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你们定将看得见，也听得到
有温热像是水一样的事物在他的眼皮上流动。Ricky半梦半醒地想着，那大概是光吧。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他缓缓地张开了眼睛。事物的线条由模糊走向清晰，他看着天花板，上面有装饰的很好的灯，他的视线慢慢地移动到窗外，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几朵云悠哉地在天上漫步，窗外的树木上的叶子绿的惊人，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微风中如提着裙摆般摇曳。那风轻轻地掀起他窗边白色的纱质窗帘，而后充满了整个房间，他深呼吸，可以嗅到雨后特有的那种气味，让人觉得那个时刻，和自然非常贴近。Ricky并不急着起来，他就倒在床上，他轻轻地合上眼睛，把手架在自己的脑袋后面，享受这个早晨。
而后他起身，他刷牙洗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觉得好像有什么细微的不同。他用毛巾抹了一把脸。
他下楼，父亲如往常一样坐在餐桌边戴着眼镜看报纸，母亲冲他笑“早上好,Rikcy”而后给他端来早餐。牛奶，面包，煎蛋，只是今天这一切都非常美妙，他从来没有感觉到没有这么美妙过。
不，他想。或是变化的是他。他想大概是在晚上，有人给他换了一个新的眼睛，所以一切事物的色彩都变得清晰并且鲜艳，那个人还给他换了全新的鼻子，嘴，舌头，耳朵，或者连血液都从头到脚换成新的了。他每个细胞，每滴血液，每根神经都是全新的。
“我走了。”他轻快地说，拿上他的运动背包，穿好他的鞋子，他打开门，门外的光顿时冲了进来，汹涌的白光将他包裹。那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也许这一刻他离神明如此靠近。他的神就站在他的身边，就在这白光里，带着博爱而包容的微笑看着他。他感到一种爱，那种爱几乎没有任何欲望，平静得像一条光的河流。他走过这白光，看见那个少年站在他的家门口。那一刻，一种平静而深刻的激动充满了他的全身，让他的眼眶，他的鼻，他的喉咙都发热。
Cris站在他的家门口。今天Cris穿着略紧身的白色T恤和粉色短裤，手抓着甜甜圈，一手握着瓶玻璃瓶装的牛奶。抹着发胶的头发，掩饰了自然卷。
“Cris。”他听见自己说。当他听到他自己的声音，他都吃了一惊，他觉得自己说的仿佛不是对方的名字，那几个字就是一首诗。他口中流出的不是语言，而是金色的蜂蜜。
Cris回过头来看他，“咳，咳，Hi。”语气生硬地说完这几个字后，Cris又把头转了回去，大口喝牛奶，接着又把甜甜圈死命往自己嘴里塞。Ricky觉得自己不该笑，但是他在心中请求了上帝的原谅而后笑了。他走到Cris跟前，看Cris死命地把嘴里的甜甜圈往肚子里吞。“昨晚睡的好吗？”
Cris狠狠咽了一口，才把甜甜圈完全咽下去。
“你觉得我能睡的好吗？”Cris说地没好气。他顿了一下，又说：“我就怕我闭上眼睛，接着第二天醒来，发现一切都是梦。”
“Cris，我很抱歉。”
“哦，你不必抱歉。”Cris一挑眉。“因为你把自己输给了我。从现在起，你是我的。”
Ricky笑了笑。一派灿烂的样子：“对，我是你的。”
看着Cris略带得意的神情，那上翘的嘴角，Ricky突然记起一本书里面写道：
“我喜欢你时，嘴上会说：我是你的，心里会说：你是我的。”

“hey，小两口，早安~”James把手架在Max的脖子上冲他们打招呼。在James的背后是雨后绿的近乎刺目的训练场，那些翠绿的色泽几乎要从世界里面突兀出来。Ricky想，大概现在Cris又会一边不真心地抱怨一边冲过去“教训”James了吧。可是等了很久Cris都没动静。
James撇撇嘴：“哦，亲爱的Cris，你难道不准备冲过来打我或者骂我几句吗？”
Cris一耸肩一摊手：“早安Max。”而后直接从他们两人旁边走了过去。
James和Max对视了一眼怪叫起来：“Hey，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他无视我？老天，他居然无视我！”
Ricky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哦，Ricky连你也这样……”
Max一脸“是你无聊在先”的表情拍拍James的肩膀：“说实话James，能和你玩这种游戏的也只有Cris。你根本就是受虐狂，你享受Cris生气。当然你也知道他没有真正生气，你就是想让他来跟你玩。”
“不过你现在没机会了James。”Ricky接上了Max的话。
“什么没机会？”
“没机会和Cris一起幼稚……”
“为什么？”
Ricky看着James微笑了，典型的招牌笑容：“为什么呢？”
“嘿，Ricky为什么我觉得你笑的很可怕？”
“哦，为什么呢？”Ricky说着也拍了拍James的肩膀。
世界上有爱是没有欲望的吗？据说神的爱是没有欲望的平静的温暖的。他也确实在某一瞬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力量。但是他想，也许他自己的爱不会是没有欲望的。但是他知道这样不好，或者说不对。那些纷杂的欲望让人头脑发热，让人会干很多愚蠢的事情，并且限制对方的自由。
Ricky一边往更衣室走去一边在脑海里不断的告诫自己。自己要这样做那样做，他们的关系就像冰花一样脆弱——就像他每次在和Cris接触之前他总要告诫自己，我不能这样我不能那样或者别的。但是当他遇到Cris的时候，比如说现在Cris换好球衣，站在出口叫他动作快一点，用的语气在Ricky耳里简直就像撒娇一样，是的，每当这样的时候，他前面想的一切，他计划的所有，他筹划的他设计的，他小心的他提防的全都被焚烧地一干二净。只要他遇到Cris一切都会失控了。他原本真的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但是他想现在他却爱上了各种各样的惊喜。
“好的Cris，我马上就来。”他冲门口答到。
他想，或许爱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人在爱里，即使再怎么奋力地去抵抗去挣扎不让自己陷入进去，却依旧没有办法。那种洪流是那么汹涌，人只能等着自己被淹没。在所不惜。
Ricky从包里把自己的手机翻开，那里有一条短信。是他在路上收到的。显示陌生的号码的短信里的署名是“Vimica”。
那家咖啡店在Ricky家附近，年代有些久远了并且有名。Cris喜欢来这个地方，这里消费水平并不高但是东西却好得惊人。无论是他自身还是Cris都对这个地方充满感情。毕竟这个不大的咖啡馆是他们训练结束后常去的地方他们可以坐在一起聊天，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的对坐着喝咖啡。这家咖啡店从门口进去后是有一株长的非常旺盛的植物，阔叶巧妙地分割了视线，绕过植物在左边靠着窗子的那个角落是Cris的最爱。那个角落的旁边是一个四人桌，墙上有一张温馨的画像。而现在这副画像下面坐着的正是Vimica。美丽的女性正用她的手托着她的腮帮子，另一只手搅拌着咖啡。
“我感到很抱歉，我来迟了。”
Vimica抬起头来，她的脸显得有一点憔悴：“不，不，Ricardo先生，是我来早了。”
“可以叫我Ricky。”
“哦，好的Ricky。这真是……令人惊喜，我现在坐在一个足球明星的对面。”
Ricky像以前一样要了一杯拿铁咖啡之后，冲Vimica笑笑，虽然他很想说“你还做过Cris的女朋友”但是他想自己没必要那么刻薄。
Vimica从自己的包里面——那确实不是什么名牌包，至少比Cris前面那些女友的包要低太多的档次——拿出了三个信封。准确地说应该是三沓信封。那深色的牛皮纸因为内部装满了东西而鼓胀起来。Ricky看着信封膨胀的形状猜想这里面是钱。

“我知道这很唐突，但是我可以麻烦你把这钱还给Cris吗？”
Ricky看了一眼信封，又看了一眼Vimica：“很抱歉，我想这些钱你该自己还给Cris。”他想他的口气有点冷淡，虽然依旧彬彬有礼，如同一个绅士。
“我试过了，他没有接受。并且他又寄了一些给我。”
“既然如此，我想你应该接受。”
Vimica突然沉默了，而后安静地看着Ricky用那种女性特有的，好像洞察了一切的目光。她的视线像是要探求，要找寻答案一样在Ricky的脸上逡巡。接着眼眶带着微微的湿润，她低下了头，继续搅拌自己那没有喝一口的咖啡。
“也许你不知道。我的家庭。我的姐姐是个拳手，可怜的她被人打坏了脊椎，现在瘫痪在家里她的丈夫抛弃了她，我的母亲是个酒鬼，我的父亲和他的情妇天天想打我姐姐财产的主意，他们巴不得我的姐姐快一点死掉。我知道，这种情况下，我不该在这里，我不该把这个钱退回去，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去喜欢他，他不是我可以奢望的。人都应该本分地干自己该干的事，也许命运一开始就根本没有选择，我们都要走我们该走的路。抱歉……谢谢”她说道这里，Ricky递给了她一张纸巾。她把自己的泪水擦掉，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知道我这么做很愚蠢。但是我还是想保有一点自尊。我想你应该很厌恶我，想我和他前面的那些女孩一样……谁知道我和她们一样不一样呢。但是请你……只是把这些钱还给他……”
Ricky并不想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是那些感觉又如此该死地清晰。他知道为什么讨厌那群和Cris约会女人，那种讨厌并不是那么单纯。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他的面前坐着Cris的前女友——这很难不让他想到有关于“控诉”“指责”之类的词组。而现在他态度极其冷淡地对待这个女性的要求，并且有种他自己都诧异刻薄在里面。她只是个无辜的人，就像突然被卷进暴风中的一个可怜的小女孩。
“我想我还有一个解决的方法。我给你同样的钱，然后我把Cris的钱拿回去。”
Vimica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Ricardo先生，我想我也不需要您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我需要你还钱的，这和去银行借贷款没有区别，除了没有利息。”
Vimica看着他，眼眶一点一点慢慢地发红：“谢谢您先生。”
Ricky听见这句话，突然感觉到一种对自己空前的厌恶。他非常想问自己，为什么对一个女孩这么地冷酷。他一边把一张卡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来，一边放柔声音说：“我很抱歉，我并不是想要伤害你的自尊。”
“不，先生。您知道我来自哪里。我生平所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是垃圾’。”
“你可以叫我Ricky。”
Vimica笑了笑：“这句话Cris也对我说过。他见我第一面，他就笑着对我说‘你可以叫我Cris’。在那群只会在女服务员身上讨便宜的该死的男人中间，他这么对我说。我那个时候就觉得我爱上他了。”
“他，很善良……”Ricky看着Vimica带着眼泪的笑容，只是觉得胸口有点发赌，里面有太多的想法，情绪互相纠缠，撕咬。
“抱歉，我不应该再提他。但是我还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
“他会在睡梦中叫你的名字。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Ricky。”
当Vimica走后，Ricky并没有离开，他把自己的位置搬到Cris说过的他最喜欢的那个左边靠着窗子的角落。虽然Cris说喜欢，但是当他们一起来的时候，他们却没有坐过那里。那里只有一张椅子，适合独处。他今天突然来了兴致，想看看坐在那个位置究竟有什么风景。当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往窗外看去，他立刻感觉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起来。
那个位置外面是他家门口的那条街，视线往上，一楼二楼三楼……最后，他看见了自己的房间——坐在这个角落，Cris可以一眼就看见。

——Ricky帮他拍去他胳膊上的碎草。他就觉得整个胳膊就像一个烟火被点燃了一样，吱吱地冒着亮眼的火星，而后他看着自己的手臂一节一节地被烧地一干二净。Ricky有的时候被大家逗地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就觉得Ricky的五官就如同被打上了高光，其他人都变成暗淡的黑白背景。他踢球的时候肌肉绷紧和放松的方式，他被汗湿的后背，抱着足球的手指，甚至是他喝水时候滚动的喉结，说话时候开合的嘴角，以及要射门时那一瞬间的表情都会变成一种滚烫的感受从Cris的心蔓延到他的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大脑就像被光击穿了一样根本无法动弹。甚至他从别人的口中听到Ricky的名字心里都会荡开浅浅的波纹。
“哦，拜托，我喜欢他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怎么弄得像交到第一个女朋友一样！”Cris简直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忍不住小声地自我抱怨。
“我想你是我交的第一个男朋友。”突然从Cris背后传来的声音简直就像一把冰刀一样直直地插向Cris的心里。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烧了起来。但是他还是表面很冷静地看着Ricky：“这么说的话，那我也一样。”
“你也一样，这最好了。”Ricky笑着说，笑容弧度精准，线条美好，是媒体最喜欢的封面照或是头条照片。
“老天。有没有人说你这样很恐怖？”
“没有。大家都很喜欢。”他依旧在笑。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
Ricky的笑容地弧度微微收敛了一些，而后很平静地说：“是的。了解我的人很少。这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我想我也不太了解你。”Cris低下头去看Ricky的手，他想如果要让他评选Ricky身上最美丽的器官，第一绝对是Ricky的眼睛，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抵挡那样一双想湖泊一样干净清丽的双眼。第二就是他的手指。修长，手指的姿态中离奇地带着一股优雅和淡淡的禁欲感。还是说太美好的事物就带有禁欲感？Cris也不得而知。
Ricky刚想说话，Cris却抢先一步地拉住他的手：“不过你知道，也许我不了解，但是我一定可以感觉。”Cris说话的方式依旧是那样带着蓬勃的尖锐感，自信而亮眼，这种下定论式“一定是这样”的狂妄感，飓风一样。
Cris感觉到Ricky的手被握在他的手里。他甚至觉得他可以摸索到他的每一个骨节，描绘他手指一切的线条。
“Cris，我喜欢你的耳钉。”Ricky却没有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而是突然伸手拨弄了一下Cris的耳垂。上面是带着无数小小水钻的耳钉。
Cris全身的感官都顷刻集中到了那个耳垂上,甚至耳垂上细小的绒毛都要树立起来：“我……我以为你不喜欢这样有点花俏的东西。”
“不，我喜欢。因为它很亮。”
Cris觉得有点疑惑。他看看Ricky，对方只是冲他笑了，没有解释。
“我讨厌你那口白牙。”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讨厌……”
“………………………………嘿！你不要再笑了！”
“…………，上帝！”
“好吧，我喜欢，我喜欢，你的牙齿好白我好喜欢！”
“我很高兴你能喜欢。我的荣幸，先生。”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他想他真的受不了。多一克，一毫克都不行。越想不在意就越在意，越想没关系就越有关系。当Ricky那条汗湿的手臂擦过他的手臂的时候他简直就想跳起来。
“别发呆Cris。”——连声音都该死地性感。
Ricky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捏了捏了Cris的后颈。
Cris感觉到了Ricky的手指，那指腹，甚至是那指纹，烙刻一样，滚烫，燃烧，在他的皮肤上如同冶炼金属一般热而剧烈地留下印记。
——够了够了够了别再多了……
——真狼狈……
他完全没办法集中。
“Cris，你今天怎么了？”训练休息的间隙，Ricky站在他面前喝水。从自来卷的发间发源的汗滴，在他身上的每一个方向几乎要以每一个角度折射太阳光如同折射一把把利剑，刺向他的眼睛。尖利地要流出血，流出血要开成花束。他感觉到了一种颜色就是——红。暴戾，激烈，昂扬，破坏感，不安定，蓬勃，旺盛……
“你完全不在状态。”
Cris听见Ricky的话，他的音色，他的吐字，在他说第一次词时，那从唇间慢慢地流泻出来的像是迷幻剂般的磁性，在他收尾最后一个音如同把春光轻轻盖住一样地温柔。
Cris抬起头，瞥了一眼Ricky，眼神轻微地闪烁。Ricky也像觉察到什么一样把水瓶慢慢地放了下来。
“嘿。”Cris听见自己有点干涩的发音。苦笑自己今天完全的失败，根本不像个情场老手。“吻我好吗，Ricky，在这里。”
接着他看见Ricky的眼睛微微地睁大了。
整个休息室里面只有他们两人，风从窗户穿堂而过，墙上的种发出机械地鸣响声。
那个时候Ricky在看着Cris。现在Cris坐在他的面前。他的头发因为冲过水而变湿，身上因为跑动而变地湿津津的，球衣贴在身上。眼神如同闪动的繁星一般，像个迷，但是答案好像又呼之欲出，或者隐藏在夜空的帷幕背后，只要轻轻掀起，就可以看见。微微翘起的嘴角，就是一个小小的期冀。
Ricky在心中，就在Cris说“吻我好吗，Ricky，在这里”的那一秒，他简直已经向他的神明忏悔了几万次以恳求他的原谅。
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慢慢地托住Cris的下巴——那里还在滴着汗。他看着这个动作感觉像看很早以前的默片。太安静了，没有一点声音，以至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在耳边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他能感觉到Cris的鼻息，带着某种饱含着诱惑感的湿意，停泊在他的皮肤上。
那一刻。Ricky只有一种感觉。
——渴。
“Hey！Cris，Ri……”
Leo的声音在休息室门口戛然而止。Leo看见他们张皇地退开。只是就在他们退开的前一秒，映照在Leo视网膜上，那简直要凝固的姿态——他们的姿势，手曲着的样子，脖子的弯折，陷入头发阴影中的手指。或者是他们肃穆的带着紧绷感的表情。简直就如同一幅成列在博物馆中被装裱被收藏的油画。静谧，细腻，婉约，动人。
“嘿，孩子们，打扰到你们玩游戏很抱歉。你们稍微收拾一下就出来吧，我有事和你们说。”Leo笑笑，接着他不等他们回到便走出了休息室。
因为看着他们，他会想到自己的从前。
虽然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去回想过去。他以为他已经和回忆和解了。但是答案是——他没有。

Ricky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Cris。他看着Cris的身体轮廓被落日的余晖涂抹上一层暗金色的光，被勾勒，被雕刻，像一个矗立了千年的雕像，经历了千年的骤雨，暴雪，狂风，战火，硝烟，只为等待一道光，一个梦想的实现。他记起那个15岁的少年，在没有人的训练场独自训练，因为疲惫而躺倒在草皮上，他的头顶是漫天的星辰。他记起那个15岁少年被称为训练机器，少年充耳不闻只是专心练球。
他也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充满了不同肤色的儿童训练场，从一开始，隐藏在孩子笑声之下的就是汰弱留强的残酷法则。那跑不完的步，越不完的障碍，颠不完球。他不停奔跑，他觉得疲惫，枯燥，无聊，他感觉到压力，他受到别人的挑战。他一直在飞奔，飞奔过岁月的间隙，超越那些疼痛，那些摔跤，那些泥泞，那些迷惘与无助。而后他站在这里。
“我想我也是一样。热爱着足球。”
他们都不想回家，于是，分别给家里发了短信之后跳上了去完河堤边的公车。那条小河并不遥远。他们脱下鞋子袜子，在浅浅的河滩上行走。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他们迎着河滩上的风，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天空呈现了一种厚重的锈红色，细细的沙砾磨着他们的脚心。
“前些日子，我家乡那里有些小孩找我，希望我能把他们安插进一些小型的青年训练队……因为这个事情我去找了你的父亲。”
Ricky把实现转到Cris的身上，对方正踢着沙子，因为低着头儿掩盖了表情。Ricky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涉及小球员的买卖，但是他却没有问过具体的情况。
“我见了那些小孩，虽然我自己也不比他们大多少。我选了几个我觉得适合的推荐给的父亲，他们很高兴。但是我内心总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好像我把一群无辜的孩子送上战场，让他们受伤，让他们赴死，而且他们渐渐就会知道，这个地方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好，至少我现在觉得它和我15岁时脑子里想的完全是两码事。你的父亲给了我推荐费，我把那笔钱平分给了那些孩子。他们不是我出售的商品。”Cris把头回了过来，看向Ricky，眼睛就像这夜晚唯一的星辰：“你父亲干这个很赚钱吗？”
“我不知道。我没问过……我想我也是刻意不去问的吧。父亲一直是我敬重的人。但是，这一切都存在着。黑哨，假球，贿赂，你知道，这一切永远不会消失。但是即使它有这么黑暗的一面，但是它依旧保有它的荣耀，光芒。它沸腾我的血液，让我哭让我笑，让我发狂……”Ricky有点苦恼地笑了，就像一个赤子。
Cris从远处走近，看着Ricky，他觉得这一刻，和Ricky前所未有地靠近。他的心就在Ricky心的旁边，两颗心用同样的频率在跳跃。
“它代表了我一切的梦想。”Cris的声音很轻，但是非常坚定，那一刻，声音都变得具象，都可以发光。
“也是我的一切梦想。”Ricky回答道，之后他们在河滩上完成了在更衣室没有完成的吻，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但是他们的世界闪耀着一片最为璀璨的光。
他们吹着风慢慢走在河滩，听着水声。
And……they walked without words.

48．
Cris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漱。早餐也草草地吃了便往门外走。今天他们没有训练。他从家门口的台阶下来，走过小杂货店，门口的报架上有体育报纸，头版头条，写有那个名字。他本来一点也不想买那份报纸，他觉得自己应该像以前一样，面无表情地经过这个地方。但是他还是没控制自己的手去拿那份报纸，并且把几块零钱硬币抛在旁边的玻璃罐子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这么自虐，让“Kaká天价转会SWE,MR换血”这几个字像刀一样刺进自己的眼里。文章开头先回顾了一下Leo的离开，接着又分析了MR球队的现状，谈到了MR中场球员多，而边路却比较薄弱的状况，客观的评价了这次交易的明智，以及认为SWE稳重朴素注重配合的球风更适合协调性强，风格实用大气的Ricky。Cris平静地站在路边把这篇报道看完。“写的真不错。”他自言自语，然后把报纸一把扔进垃圾桶。
Cris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Ricky已经坐在路边的咖啡厅放置的桌边等待了。今天Ricky带着黑色的细边半框眼镜，气质比平时斯文，这种斯文里面还莫名的透出一种凛冽。白色的棉布短袖衫又把他衬托地温和。
“Hi，Cris.”
“Hi,Ricky.”
他们自然地打招呼，就像以前的任何一个时刻，就像他们是要去看时下非常流行的一场电影，而不是去SWE俱乐部附近选一套用于出租的房子，而这栋用于出租的房子在城市的另一边。
“从我家坐出租车到这里，如果天气并不糟糕，交通条件又不错的话，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但是这不算太远不是吗？起码不是做飞机一个多小时。还有，你的眼镜不错。”
Ricky并没有回答，只是拉开他旁边的椅子：“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Cris先生？”他的声音很温柔。
发觉到自己实际上是在发脾气的Cris微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坐下来：“你知道我很少拒绝别人的邀请，尤其是你的。”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在心里自嘲——我可以生谁的气？
Ricky点了一杯卡布基诺，Cris没有反对，因为他们需要的本来就不是一杯咖啡。
“你知道我父亲，他现在过的很不好，他一直认为是自己买卖球员的事，主惩罚他，所以我被卖走。”
“他当然会认为这是惩罚，就算你的转会费再高也改变不了SWE是比MR差的多的多的多的俱乐部。虽然我承认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变强。”Cris喝了一口上来的咖啡，却突然意识到了某种情绪，或者是某种感觉。他转过头去看Ricky，看他白色的衣服，他的细边眼镜，看他安静地坐在那里。“那你呢，你觉得这是惩罚吗？”Cris说出这句话时说的很快，音一个一个飞迸出来，好像只要说慢一点，他的话语就会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
“不，当然不。我是有反问过我自己，却没有任何一次得到‘这是惩罚’这个答案，不过，即使这是惩罚，我也无所谓。因为我想我没有办法和这个坐在咖啡店角落看我的房间的傻瓜分开。”
“你……”Cris看着Ricky，眼里全是惊诧。
“你会在那里坐多久？”Ricky放低声音问他。原本就带着一点粘稠性以及磁性的声音变得如同诱惑一样。
“比你想象的久。……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也许比你想象地更在乎你。”说着话，Ricky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Vimica归还的那几沓钱“Vimica要我还你的。”
“……那她……”
“无论她家怎么样，我想她并不乐于接受施舍，尤其是你的施舍，虽然我知道施舍不是你的本意。”
Cris伸手去接过钱，接而他听见Ricky说：“我给了她同样的钱，当然，只是借她。”


Cris想，如果要写日记，那么今天的日记的题目就应该是惊叹号，并且是鲜红色的惊叹号。
Ricky逡巡的手指落在自己的皮肤上就像是融化的蜡，每一下都会滴落蜡油，那种滚烫而热的液状在自己的皮肤上缓慢的凝结，而皮肤在下方沉吟。他也想伸手去抚摸去拥抱对方，但是都会被Ricky的眼神或是动作不留痕迹地化解。Cris发觉或许是Ricky的眼神是一切根源。对方那张如果不笑，就显得严肃而认真的脸，眼神不犀利却让人印象深刻，平静却充满穿透力。当最后一层温柔从Ricky的眼里退去，就会看见征服欲盘踞其中，蛰伏其间。那时想要躲开已经来不急了。征服的色彩掩盖了一切，恍惚间甚至能感觉被不羁的野兽咬中喉咙，鲜血喷涌而出。
他因为Ricky那样的眼神而——战栗了起来。
汗水从毛孔里一点一点一点地，缓慢地溢了出来，那液体里好像夹带了颓艳的色彩。Ricky照顾着Cris yin茎的手指，就像他的风格一样质朴，没有花俏却极端致命。欲望简直变得具象，它缓慢而奢[]靡地蠕动，它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稠滑而湿润的痕迹，带着一种简直要挑动要勾引要破坏要侵略一切感官的腥味。
他肆无忌惮地发出声音，愉悦从喉咙里砰砰跳跳，冲破口腔溢散在空气之中。他微微闭上眼睛，眼皮上都跳跃着白色的光点。
他躺在沙发上喘息，胸膛在光中一起一伏，光覆盖在那块的皮肤。他爬起身，他看见Ricky依旧衣冠楚楚，只是对方鼓胀的裆部告知了一切的隐秘。Cris把身子倾向前去，流畅的线条从他的背，他的腰，延展到他的腿最后一切的线条被收拢在阴影之中。Ricky安静地接受了他的亲吻却阻止了Cris索吻的深入。接着Ricky站起来，表示自己要去洗手间。
Cris没说话，只是看着Ricky走向洗手间的方向，他无法克制地去看Ricky的手，那上面覆着自己的精 液。就如同罪恶。
而罪恶的特质往往是迷人。

Cris躺在那里并不想动，他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慢慢地变化着照射的角度，他听着不远处浴室里面穿出的水声，他不想去拣掉落在地上的衣服即使他一伸手就能碰触到，他摇晃着自己架在沙发上的腿，看阳光一下一下的烫伤他的脚背。
他想笑出声来，又想抱着头放声哭泣。但他最后选择什么也不做。他选择看着从浴室出来的Ricky，去欣赏Ricky穿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去欣赏对方湿漉漉的头发像是深海最幽密的海藻，身上带着冷水的寒意，他欣赏Ricky现在明明全身上下都仿佛散发着保守的气息却又性感地像在拍一个广告，那个广告是他在一大块的冰里沉睡了千年，在这一刻破冰而出，重获新生。
“我简直难以置信。你忍得住。”
对方从玻璃桌子上拿起自己的表慢慢地系上，嘴里很云淡风清地问：“你带安全套了？”
“没有。拜托，我们来看房子带什么该死的安全套！”
“我也没带。”系好表的Ricky回过头来看Cris，安静地看着Cris一丝不挂地倒在沙发上，目光平静而专注地犹如即将要咬死猎物的狮子。
感觉到Ricky话里潜藏地某种意识，Cris微微皱着眉头：“嘿……我知道我可不是当下面的那个。”
“那很容易啊，先生，下次你就知道了。”Ricky笑了。人畜无害地笑了。
看到对方那个笑容，Cris伸手去够沙发底下的衣服：“我想，我也得去洗个澡……”
“当然，浴室在那边。”

49.
躺在草皮上看着天空中的云一会把太阳遮盖住一会又离开的Cris突然想到了他和Ricky去看房子的那一天。那一天离现在有点远了，但是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上留下那种滚烫的热意。他的头枕着足球，青草就在他的身下。他仔细地去回想，从得知Ricky要转会，再到Ricky真的转会大家给他又开Party又饯行的，再到Ricky的fans站上从一片鬼哭狼嚎到现在的趋于理智平静，一幕一幕，像是放映机投射在银幕上的影像慢慢地回放。Cris想，这次他一滴眼泪都没流。
“Cris，教练叫我们集合。”James走过来踢踢他。自从Ricky转会以后，James和Max无论干什么都会带上他。虽然他很想和他们说“哦，你们以为我Cris就那么脆弱吗？”但是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好意。或许他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再去辩驳什么。
他站起来拍了拍黏在身上的草屑，慢悠悠地踢着他的球走过去，接着他抬头就看见教练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金色的短发修剪地非常有型，碧绿的眼镜简直就是最上等的翡翠，皮肤白皙地就如同高级奶油，他的脸简直就像是从时尚杂志上剪下来贴上去一样该死地偶像。身材高挑而消瘦。根本不像是足球运动员反而像T台上的模特。如果教练不在的话他觉得自己甚至都会走上去说：“hey，兄弟，这里不是时装展示会的后台是TMD的足球场！”他在心底已经知道这个人是来干什么的，因为他那么清楚的知道所以他从看见这个家伙的第一眼起他就对这个人有着一层隐秘恨意。
“来自F国的小伙子，Ryan，技术很不错，踢边锋，以后大家就是一个团队的了，Cris，尤其是你，你和他好好配合。”教练一如往日一样言简意赅，话末还看了Cris一眼。但是Cris却低着头玩自己的足球，没有看任何人。等大家散去各干各的时候，Cris一个人无趣地把球放在脚下带来带去，接着他就看到一双球鞋，黑色和金色相间在太阳下简直闪地要晃瞎他的眼睛。这双鞋真是碍眼。而后他的视线移上去，纤细的腿，白皙，笔直，简直对方一个铲球就能把这家伙的腿给铲断。视线再往上，干瘦的身子，隐约看得到一点肌肉，纤长的脖子，Cris承认那很美，但是他觉得对方的脖子只要一个球砸过来就能把它砸成骨折。最后Cris视线落在对方的脸上，对方笑了，露出两颗白闪闪的虎牙：“hi。Cris，你好，我是Ryan。很高兴认识你。”Ryan边说边伸出手来。
Cris看了一眼他的手，没有握上去，而是淡淡地问：“你们F国人说我们国家的语言发音都这么浪漫？”
对方显然完全没有领会Cris的讽刺，而是一脸正经地说：“其实我们国家的人不像大家想的那么浪漫的，我们也很务实。对我们浪漫的印象绝对是个误解，我们……”
“我想打个电话。”Cris毫不客气地打断了Ryan，直接转身离去，迎面而来的James用口型问他“嘿，那个新小子是怎么样？”
Cris走到James跟前：“他不仅是个该死的模特还是个更该死的话痨！”
James无奈地看着一旁表情同样无奈的Max。
“怎么，Cris又去打手机？”
Max撇撇嘴：“够好了，他昨天没打。”
“拜托，他是被娘们给附身了？”James摇摇头。
“你知道Ricky离开他有多伤心。”
James露出无奈的表情：“当然我当然知道他有多伤心，所以我准备给他和Ricky办个情侣套餐手机卡。”
“你真是个好人。”Max露出了嘲笑的表情，他想了一会突然说：“你想Cris要是知道那个新来的要了22号球衣会怎么样。”
“什么？！”
“Ryan要了22号球衣。”
“噢！”
“‘噢’？”
“那小子完了。”

他一把把柜子的门给甩回去，整个铁质的柜身都在震颤，而后他回过头来看一脸迷惑表情的Ryan，对方那张该下地狱的俊脸。“你要22号？你……该死的，你知不知道22是谁的号码，你凭什么要！F**K！！”
“我很抱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号码属于你过去很要好的队友。但那已经过去了不是吗？”Ryan回答地彬彬有礼，说话都是带着诡异的外国口音。该死的外国口音。
“你必须换个号码，外国人。必须。”
“抱歉我已经和教练说了。他也同意了。而且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了我不会这么干而伤害你的感情，现在我知道了，如果你好好的问我，或者和我商量我想我可以换我的球衣号码。可是遇到你这种态度，我想我很难改变我的想法，况且我和你同样是球员，即使我们的薪酬不一样但是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你并没有特别的什么权利或者资格要求我去调换。再者，我是在B国生的。虽然我常年在F国，而且我父母也不是B国人，但是我确实是在B国生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外国人。”
Cris如果不是因为周围站着很多队员，并且这些队友脸上一半带着看热闹的兴奋另一半带着时刻准备上去拉人的表情，他确定自己会冲上去拧着个家伙纤细的脖子，或者把他那张偶像派的俊脸给结果地一干二净。现在整个公共休息室里一片死寂，大家都在期待Cris的反应。不过大多数人觉得他不是骂一句“F**K”估计就是一拳招呼过去了。
Cris站着没动，却在人群中James噗嗤一声笑出来。“Cris，这家伙很可爱……”James不怕死的上来搭住Cris的肩膀。Cris简直是从鼻子里面冷哼出来的。他冷冷地撇了一眼James放在他身上的手。而后毫不客气地掉头就走。他走过放球衣的走道，那里22号球衣已经被取下来了，左边是写着自己的名字的19号球衣，右边是23号。现在19号和23号之间就像隔着一个巨大的沟壑。他再往前走，那些给Fans参观的相片，以前放在很显眼地方Ricky笑的一脸灿烂的照片也不见了。他更加快地往前走，走道教练休息的房间，他的手都已经放在门把上，他的手指都蓄起了力量准备要拧动那个把手。他最后却没有打开那道门。他在门口安静地站了一会，之后他回头，再经过那个没有了照片的地方，那个没有了22号球衣的走道。回到休息室里面把自己的包背起来，他走出门。
那条路依然还是以前的样子，卖报纸的摊贩，奔跑的孩子和欢笑声，来往的车辆带起路边落下的树叶，人们面色冷漠地快速行走，夕阳变成最弄稠的油彩泼洒在每件事物之上，让一切都变得像是艺术展馆里一张记录时间的照片。Cris踢着自己的球，，那个球滚动着，夕阳的色泽在球面上流动，似梦似真，Cris从口袋里掏出MP3，塞上了耳机。
现在没有另一双偶尔和自己抢球的脚，另一个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人了。


51．
他对哭泣的态度从来都是，哭过就算了。流眼泪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并且他还完全“不计前嫌”地把Ryan的纸巾拿来抹眼泪和搽鼻涕。把这一切处理完，他就开始穿他刚才没穿完的另一只鞋，穿着穿着，眼泪又有流出来的趋势，他眨了眨眼睛。
他从椅子上爬起来，大家基本都到训练场了，换衣服，换鞋子，开始练习。他一把把放在椅子上的纸巾抓起来。朝在远处自己训练的Ryan走去。他和Ryan被教练安排在一起单独训练。他还记得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想抓住教练衣领的感觉。他记得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理Ryan，他走过草皮去取自己的球，而Ryan就跟在他后面。他走一步，对方就跟一步，直到他忍不住停下来：“你TMD跟着我干什么。”
Ryan一脸认真地无辜：“教练说我们要一起训练，培养我们在前场的默契。”
那个瞬间，Cris有一点的恍惚，自己刚刚进MR青年队的时候，教练把他和Ricky叫去，让他们一起训练培养默契。教练说：“Ricky你现在和Cris多在一起练习。2周后的友谊赛，我希望你们打配合。”那个时候的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任何人，而Ricky老是有意无意地在和自己的练习中找各种话题，各种球星，生活中的趣味，首都的天气。他只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对Ricky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是一句非常冷淡的“我家天气很热”。在他的记忆里还漂浮着，斑驳着Ricky18岁的眉眼，年轻而青涩。以及对方那一脸“你……算了”的表情。这些记忆，突然间袭击过来，没有任何的声响，是一副泛着亮棕色光的老照片，而这张老照片还带着落日的气味。
Cris再看眼前这个人，这个模特，这个话痨。他有很短暂的片刻觉得自己愤怒了起来，但是这个愤怒一下到达顶点之后反而变成了一种冰凉的静谧。
“随便你。”他听见自己这么说。好像从他的口中要掉出冰块。
但是对方反而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自己的不友善，依旧一脸无辜并且认真地抱着自己的球站在那里。他们无聊地传球，无聊地做各种训练。Cris不说话，Ryan也不说话。那个时候Cris想，Ryan不说话的原因是因为认真。对方看着球，专注地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另一个人。而对方显得非常纤细的身体却爆发出不输于他的力量和速度。无论Cris对他有多少的偏见。对对方的球技和身体素质还是欣赏的。
Cris拿着Ryan的那一大包纸巾走过去。会带这么一大包的纸巾完全是这个家伙的风格，有点神经质还有点洁癖。天天背个非常鼓，被填充地非常满的双肩背包。里面装满各种各样诡异的东西，往往里面还有书。
Cris走道Ryan面前，他把纸巾还给了Ryan。犹豫了半天，那句谢谢还是没有说出口。虽然他想，或许Ryan一点也不在意这一声谢谢。他用手摸了摸鼻子：“我帮你做韧带的运动吧。”
“Sorry？”Ryan疑惑地看着他。
“我说……我，帮你做韧带的运动吧。我拉着你……那样……”Cris一边说一边用手来来回回比划。
Ryan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我听地懂你说什么，你完全可以不用比手势。”
Cris嘴撇刚准备说：“当我没说。”
对方却摆出一副视死如归地表情：“来吧！”
看着对方俊美的脸呈现那样的滑稽的神色，Cris觉得自己要笑了，而眼泪好像也又要流了出来。

52．
Meeting you was fate, becoming your friend was a choice, but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was beyond my control.
游乐场的灯光慢慢亮了，从这边的路灯，到很远的摩天轮的装饰灯，好像所有的建筑都在外表贴上了星辰。即使到了夜晚，这个地方也不减白天的热力，嬉笑的声音汇成一片海洋，拍打着海浪，即使他们走在无人的小道，这声的浪潮还从路边茂盛的树木的交错的缝隙间溢漏而出。
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注在地上，因为行走这影子不断变换着姿势。
“下回再也不去玩那些水上项目了……”Cris嘴上这么说，用手拧着完全湿透的衣袖。原本极为宽松的衣袖现在湿漉漉地贴在Cris的皮肤上，但是Cris却没有一点不开心。不，在Ricky眼里看来，他根本就是完全开心，虽然Cris现在口中说着“再也不去……”但是Ricky几乎直觉地预感，下回要是还来这里，Cris“一定会再去……”。
一整个下午地疯玩，有时候有遇到认识他们的球迷，他们就一起给对方签名。看着那些球迷一脸兴奋地好像立刻就要晕倒的表情，Cris眉眼间还是掩不住有小小的得意。
Ricky突然觉得，如果Cris是刺猬，那就是那种袖珍刺猬，可以放在手上，虽然会被划伤，但是这等的可爱却实难让人抗拒。就在这个时候，在回想的时候，那句今天一直想说的却柔软在喉间无法说出话，突然再也挡不住的从Ricky的嘴里跳脱出来。
“Cris，我很想你。”
Cris拧袖子的手停了，他整个人都呆滞了。
一句话就够了，足够煽情，足够轰动，足够爆炸，足够毁灭一切，又足够在废墟上重新创造一切。Cris回过头去看Ricky，盯着他，盯了很久，目光从惊讶变成刀子一样的锐利最后变成一种深深的平静。
“我不想你。”Cris说。Ricky无言地看着Cris认真的表情，周围的所有都被消音了。“我想着足球，我想着怎么变得更强更好，怎么去超越，怎么去突破，这些占据了我全部的思想。我只能让一些想法在它们之间挤出一个位置，我偶尔也原谅我自己发呆走神，但我不能坐在一个地方去想你，那样我一定会被悲伤压垮。我不想被它打败。”
那个时候，Ricky想，他再也不会见到比这更闪耀更美丽的灵魂了。对方说这句话的平静表情，眼里无波动，目光却灼灼耀眼。
Ricky突然有点想笑。他觉得自己很傻。Cris如何能是自己心中饲养的顽皮而脆弱的小猫又如何能使等待自己救赎的受难者。自己未免也太自大了。Cris从来都是强大而华丽的野兽。这只野兽有着自己嚣张而华艳的皮毛，它缓慢地运动着，每一个脚印都熊熊燃烧，他撕毁一切阻碍，眼神似要咬断对手脖颈般暴戾。这样的危险，如此地诱人。
不等Ricky说什么，Cris又道：“新的赛季就要开始了呢。”
“恩，是。”
“你知道，我们很强，我们还来了几个新人。”
Ricky听着，Cris口中那个“我们”带上了不一样的热意。于是Ricky终是笑了：“你知道，我们也一样。”
Cris熟悉那个笑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个笑容背后Ricky的兴奋，胜负欲以及——征服欲。
他想自己一定是做过一个梦，那个梦里他和Ricky属于两个不同的敌对的古老国度。杀戮在每一代继续，纷飞的战火撷取落日的血红蔓延到每一所城邦，每一个战士脸上，每一个孩子眼里。而他和Ricky不期然地相会了，伴随着身旁亲友缓慢地死亡倒下，办睡着震耳发聩的怒吼，伴随着冷兵器的光和声响，浪漫而壮烈地犹如一幅色彩饱和，感情激烈的油画。他们相遇，挥舞兵器，温热的血液喷洒在他们脸上如同最炙热的亲吻，皮开肉绽，甚至连森白的骨头都可窥见，他们厮杀，带着最甜美和最暴烈的痛意，就像在彼此的刀尖上起舞，绝妙的探戈。胜利的欲望，征服的欲望，如此强烈，这些欲望最后却凝结成针一般地尖细直插神经，连骨髓都要激荡起一波快意。
Cris看着Ricky，他的脑海都是那个梦的片段，那个梦的细节，他全身都开始发热，血液也要翻滚到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