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经过一处厢房，那是舆矩喝茶赏花之处。透过纸门传来的细微交谈，阿泷可以捕捉到几句单语。
「…啊、听说敌方无一人死亡，但被斩断小腿骨，此后也是个废人了」
「九兵卫在剑术上的天份可能胜过我，不过，刀锋一旦沾血就不是好事」
「将来武者修行，就请禅学大师多加强那孩子的心性，别再这么冲动」
「我听说了啊，九兵卫是把被袭的女孩误认成お妙ちゃん，才会不顾危险以一敌五」
「真是的…九兵卫只要是お妙ちゃん的事，其它什么也不管了，眼底只有那女孩——到底是有多迷恋她啊！」
「常言“恋爱是盲目的”，九兵卫很完整地体现这个道理……」
那是恋爱吗？阿泷没有停下脚步，持续走往客房。
敏木斋眼中并无世俗的性别差距，所以看到九兵卫那么喜欢阿妙，就认为这当然是爱情，而作为一个男人，尽管只是外在上不得不扮演的身份，他仍会无条件支持九兵卫把喜欢的女人抢到手。
平凡人得包容实力者的任性，这似乎是敏木斋的人生哲学，站在顶端的强者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对旁人予取予求，而诞生在柳生家的九兵卫，要做到这样的事实在轻而易举。
只是一点点，阿泷有些可怜起那个志村家的女孩了。
被柳生家看上，也许是使她已经不算顺遂的人生中、更加不幸的开端。
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舆矩大人身上，看唯一具有俗世价值观的他能不能力挽狂澜。
「…觉得舒服点了吗？」打开客房纸门，阿泷淡淡地问着，正坐在门旁。
她的前方，那名少女已经换上干净的白襦袢，经过简单的梳洗沐浴，纤柔的肢体被仅仅一层衣料包裹，能隐约看出发育中的青涩胸形。
「是，谢谢您的招待」阿妙把热汤放在一旁，以有些奇怪的姿势正坐，努力不去在意下半身的不舒坦。
她略显紧张地把发丝塞往耳后，为了便于整理才剪短的发，让细致的颈项一览无遗，色素淡薄的浅棕栗发，在与现代科技无缘的古风烛火下，被照出秋枫似的艳红，相当适合那张清丽的脸蛋。
的确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女孩。阿泷严苛地在心底审评。不过，比她美丽千万倍的少女，柳生分家里要找出几个就有几个。
只是比常人五官端整些的外表，还不足以成为九兵卫迷恋她的理由，肯定有着其它因素…其它、这女孩只会在九兵卫面前展露的秘密。
老太婆我就在这里等着，然后看着，你的真面目——阿泷眯起眼睛，表情全然是冷硬的线条——那个使少爷迷恋你至此的魔咒，就由我来化解！
「那个，九ちゃん…」
「少爷还在治疗，不久后就会来找你了」
「哦…」阿妙安静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之后，她右手护住衣襟，轻声问：「请问我的衣服……」
「还没干」
「那么、可有其它——」
「何必呢？夏夜气温舒适，你要是觉得冷，也可以开暖气」
「我是不觉得冷，只是…我想穿上衣服」
「这里并没有男人在，担心什么？」
「您不是说九ちゃん马上会来吗？」阿妙急切的口吻中夹杂一丝烦躁。「既然如

「…不好意思」女侍在纸门外轻声说：「衣服已经拿来了，少爷」
「啊、唔，我知道了」九兵卫离开阿妙的怀抱，羞赧地扬起浅笑。「我先到外面等你」
阿妙还没开口，阿泷便说：「少爷留在这里有何不妥吗？」
「阿泷，别说傻话，我怎么能留在这里？」
「也没什么，お妙さん跟少爷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阿泷，你到底——」
「——可以啊，九ちゃん留下看我换衣也不要紧」阿妙站起来，神情温和，但不打算退缩的眼神正与老太婆挑衅对峙。说完，她解开九兵卫的羽织，让衣料滑落肩头，再度泄漏出仅需一眼就能清楚窥知的身形曲线。
「妙ちゃん」九兵卫一手按住阿妙的手腕，别过头，不看向她。「我在外面等你。阿泷，你也跟我出去」
「…是，少爷」
为什么刚才你要说那种话啊？九兵卫跟阿泷一踏出房间，立即直接地表示不满。
阿泷嗯嗯啊啊虚应几句，对柳生家少主实在看不出半点敬重之情。
十分钟后，房内帮阿妙穿衣的女侍总算打开纸门，恭请两人进去。九兵卫却楞楞地站在廊上，右眼像是要跳出眼眶似的，紧盯房内某处景色不放。
阿泷只好无奈地咳了一声。
「啊、抱歉」九兵卫回过神来，走入房内后，正坐在褟褟米上，与阿妙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妙ちゃん太漂亮了，不由得看呆了」
「九、九ちゃん！在说什么呢？还有别人在呢！」
用那种认真正经的脸，说出欺骗女人的花言巧语，不过，九兵卫所言也不能算是谎话。阿泷望着穿上柳生家崭新和服的阿妙，还算满意地点了头。
柔软高雅的衣质，其上是经过各领域大师渲染缝制的樱花锦绣，配上高挑而纤细的肢体，烘托出一股本人罕见的娇弱柔顺之感。
即使不戴任何发饰，那年轻秀美、光滑洁净的脸蛋已是最出众的化妆。
「我说的是事实。妙ちゃん非常漂亮，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子」
「九ちゃん…够了，先别说这个」无计可施的阿妙，只能红着脸拜托对方转移话题。
「那么，你要告诉我，为何你会以刚才那副打扮出现在柳生家吗？」
「这个是……」同样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话题。「唔、我只是…稍微淋了雨、所以……」
「这是全部事实吗？总觉得妙ちゃん在隐瞒什么…」
「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九ちゃん不知道也无所谓的」
九兵卫转而看向阿泷，接收到询问视线，老太婆很有默契地开口：「お妙さん身体略有不适，老太婆我请她在客房休息一会儿」
「怎样的不适？」九兵卫用眼睛审视着坐立难安的阿妙，但没看出异状。
除了今晚的阿妙似乎跟以往不同，似乎…比以往更让自己心跳不已以外。
「お妙さん是月事来潮」阿泷的解释毫无遮掩。「从今天开始，お妙さん就是个完整的女人了，只有这样的身体，将来才能孕育新的生命」
「老婆婆…！」阿妙红着脸低喊，却来不及阻止。「已经够了，这种事没必要让九ちゃん知道！」
「妙ちゃん、已经是……女人了？」九兵卫的表情非常怪异，既非惊讶也非高兴，如果要形容，那简直能说是打心底而生的畏惧。
「九ちゃん？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
「妙ちゃん…！」慌张地握住阿妙的手，九兵卫发白的唇瓣硬是挤出这些话：「我说过，我会很快变强，强到足以保护妙ちゃん…可是，妙ちゃん现在已经……已经变成女人了，将来，你也会选择想渡过一生的男人来当伴侣吧？这种事、这种事，我绝不允许——！妙ちゃん、妙ちゃん跟其它男人在一起…这种事……」
「九ちゃん！你在说什么啊？我并没想过这种事，而且我——」
「——我想跟妙ちゃん永远在一起。我想看到妙ちゃん继续展露笑颜，不是当你父亲死时还得强装出的表情，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自由地笑着。只要我变得更强，
我就可以让你在我身边，我可以保护你，让你自由！其它人都不知道、他们看不到妙ちゃん其实有多难过，但我知道，我看到了，所以——所以——等我，不要离我越来越远，不要一个人就这样变成女人了，因为我、我怎样也不可能变成男人…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妙ちゃん」


阿泷说完，便不再理会沉默的阿妙，一个人走往前头引路。
她们在经过如年月般漫长的十五分钟后，来到辟有小桥、鱼池、凉亭等物的花园。
在那里，一名和服少女背对她们，静静等待。
阿妙率先停下脚步。
根本不用少女转过身，她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
「让您久等了，少……小姐」阿泷的脸虽然严肃，却掩饰不住应对态度上的狼狈。「老太婆带お妙さん来了」
「谢谢你，阿泷」微笑的少女，一袭雪花白为底色的和服，强调出纤瘦娇小的体型，腰间、下摆与袖口处粉至红渐进似的针线，绘出了几朵清丽梅花，而大和女性想被称为美女最不可或缺的黑色长发，梳理整齐后轻柔地散在腰际，一些发丝被金色穗带绑起。
晨风吹起时，鬓发代替爱人的指尖，轻抚着白皙颊边。
「九ちゃん…」
「妙ちゃん，早上好」
阿妙回过神来，不由得从少女身上移开视线。「为什么…这副打扮？」
「可爱吗？」
「哎？」
「妙ちゃん，觉得我这个样子，可爱吗？」九兵卫抬起右手，左手腼腆地拉拉和服袖子。
「……很可爱」阿妙微笑地说：「非常可爱，九ちゃん」
浮现在九兵卫脸上的是，小时候才能得见的笑。
「妙ちゃん，不好意思，让你今天特别跑来一趟」九兵卫见到不远处正走来一名男性，她的笑容未变，凝视阿妙的眼神满是温柔。「但是，无论如何，我想亲自跟你介绍一个人——」
当带着一壶清茶与几份茶杯的男人来到九兵卫身后时，阿泷示意旁边服侍的侍女，跟她一起自动自发地退下去。
「——这个人、是我的未婚夫」
九兵卫的声音，那道比年轻少女更沉稳且低柔的声音，清渼楚楚地飘荡在风中，让人不能无视地、存在于阳照之下。
阿泷跟侍女走回阴凉的和式建筑里，已经听不到园中发生的谈话。
「这样子…真的好吗……」
「没有不好吧」阿泷以不甚在意的语气回应：「少爷……小姐找到了幸福，知道这件事的话，另一个人也可以从束缚中离开」
「可是那孩子…お妙さん的表情，老婆婆您没看到吗？」
「当然看到了」
——跟以前不同，再也不是看着友人或恩人时会有的表情。
阿妙只是单纯地，被眼前的美丽所吸引。
犹如一生追求女人，却永远也无法理解女人的男人。
阿泷不禁这么猜想。
或许，真正想成为男人的人，一直就是那个志村家的长女。
帮年幼的弟弟背负义务，为逐渐病死的父亲承担错误，然而，在传统里，在父亲的观念里，不是男人就不能继承道馆，不能延续那份重现武士荣耀的理想。
因为是个女人，便必须从责任中解脱，得到她应有的幸福。
所有人都这么想吧。
可是，对那个女人来说，责任和束缚才是她引以为荣的力量来源。
如今，九兵卫想夺走那样的东西——让志村妙从负罪感和报恩义务中自由。
那个决定对阿妙本人究竟是好是坏，阿泷却无法肯定地说出口。
————   人はいさ   心も知らず   ————
                 人为谜团                真心难知


「少爷……不对，小姐，您没事吗？」侍女看着面色苍白的主人，有些手足无措。最近的少……小姐，行为非常奇怪，例如突然着女装、突然要选出以前从不需要的未婚夫，让她偶尔不晓得该如何对种种异状做出适当反应。
「少主…？」宗次郎担心地上前一步，身份之别的礼节迫使他不能再接近。
九兵卫放下颤抖的左手，深吸一口气，扯开虚弱的笑。「我没事，只是今天太热了」
「那么，请快点回厢房——」
抬起手，制止下宗次郎的关心，九兵卫的姿态就像高高在上的主子，而她确实也是在场所有人侍奉的对象，但也因此，九兵卫不由得心生愧疚。
她知道该用更平等的方式对待这名即将成为丈夫的男人，她知道他值得自己的尊敬，如果在其它情况下，结交这样一名朋友也定是件自豪之事。
只是世上再也没有人如阿妙，能让九兵卫放下身份和一切规矩，尽情地展露真实面，甚至不顾他人目光任性地撒娇。
只是如此而已。
「…宗次郎，你有心爱的女人吗？」
「呃……这个……」宗次郎先是脸庞泛红，望着九兵卫一会儿，一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确实存在的样子。如果风一吹，少女会乘着云路飞回天界吗？「我……没、没有，现在没有……」
「如果你将来遇到心爱的女人，一定要告诉我」九兵卫微笑的面容，恢复先前健康的肤色，右眼射出魄力，那是为他人而坚强时才有的目光。「我想给你最真诚的祝福」
宗次郎微楞，紧接着道：「少主，其实我对您——」
「少主，您的客人来了」
一名弟子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极为无礼地打断谈话，因为他受有九兵卫命令，只要阿妙踏进柳生家大门，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必须尽快通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九兵卫挥了一下手，打发掉弟子，略显歉意地望着宗次郎。「抱歉，你刚才想说什么？」
「……呃、这个……」宗次郎搔着后脑杓，低头紧盯花园的石头板道。「不是重要的事，请别放在心上，少主」
「是吗？」既然对方不想说，九兵卫也不愿强逼，便转移话题到她最关心的人物上。「你刚才也听到，妙ちゃん来了，不要太紧张，自然点就好。另外，妙ちゃん有时会说出很奇妙的话，你可不要吐槽她——哦，还有，妙ちゃん讨厌大猩猩，你别提到任何关于大猩猩或长毛动物这类的事，懂吗？」
宗次郎哭笑不得地连答“是”。他来晋见舆矩大人时，九兵卫并没太大反应，只把所有事当成必走的程序，办妥办不妥似乎都不会使她过于操心，但现在，一说到要与志村妙见面，九兵卫便开始耳提面命、再三叮咛，要他别在志村妙面前留下坏印象。
「少主」宗次郎弯腰行礼，任何人见了都会以为他是谨守礼节的弟子，而非九兵卫的婚约者——将来继承柳生名号的婿养子。「请允许我先下去为您和お妙さん沏壶茶」
「这种事交给女侍们去做就好了吧…」
「就如女性会煮一顿好菜让伴侣开心，我也该为少主做些什么。虽然我不会烹饪，但对于泡茶，还算颇为得意」
「你的存在已经为我解决很多问题了」
「无论如何」宗次郎抬起头，唇边是温和的笑，看得出极欲取悦对方。「请让我至少为您做些事」
九兵卫凝视他几秒，没有回话，但沉默地点了头。
宗次郎快步离开花园后，侍女忍不住赞叹：「真是个温柔的人」
「…是啊」九兵卫淡淡应着。一手按住飞扬的鬓发，被梅花点缀的雪白色和服衣袖，随风摇曳。
黑发与白衣，楚楚可怜，毫无污点的清纯，凡人难以直视。
「温柔得都觉得难过了…这个世上能得到幸福的人，果然少之又少」
如此温柔的人。
如此坚强的人。
一直以来，给予她所有情爱和包容的人。
友人、家人、恩人、生命中不可替代的每一个人。
当他们从束缚中解放，真正开怀笑着的那天，自己可有幸目睹呢？
九兵卫仰头，一手遮住眼帘，右目呈现阴雨消去后的辽阔青空。
……不要害怕，别再哭泣了，你也是，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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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被吞了吗？

为嘛废大的博客打不开？！

为嘛废大的第9章老是找不到啊，没见过写得这么好的九妙文啊~~~~~

废大只写到第八章，最近一直在写别的

作者好繁忙- -。

求续作，，
~求填坑，，
~~~求完结~！！！

这么好的文，怎么能是坑了

怎么没下文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