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听到这个词，芙宁娜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认真地思考起来，呆毛有些紧张地颤动。
老实说，她这五百年一路战战兢兢地走来，将一个人真心地、诚意地、完完全全地定义为“朋友”过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几乎为零。毕竟往日彼时有重担和顾虑压在心头，今时此刻她的新人生又刚开始没多久。
“朋友”的意义是什么？她这样问自己。
意味着能倾诉所有的烦恼和悲伤？意味着能互相给予帮助与依靠？意味着能一起哭、一起闹、一起笑？
她不能准确地回答，但能凭直觉感受到：她和那维莱特的关系不太能够轻易被定义。朋友这个词用在他俩身上，咋一听还挺合适的，但细想，又有些单薄无力，有些宽泛和模棱两可。五百年的风和雨绝不可能被压缩成仅仅两个字，不过呢，眼下芙宁娜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来概括。
于是她回答：“当然，我们是朋友，是好朋友。”
“原来你也是这样想的。好，我明白了。”
看着那维莱特认真点头的神态，芙宁娜似在他眼底捕捉到几分掩盖不住的喜悦，忽而有些忍俊不禁。水龙，水龙，此刻的你为何是这样的心情呢？
“那么，”对方接着说。“你不反感我们之间的往来和问候——像今天这种？”
“什么话，当然不啊。”
“你不介意从今往后我会与你来往更频繁、更...亲密？”
“不会。”
“你不排斥我打扰你的新生活？”
芙宁娜发觉自己今日变得更爱笑了。啊啊，大概要怪摄入太多甜食，以至于甜意和糖分都沁入到心头，荡漾到嘴角。
“拜托，最高审判官先生，你不已经进入我的生活好几百年了吗？再说，‘打扰’之类的词，对于两个朋友而言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是啊，这些天经历一系列事情以后，她慢慢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也许，那维莱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远比想象中高。
她从自己见到他时莫名的激动以及放松中、从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身影中、从今日完成甜品时的由衷的欢欣中得出了它。
“所以，就像那些小美露莘说的那样，我们不妨多坦诚一点吧。就从...增加来往的次数开始？你觉得怎么样？”
那天那维莱特硬是积极地留下帮芙宁娜收拾餐具和洗碗，把一切清理妥当后才肯离开。
之后的日子里二人来往的频率确是肉眼可见地提高了，对此塞德娜和其他沫芒宫工作人员表示又喜又忧，喜的是二位大人的关系变好不少，忧的是他们的审判官大人平日里出门的时间变多，晚上反倒经常性地坐在办公室，加起班来了。

Part.4 他听到了
某日，那维莱特仍是惯例前往芙宁娜家拜访，二人仍是像平常一样交谈。不过机敏的水龙很快便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桌上突兀地摆着一只透明大水缸，里面装的除了水，还有某个意料之外的事物。
一只幽光星星。蓝紫色的它发出幽幽的光，趴在缸底，惬意地沉默着。
“这是...？”
“哦，昨天晚上我闲着无聊，想出门走走，于是就去郊外散步。然后我在某片海滩上发现了它，就一时兴起把它捡了回来，当作解闷的小宠物啦。你知道的，我一向很喜欢幽光星星。它们色彩梦幻，姿态独特，在无人之处也能一直发出自己的光芒。”
“嗯，确实很好看。但芙宁娜女士，今后还请尽量不要在太阳落山后一个人离开枫丹廷，郊外很危险，没有美露莘和警卫机关们保护你，很容易发生意外。”
“没关系，我不是还有海薇玛夫人它们嘛。放心放心，如今我得到了神之眼，也有一定作战能力，我可以自己应对的。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啦。”
水龙点点头，“我明白了。”
而后他又端详起那幽光星星来，几秒后开口，想要补充些什么：“其实——”
但又及时打住，扭捏地闭上嘴。

插眼

很显然此举勾起了芙宁娜的好奇心，“你想说什么？别犹豫，让我听听嘛。”
“...我只是想说，其实你也正如幽光星星一样。”
“欸？”
“如今的你不正是这样吗，独特，美丽，在无人之处也能展现出真实的自己。”
“怎么突然这么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有必要不好意思，芙宁娜女士。我对你的评价向来发自真心。”
缸中的海星仍是一动不动地沉默着，发出淡淡光芒。
严格上说，它也不完全像芙宁娜。毕竟幽光星星喜静，常栖息于陆上大湖少光阴暗的水底；而他眼前之人，活泼，有生命力，沐浴在枫丹廷的阳光之下，也又是现身于万众瞩目的舞台之上。
如果幽光星星动起来，带着它的小小光芒行遍枫丹廷，才更像芙宁娜。
让这美丽的生灵穿上盛装，降临舞台，展现蓝与紫的光，又该是多么美好的盛景啊。
让幽光星星...动起来吗？
“哼哼，直觉告诉我，你肯定又在想什么有意思的事。”
那维莱特听闻此言，惊觉自己刚刚竟又在芙宁娜面前发起呆来。对方自然将自己的神态尽收眼底，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非常抱歉，之前我走神了。也正如你所言，我是在想一些事情。”
“在想什么？是关于幽光星星的吗？”

“我在想，倘若由你来在舞台上扮演幽光星星，会是怎样的场面。”
“哈，你是指一场以幽光星星为主角的戏剧？”
“这样说也没错。”
谈起表演，这位女明星自然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位。只见她若有所思地说：“有意思，真不愧是你呢。其实我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也想过要如何扮演幽光星星，但我不是服装设计师，又不是剧作家，有好多细节上的问题都有些想不明白。”
那维莱特认真起来，那维莱特沉思，那维莱特想到什么，于是轻轻点头。
“这样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你联系上一些专业人员。我们可以一起把这个设想变为现实。”
“真的吗？你认识很多这方面的人？”
“虽然我不认识，但我相信沫芒宫的档案与办事效率。同时，我们也可以向蒸汽鸟报社等机构寻求建议。”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将会如愿以偿地出演自己喜欢的戏剧。”
那维莱特注视着芙宁娜的脸——现在他倒是褪去大半的腼腆，经常性地也是大胆地这样做了——目光中满是期待与鼓励。
“我相信，你会完美的演绎出最好的故事...幽光星星小姐。”

lz下周要考试了所以多更一点（啊？
顺便说一下如果逻辑或者哪里有漏洞非常抱歉，纯粹乱写的

事实证明沫芒宫的效率和芙宁娜的人气加在一起，来得比什么东西都要有效。不到一天的功夫，他们已经和一个知名剧团初步谈妥合作事宜，并成功联系上了服装师千织小姐。千织了解到二人的需求，表示愿意帮助他们，并即刻开始关于“幽光星星”这一主题的舞裙设计。
“原来如此，幽光星星啊...我想想，蓝色与紫色是主要部分，可以在裙摆之类的地方加上少许粉色与白色，还得有‘五个角’的元素，以及一点荧光涂料或者闪粉。嗯，有点难度，不过我会尽快为你们做出来。”
“辛苦你了，千织小姐。”
尽职的服装顾问此刻突然想到些什么。
“说起来，剧中其他人物的造型你们有想好吗？”
“这个，因为我们也是刚开始策划，之前给你讲的只是我的一点大纲和构想，剧本还没完成，有很多设定还不太完善，也不好这么快就定下服装。”
“这样啊，不过没关系。我还有一个小问题：男主角的服装，你们是希望精致一点还是简单一点？前者要强调两个人一些，后者则更突出女主角，也就是幽光星星一个人。”
“只突出她便好。”那维莱特倒是不假思索，抢先答道。
“不不不，”芙宁娜连忙摇头，“怎么说呢，其实在我的设想中，男主角在剧中还是有一定的重要性的。虽然那是我的戏剧，但彼时的舞台不止是我一个人的舞台，因为之前演的大多是独角戏，而这次我反而想尝试一些不一样的风格。”
千织点点头。“这样的话，关于男主角的衣服我也一并去设计，我是这样想的：采用贴近海洋的蓝白配色，可以穿戴领结的严肃正装，衣服有纹样细节但也不能过多。当然最终还是会综合你们的意见来进行修改。如果没有问题我就先回去画设计稿了。”

千织离开后，那维莱特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不选择只突出你？”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我不想演独角戏呀。我更在意这出戏剧的故事性，若我太过华丽，台下的观众可能会更关注我一个人，而非整个戏剧。以前我就听说过类似的情况，我觉得这样总归是不太合适的。”
“...更关注主角是吗。这点我承认，毋庸置疑。”毕竟某水龙自己上次就是被某女主角的美迷倒的那位，记忆犹新，感慨万千。
芙宁娜眨了眨眼。
“怎么，听你的语气，像是有过‘被主角吸引以至于无法集中精力关注剧情’的经历？想不到不甚了解人类情感的你竟还有这些困扰。是哪出戏？谁演的主角？给我说说呗。”
“嗯，《水的女儿》，你上次演的那场。”
诚实的那维莱特说完以后，马上生硬地别过头去，似乎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困窘的神情。
可到底还是让芙宁娜捕捉到了他面颊上的一抹浅红。
“连你也喜欢我的表演？哈哈，我还真是...有些意外。毕竟你被这些东西迷住时的神情，很难想象。”
“咳咳，芙宁娜女士，我们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剧本的写作上来吧。”
“总感觉你在害羞，是我的错觉吗？”芙宁娜半开玩笑般叉着腰，歪头问道。
可是不等水龙回答，她又接着说，仿佛是为了不让对方太难堪：“不过你说得在理。我们还没有找好剧作家，怎么办呢？算了算了，依我看还是快些动工好，你说要不就让我们来编剧，怎么样？”

那维莱特明显吃了一惊。
“‘我们’？抱歉，芙宁娜女士，我恐怕对此类事物不甚了解。”
但她劝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就当是普通的讲故事也无妨。还是说，你忍心看我一个人为剧情大伤脑筋？我的朋友？”
听到那声尾音上扬的“我的朋友”，水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良久以后才慢慢点头，“好吧，必要时我会帮你，芙宁娜女士。”
“嘿嘿，这才像话嘛。我以前就跟你说过，要多体验一下人类的这些活动才是。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故事梗概吗？”
“记得。你说过，你想要演绎一个‘讲述幽光星星小姐在海獭先生的帮助下，经历各种艰难险阻，最后从海妖手中夺回众人的光亮与希望，成为英雄’的故事。”
“没错！来来来，那维莱特，帮我找些纸和笔过来，我们先写一些基础设定......”
“好的。其实我有一个小问题，为什么男主角是海獭？”
“那个嘛...是我随便想的啦！”
芙宁娜当然不会说是因为前些日子听旅行者说那维莱特长得像海獭才这样安排的。当然不会。

赶紧多来点，我还要吃，我还能坚持的住……

幽光星星和海獭先生！好萌！追更了！

几天以后千织便敲响了芙宁娜的家门，说服装的设计草图已经大致完成，来问她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不愧是千织小姐啊。”
“您过奖。哦，事先说明一下，我先前征得那维莱特先生的同意在某些设计上加了一点‘惊喜’，希望您不会太意外。”
惊喜？芙宁娜正想发问，又悄悄压下好奇心，决定先审视设计稿们。
她先是察看了“幽光星星小姐”的服装，夸赞一番整体风格后，又细细指出几处可修改之处。
“好，问题不大，照着这些改吧！改完就差不多可以定稿制作了......嗯？”
芙宁娜刚拿起另一张设计稿，就敏锐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这位“海獭先生”的服装，怎么有几分熟悉？
等一下，不仅仅是有几分熟悉。而是——熟悉得有些过分。
蓝色的正装，辅以黑色与白色的配饰，稿纸一角还画上了白色假发。
甚至是开叉的燕尾服和对称设计的前襟。哦，天哪。
...我想我知道惊喜指的是什么了。
虽然当初确实是因为他才选的海獭这个设定，但自己也从未考虑过要在服装上做些文章。好吧，也不是不行，可是千织她是怎么想到用上这些元素的？这些细节加起来，竟和她那位“好朋友”的衣着搭配相得益彰、不谋而合？虽然有好多地方对不上，但凑在一起还是能让我第一眼就能想到那维莱特。该说不愧是千织小姐吗......
这么一说，前些天和她交谈时，她看那维莱特的眼神就有点奇怪。
“怎么了？”看着芙宁娜呆愣在原地良久，千织赶忙问道。
“呃，这就是你说的‘惊喜’？或者说，这就是你那天一直盯着我们最高审判官看的原因？”
芙宁娜忍不住微笑起来。笑里有几分意外，几分气恼，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开心。

“实不相瞒，我确实是从他的衣装中获得的灵感。毕竟海獭的配色本身就和那位大人比较相似。您...是不喜欢这样的设计吗，芙宁娜小姐？万分抱歉，我可以修改或重做。”
“倒还没有那样严重。说实话这衣服看上去其实还可以，得亏那维莱特他没有设置‘不得借鉴或抄袭他的服装来做戏服’一类的法律，不然你就有麻烦了喔，千织小姐。”
“这我自然是清楚的，所以我在绘制前也专门询问过他。”
“其实，”芙宁娜盯着纸面某处，拿起一旁的笔，快速在一旁的空白处勾勒出些许线条，“那维莱特他的衣领构造是这样翻的，这里加点褶皱，对，这样，能显得更有层次和弧度。我个人觉得这能让人显得精神些，你可以试着改一改。”
“感谢您的更正。芙宁娜小姐果然很了解那维莱特先生呢。连衣领这种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很了解’？不敢当不敢当，只是...”
只是这么多年来天天看着，难免会在无意识间记住，会在无意识间挂念起来。
当然后半句终究还是被她咽回肚子里。千织也是善解人意，没有追问。
之后芙宁娜又找出来一些需要修改的地方。千织拿着两份改好的设计图离开，临走前顺便为芙宁娜量好了尺寸，承诺会尽快做出成衣。
这天稍晚时候，芙宁娜把这件事告诉了惯例拜访的某水龙。他先是承认了千织小姐确实和他商量过这件事，他也同意了，然后却转而担心起自己这种配色会不会和幽光星星不太搭。
“真是奇怪的关注点。你放心，不会不搭的，上次我还在报纸上看到过别人评价我俩的服装‘特别相配’呢，而且分析得还挺有道理。”
“首先，戏服并不能和你平常穿的衣服划等号；其次，我建议你还是尽量少看点地摊小报，芙宁娜小姐。那上面刊登的东西多数价值不高，或为博人眼球故意夸大，缺乏真实性，或扯些无用的事情，完全没意义。”
“哈？那你的意思是我俩的衣服不搭咯？”
“...我倒没有那样说。”

这些日子里芙宁娜也没闲着，一有时间就拿出稿纸，一点一滴完善着幽光星星的故事。
写剧本看似简单，实则复杂。有时她会为一句台词或是人物的一个动作纠结小半天；有时修改一大片，又把写好的大段文字划掉；有时写不出来下文，拿桌上的水缸出气，惊扰里面的幽光星星；有时甚至还情不自禁地念念有词，写着写着突然起身表演人物的动作。
虽然辛苦，但芙宁娜也正乐在其中。
她喜欢自己笔下的人物，喜欢幽光星星小姐的善良勇敢，喜欢海獭先生的冷静沉着。故事里的他们以及整个故事都是如此美好，以至于她经常写得入迷。凌晨时分突然来灵感时，她索性打开小夜灯，趴在床上开始奋笔疾书，一写就难以入眠。
...然后自然而然便收获了两个大黑眼圈。可喜可贺。
“芙宁娜女士，”前来拜访的那维莱特看着她的眼，忧心忡忡，“虽然我能理解你对这个戏剧的重视，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休息。以后请尽量少熬夜，那很伤身体。”
“知道啦知道啦。可是那维莱特，我听塞德娜说你最近也经常熬夜呢，对此你又怎么解释？”
芙宁娜嗔怪道，刚想继续责备对方，又不巧打了个哈欠，咄咄逼人的气势也被顺带消去几分。
“这个...”水龙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