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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哲学”的【哲学】旨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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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哲学家是觉醒者,他们迫使别的哲学家不能忘记:哲学的状况,即哲学所验证的真理,总是当下的。
哲学是非思想的:——“对哲学陈述进行语言的、逻辑的、谱系的批判;对真理范畴的消解,对哲学自我建构为理论这一企图的瓦解。”
反哲学不与哲学争论任何问题——倘若那样,它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丐词危机——因此,反哲学要做的不是别的,正是对哲学邀约其共享的那些标准的拒斥。在这一运作里,维特根斯坦明显要比尼采彻底,对后者来说,谎言尚且作为生命冲动的分析而未被完全排斥,但维特根斯坦则力图解除所有哲学的理论自负:“关于哲学问题所写的大多数命题和问题,不是假的而是无意义的。”
尼采对心理学分析的重视可以进一步说明反哲学家想做什么,他在《重估一切价值》里有过一段精准的表述:
“伟大的哲人也有这种天真无邪: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在谈论自己;——他们认为,这涉及到‘真理’。——实际上,这涉及到他们自己。更有甚者:他们心中的巨大欲望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丝毫的羞惭之心,有的是出自基本欲望的天真无邪:——他想成为主人,在可能的情况下成为一切事物和事件的目的!哲人只是欲望表达的一种机会和可能。”
排拒邀约之后,反哲学家开始基于心理学来确定哲学的欲望。维特根斯坦在这一点做得尤其出色,由于他仅仅给予思想了一个非常狭窄的定义(“思想是具有意义的命题。”),哲学毫无悬念地被断言为非思想:(1)肯定性的非思想;(2)退缩的非思想。这两种非思想对应着两种哲学:反哲学与哲学。
哲学是行动,这行动立足对非思想的操练:“围绕着‘真理’的那些虚构只是外在的楚楚衣冠,是宣传和谎言。哲学是一个行动。”
对维特根斯坦来说,思想等同于科学,即以命题与理论的形式出现的可言说之物的总称(“真命题的总体就是全部自然科学”)。然而,科学不能表达世界的意义。因此,哲学(包括反哲学)本质上都属于非思想,它的形式不是命题与理论,而是行动(“哲学不是一种理论,而是一种行动。”)。哲学与反哲学由于其操练的对象不同,二者的行动也因此完全不同。
具体的反哲学行动是什么:“这个前所未有的行动在阐释哲学行动的损害性的同时,也摧毁了哲学行动。它毫不犹豫地克服了它。”
反哲学生来即蕴含着“本应如此”的纠正意味,其行动同样如此。反哲学行动建立的是积极的非思想(“高于科学的,默默地肯定这非思想是‘触及’实在的”),它力图超越所有思想(所有科学),从而指向不可言说之物。也就是说,它力图超越意义命题的限制去捕捉不可言说的实在。
让我们把镜头再拉近一些,以便更清楚地观察维特根斯坦反哲学的行动策略:要了解维特根斯坦的哲学动机,必须首先清楚他理想中的哲学应当是怎样的。毋宁说,它应当是对人生问题也即“世界的意义”的澄清。然而,正统的哲学却无一不阻碍着这一目的的实现:它们选择的非思想是错的,由非思想触发的行动同样是错的:它们意欲抹除可说与不可说、可思与不可思之间的界线。后者具体地表现在哲学的行动形式当中:“试图强行把非思想折叠并塞进理论命题当中”,“无意义地在理论命题中将‘人生问题’实体化”。
尼采的酒神精神(狄俄尼索斯精神)是纵欲的(意味着个人主体的解放),所以他抵制基督教;维特根斯坦终其一生都在反抗性欲(意味着道德约束的渴望),所以他赞赏基督教。但需要注意的是,尼采抵抗的基督教与维特根斯坦赞赏的基督教并不在同一意义维度(狭义与广义的分际)。所以本质上来讲,两人都赞同一种宗教式的生活。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4-08-17 14:48回复
    极端美学、伦理学、上帝、世界的意义、不可说之物这些词在维特根斯坦那里是能够同义替换的。但在这里首先需要找到一个切入点来理解诸如此类的等同,那就是自杀问题。自杀是维特根斯坦心中完全非美学的部分,既为伦理学拒斥,也不是世界的意义(而是世界的终结),是维特根斯坦藉上帝来对抗的事情。
    1917年的一本笔记中,维特根斯坦写道:“如果自杀被允许,那么一切都被允许。如果一切都不被允许,那么自杀也不被允许。这一点为理解伦理的本质带来了启迪。因为自杀,可以说是基本的罪恶。”
    维特根斯坦对基督教的理解绝大部分来源于一本名为《简明福音书》的作品,它是托尔斯泰根据希腊文本对《圣经》中四部福音书所作的诠释集合。《维特根斯坦之家》一书曾提到过这个细节,即托尔斯泰理解的基督教“既非纯粹的启示,也不是一个历史阶段,只是赋予生活意义的纯正教义而已……因此,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必须仿效耶稣而行,弃绝身体的快慰,恭逊谦卑,并向着圣灵靠拢。”《简明福音书》对于理解维特根斯坦的哲学进路可谓关紧,从这个时期(一战最初的几个月)开始,“如果我们能活到有结果的那一天”,如果这个世界曾经承诺为我们打开通往幸福的入口,那么维特根斯坦必定坚信我们依靠的不是科学,而只能是基督教。因为从客观来说,它是最完善的美学形式,从主观而言,亦“是肯定通往幸福的唯一道路”。幸福等同于有意义,但意义是这个世界自身缺失的部分。所以,我们只能倚重美学的感觉(丑恶,被看作没有上帝的生活)和对可言说之物的无限澄清。除此以外,反哲学与科学的不同还表现在它以普遍之名宣称,“不断地被展示为存在的独特性”。这是其行动的内在性,也因此意味着一种责任。1912年,罗素这样记述有关维特根斯坦的印象:“他看待事物犹如艺术家,想创造完美的作品,否则什么都不做。”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08-17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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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的吊诡在于我们心目中理想的行动难以践行,而直接能做的又无法称之为行动。某种意义上(譬如对神性的接近)卡夫卡与维特根斯坦极其相似:“目标确有一个,道路却无一条;我们谓之路者,乃踌躇也。”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4-08-17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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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向不可说之物,指向世界的意义(也即上帝)的,恰恰无法藉命题的形式抵达,所以维特根斯坦从不直接面对非思想,他的整个反哲学行动轨迹本身是曲线的:惟有清晰地处理可说之物,在可说之物与不可说之物划定界线,才能期待不可说之物的自行显现。
        实体是关于存在的思想,世界是关于言说的思想,维特根斯坦的本体论即是将二者作为镜像引入到一种对立的关系中,经由对立形成的系统被他称为语言的图像(“我们给我们自己绘制事实的图像”)。然而,维特根斯坦的真正意图:“最终时刻没有出现在图像中的东西才是更“高层的”,具有真正的价值。它们出现在这一关系的剩余(reste)出现之处。”
        反哲学行动的曲线性至此更加清晰可见:维特根斯坦通过绘制这个类似穷举意义(他记录,但目的是记录其不完整)的本体论图像,从而发现什么不在图像之内,亦即什么不在世界之内。这一等待被发现的东西便是世界的意义,如此要等同于“上帝”。于是,世界的意义便在世界之外了。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4-08-17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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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布尼茨有一个预定和谐理论:
          ——即我们所见的世界只是从“可能”世界到“实在”世界过渡的一个确定结果,而它是上帝预先安排了的。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4-08-17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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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体是真正的存在,由绝对简单的对象偶然并置而成(“实体是独立于发生的事情而存在的”);世界是偶然的存在,是一个永恒存在的一种编年史式的实现”(“世界是一切发生的事情”)。
            哲学史亦是如此,哲学史是为了易于理解的实用性而将具体的哲学观念予以简化乃至删削的尝试。读哲学史可以让读者对哲学发展谱系与诸种时代精神有一较为整全的把握,然而除非个人于此以外径由作者的原始文本增进体会,哲学史给我们带来的似乎就全然是误解了。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4-08-17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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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被设想为孤立的对象是不可思考的。可以思考的只有诸对象之间的联系”,亦即事态。为了使诸个对象之间的关联的思想成为可能,维特根斯坦认为我们必须逼近那不可思考的对象,而逼近的方式只能是命名:通过记号来指代(否则前提是不可想象的)。总而言之,对象与事态的区别是:对象可以被命名但无法被描述,事态可以被描述但无法被命名。事态不如对象隔绝于世界的程度那样彻底,它也仅仅是并不必然发生在世界之中的一种实体可能。可能性的一个特殊情况是现实:事态确实是可能的,如果它“发生”并且因此成了世界的一部分。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4-08-17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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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们辨认出原子命题(也即基本命题)其中具有指代作用的对象名称时,它就有了一个意义,因为事态并不必然地发生,这个意义也不在世界的经验范畴之内。意义是(永恒)存在的范畴。”我们不妨据此加以引申:当事态现实地发生了,事态具有的意义即转变为真理。因此,维特根斯坦的本体论问题可以初步拆解如下:
                意义基于实体,真理基于世界。世界是实体的一次偶然发生,真理也因此是意义的一个偶然分支。一个命题必然具有意义,但只有当它描述的现实发生了,或者说这个命题被现实世界证实了,其才能够被称为真命题,反之则是伪命题——维特根斯坦显然对可归于偶然的真理不屑一顾,因为对他来说,只有意义才是永恒的。因此,这种对于真理与意义进行的价值倒转,我们称之为“为了意义而解构真理”的反哲学行为。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4-08-17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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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态不如对象隔绝于世界的程度是最一般彻底的,是意谓它仅仅作为实体之可能性:根源于实体,而可能发生于世界。维特根斯坦认为:“从一个事态的存在或不存在不能推出另一个事态的存在或不存在。”既然如此,复合命题又是什么呢?对此理解的疑难来自于构成事实的事态之间不具有任何联系。语言图像论中“命题——(总是联结)事实”。对象的命题尤其如此,它完全不立足于世界之中,而事态也仅仅可能发生在世界之中;但事实则不然:它一定发生在世界之中。因此,当我们讨论复合命题的时候,就从“世界的”维度进入到了“世界之中”的维度。 所以,“复合命题究竟是什么”这一问题不妨从这里入手:它一定发生在世界之中。这就是说,“是否要把复合命题联系到对象的永恒存在以及它们的关联,复合命题对此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当人们检验事态在现实(世界)中的存在时,复合命题就有兴趣介入了。”维特根斯坦的两条断言可以清楚地说明复合命题的兴趣在哪里:命题是原子命题的真值函项;原子命题是命题的真值主目。维特根斯坦只能通过世界的纯粹偶然来做迂回,虽然他亦执著于必然性的发现。附提一句,他所发现的必然性正是在复合命题这里,例如命题“p或非p”。这一命题因为完全无需验证p和非p在世界之中的实存情况,从而躲避了真理的极端偶然性(独立于世界之实存),并且第一次建立了必然的公理秩序。此即维特根斯坦认为的什么也没有说的“套套逻辑”(或谓之重言式/同语反复式)。逻辑的必然性既不是“世界的必然性”,也不是“世界之中的必然性”,而是“为了世界的必然性”(为了达成一种必然性而被剥夺意义;为了世界的存在而宣示世界的偶然)。
                  实际上,维特根斯坦的本意是将逻辑“构建为关于一般意义的存在的科学”,将其打造成世界的脚手架(一种本体论的规定,意在联结实存的世界与存在的实体),但是这一构建与打造均没有走到底。原因何在?大概率是科学世界中数学体系不完备,从而使反哲学家或多或少都在蔑视数学的倾向。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4-08-17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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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逻辑哲学论》时期,维特根斯坦通过将数学等同于逻辑的空虚而使其失去独特性(“逻辑命题在重言式中显示的世界的逻辑,数学在等式中显示出来。”);在《哲学研究》时期,他则将数学“相对化、悬置以及人类学化,归根结底是将数学打造成一种传统游戏,其最终的依托是我们的语言习惯”。维特根斯坦在不同时期语言风格(断言风格被一种不断质询的风格代替)的转向源自其“厌倦了沉默且徒劳地等待前所未有的行动”。然而值得强调的是:维特根斯坦对数学的严肃拒斥,贯穿了他的整个学术生涯。这一态度的根本动机在于数学效用的实在性在理性中是反语言使用的惯性:——“语言游戏”在数学的方法中是失效的,亦是通向反哲学行动的路障。
                    也许有这么一点能够为世界的脚手架之未成提供一些解释。数学是逻辑的变体,对数学的否定最终导致了逻辑的贬值,以及使逻辑已经参与其中的接合工程(联结实体性对象与世界的偶然性的事业)结于烂尾。其根本影响之于维特根斯坦,是引发了他对“非理论”行动的向往。尽管如此,我们依然不妨审察一下这栋主楼的两个基础部分:除了逻辑之为世界的脚手架,还有主体之为世界的边界:
                    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里曾反复谈到个人言说对个人世界的规定性思想,如:“我的语言的界限意味着我的世界的界限”;:“我是我的世界”;:“主体不属于世界,然而它是世界的一个界限”。因此,主体也就等于世界的边界。但维特根斯坦又迹近同时否定了主体部分拥有思想动机的可能。于是,人们所期待的逻辑与主体作为理性的联结,就被彻底否决了。那么,世界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呢?或者换个说法:反哲学的行动究竟是什么呢?是哲学家的“密契主义倾向”吗?
                    实际上,反哲学的行动就是对主体(世界之边界)的感觉(“对世界边界的感觉,这一点才是神秘的。”)。简而言之,反哲学行动就是活着的主体在为那超出世界并且指向意义的不可言说之超验的东西做着个人的见证。惟有如此,至高的价值才得以自我显现。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4-08-17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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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命题可以这样的说明:理解我的人当他通过这些命题根据这些命题越过时(他可以说在他爬上梯子后把梯子抛掉),终于知道这些命题是没有意义的。”
                      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图像论所根本针对的是科学与哲学的越界行为,换言之,他对可说之物的无限澄清本意在于在可说与不可说之间划清一条禁止越界的界线。这类示范的尝试同样可以对可言说之物的无限澄清:为科学与哲学重新争取理论的合理性,虽然本质上不是反哲学的题中之义。反哲学的旨趣只存在于反哲学行动——倚重美学的感觉。总的来说,这一行动可以概述为:经由言说意义(从而)超越/摒弃意义(进而)指向意义的意义。如此一来,我们庶几可以理解维特根斯坦“扔掉梯子”的意思了。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4-08-17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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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4-08-17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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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认为,“扔掉梯子”的意义可以参考一个成语:食古不化。但是单单用‘食古不化’解释维特斯斯坦的“扔掉梯子”似乎并不完整。这个问题的解决似乎只有从哲学的历史角度去探究了。
                          “反哲学”这个概念并不清晰,相较而言。哲学吧反‘心理倾向’的气氛到很浓郁。
                          顺嘴说一句:‘我之所以是我’这个问题维特根斯坦和尼采都没能解决。我觉得他们没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原因是“超越认知的存在是否存在”。呵呵……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4-08-17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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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逻辑哲学论》是维特根斯坦的前期哲学,试图描述世界的逻辑结构,这和实体和反哲学,没半毛钱关系,后期的维特根斯坦哲学才是要掀桌子哲学的,从还原论来理解,从语言意义上讲,逻辑结构即不是还原的,也不是结构的,而是生活的,游戏的,这是对根基和合理性的打击,这才是维特根斯坦为什么反哲学,也就反语言分析哲学的根本。。。。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4-08-17 20:01
                            收起回复
                              尼采说:“如果一个人不想遗憾地错过其智慧的意义,他会特别对查拉图斯特拉的声音,一种平静的声音,给予适当的注意。最平静的言语往往是狂飙的先声;静悄悄而来的思想领导了这个世界。”
                              我不信任一切体系的构造者并且避开他们。构造体系的意愿是一种不诚实的表现。做哲学其实是一种最高等级的返祖遗传……有语言亲缘性在先,下面这一点便根本无可避免:借助于共通的语法哲学——我指的是相同语法功能的无意识的统领和引导,从一开始一切就准备好了,将让哲学体系有一个类同的发展和进阶:与此相同的是,通向世界诠释的其他一些特定可能性的道路,看来也从一开始便被阻断了。一个文本必须被当作一个文本,“也就是说,以其物质性(节奏、语义的共鸣、语文学的谐音、修辞转义等),既向读者提供了某些解释性的因素,同时也为读者带来了某种可直接感触的愉悦”。于是,哲学家成了文学家,成了文体意识鲜明、极富原创性的语言艺术家。
                              在每一个好句子中都蕴含着艺术,——只要句子愿意被理解就会被猜出的艺术!比如,一种对句子节奏的误解:那么句子本身就会被误解。所以,符号超出字典文法的定义,涵括语音、历史、社会、惯用语的暗示及潜在含意。承载着引申义、联想、先前的用法、音调,甚至图像的、绘图的价值及暗示(文字的外表、‘形状’)”。节奏、声调、韵律等语言的“物性”,已不只是被当作一种纯粹的声响予以处理,它们更像是一种风格或文体意义上的艺术。凭借诗性的风格或文体,那么哲学的行动就可以用符号来表达一个状态,表达一种充满激情的内在紧张,包括这些符号的韵律,这就是一切风格的意义。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24-08-17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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