯的风景多么美妙,也及不上她往日荣耀的万一,”迦科莫回答,嘴角带了一抹神秘的笑意,“昨日的威尼斯比现在更要华美一千倍,绚烂一千倍。”
                          塞莱娜盯着他的眼睛,“你的意思是说,塞莱尼西玛共和国将会复辟?”
                          “何止塞莱尼西玛共和国,”迦科莫转头望向那一片水天相接的蓝,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突然迸发的光芒,他继续自顾自地说,“到了那一天,真正的海底威尼斯就会上升,一举而成为欧洲的中心,世界的中心。”
                          “你到底在说什么?”塞莱娜的神经蓦然绷紧,她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孩。
                          “嗯?”迦科莫突然回过神来,他收回远眺海岸的眼睛看着塞莱娜,“怎么了?”
                          “你刚才说威尼斯会成为世界的中心。” 一点点警觉而凌厉的光芒突然闪现在女孩的眼睛里,塞莱娜加重了语气。
                          “哦,那是一个人告诉我的。一个总喜欢故弄玄虚的家伙,”迦科莫笑起来,“我只是说着玩的,说说就算了,你别当真。”天色愈深,浓重的夜幕覆盖了亚德里亚海,那抹转瞬而逝的幽蓝已经逐渐消失不见。迦科莫拉起了女孩的手,“他们应该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回到弗罗里昂咖啡馆,在细长的高脚玻璃杯里斟满甜美清澈的白葡萄酒,用两只方形的纯白清釉陶盘,侍从端上了他们今日的晚餐——海鲜墨鱼汁面。用墨鱼胆的墨汁调制的圆面条乌黑光亮,混合着奶酪、香草和各式海鲜,一上桌立刻香气四溢。
                          “这墨鱼面味道如何?”眼看塞莱娜用叉匙将面条卷起送入口中,迦科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我以前只在罗马吃过一次,”塞莱娜用餐巾轻蘸了下嘴角,“但远不如这里做的地道。气味香泽,口感弹滑,真没想到墨鱼面竟然能被做得这么好吃,”她顿了一下,看着对面的男孩,眼睛里浮现了笑意,“谢谢你。”
                          “下次带你去吃更好吃的,”迦科莫脸上挂起得意的笑容,他举杯与塞莱娜相碰,“你是罗马人?”
                          塞莱娜犹豫了一下,同样举过杯子,“其实我出生在威尼斯,只是住在罗马。”
                          “你也是威尼斯人?”迦科莫兴奋地睁大了眼睛,“那真是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塞莱娜不解。
                          


                          43楼2011-01-07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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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她以为对方是安德莱亚,因为他们的动作同样轻盈迅速,而且穿着同样的黑衣。但是遥遥地,她在对方身上感受不到先前那种莫名的安抚感,反而愈发觉得心烦意乱,似乎有什么灾难的预兆近在眼前,厄运女神已经在身侧扇动黑色的翅膀,但是她却对此无能为力。
                            氤氲的水汽在黑暗里蒸腾,两天前的梦魇在头脑中再度浮现。转过一个弯子,塞莱娜靠在墙壁上喘着气。她的右手紧紧攥她的枪。这是一支崭新型号的柯尔特左轮手枪,她还没有在实战时候使用过。但是她坚信,近身搏击没有什么可以比子丅弹更快。
                            眼前就是里亚尔托桥,一轮不太圆的白月蓦然浮出浓雾,路上隐隐出现了三两醉醺醺的路人,神秘的追踪者消失了。
                            血的味道更加浓烈。一丝丝、一片片夹杂在灰泥里,夹杂在矿石磨出的颜料里。安德莱亚走下楼梯,在身后关上了门。
                            阴湿的地底一片漆黑。安德莱亚顺着墙壁摸索,很快找到了那只熄灭的烛台,里面的蜡油还是热的。他擦亮火柴把灯点燃。
                            松香、油脂,混合不知名香料的蜡烛无声地燃烧,火苗忽地窜上了低矮的天花板,撩到滴落下来的水珠,发出咝啦地一响,化成一缕青烟。火焰凄烈地跳跃着,攀上了四壁的灰墙,像拍击威尼斯之石的海浪,像藤蔓植物蜿蜒来去的脚,昏黄的光芒一忽爬上了墙壁,退下来,然后再爬上去,来来回回,一直延伸到地下室尽头,然后停在那里。
                            安德莱亚擎着烛火,他眯起眼睛凝视面前的画像。
                            圣塞巴斯蒂安的殉难。
                            又是血的味道。甘美醇厚的鲜血,从画中圣塞巴斯蒂安的脸、他仰望天空的眼睛、他微张的唇瓣、他被缚的身体、他的筋脉、他的血管、他的每一条肌肉——从描绘他的每一笔线条上一丝丝一分分地透出来,血液在皮肤下的每一根血管里流动。昏暗的灯光为他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黄金的光泽,一种妖艳诡异的碧色在画面上流淌。
                            虔诚的圣徒垂下了仰望天空的眼睛。他盯着面前的来访者。
                            “圣杯骑士安德莱亚,见过长老。”安德莱亚一手擎烛,单膝跪地。
                            空气突然变得沉重,浓烈的血腥气夹杂着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覆盖了整片洞窟。没有风,烛火突然猛烈地晃动,远远传来闷雷般隆隆的震响,随即四壁同时发出共鸣。一个幽幽的声音,空洞而冷漠,突然浮现在了空气里。
                            “……是什么事让你来到这里打扰我的安宁?”
                            “属下已奉命寻找长老多年,近期才知悉长老在此,所以特来觐见。”
                            “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复命了。”耳畔仍旧是那冰冷空洞的声音,安德莱亚一怔抬头,画像上的塞巴斯蒂安没有任何表情。
                            静了片刻,安德莱亚重又低下头,“那……是否可以请长老携威尼斯之石与属下回去?”
                            那个声音轻轻笑了一下,“回去告诉他们,威尼斯之石很安全。直到那一天来临之前,我必须留在威尼斯——这就是大阿尔克纳第十二张牌‘吊人’的命运。你只要回去这样告诉‘祭司’,他会明白的。”
                            安德莱亚没有起身,他犹豫着,然后终于开口,“属下……还有一事相询。”
                            “说。”
                            “属下得悉波德林家族正在秘密招选健康优秀的青年,作为下周二狂欢节宴会的祭酒,而今夜偶然听到他们的密谈,说此事关系到某种‘血祭’……不知是否与长老有关?”
                            “下周二?”声音陷入了一阵沉思。良久,一声冰寒刺骨的冷笑,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阴阴地浮上来,继而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一阵恶寒突然席卷了安德莱亚的身体,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冻结在这笑声里,结成了冰。他不敢抬头,仍旧单膝跪地,忐忑不安地等待头顶的那个声音。
                            “……只不过是卑贱的人类在自掘坟墓而已,”画像轻蔑地一笑,“人类总是这样,以为自己可以蒙蔽神的眼睛,但与神魔签订的契约是永远不可能终止的。波德林家族将会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包括那件四百年前犯下的罪行!”
                            安德莱亚静默。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48楼2011-01-07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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