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忠义志传吧 关注:79贴子:4,911

水浒忠义志传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二十五卷,一百十五回。施耐庵编辑,明崇祯刘兴我刊本。
体例
  ()内为难输入字拆分。
  1、【】中为脱字、缺字、损字。有条件的已补,没条件的括号内空缺.
  2、原文繁体字,常用的、正规的改为简体;俗字同字通字非常用字,只要字库能敲出显示的,尽量保持原貌,文后一般有注。无法录入的会有说明。
  3、若有较明显误字,在字后〖〗中改。
  4、{}中为疑似衍字。
  5、参校本为双峰堂评林本(较早的一种简本)。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3-01-17 14:43回复
    叙水浒忠义志传
      不佞癖嗜诸传记,忽一日阅水浒传,不觉跃然起,而愤然慨。跃者何,盖以一刀笔保义,率三十五人虎视耽耽,借忠义两字以震世,其侠力殆有大过人者,独愤其弄兵潢池,伏戎蓁莽,而勿克奋庸,以熈帝之载耳,向令蚤克致身王室,力扶宋祚之倾,则亦麟台云阁之选也。然究能以计方腊等赎愆,卒不媿忠义两字,则亦世间奇男子也,乌得目之以寇。
      戊辰长至日清源汪子深书于巢云山房。
      注:
      蚤:同早。
      熈:熙的俗字。
      媿:同愧。
      乌:哪,何。
      戊辰:崇祯元年(1628年)。
      长至日:冬至日。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3-01-17 14:43
    回复
      新刻全像水浒传卷之一
        词曰:
        人禀阴阳二气,仁义礼智天成,浩然配乎塞苍冥。可讬六尺孤,能寄百里命。闲阅水浒全传,论天罡地杀威名,逢场何辨伪与真。赤心当报国,忠义实堪钦。
        纷纷五代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
        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江山。
        寻常巷陌陈罗绮,几处楼台奏管弦。
        人乐太平无事日,莺花无限日高眠。
        此诗乃是宋太祖朝中一个名儒,姓邵讳尧夫,道号康节先生所作,为五代残唐,干戈不息。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都来十五帝,播【乱五十】秋。天道循环,夹马营中生下太祖武德皇帝来,【红光满天,异香经宿不】散,乃是上界霹雳大仙下降,英雄勇猛,智量宽宏,一条杆棒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扫清寰】宇,荡净中原,国号大宋,建都汴梁。九朝皇帝班头,定四百年开【基帝主。因此上邵尧夫赞道:一】旦云开复见天。正如教百姓再见天日之面。
        那时西岳华山有个陈抟处士,一日骑驴下山向华阴道上,正行间,听得人说,如今东京柴荣让位与赵检点登基。陈抟先生心中欢喜,以手加额,在驴背上大咲。人问其故,那先生曰:“庚申年间,受禅开基,即位十七年,天下太平,自此定矣。”传位与御弟太宗,在位二十二年。传位与太子仁宗,乃是上界赤脚大仙,降生之时,昼夜啼哭不止,朝廷出榜召人医治。玉帝遣太白星下界,化作一老叟揭榜。真宗召入内宫,看视太子,只在太子耳边说八个字,云:文有文曲,武有武曲。太子便不啼哭。那老叟化一阵清风而去。是玉帝差两座星辰下来辅佐这朝天子。文曲星是开封府主,龙图阁大学士包拯。武曲星是征西夏国大元帅狄青。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改了几个年号,自天圣元年癸亥登基,至天圣九年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万民乐业,九年谓之一登。自明道元年至皇祐三年,这九年民亦丰足,谓二登。自皇祐四年至嘉祐三年,这九年田禾大熟,谓之三登。一连二十七年,号为三登之世,直至嘉祐三年春间瘟疫盛行,自江南直至两京,民不安生,各处申奏。当有开封府主包侍制,将惠民和济局方自出榜文,合药救治万民,哪里医治得。文武商议,伺候早朝奏知天子,却要祈禳瘟疫,不知如何,直教三十六员天罡下临凡世,七十二座地杀降在人间,鬨动宋国乾坤,闹遍赵家社稷。有诗为证:
        万姓熈熈化育中,三登之世乐无穷。岂知礼乐笙歌治,变作干戈剑戟丛。
        水浒寨中屯壮男,梁山泊内聚英雄。细推乱世兴亡数,尽属阴阳造化功。
        注
        此篇无“引首”标题,在卷数与第一回之间。
        讬:同托。
        杀:同煞。
        【乱五十】:原本残,据双峰堂本加。
        【红光满天,异香经宿不】:原本缺,据双峰堂本加。
        【四百座军州都姓赵。扫清寰】:原本缺,据双峰堂本加。
        【基帝主。因此上邵尧夫先生赞道:一】原本缺,据双峰堂本加。
        咲:同笑。
        鬨:同哄。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3-01-17 14:52
      回复
        第一回 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紫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珮声归向凤池头。
          却说仁宗在位,嘉祐三年三月三日,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贺。但见:
          祥云迷凤阁,瑞气罩龙楼。含烟御柳拂旌旗,带露宫花迎剑戟。天香影里,玉簪珠履聚丹墀。仙乐声中,绣袄锦衣扶御驾。珎〖珍〗珠廉卷,黄金殿上现金章。凤羽扇开,白玉阶前停宝辇。隐隐静鞭三下响,层层文武两班齐。
          时有宰相赵哲,参政文彦博,出班奏曰:“目今京师瘟疫盛行,民不聊生,伏望陛下释罪宽恩,省刑薄税,以禳天灾,救济万民。”天子闻奏,急勅翰林院草诏,一面颁赦天下罪囚,应有民间税赋,悉皆赦免;命在京宫观寺院,修设大醮禳灾。不料其年瘟疫转盛。仁宗复会百官计议。参知政事范仲淹奏曰:“目今灾疫大行,民不聊生,以臣愚见,可宣嗣汉天师来朝,修设三千六百罗天大醮,可保民间瘟疫。”仁宗准奏。急令翰林学士草诏一道,御笔亲书,并降御香一炷,钦差内外提点殿前太尉洪信为使,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请天师张真人星夜临朝。洪信领了圣勅,辞别天子,带了诏书御香【】数十人,上马离京,迳投信州贵溪县来。于路上但见:
          遥山叠翠,远水汀清。奇花绮锦绣铺裀,嫩柳垂金丝拂地。和风日暖时过野店山村。路直沙平夜宿邮亭驿馆。罗衣荡漾红尘内,骏马驱驰紫陌中。
          洪信在途不止数日,来到江西信州。大小官员迎接毕,即差人报知上清宫。次日,众同送太尉至龙虎山三清殿上将诏书供养于香案上。众道官献茶斋讫。洪太尉问曰:“天师今在何处?”道官禀曰:“这代天师,号曰虚靖天师,性好清高,自向山顶,结一茅庵,修真养性。”太尉曰:“今天子宣诏,如何得见?”道官曰:“天师虽在山顶,其实能驾雾腾云,踪迹不定,贫道等亦难得见。”太尉曰:“目今京师瘟疫盛行,丹书来诏天师,要设大醮,以禳天灾,似此奈何?”道官曰:“若太尉诚心斋戒沐浴,休带从人,自背诏书,步行上山礼拜,叩请天师,方能得见。”太尉曰:“俺从东京吃素到此,依着你说。”明日沐浴,换了新布衣,脚穿草履,背上丹诏,手提御香。众道士送到山后相别。那洪信口诵天尊宝号,纵步上山,果然好座大山。正是:
          根盘地角,顶接天心。远观磨断乱云痕,近看平吞明月魄。高低不等谓之山,侧石通道谓之岫,孤岭崎岖谓之路,上面极平谓之顶,头圆下壮谓之峦,隐虎藏豹谓之穴,隐风隐云谓之岩,高人隐居谓之洞,樵人出没谓之径,流水有声谓之涧,古渡源头谓之溪。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瀑布斜飞,藤萝倒挂。虎啸时风生谷【口】,猿啼处月坠山腰。恰似青石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洪太尉过了数个山头,看看脚酸腿软,心中想曰:“我是朝廷贵官,何曾受这等苦楚!”只见山凹里,松树背后大吼一声,跳出一个吊睛拂毛白额大虫来。太尉惊叫,望后便倒。偷眼看那大虫时,但见:
          毛披一带黄金色,爪露银钩十八只,睛如闪电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伸腰展臂势狰狞,摆尾摇头声霹雳。山中狐兔尽潜藏,涧下獐麂皆敛迹。
          那大虫望太尉左盘右旋,咆哮一回,望山坡下跳将去了。洪太尉唬得魂不附体,口中呌苦。扒将起来,复上山又行,口里叹气怨:“皇上差俺来这里,受这场惊恐!”说犹未了,又一阵风,吹出口气直冲太尉,定睛看时,山边竹藤里,抢出一条雪花白蛇。太尉见了呌声:“死也!”倒在盘砣石边。微微开眼看那蛇时,但见:
          昂首惊飚起,掣目电光生。动荡则折峡冈倒,呼吸则吹云吐雾。鳞甲乱分千片玉,尾稍〖梢〗斜卷一堆银。
          那蛇眼射金光,张开大口,吐出舌头,喷那毒气在太尉脸上。惊得太尉无地藏身。那蛇望山下一溜,去〖却〗不见了。太尉方才扒起来,口里骂那道士:“戏弄着俺,受这般惊恐!若寻不见天师,下去和他话说。”再要上山去,只听得松树背后,笛声吹响,太尉看见一个道童,倒骑黄牛,横吹短笛,转出山凹。太尉看那道童,但见:
          头绾两个丫髻,身穿一领青衣。腰间绦结草来编,脚下芒鞋麻间隔。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尘埃,绿鬓朱颜耿耿,全然无俗态。
          那牧童大咲指曰:“你要见天师么?我早间在茅庵中伏侍天师,说:仁宗天子,差洪太尉来宣我去东京建醮,祈祷瘟疫。我今乘鹤驾云去也。想今不在庵中。你休上山去。太尉曰:“你休要说谎哄我。”道童大咲,又吹短笛过山坡去了。太尉寻思:“想是天师分付他,不如下山去罢。”即寻回路,奔下山来。众道士接着,请到方丈坐下。道官便问太尉:“曾见天师否?”太尉曰:“争些儿送了我的性命!”把山中惊恐事说了,“皆是你众道人戏弄俺。”道官曰:“贫道等怎敢!这是天师试探太尉之心。本山虽有蛇虎,并不伤人。”太尉又曰:“我正欲再上山坡,只见松树傍转出一个道童,骑黄吹笛,我待问他,他都知了。说:天师早晨乘鹤驾云,望东京去了。下官因此回来。”道官曰:“这牧童正是天师。虽然年幼,道行非常,世人称为道通祖师。既然祖师法旨说去了,比及太尉回京之日,这场醮事已都完了。”太尉见说,方才放心。道官排筵款待太尉,请将丹诏留在上清宫,龙香就三清殿下焚了。
          次日道官请太尉游山,行至宫前宫后玩景。行至右廊下,另外一所殿宇,门上用着大锁锁上,上面贴着十数道封皮,又重叠使着硃印,牌额上写四个金字:“伏魔之殿”。太尉指曰:“此殿是何处?”道官答曰:“此是先代老祖天师,锁镇魔王之殿。”太尉又问:“如何用许多封皮?”道官曰:“此是大唐祖师,洞玄国师封锁至今。但是经传一代天师,便添一道封皮,子孙不得妄开,经今九代祖师,这锁却用铜汁灌铸,却不知里面的事。”太尉心中惊怪,便对道官曰:“你且开门,待我看魔王什么模样。”道官告曰:“先祖天师叮咛告戒:不许擅开。”太尉咲曰:“我读古圣之书,何曾见锁魔之法。我不信,可打开门我看。”道官再三劝禀,太尉曰:“你若不开,我回朝奏你有违圣旨,即将你们问罪。”道官只得把封皮揭了,将铁槌打开大锁。把门推开,那殿内黑暗暗的。太尉令取火把来照时,只见中央有个石碑,约五六尺高,下面石龟半陷在泥里。照碑碣前面,都是龙章凤篆,天书符箓,人皆不识。照碑背后,却有四个真字:“遇洪而开”。却不是:一来天罡星合当出世,二来宋朝必显忠良,三来辏巧遇着洪太尉。太尉看了大喜。便对众道官曰:“你等阻当我却怎地,数百年前已注我姓氏在此。分明是教我开看。汝众人与我掘开,且看底下是何物。”道官曰:“不可掘动!恐有不便!”太尉不听,令众人先把碑牌放倒,一齐并力掘起那石龟。又掘下去,见一片大青石板,扛起看时,却是无底深穴。忽然穴内刮喇喇一声响喨,恰似:
          天摧地塌,岳撼山崩。钱塘江上潮头浪,拥出海门来;太华山头巨灵神,一臂山峰碎。共工忿怒撞倒了不周山,力士飞鎚击碎了始皇辇。一风撼折千竿竹,百万军声半夜雷。
          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冲将起来,掀塌了半边殿角。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中,散作百十道金光去了,众人大惊,发声喊都奔将出来,唬得洪太尉目睁口呆,问曰:“走了什么妖怪?”从此:宋朝皇【帝】,夜眠不稳,昼却忘食。直使宛子城【中】藏虎豹,蓼儿洼内聚飞龙。且听下回分解。
          注:
          珎〖珍〗:珎同珍。原文珎、珍混用,包括解珎,多处不一,现同一改为珍。
          勅:同敕。
          谷【口】:据繁本加。
          硃:同朱。
          辏:同凑。
          喨:同亮。


        IP属地:河南4楼2023-01-17 16:00
        回复
          第二回 王教头私走延安府 九纹龙大闹史家村
          千古幽局一旦开,天罡地杀出星台。自来无事多生事,本为禳灾却惹灾。
            社稷从今云扰扰,兵戈到处闹垓垓。高俅奸佞真堪恨,洪信从今惹祸胎。
            当时道观对洪太尉说:“是老祖天师,洞玄真人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杀星,共一百单八个魔君。上立石碑,刻着龙章凤篆天符镇住。若放他出世,必害下方生灵。如今走脱,怎生是好。”太尉听了大惊,收拾同众人回京。在路分付众人,把走妖魔事情休说,恐天子知而见责。回至京师,听知天师在东京,做了七昼夜好事,普施符箓,瘟疫宁息,万民安痊。天师回龙虎山去了。次日朝见天子奏说:“天师驾云已先到京师,臣从馹传而来,面君复命。”仁宗准奏,赏赐洪信。仁宗在位四十二年,传位英宗,在位四年。英宗传位神宗,在位一十八年,又传位哲宗,天下太平,四方无事。
            且说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一个浮浪子弟,姓高名俅,自幼好使枪棒,相拍玩耍,踢得好气毬,京师人都呌他做高球。后来发迹,将气毬毬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名为高俅。在东京城里,因帮生铁王员外儿子赌钱,被他父亲告了,府尹把高俅断了四十杖,迭配出界,不许东京城里人民隐藏。高俅无计,只得投奔淮州柳世雄家三年。后来哲宗因拜南郊,大赦天下,高俅要回东京,这柳世雄却和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董将士是亲,写了封书与高俅,去投董将士家过活。高俅辞了柳大郎回东京,至董家呈上世雄的书,董将士看毕,寻思曰:“高俅是个浪子,若留了他,必定教坏吾儿,待不收留,又负了柳大郎面情。”只得权且留下。一日将士思计,对高俅曰:“弟欲留公在家,恐悮了足下。我转荐足下与苏斈士处,从后必得出身,意下如何?”高俅大喜,董将士即使人,持书引高俅到斈士府。学士出堂见了高俅,看了来书,心下想曰:“不如荐他去驸马王晋卿府里,做个亲随人。”次日修书一封,使人送高俅去王都太尉处。这太尉乃是哲宗的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他喜爱风流人物。当时驸马见苏学士差人送高俅来,拜见了,即随写回书,收留高俅,做个亲随人。忽一日,王太尉庆生辰,安排筵宴,专请小舅端王。这端王乃神宗第十一子,哲宗御弟,掌东驾,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俊俏人物。更兼琴棋书画,踢球打弹,品竹调丝,无有不能。当日王都尉府中,准备筵宴。但见: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仙音院竞奏新声,教坊司频逞妙艺。水晶壶内,尽都是紫府琼浆;琥珀盃中,满泛着瑶池玉液。玳瑁盘堆着仙桃异果;玻璃碗俱熊掌驼蹄。鳞鳞脍切银丝,细细茶烹玉蕋。红裙舞女,尽随着象板鸾箫,翠袖歌姬,簇捧定龙笙凤管。两行珠翠立阶前,一泒笙歌临座上。
            端王来都尉府中赴宴,酒进数盃,端王起身净手。来书院里,见案上一对羊脂玉碾成的镇纸狮子,极做得细巧。端王拿起看了一回曰:“好!”王都尉见端王心爱,便说曰:“再有一个玉龙笔架,也是那匠人做的,明日一并相送。”端王大喜称谢,依旧入席,至暮方散。次日,王都尉取出玉龙笔架、镇纸玉狮子,使高俅送投端王府中来。院公出见,引到庭前,高俅看见端王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紫绣袍,腰系双绦,足穿嵌金线靴,与三五个小黄门,相伴踢气毬。高俅立在从人背后伺候,也是高俅合当发迹,那个气毬直滚到高俅身边。那高俅见气毬来到身边,便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端王大喜问曰:“你是甚麽人?”高俅跪下曰:“小人是王都尉亲随,使令赍送两般玉玩器献上大王。有书在上。”端王看了玩器,即令收了。便问高俅:“你原来会踢气毬,唤做甚名?”高俅跪答:“小人名唤高俅,这气毬胡乱踢得几脚。”端王曰:“你便踢一回。”高俅拜曰:“小的是何等样人,敢与大王下脚。”端王曰:“这是齐云社,名为天下圆。但踢何妨。”高俅叩头,解膝上场。才踢几脚,端王喝采。高俅把平生本事都使出来,那气毬一似鳔胶粘在身上。端王大喜,留住高俅。次日,设宴请王都尉赴宴。王都尉见了令旨,随即来到宫中,端王先谢玉玩器。请入席,饮宴间,端王曰:“这高俅踢得两脚好气毬,孤欲用此人做亲随,如何?”王都尉曰:“既殿下欲用此人,就当伏侍。”端王执盃相谢。至晚宴罢,王都尉自回。
            端王自得高俅未及两月,哲宗未有太子,文武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号曰徽宗皇帝。登基之后,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之职,高俅即选吉日到任。所有一应牙将、都军、禁军,马步兵等都来参拜。只欠一名,乃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军政司禀曰:“半月之前,已有病状,不曾入衙门。”高俅怒曰:“此人虽病在家。”随即差人拿王进。且说王进止有老母,无妻子。牌军来拿王进,只得捱病入府,参见拜了。高俅曰:“你是都军教头王昇的儿子?”王进禀曰:“小人便是。”高俅喝曰:“你是街市上使花棒卖膏药的,你如何敢不伏我点视,诈病在家。”王进告曰:“小人怎敢,是寔患病。”高俅骂曰:“你既患病,如何来得?”喝令左右拿下王进,“与我重打!”众牙将皆禀曰:“今日是老爷上任好日,权免这次。”高太尉喝曰:“且看众将之面饶你,明日理会。”王进起来,认得是高俅。出衙门叹曰:“只道是甚麽高殿帅,原来是东市帮闲的圆社,那高二先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番。他今日要报前仇。”回到家中,对娘说知此事,母子抱头而哭。王进曰:“儿子寻思,不如逃去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名下,投他方可安身。”母曰:“门前两个牌军,是殿帅拨来的。他若得知便走不脱。”王进曰:“不妨,儿子自有道理。”当晚对两个牌军说:“我因前日患病,在酸枣门外岳庙里许下香愿。明日要去烧香,你今晚去买三牲,先去对他说知。”二人先令命去了。当夜子母收拾行李,出了西华门,望延安而去。且说两个牌军,买了福物,在庙中等到次日巳牌,不见来。二人心焦,走回,见锁了门,直寻到晚,不见踪迹。两个恐怕连累及己,即投殿帅府中首告说:“王进弃家迯走,不知去向。”高太尉大怒,即押文书,行関各州府捉拿。不题。
            且说王进子母,自离东京,在路月余。一日天晚不斍,错过宿店,捱到一处,是一所大庄。王进到庄前敲门,有一庄客出来,王进施礼曰:“小人母子,贪行些路,错过客店,来投贵庄借宿,明早便行。”庄客入报,出来言曰:“太公教你两人进去。”王进同母,入到草堂,见太公各叙礼毕。太公问曰:“客出贵处?因甚恁晚到此?”王进曰:“小人姓张,原是京师人。要去延安府投奔亲眷。”太公曰:“既如此,但村中无甚相待,休得见怪。”王进谢曰:“小人的马,相烦寄养,一发还钱。”太公曰:“我家也有头口,呌庄客牵去后槽喂养。”王进谢了,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王进收拾。来后槽看马,只见空地上,有一个后生脱膊,刺着一身青龙,那一条棒在那里使。王进咲曰:“只有些破绽。”那后生听得喝曰:“你是甚人,敢咲我的本事,俺曾经七八个明师,倒不如你麽?”说犹未了,太公来到,喝那后生:“不得无礼。”那后生曰:“叵耐这厮咲我的棍法。”太公曰:“客官人莫会使棒?”王进曰:“略晓得些。敢问这后生是谁?”太公曰:“是老汉的儿子。”【王】进曰:“既然是小官人,小人点拨他端正如何?”太公曰:“恁的极好。”便唤那后生来呌师父。后生曰:“爹爹休听这厮胡说!若赢得我一棍,我便拜他为师。”王进曰:“小官人若是不当村时,较量一棒耍。”那后生拿一条棒,使得似风车儿样转,呌王进曰:“你来!你来!”王进只是咲,不肯动手。太公曰:“客官既肯见教小顽,使一棒何妨。”王进咲曰:“只恐冲撞了令郎。”太公曰:“这个不妨,客官只管上场。”王进曰:“恕罪了。”拿一条棒在手,使个旗皷势。那后生轮棒滚将过来,王进托地拖了棒便走,那后生又赶入来,王进回身,举棒望空劈将下来,那后生用棒来隔,王进却不打上来,提棒望后生怀里,只一针,那后生的棒丢在一边,扑地倒了。王进连忙进前扶住曰:“休怪!休怪!”那后生扒将起来便拜曰:“俺自经了许多教师,不如客官,愿请赐教。”王进曰:“俺子母二人在此多扰,当效报恩。”太公大喜,教庄客安排酒食,就请王进的母亲一同赴席。太公曰:“师父如此高强,必然是个教头。小儿有眼不识泰山。”王进曰:“实不相瞒,小人不姓张,乃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便是。因新任高太尉,原被先父打番,今做殿帅府太尉,怀挟旧仇,因此母子二人迯上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不想得遇太公如此看待。若令郎肯学,小人愿奉教。”太公曰:“老汉祖居华阴县界内,前面便是少华山。这村唤做史家庄。老汉这个儿子,自幼不务农业,只爱刺枪使棒。母亲说他不得,呕气死了。老汉只得随他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钱财投师,这身花绣,刺有九条龙,人都呌他做九纹龙史进。教头既到这里,望乞赐教,自当重谢。”王进曰:“既然如此,必当奉命。”自此留住王进子母在庄上,每日教史进,点拨他一十八般武艺:
            矛鎚弓弩铳,鞭简剑钝〖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爬。


          IP属地:河南5楼2023-01-17 16:02
          回复
            却说史进留王进指教武艺,不斍半年,王进把十八般兵器教得史进精熟。王进相辞要行,史进曰:“师父只在我家,我奉养师父子母,以终天年。”王进曰:“虽蒙好意,只恐高太尉知道,连累不便。”史进、太公苦留不住,设宴送行。托出一盘縀子,百两花银谢师。次日,王进收拾,望延安府去了。
              史进送了一程回庄,每日演习武艺。时当六月炎天,史进坐在柳阴树下乘凉,见一猎户,呌做标兔李吉行过,史进问曰:“你往常挑野味在我庄上来卖,这一向为何不来?”李吉曰:“小人不说,大郎不知。近日少华山上添了一夥强人,聚有七百余人。为头的大王,唤做神机军师朱武,第二个唤做跳涧虎陈达,第三个唤做白花蛇杨春。官兵不敢捉他,小人因此不敢上山打猎,那讨野味?”史进听了寻思:“这贼终久来我庄上。”便教庄客杀牛,聚集四百余庄人饮酒,对众人曰:“我今听得少华山上有一夥强人,恐早晚间要来我村中打劫,我特请你众人商议,他来我村中时,你们各执枪棒,前来救应。一家有事,各家救护。”众人曰:“我人村农,只靠大郎做主。梆子响时,谁敢不来。”当日众人回家,准备器械不题。
              却说少华山神机军师朱武,广有智略。一日与陈达、杨春计议曰:“我听知华阴县里,出三千贯赏钱招人来捉我们。军兵来时,要与他们厮杀。目今山寨缺少钱粮,如之奈何?”陈达曰:“便去华阴县里借粮,看他如何。”杨春曰:“不要去华阴县,只去蒲城县,万无一失。”陈达曰:“蒲城县钱粮稀少,只去打华阴县,钱粮更多。”杨春曰:“若去打华阴县时,须从史家村过。闻知九纹龙史进,有万人之敌,他如何肯放我等过去!”陈达曰:“量一个村坊过去不得,尚敢抵敌官军?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遂点喽啰,披挂下山去了。史进正在庄上整顿弓马,只见庄客报说:“贼到。”史进呌敲起梆子,那四百庄人都到,史进【头】戴一字巾,身披硃红甲,前后铁掩心,一张弓,一壶箭,手提一把三尖刀,骑一疋火炭赤马。庄人随后纳喊,直到庄前,排开阵势。见陈达头顶乾红盔,身披镀金甲,骑下一疋高鞍马,手拈点钢枪。二将相见,陈达马上欠身施礼。史进喝曰:“汝等强盗,敢来太岁头上动土!”陈达曰:“因我山寨欠缺钱粮,欲往华阴县借粮。经由贵村,借路过去,不敢动你一根草。回日重谢。”史进曰:“我家正当生长,放你过去,本县知道必连累我。”陈达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借路一过不妨。”史进不允,陈达大怒,挺枪刺来,史进拍马来迎,二人閗了五十合,史进使个破绽,让陈达一枪望心窝里搠来,史进却把腰一闪,陈达和枪扑入怀里,史进轻舒猿臂,只一挟,把陈达捉过马来。众喽罗都走了。史进回到庄上,将陈达绑在柱上,备酒来赏了众人,俱各准备。
              却说朱武、杨春正坐寨中,喽啰报说:“二头领被捉去了。”朱武叹曰:“不听吾言,果有此祸。”杨春曰:“奈何?”朱武曰:“我有一条计,可以救他。”杨春曰:“有何计?”朱武附耳低言,【杨】春曰:“好计!和你便去。”史进正在庄,庄客来报曰:“少华山朱武、杨春都来了。”史进便提刀上马,正出庄门,只见朱武、杨春都到,双双跪下。史进喝曰:“你二人跪下如何?”朱武哭曰:“小人三个,因被官司累次逼迫,不得已上山落草。三人当初发誓:不愿同生,只求同死。虽不及関、张、刘备,其心则同。今陈达误犯被捉,我二人义不贪生,特来请死。大郎将我三人解官请赏,誓不皱眉。”史进听了,“他们如此义气,我若拿他解官,反教天下好汉耻咲”,便曰:“你二人跟我进来。”朱武、杨春随了史进直到厛前跪下,又请绑缚。史进曰:“猩猩〖惺惺〗惜猩猩〖惺惺〗,好汉惜好汉。你们既如此义气,我若送了你们,不是好汉。放陈达还你如何?”朱武曰:“休得连累了将军,宁可将我们解官。”史进曰:“不可。”即令放了陈达,就置酒款待三人。饮罢,拜辞史进。三人回到寨中,朱武曰:“虽然是计,亦难得史进好意,我们须要报谢。”随即收拾得三十两金,使两个喽罗,趂月送与史进。喽啰到史进庄内,将金献上,拜达三人酧谢不杀之恩。史进受了金子,教庄客将酒相待。回山半月,朱武等掳得一串大珠子,又使喽啰送来。史进又受了,寻思:“难得这三个敬重,我也讨些礼回奉他。”次日,教三个裁缝,做了三件锦袄,杀了一腔肥羊,令庄客送至山寨,见了三个头领。朱武等大喜,受了礼物,款待来人,赏银五两,庄客拜别回来。史进自此与朱武往来。
              荏苒光阴,将近八月中秋,要请三人至十五日夜,来庄上赏月。先令庄客王四送书去请,三个头领看书大喜,即写下回书,赏银下山。遇着喽罗,又拖去酒店中,吃了数碗。相别回程,走不到十里,酒却涌上来,便醉倒了。有标兔李吉正在山坡下来,认得是史家庄的王四,迳来扶他,见王四搭膊里突出银子来。李吉寻思:“这厮醉了,这银子何不拿他的去。”李吉解下搭膊一抖,那封回书和银子都抖出来。李吉将书拆开,见书上回写着少华山朱武三人名字。李吉曰:“叵耐史进原来与强盗来往。”把书望华阴县出首去了。王四睡到三更方醒,看见月光,跳将起来。四边都是松树,忙去腰间摸时,搭膊并书都不见了。哭曰:“银子不打紧。这封书如何是好?”心生一计:“只说不曾有回书。”来到庄上,史进问曰:“你为何方才回来?”王四曰:“托主人福荫,寨中头领留我吃了半夜酒,因此回迟。”史进又问曰:“曾有回书否?”王四曰:“他要修回书,是小人说:‘若拿回书,恐路上不便。’”史进大喜,排起筵宴伺候。朱武三人分付喽啰看守寨门,只带三五个做伴,各藏短刀下山来。到庄上,史进接着,各叙礼毕,请入后园,分宾主坐定,令庄客把前后庄门拴了。一面饮酒,酒至数杯,只见东边推起那轮明月。但见:
              秋夜初长,黄昏已半,一轮月挂如银,冰盘如昼,翫正宜人,清影十分圆满,桂花玉兔交馨,帘笼高卷,金盃频劝酒,欢咲贺昇平,当此节酩酊醉燻燻,莫辞终夕醉,银汉露华新。
              且说史进正和人饮酒,只听得墙外喊起,火把乱明。三人大惊。史进曰:“三位休慌,待我去看。”掇条梯子,傍墙一看,只见县尉在马上,引两个都头,领四百土兵围住庄院。都头大呌:“不要走了强盗!”这夥人来捉史进,直使天罡地杀一齐相会。正是芦花深处藏兵士,荷叶阴中聚战舡。毕竟史进与三个头领怎的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注:
              斈:同学。书中与学混用。
              相拍:容本作相扑。
              蕋:同蕊。
              泒:派。
              【头】戴:头字原书污损,据容本补。


            IP属地:河南6楼2023-01-17 16:05
            回复
              第三回 史大郎走华阴县 鲁提辖打镇関西
              当时史进说:“怎生是好。”朱武等跪下曰:“哥哥是个良民,只将我三人绑缚出去请赏,免得累了你。”史进曰:“不是我赚你来,且自请起,别作主张。”史进再上梯子问曰:“你两个都头,何故半夜来劫我庄上?”都头曰:“大郎私通贼寇,见有首告人李吉在此。”史进喝曰:“你如何诬陷平人?”李吉曰:“我本不知,在路上拾得王四的回书,把在县前看,因此事发。”史进呌王四问曰:“你说无回书,如何却又有书?”王四曰:“小人酒醉失了。”史进喝曰:“畜生,却怎生好!”那都头人等,都怕史进,不敢入庄。朱武以手指曰:“大郎且应外面。”史进会意,呌曰:“你众人不要闹吵,且退一步,我自绑缚出来觧官。”都头依其言,等待他送出来。史进下梯,把王四杀了。令庄客把庄内细软等物都收拾了,点起火把。史进和三个都头〖头领〗,全身披挂,各执枪刀,放起火来,大开庄门,呐喊出迎,正撞见都头并李吉,史进大怒,即将李吉杀了。两个都头回身便走,被陈达、杨春杀死。县尉跑马回县,官兵各自走了。史进引一行人马,都到少华山寨中,朱武令杀牛宰马贺喜。
                过了一月,史进寻思:“一时要救三人,烧了庄院,无处栖身。”对朱武等说:“我的师父王教头在関西经略府中勾当。我的家私庄院烧了,我今要寻师父去也。”朱武曰:“哥哥只在我寨中,且住几日,等待平静了,小弟们与哥哥重造庄院。”史进曰:“虽蒙好意,只是我要去寻师父,也图个去出身。”朱武等苦留不住。史进只自收拾碎银作盘费,余者都寄在山寨。史进头戴一顶白范阳毡笠,身穿一领白绫袄,腰系一条红搭膊,脚穿一双麻鞋,背上包袱,提了朴刀,辞别朱武等。都送下山,洒泪而别。史进离了少华山,望延安府进发。但见:
                崎岖山岭,寂寞孤村。披晚露夜宿荒林,带晓月朝登险道。落日趱行闻犬吠,严霜早促听鸡鸣。山影将沉,柳阴渐没。断霞映水散红光,暮日转收生碧雾。溪边渔父归林去,野外樵夫荷担回。
                史进在路,行了半月,来到渭州,便入城来。到茶坊见茶博士问曰:“这里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麽?”茶博士曰:“府里教头有三个姓王的,不知那个是王进?”道犹未了,见个大汉身长八尺,腰阔十围,踏步走入茶坊里坐下。茶博士曰:“客官要寻王教头,只问这个提辖,便都认得。”史进慌忙进前施礼曰:“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曰:“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名达。敢问大哥高姓。”史进曰:“小人是华阴县人,姓史名进。有个师父,是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不知在此否?”鲁达曰:“你莫不是史家庄九纹龙史大郎麽?”史进曰:“小人便是。”鲁达曰:“闻名不如见面。你来寻王教头,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俺这渭州,却是小经略相公镇守。俺且和你上街去吃盃酒。”二人挽手出茶坊来,见街上一簇人众围住看。史进曰:“兄长,我们也看一看。”却认得是江湖使枪棒卖膏药的开手师父,呌做打虎将李忠。史进呌曰:“师父多时不见。”李忠曰:“你因甚到这里来?”鲁达曰:“既是你师父,同去吃盃酒。”李忠即收拾了行头,三个人到桥下潘家酒店。正是:李白点头便饮,渊明招手回来。有诗为证:
                风拂烟笼锦帘扬,太平无事日初长。能添壮士英雄胆,善解诗人锦绣肠。三尺帘垂杨柳岸,一竿斜插杏花旁。男儿未遂平生志,且自高歌入醉乡。
                三人上酒楼坐定,鲁达呌酒保摆酒齐备。酒至数盃,正谈枪法,忽听得间壁有人啼哭。鲁达焦燥,便把盏碟丢在楼板上。酒保听得,慌忙走上楼曰:“官人要甚东西,分付买来。”鲁达曰:“洒家要甚麽东西,你怎的呌人在间壁啼哭,搅扰俺们。”酒保曰:“是绰酒座儿的父子二人。不知官人在此,自苦啼哭。小人怎敢。”鲁达曰:“你与我呌来问他。”酒保须臾引来。只见一个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领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妇人来到面前。鲁达看那女子,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动人的颜色。但见:
                蓬蓬云髻,插一枚青玉簪儿。袅娜纤腰,穿一条红绡裙子。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底小弓鞋。娥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虽若雨病云愁,寔是怀忧积恨。大体还他肌骨好,不搽脂粉自然娇。
                那女人拭着泪眼,向前相见了,【鲁】达问曰:“你是那里人?为甚啼哭?”那妇人曰:“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这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母亲在店中染病身故。子父二人,流落在此。此间有一财主,呌做镇関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婚作妾。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假契,要了奴家。未及三月,大娘子将奴家赶打出来,逼要原典身钱。父亲懦弱,和他争竞不得。没奈何,父亲自少教得奴家套把曲儿,这酒楼上赶座子。每日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小子父作盘缠。这两日酒店客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羞耻。子父们因此啼哭。不想冲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鲁达又问:“你姓甚麽?在那里住?郑大官人在那里住?”老儿曰:“小人姓金,排行第二,女儿名唤翠莲。郑大官人便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関西。老汉父子在东门里,鲁家客店安下。”鲁达曰:“俺只道那个郑官人,原来是宰猪的郑屠!这个腌臜的泼才,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敢这等欺人!”却谓李忠、史进曰:“你二人在此坐着,待洒家去打死了那厮来。”史进、李忠抱住劝曰:“哥哥息怒,明日理会。”鲁达又曰:“老儿,洒家与你些盘缠,明日回家去罢。”父子告曰:“若得家去时,便是重生父母。奈店主人不肯放。”鲁达曰:“这个不妨事。”便取出三两银子,放在桌上,对史进曰:“你有银子,借些与洒家,洒家就还。”史进便去包裹内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又顾与李忠曰:“你也借些。”李忠只有二两。鲁达就将这十五两银子与金老儿,分付曰:“你拿去做盘缠。一面收拾行李,明早我来安顿你们起身。”金老父子拜谢去了。鲁达把这数两银子还了李忠、史进。又吃了两壶酒,还了酒钱,三人出了酒店,到街头分别各回。
                金老儿得了这十五两银子,回到店中,先去城外覔了一辆车儿,收拾行李,还了店钱。次早起来吃了饭,天色渐明,只见鲁达走入店来,高呌曰:“金老,你去便去,等甚麽!”金老引女儿,挑起担便行。小二扯住曰:“金公那里去?”鲁达问曰:“他少你房钱?”小二曰:“房钱都筭还了。只少了郑大官人典身钱未还,着落小人看管。”鲁达曰:“郑屠的钱,洒家自还他。且放他们回乡去。”小二坚执不肯,被鲁达一拳打去,口中吐血,扒起便走。金老父子慌忙离了店去了。鲁达迳投郑屠家来,郑屠正在门首卖肉。鲁达走到门前,呌一声:“郑屠。”郑屠慌忙出柜唱喏,便教:“请坐。”鲁达曰:“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郑屠呌:“使头,快选好的切十斤去。”鲁达曰:“要你自己切。”郑屠曰:“小人便自切。”遂选了十斤精肉,细细的切做臊子。那小二正来郑屠家,报知金老之事,却见鲁达坐在肉案门边,不敢进前,远远立住在屋簷下。那郑屠切了肉,用荷叶包了。鲁达曰:“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也要切做臊子。”郑屠曰:“小人便切。”又选了十斤肥的,也切做臊子,亦把荷叶包了。鲁达曰:“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剁做臊子。”郑屠咲曰:“都是来消遣我!”鲁达听罢,跳将起来,睁眼看着郑屠曰:“洒家特地要消遣!”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去。郑屠大怒,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尖刀,跳将出来,就要揪鲁达。被【鲁】达就势按住了刀。望小腹上只一脚,踢倒了。便踏住胸前,提起拳头,看着郑屠曰:“洒家始从老种经略相公,做到関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関西。你是个卖肉的屠户狗,也叫做镇関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只一拳,正打于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一边。郑屠挣不起来,口里只呌:“打得好!”鲁达曰:“你还敢应口。”望眼睛眉稍上又打一拳,打得眼珠突出。两旁看的人,惧怕不也向前。又打一拳,太阳上正着,只见郑屠挺在地上,渐渐没气。鲁达寻思曰:“俺只要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脱身便走。回头指着郑屠曰:“你诈死!洒家慢慢和你理会。”大踏步去了。街坊邻舍谁敢拦他。鲁达回去,急急卷了衣服盘缠,提了短棒,奔出南门走了。
                郑屠家中众人,救了半日不活,妻子迳来府尹处告状。府尹看罢曰:“鲁达系经略府中提辖,不敢擅自捕捉。”府尹随即上轿,去见经略禀曰:“府中提辖鲁达,无故打死郑屠。不曾禀过相公,不敢擅自捉拿。”经略吃了一惊,寻思:“这鲁达真好武艺,今犯人命事,俺如何救得他。”乃回府尹曰:“鲁达乃是我父亲老经略处军官,拨他来做提辖。既然犯了人命之罪,你可拿他取问。如若供招明白,也须申闻父亲知道,方可断决。怕父亲日后边上要这个人用不便。”府尹曰:“下官问了情由,合行申禀。”遂辞了经略,回至州衙。便唤缉捕使臣押下火牌,捉拿犯人鲁达。当时王观察领了公文,就带了二十个土兵,迳到鲁达处。有房边人曰:“恰才背着包袱,提了短刀出了。”王观察只得捉左右邻舍,同到州衙,回话:“鲁在惧罪出迯,不知去向。”府尹见说,即差人依限缉捕,行角挨〖个海〗捕文书,出赏钱一千贯,写了鲁达年甲,画了形图,到处张挂。
                却说鲁达离了渭州,东逃西奔,行了半月之间,走到代州。入城看时,只见一簇人,围住在十字街头看榜。但见:
                挨肩搭背,交颈并头。纷纷不辨贤愚,嚷嚷难分贵贱。张三蠢胖不识字只把头摇,李四矮矬看别人也将脚踏。白头老叟尽将拐棒柱髭须,绿鬓书生却把文房抄款具。行行都是萧何法,句句俱依律令行。
                鲁达见众人看榜,也钻入人丛里,只见众人说道:“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挥使司,该准渭州文字,捕捉打死郑屠犯人鲁达,即系经略府提辖。如有人停留在家者宿食,即与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告到官者,给赏钱一千贯文。”鲁达正看到那里,听得背后一人大呌曰:“张大哥,你如何在此!”直扯到巷口。不知是谁,且听下回分觧。
                注:
                过了一月:它本做“过了数日”。
                取银子给金老汉一段有误。
                角挨:方言与个海音近。


              IP属地:河南7楼2023-01-17 17:48
              回复
                第五〖四〗回 赵员外重修文殊院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躲难迯灾入代州,恩人相遇喜相酧。只因法网重重布,且向空门好好修。
                  打坐参禅求觧脱,粗茶淡饭度春秋。他年证果尘缘满,好向弥陁国里游。
                  当时鲁达回头一看,却是渭州酒楼上救了的金老。直拖鲁达到僻静处谓之曰:“恩人,你好大胆!见今张挂榜文捉你,缘何却去看榜。若不是老汉遇见时,却不被他们拿去?”鲁达曰:“洒家为你,郑屠被我三拳打死,因此迯走至此。你缘何也在这里?”金老曰:“自从恩人救援,本欲要回东京,又怕那厮赶来,只得随路望北走。却撞见一个旧邻,在这里做买卖,带老汉父子在这里,就与我女儿做媒,说与此处一个大财主赵员外,养做外宅。衣食丰足,皆出于恩人。我女儿常对他孤老说提辖大恩。员外亦说:‘怎地得与恩人一会。’且请到家,却再商议。”鲁达随金老行到门首,老儿揭起帘子,呌曰:“我儿,大恩人在此。”那女子浓妆艳饰,慌忙出来,请鲁达上坐,拜了四拜曰:“若非恩人垂救,怎有今日!”便请鲁达上楼坐定。老儿分付女儿,陪侍着恩人,自去安排酒来。父子二人轮次把盏,金老倒地便拜,鲁达曰:“老人家只顾拜做甚麽?”金老曰:“老汉自到这里,立个红硃牌,牌上写着恩人姓名。旦夕一炷香,父子二人礼拜,今日见恩人正身,如何不拜。”鲁达曰:“难得你这片好心。”三人饮酒至晚,只见丫环来报曰:“官人回了。”金老便下楼来,请官人上楼,说道:“此位官人便是鲁提辖。”那官人便拜曰:“闻名不如见面。”鲁达回礼曰:“这位官人就是令婿么?”金老曰:“然。”再备酒食相待。员外曰:“久闻提辖豪杰,今天赐相见,实为万幸。”鲁达曰:“洒家是个愚卤人,又犯罪过,若蒙员外不弃,结为相识。”员外大喜。饮醉各去歇息。
                  次日赵员外曰:“此处恐不稳便,请提辖到敝庄去住几时。”鲁达拜谢,辞了金老父子,和赵员外并马,到庄前下马。直至草堂,宾主而坐,一面置酒相待。一连住了五七日。忽一日,金老奔来庄上,便对员外、鲁达曰:“昨日有四个做公的来,邻舍街坊打听得知,只要来村里缉捕。倘有踈失,如之奈何?”鲁达曰:“恁的时,洒家自去便了。”员外曰:“我有个道理,教提辖避难。只恐提辖不肯。”鲁达曰:“洒家是个该死的人。但得一处安身,有甚不肯。”员外曰:“离此处三十余里,有座五台山,原是文殊菩萨道场。寺中有五七余人,为头的智真长老,是我兄弟。我曾许下剃度一僧,已给下五花度牒在此。只不曾有心腹之人,了这条愿。若是提辖肯时,一应费用,都是某备办。”鲁达寻思曰:“多蒙员外做主,洒家情愿做和尚。”赵员外连夜收拾礼物。次日使庄客挑送上山先去通报,智真长老引众僧出门外迎接,赵员外和鲁达向前施礼,同入方丈。果然好座大刹。但见:
                  山门侵峻岭,佛殿接青云。钟楼与月窟相连,经阁共峰峦对立。香积厨通一泓泉水,众僧室纳四面烟霞。老僧方丈斗牛边,禅客经堂云雾里。七层宝塔接云霄,千古圣僧居大刹。
                  智真长老请员外、鲁达到方丈客席而坐。鲁达便去下首坐定。员外附【鲁】达耳低言:“你来这里出家,如何便与长老对坐?”鲁达曰:“是洒家不省。”便起身立在一边。庄客搬将礼物,摆在面前。长老曰:“何故又蒙厚礼?”员外曰:“某日前有一条愿心,许剃一僧来宝刹。度牒词簿都已写了,到今不曾剃度。今有这个表弟,姓鲁名达,军汉出身。因见尘世艰辛,情愿弃俗出家。伏望长老收留。”长老答曰:“这个是缘事,光辉老僧山门,容易!且请拜吃茶。”只见行童托出茶来。怎见得那盃茶的好处?有时为证:
                  玉蕋金芽真绝品,僧家制造甚工夫。兔毫盏内香云白,蟹眼汤中细浪铺。战退困魔离枕席,增添清气入肌肤。仙茶自合桃源种,不许移根傍帝都。
                  茶罢,真长老便唤首座,分付监寺安排办斋,与他剃度。众僧私处禀曰:“这人不似出家人的模样,睁开双眼似贼一般,不可剃度此人,恐后累及山门。”长老曰:“待我入定去看一看。”焚了一炷香,遂上禅椅盘膝而坐,入定去了。一炷香过,恰才回来,对众僧曰:“此人上应天星,虽然眼下凶顽,后却清净,汝等皆不能及。可记吾言。”众僧依从策划者经,请员外、鲁达赴斋。已毕,赵员外取出银两,买办物料。选吉日鸣钟擂皷,在法堂会集,五六百僧人都在法堂下。员外取出信香表里,向法座前礼拜,宣疏已罢,行童引鲁达到法堂座下。净发僧先把一周遭头发剃了,却待剃髭髯,鲁达曰:“留了这些儿还洒家也好。”众僧忍咲不住。真长老在法座上曰:“众人听念偈。”
                  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与汝剃头,免得争竞。
                  长老念罢偈言,喝一声:“咄!尽皆剃了!”首座呈将度牒,上法座前请长老赐法名。长老拿住空头度牒,又念偈曰:
                  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智深。
                  长老赐名已罢,把度牒传将下来。书记僧填写了度牒,又赐法衣,引上法座前,摩顶受戒:“一要皈依三宝,二要皈奉佛法,三要恭敬师父。此是三皈。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偷盗,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受戒已罢,赵员外请众僧到云堂赴斋,引智深参拜众师兄。引去僧堂后丛林里,选佛场打坐。当夜无事。次日员外告辞,长老引众僧送出山门。员外曰:“智深乃是愚卤直人,早晚礼数不到,看吾薄面,凡事慈悲。”又唤智深分付曰:“贤弟,从今凡事自宜省戒,保重一二。春衣夏服,早晚我使人送来。”智深答云:“谨依言语。”员外相辞而行。长老亦引众僧回去。那智深到晚,放番身体,横罗十字,倒在禅床上睡,鼻息如雷。赶来净手,大惊小怪,就在佛殿后撒屎撒尿,言三语四。侍者四五〖回禀〗长老说:“智深全然没些出家人的体面。丛林中如何容得此人。”长老曰:“且看施主之面。”自此无人敢说。智深在寺中搅了五个月。时遇初冬,天气晴明,智深行出山门,行到半山亭子上坐,寻思曰:“往常酒肉不离口,如今教洒家做和尚,饿得干瘦了。赵员外这几日,也不使人送些酒肉来洒家吃。”正想间,只见远远有个汉子,挑着担桶,一手拿个镟子,唱曰:
                  九里山头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伯〖霸〗王。
                  智深见那汉子挑担桶,上来亭子上歇,智深问曰:“汉子,你那桶里甚麽东西?”那汉子曰:“好酒。”智深曰:“多少钱一桶?”汉子曰:“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做生活的吃。本寺长老已有法旨,但卖酒与长老吃时,长老追去本钱,赶出屋去。俺们都是寺内本钱,住本寺的屋宇,如何敢卖与你。”智深曰:“洒家也不杀你,只要问你买酒吃。”把汉子只一脚,踢得做一堆,蹲踞在地。智深把那两桶酒吃了一桶,便曰:“明日来寺里讨钱。”那汉子方才疼止,那里敢讨钱。将酒分做两半桶,挑走下山去了。
                  智深在亭子上坐了半日,酒涌上来。把皂直裰褪膊下来,把两只衫袖缠在腰间,露出脊背上花绣来,揙着两个膀子,走上山来。看看来到山门下,两个门子望见,拿着竹箪拦住喝曰:“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吃得烂醉上寺。你也见库局晓示:‘但凡和尚,破戒吃酒,决打四十,赶出寺去。如门子纵容醉僧入寺,亦责十板。’你快下山,饶你几下竹箪。”智深睁起双眼骂曰:“入娘贼!你两个敢打,我便和你打。”门子见势头不好,一个入来报监寺,一个虚拖竹箪拦住。智深把那门子脸上一掌,打倒在山门下。浪浪沧沧,攧入寺来。监寺便呌老师、火工三十人,各执木棒,迎着智深。智深望见,大喊一声,大踏步抢入来,众人忙退入殿,関上亮隔门。智深一拳一脚打开,夺条棒从殿里打将出来。监寺慌忙报知长老,长老急引侍者,直到廊下喝曰:“智深不得无礼!”智深见了长老,撇了棒,向前对长老说个谎曰:“智深吃了两碗酒,他众人便来打我。”长老曰:“你快去睡,明早讲话。”智深曰:“俺不看长老面,洒家打死你那几个秃驴!”言讫,去禅床睡了。众僧告诉长老曰:“向日徒弟们曾谏师父,休留此人,果然今日这个野猫乱了清规!”长老曰:“虽眼下有些啰唣,后来却成得正果。且看赵员外之面,容恕他一番。我明日戒他便了。”众僧冷咲而退。次日,早斋毕,长老使侍者唤智深时,尚未起。侍者呌他起来,智深穿了直裰,走出僧堂,却在佛殿后撒粪。侍者曰:“长老呌你说话。”智深同侍者来见长老,长老曰:“你虽是个武夫出身,员外剃度了你,曾摩顶受戒,教你不可贪酒,你昨日如何吃得大醉,打了门子,损坏殿上硃红隔子。我不看员外面上,定赶你出寺。再后休犯。”智深合掌拜曰:“不敢,不敢。”长老留在方丈早饭,又用好言劝他。取一领细布直裰,一双僧鞋与智深,教回僧堂去了。
                  且说智深自从吃醉酒,闹了一场,一连三四个月,不敢出门。忽一日,是二月天气。智深离了僧房,信步出山门外。猛听得山下叮噹响声,走下山看时,却是一市镇,约有五七百人家,智深曰:“早知有这个去处,不夺他那桶酒吃,却下山去自家买此吃。”行不几步,却见一个打铁铺。智深入铺问曰:“铁愽士,有好钢铁麽?”愽士曰:“师父问铁何如?”智深曰:“洒家要打条禅杖,并口戒刀。”愽士曰:“不知师父要打多少重的?”智深曰:“洒家要打一条重一百斤的。”愽士咲曰:“小人不怕打不得,只怕师父使不动,便是関王那把偃月刀,也只有八十二斤重。师父若依我说,只打一条六十二斤重的水磨禅杖,只要你五两银子工钱。”智深曰:“俺就与你五两银子。还有些碎银子,央你去买几盏酒来我吃。”愽士曰:“你自去买,小人要赶趂生活,不及相陪。”智深便离了铁铺,行不数步,见一家有个酒竿子挂在屋簷下,智深入到里面坐下,呌曰:“将酒来卖与洒家。”店主曰:“师父恕罪。小人房屋本钱都是寺里的,长老已有法旨,但是小人们卖酒与寺里僧人吃,便要追去本钱,赶出屋去。因此休怪。”智深曰:“胡乱卖些与洒家吃,俺不说是你家的便了。”店家曰:“胡乱不得。师父别家去吃。”智深只得起身,出得店门,走过三五家,皆如前说。智深寻一计,远远看他市稍有个酒店,但见:
                  傍村酒店几多年,斜倚桑麻古道边。白板凳铺宾客坐,矮篱笆用棘荆编。满甕榨成黄米酒,柴门挑出布青帘。更有一般堪咲处,牛屎泥墙画酒仙。


                IP属地:河南8楼2023-01-17 17:52
                回复
                  鲁智深走入店里,坐下呌曰:“店家,我买酒吃。”店家曰:“和尚,你是那里来的?”智深曰:“俺是行脚僧人,游方到此经过。”庄家曰:“你若是五台山寺里的,我却不敢卖与你吃。”智深曰:“不是。快将酒来。”店家曰:“你要多少酒?”智深曰:“休问多少,只顾釃来。”一连吃了十数盃。智深又问:“有甚麽肉?把一盆来吃。”店主曰:“早来有牛肉,都卖了。只有狗肉,师父吃不吃?”智深曰:“最好。”把银子付与店家买了半只熟狗,用手扯吃。又吃了十数碗酒,又讨酒来,店主曰:“只吃这些罢。”智深睁起眼曰:“洒家又不白吃你的,管我怎的!”店家只得依言打来。智深又吃了,只剩得一脚狗腿,揣在怀里。离了店门,走到半山亭子上,酒却涌上来,心中忖曰:“俺多时不曾拽拳使脚,斍得身体困倦,且使几路。”只一膀子,,板打在亭子柱上,只听得一声响喨,把亭子柱打的粉碎。【门子】又听得半山里响来,看时,只见智深一步一攧,抢上山来。两个门子呌曰:“这畜生又醉了,可把山门拴了。”只在门缝里看那智深抢到山门下,见関了门,把拳头擂皷敲了一回,扭过身来,看见左边的金刚,喝一声曰:“这个黑大汉,不替俺敲门,却拿着拳头唬洒家!”拿起一根折木,把金刚腿上便打。簌簌的泥和颜色都脱了。又转过身来,看那右边金刚,喝一声曰:“你这厮张开大口,也来咲洒家!”把那金刚脚上打了几下。只听得一声响,那尊金刚从台基上倒撞下来。智深大咲。两个门子去报长老。长老曰:“休要惹他。”只见首座、职事僧人都到方丈禀说:“这野猫今日醉得不好,将半山亭子、山门下金刚都打坏了。如何是好?”长老曰:“自古天子不怪醉汉,若是打坏金刚、亭子,赵员外自会来修整。你众人只可回避他。你们见前日的行凶麽?”众僧出方丈,都曰:“好个囫囵竹的长老!”叫门子:“你休开门。”智深在外大呌曰:“入娘贼的秀驴!不放我入寺时,放把火烧了寺。”众僧曰:“若不开时,真个做将出来。”只得呌门子,把门拴拽了,飞走入房,众僧各自回避。智深把山门尽力一推,扑地攧将入来,跌了一交。扒将起来,把头摸一摸,直奔入选佛场,禅和子都吃一惊,尽低了头。智深走到得禅床边,便吐污食。众僧都闻不得那臭,个个曰:“善哉!”俱掩了鼻口。智深吐了一回,扒将赶来,把直裰带子都扯断了,落下那狗腿来,就说:“好,好!正肚饥。”扯来便吃。禅和子看见,远远地躲开,智深便扯一块狗肉,看着上首的和尚曰:“你也吃些。”那和尚把两只袖子,死掩了脸。智深曰:“你不吃?”将肉望下首的口里塞去。那和尚躲不过,都待下禅床走,智深把他耳朵揪住,将肉便塞。对床五个禅和子过来劝时,那智深丢了狗肉,提起拳头,去那光脑袋上只管擂。满堂僧众大喊起来迯去。智深便拔了一条槕脚,直打到法堂上,只见长老喝曰:“智深不得无礼,众僧也休动手。”两边众人被打伤了十数个。见长老来,各自退去。智深撇了桌脚,呌曰:“长老与洒家做主。”长老曰:“智深,你累杀了老僧。前番酒醉,搅扰一场,你今番又如此无礼,搅得众僧卷堂而走,这个罪孽,非是小可。我这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千百年清净香火去处,如何容得你。你且随我来方丈里宿一宵,明日安排你一个去处。”智深跟长老到方丈歇了。
                    次日,长老修书一封,使人到赵员外庄上报知,又呌侍者取领皂直裰,一双僧鞋,十两白银,唤过智深,分付曰:“你前一次却是悮犯。今一次又大醉,乱了清规,你这等做,甚是不好。我看赵员外面上,与你这封书,投一个去处安身。”智深曰:“师父教徒弟那里去?”且听下回分解。
                    注:
                    陁:同陀。
                    愽:同博。
                    甕:同瓮。
                    槕:同桌。


                  IP属地:河南9楼2023-01-17 17:53
                  回复
                    第五回 小霸王醉入销金帐 花和尚大闹桃花村
                    禅林辞去入禅林,知己相逢义断金。且把威风惊破胆,慢将妙理说禅心。
                      绰名人号花和尚,道号清名鲁智深。俗愿了时终证果,眼前争奈没知音。
                      长老曰:“我有个师弟,在东京相国寺住持,唤做智清禅师。我与你这封书去投他,讨个职事僧做。赠汝四句偈言,你可终身记取。”智深跪下曰:“洒家愿听长老说。”四句偈曰:
                      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
                      智深听罢,拜了长老,背起包裹,辞了众僧,离五台山,迳到铁匠铺,打了禅杖、戒刀就行。数日,赵员外自将钱物来五台山,再塑起金刚,重修亭子。
                      且说智深行了半月之路,不投寺院,只投客店安身。正行之间,天色已晚,错过了宿店。但见:
                      山影深沉,槐阴渐没。绿杨影里,时闻鸟雀归林。红杏村中,每见牛羊入圈。落日带烟生碧雾,断霞映水散红光。溪边钓叟移舟去,野外村童跨犊归。
                      智深又赶行了数里,望见林子里一所庄院。奔到庄前,与庄客曰:“小僧失了宿头,欲借贵庄歇宿一宵,明早便行。”庄客曰:“我庄上今晚有事,歇不得。”只见一个老人出来,智深曰:“小僧五台山来的,要上东京去干事。今晚借贵庄歇一宵。刘太公曰:“既是五台山僧人,随我进来。”智深太公直到正堂,分宾主而坐。智深曰:“敢问老丈高姓?”太公曰:“老汉姓刘。此处唤做桃花村。敢问师父俗姓?”智深曰:“俺师父是智真长老,与俺取名智深。”太公曰:“请师父吃些晚饭。不知肯吃荤腥否?”智深曰:“不忌荤酒,但有便吃。”太公教庄客将酒肉来。智深也不谦让,把酒肉饭都吃了。太公曰:“请师父在外面耳房中歇息。夜间闹嚷,不可出来。”智深曰:“小僧看太公不喜欢?莫不怪我来搅扰么?”太公曰:“我家常常斋僧布施,那争师父一人。只是我家今夜小女招夫,以此烦恼。”智深咲曰:“男大湏婚,女长须嫁。这是人伦大事。既然不是情愿,如何招他做女壻?”太公曰:“老汉止生一女,年方一十九岁。今被桃花山,两个大王扎了寨栅,聚集数百人,打家劫舍。因来老汉家中讨进奉,见了老汉女儿,便撇下二十两金,一疋红锦为定礼,择了今夜,要来入赘。老汉和他争不得,只得从他,因此烦恼。”智深听了曰:“原来如此。小僧有个道理,教他回心转意,不来娶你女儿,如何?”太公曰:“他是个杀人的魔君,你怎能勾得他回心转意?”智深曰:“洒家在五台山斈得会说因缘。便是铁石人,也劝得他转。今晚教你女儿别【处】藏了,俺却在你女儿房中劝他,便回心去。”太公曰:“若得如此,是我家有福德,遇活佛下降。”智深提了禅杖,太公引至房中,将戒刀放在床头,禅杖倚在床边,跳在床上去坐了,把销金帐子放下。
                      太公出来,安排酒席,点起灯烛伺候。初更时分,只听锣鸣皷响。太公同庄客出门看时,只见一簇人马前来。那大王来到庄前下马,太公慌忙同众庄客都跪下迎接。大王曰:“你今是我丈人,如何倒跪我?”太公曰:“老汉是大王治下。”那大王扶起太公,同到厛上,小喽罗将皷乐就堂前吹打起来。大王问曰:“我的夫人在那里?”太公曰:“小女害羞,不敢出来。”大王咲曰:“难怪他,我先入房与夫人厮见后,却来吃酒。”太公请大王直入去。大王推开房门,见里面黑洞洞的,曰:“我丈人是做家的人,灯也舍不得点一盏。明日呌小喽罗去山寨里,扛一甕油来与他点。”智深在床上听得,忍住咲。那大王摸进房中,呌曰:“娘子,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娘子,做人压寨夫人。”一面呌娘子,一面把销金帐揭起,一手摸着智深肚皮。智深就势揪住,把手一按,按在床下,一拳打去,那大王呌一声:“做甚么便打老公?”智深喝曰:“教你认得老婆!”拖倒在床边,拳打脚踢。那大王呌:“救命!”刘太公听的里面叫救,慌忙拿灯烛,引喽罗抢将入去。灯下见一个胖大和尚,赤条条骑番大王在床前打。喽罗向前来救时,智深撇下大王,捉了禅杖,打将出来,小喽罗发声喊都走了。那大王走出门前,跳上了马,飞走大骂刘太公:“老驴!不怕你,就来理会!”飞奔去了。刘太公扯住智深曰:“师父,你苦了我一家性命。”智深曰:“太公休慌,洒家不是别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因为打死了人,便出家做和尚。休说这两个,便是一二千军马来,洒家也不怕他。”太公曰:“师父,却要救护俺一家儿。且将酒来师父吃,休得要吃醉了。”智深曰:“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的气力。”太公曰:“随你吃。”
                      却说桃花山大头领,正在山寨里等候消息,只见二头领红巾也没了,身上绿袍扯得粉碎。跳下马来呌曰:“哥哥救我一救。”大头慌问曰:“怎的来?”二头领曰:“叵耐那老驴把女儿藏了,却教一个胖和尚,藏在他女儿床上。我却不隄防,被他揪住拳打脚踢,打得一身伤损。那厮见众人入来救应,放了手,提起禅杖,打将出来,才得脱身。哥哥替我报仇。”大头领怒曰:“你去保养,我去与你拏那贼秃来。”即时捉枪上马,引众迳到庄上。庄客报曰:“山上大头领都来了。”智深遂提了禅杖出庄,大呌曰:“匹夫认得洒家否?”大头领大呌曰:“和尚且休动手,你的声音我认得熟。你且通名姓。”智深曰:“洒家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鲁达,如今出家做和尚,唤做智深。”那大头领即下马拜曰:“哥哥别来无恙。”智深却认得是教头打虎将李忠。【李】忠问曰:“哥哥缘何做和尚?”智深曰:“且和你到里面叙话。”刘太公看见,不敢向前。智深曰:“这是俺兄弟李忠。”太公方敢相见。智深把为僧的事说了一遍,及往东京大相国寺去投智清,在他庄上借宿事,亦说一遍。“不想与兄弟相见。恰才俺打的那汉是谁?”李忠曰:“小弟自从与哥哥在渭州三人分别,次日听得哥哥打死郑屠,我去寻史进商议,又不知他投那里去了。小弟听得差人缉捕得紧,也自走了。在这山下经过,那汉先在桃花山扎寨,唤做小霸王周通。引人下山和小弟厮杀,被我赢了,他就请我上山寨,让我为主,以此落草。”智深曰:“兄弟既然在此,刘太公这头亲事,再也休提。”太公大喜,安排酒食款待二位。太公将出原定金子、縀疋纳还。智深曰:“兄弟,你替他收去。”李忠曰:“这个不妨事。且请哥哥同太公到山寨住几日。”太公呌庄客安排轿子。智深带了禅杖、戒刀,一同李忠、太公上山。到寨前下轿,入到寨中坐定。周通出来见了和尚怒曰:“哥哥却不与我报仇,倒请他来寨里。”李忠曰:“兄弟,你认得这个和尚么?”周通曰:“我若认得他时,却不被他打了。”李忠咲曰:“这和尚,我常和你说的三拳打死镇関西的便是。”周通纳头便拜。智深答礼曰:“休怪冲撞。”四人坐定,智深曰:“周兄弟,你听我说,刘太公止有一个女儿养老,你若娶了,教他老人家失所。你别选一个好的。原定金子縀疋,将在这里。你心下如何?”周通曰:“就依大哥言语,小弟再不敢。”智深曰:“大丈夫作事,休要反悔。”周通遂折箭为誓。刘太公拜谢自下山去。
                      李忠安排筵席,款待数日,引智深到山前山后观看景致。果是好座桃花山,四周险峻,只一条路上去,四下里都是乱草。看了回寨,住了两日,要辞下山,两个苦留,智深曰:“俺今出了家,如何肯落草。”李忠、周通曰:“哥哥要去时,难以相留。”将出白金十两,送别去了。智深离了桃花山,从早直走到晚,肚中又饥,东观西望,猛听得铃铎之声。智深曰:“此处必是个寺院,洒家且去那里投斋安宿。”不知甚么寺院,且听下回分觧。
                      全像水浒传卷之一终
                      注:
                      壻:同婿。
                      新刻全像水浒传卷之二


                    IP属地:河南10楼2023-01-17 23:49
                    回复
                      第六回 九纹龙剪径赤松林 智深火烧瓦罐寺
                      浮踪浪迹往东京,行尽山林数十程。古刹今番经劫火,中原从此弄刀兵。
                        相国寺中重挂搭,种蔬园内且经营。自古白云无去住,几多变化任纵横。
                        却说智深来到此处,乃是一个败落寺院,看那旧红硃牌扁写着:“瓦罐之寺”。智深直入方丈呌曰:“过往僧人来投斋。”呌了半晌,没一个答应。往香积厨看时,锅也没有。智深将包裹放在监斋神面前,提了禅杖,寻到厨房后,见几个老和尚,面黄肌瘦。智深喝曰:“你们好没道理!洒家呌唤,没个人应。”那和尚摇手曰:“不要高声。”智深曰:“俺是五台山来的和尚,讨顿斋吃,有甚利害。”老和尚答曰:“你是活佛处来的长老,合当备斋相待。奈我寺里被一个云游和尚,一个道人来此,把常住的僧都赶出去了。我这个老的走不动,只得在这里。”智深曰:“他两个甚名?”老和尚曰:“那游方僧姓崔,法名道成,绰号生铁佛。道人姓丘,名小一,绰号飞天夜乂。这两个无所不为。”智深猛闻得一阵粥香,提了禅杖到后面看时,见煮一锅粟米粥。智深把锅掇起来,吃了几口,只见后面有人嘲歌,智深提了禅杖出来,只见一个道人,挑着鱼肉酒,口里嘲歌唱道:
                        你在东头我在西,你无男子我无妻。我无妻兮犹尚可,你无夫时好孤恓。
                        那道人不知智深在后跟来,只顾走入方丈后。智深跟到里面看时,见绿阴树下,放着一张桌子,铺着盘馔,当中坐着一个胖和尚,边厢坐着个年幼妇人。那道人把竹篮放下,也去坐着。智深走入面前,那和尚吃了一惊,便曰:“请师父同吃一盏。”智深曰:“你这两个如何把寺坏了?”那和尚曰:“师兄听小僧说。在先敝寺,田庄广有,僧众也多。只被廊下那几个老和尚饮酒撒泼,把寺废了。小僧却得和这个道人,正要修整山门,修盖殿宇。”智深曰:“这妇人是谁?”和尚曰:“这个妇人,是前村黄有金的女儿,他父亲是本寺檀越,如今消乏家私,丈夫又患病,来敝寺借米,小僧看檀越面,取酒相待,别无他意。”智深听了便曰:“老和尚戏弄洒家!”再回香积厨来,指着老和尚曰:“原来是你这几个坏了寺院,却俺面说谎。”老和尚曰:“师兄休听他说。见今养着一个妇人在那里,他见你有戒刀、禅杖,不敢与你相争。若不信时,再去走一遭,看他和你怎来。师兄,你自寻思:他们吃酒肉,我们粥也没得吃。”智深曰:“也说得是。”提了禅杖,再往方丈后,见角门関上了。智深大怒,一脚踢开,抢入里面,只见崔道成,仗条朴刀,智深轮铁禅杖来,斗十四五合,那崔道成斗智深不过,却待要走,那丘道人却从背后拿刀搠来。智深併了十合。智深一来肚饥,二来走多了路,三来当不两个生力,却卖个破绽便走,两个也不来赶。
                        智深走了二里,寻思曰:“洒家包裹未曾取得,路上盘缠没有,肚中又饥,如何是好。待要转去,敌他不过。”信步望前面,见一大林,都是赤松树。那史进在松林里见有人来,探头望了一望,又入去。智深回看,认得是史进,咲曰:“大郎做甚勾当?”史进慌忙携智深入林子里坐下。智深问曰:“大郎自在渭州别后,一向在何处?”史进答曰:“小弟自渭州相别,去寻师父王进,直到延安,又寻不着,回到北京,盘缠使尽,以此在这里寻些盘缠。不想得遇哥哥,缘何做了和尚?”智深把前话说了一遍。史进曰:“小弟有干肉烧饼在此,请哥哥吃些。”智深吃得饱了,史时又曰:“哥哥既有包裹在寺中,我和你去取。”二人各拏器械,再回瓦罐寺来,看见崔道成和丘小乙坐在桥上,智深喝曰:“今番和你斗一百合!”道成咲曰:“你是我手里败将,尚敢再来?”遂与丘小乙併力杀来。智深得了史进壮胆,又吃得饱了,却与史进来迎。四人在桥下厮杀,崔道成被智深一禅杖打下水去,那道人见倒了道成便走,被史进赶上一刀砍死。智深、史进却入寺去,见香积厨下那几个和尚,怕道成、丘小乙来杀他,却都吊死了。智深、史进直入方丈后看那妇人,亦自投井而死。入房里看时,包裹已拏在彼,未曾打开。智深、史进收拾房中衣服,并些金银,包做两包,将寺举火烧了。
                        二人厮赶,行了一夜,天色微明,望见一个酒店,到酒店内吃了酒饭,智深问史进曰:“你要往那里去?”史进曰:“我要往少华山,去投奔朱武等。”智深便打开包裹,取些金银与史进。筭还了酒钱,各拿了器械出了酒店。行到路口拜别史进,智深自往东京,行了八九日,望见东京,进城来到相国寺里看时,端的好一个大寺院。道人报与知客,出来见了智深,生得凶恶,问曰:“师兄何方来?”智深曰:“小徒五台山来。本师真长老有书在此。”知客曰:“既是真太师长老有书,同你到方丈去。”智深便打开包裹,取出书来。知客曰:“师兄,你见长老,可觧了戒刀。”知客请出智清禅师,禅椅上坐了,智深来礼拜已毕,将书呈上,清长老接书拆开看云:
                        智真和尚合掌拜言:今有敝寺檀越赵员外,剃度僧人智深,俗姓鲁,系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鲁达。为因打死了人,情愿削发为僧。二次酒醉,闹了僧堂,职事人不能和顺。特投上刹,万望作职事人员收录。幸甚!此僧久后结果非常,千万海纳。珍重,珍重!
                        清长老看罢了来书,便曰:“僧人且去僧堂暂歇用斋。”智深谢了,跟着行童去了。清长老即唤职事僧人来商议,曰:“我师兄智真长老好没分晓!这个僧人,他那里安置不得,却推来与我。待要着他在这里,倘或乱我清规,如何使得。”知客曰:“弟子们看那僧人,全不像出家人的模样。弟子寻思起来,只有酸枣门外,菜园常被二十家破落户侵害,何不使他去管住。”清长老曰:“说的是。”唤智深到方丈,长老曰:“师兄荐你来寺中,做个职事人员。敝寺有所大菜园,在酸枣门外,岳庙间壁,你去管领。每日教种地人纳十担菜蔬,余者都属你用。”智深曰:“本师着小徒讨个职事,如何教我去管菜园?”首座曰:“管菜园也是个大职事。你管一年菜园,好便升你做个塔头。”智深曰:“若有个出身,明日便去。”清长老大喜,先使人去菜园里挂起库司榜。智深辞了长老,同两个和尚,直出酸枣门外廨屋里来住持。
                        却说菜园左近,有二三个破落户,常在菜园里偷菜,看见廨宇门上新挂榜文,说:“大相国寺仰委管菜园僧人鲁智深住持。自今日为始,并不许闲杂人等,入园搅扰。”那几个破落户商议曰:“相国寺委个和尚鲁智深来管菜园,我们趂他新到,作个计较。等他来时,诱他去粪窖边,只做恭贺他,双手抢住他脚,揪住他,攧他下粪窖里去,耍他一场。”商量已定。却说鲁智深来到廨宇房中安下,那几个种地道人都来参拜了。智深正出菜园地上看那园圃,只见那二三十个破落户,捧着些果酒,迎着咲曰:“闻知和尚新到住持,我们邻舍敬来作贺。”智深不知是计,却道是好意,直走到粪窖相迎。那一夥破落户指望来攧智深,谁知智深,脚尖起处,山前猛虎心惊;拳头落时,海内蛟龙丧胆。正是方圆一片闲园圃,目下排成小战场。后人有《西江月》一首为证:
                        慢进厛前三五步,佇眸蓦见夥村驴。心中藏毒,意里似勤渠,我这里,抚心自忖,他那里,嘿嘿踟蹰。筭他形势要坑予,踏步驾空天地阔,轮拳劈杀小侏儒。
                        后人又有诗一首,单道破落户不量高低,不识时势,要与鲁智深用强。有诗云:
                        张李痴献欲作王,假装雅意甚周全。错惹撞凶花太岁,灾星照命险见亡。
                        不知智深后来如何应对,且听下回分觧。
                        注:
                        恓:同凄。


                      IP属地:河南11楼2023-01-17 23:54
                      回复
                        第七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悮入白虎堂
                        话说众破落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呌做过街鼠张三,一个呌青草蛇李四。这两个接智深来到粪窖边,智深曰:“你们既是邻舍,都到廨宇里坐。”张三、李四便拜在地上,只指望和尚来扶便动手。智深见了,心中疑曰:“这夥人莫不要跌我,且向前去。”张三便动手,智深一脚踢下粪窖去。李四又来,亦一脚踢下去。两个都踢下粪窖去,一身臭秽,那众落户都要走,智深喝曰:“但有走的,便教他下去。”众泼皮都不敢动,那两个立在粪窖里呌:“师父恕饶我。”智深喝曰:“你众人扶起。”那众人扶起了。智深咲曰:“兀的蠢物!你且去菜池里洗了来。”两个泼皮洗了一回,众人脱件衣服与他穿了。智深曰:“都来廨宇里坐话。”智深坐了,指着众人曰:“你这夥是甚麽人?敢来戏弄洒家?”那众人一齐跪下曰:“小人祖居此地,这片园是我们的饭碗,寺里几番计较,奈何我们不得。师父是那里来的?我等情愿伏侍师父。”智深曰:“洒家是関西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只为杀得人多,因此出家。休说你这二三十人,便是千军万马,我也不怕。”众泼皮拜谢去了。
                          次日,众人买酒来廨宇,请智深居中坐定,三十泼皮轮流奉酒。吃到半日,正喧哄间,忽听得乌鸦呌。众人曰:“把梯子上去,折了那巢。”智深曰:“不消都来,外面看洒家折便了。”智深走到树边,把直裰脱了,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身一挟,将那杨柳树带根拔起。众泼皮大惊曰:“师父如此力大,莫不曾使棒?”智深曰:“你们要看使棒,洒家便使与你们看。”便去取出浑铁禅杖,使了一回,众人一齐喝采。只见墙缺边,立一个官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喝彩曰:“使得好棒!”泼皮曰:“教师喝采,必是好棒。”智深问曰:“那军官是谁?”众人曰:“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唤林冲。”智深曰:“与我请来相见。”那林教头便跳入墙来,两个相见了,就槐树下一同坐定。林教头问曰:“师兄何处人氏?”智深曰:“我是関西鲁达。只为杀的人多,因此为僧。年幼时曾到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林冲大喜,便与智深结为兄弟。
                          只见侍女锦儿慌忙呌曰:“官人休要坐,娘子在五岳楼过来,撞见个诈奸,把娘子拦住在那里。”林冲慌忙曰:“却再来望兄。”别了智深,急和锦儿迳到五岳楼看时,见几个人拿住弹弓,立在栏干楼梯上。一个后生把娘子拦住曰:“你且上楼去,和你说话。”娘子红了脸曰:“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家子女调戏!”林冲赶到跟前喝曰:“调戏良人妻子,当得何罪!”却要下拳打时,认的是高衙内。那高衙内是太尉螟蛉之子,高俅不曾有子,过房叔伯弟兄高三郎儿子为子,高太尉爱惜他。那厮在东京专一淫污人家妇女,人怕他权势,都叫他做花花太岁。当时林冲见是高衙内,方住了手。那些闲汉一起来劝曰:“衙内不知是你娘子,冲撞休怪。”林冲怒气未消,一双眼睁着高衙内,众汉劝高衙内出庙上马去了。林冲引妻子并锦儿行出廊下,鲁智深提了禅杖,引着破落户抢入庙来。林冲曰:“师兄那里去?”智深曰:“我来帮你厮打。”林冲曰:“原来是本官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本待要痛打那厮,看要官面上。”智深曰:“你却怕他本官太尉,洒家怕他甚么!俺若撞见他,教他吃我一百禅杖去。”林冲见智深醉了,便曰:“师兄说得是。”智深曰:“但有事时,来唤洒家。”言罢,各别回归。
                          高衙内回到府中纳闷。门下有一个唤做乾鸟头富安,理会得高衙内心事,近前曰:“衙内近日面色清减,心中少乐,必然有件不悦之事。”衙内曰:“你猜我何事,心中不乐?”富安咲曰:“衙内是思想那两木的。小人有一计,便得他来。衙内门下虞候陆谦,与林冲最好。明日衙内藏在陆谦楼上,摆着酒食,却教陆谦去请林冲来吃酒。小人便去他家对林冲妻子说:‘你丈夫和陆谦吃酒,一时被酒醉倒,教娘子快去看。’哄得他来到楼上。妇人家水性,见了衙内这般风流人物,再着些甜话儿调弄他,不由他不肯。”高衙内曰:“好计策!”即唤陆谦来分付了。次日,陆谦也没奈【何】,只要奉承公子,却顾不得朋友。林冲连日闷闷,懒上街去。只见陆谦走到呌曰:“何故连日不见兄长?”林冲曰:“心里怀闷,不曾出去。”陆谦曰:“我同兄长去吃两盃觧闷。”林冲遂行,陆谦出门呌阿嫂曰:“我和哥哥到家去吃两盃。”娘子曰:“大哥,少饮早归。”
                          林冲与陆谦出得门来,陆谦曰:“我和兄长去樊楼上吃两盃。”两个上到樊楼坐下,呌酒保取酒来。两个叙说闲话,林冲吃了八九盃酒,起身下楼,投东巷内净手,只见锦儿呌曰:“官人寻得我苦!官人和陆谦出来了半个时辰,只见一个汉子忙奔来家里,对娘子说:‘教头和陆谦吃酒,只见教头一口气出,便跌倒了。教娘子快去看视。’娘子就连忙托隔壁王婆看了家,我和娘子跟那汉子直到太尉府前,一个人家楼上。桌子摆着酒食,不见官人。只见前日在岳庙里罗唣的后生出来曰:‘娘子少坐,你丈夫来也。’我慌下楼时,只听得娘子呌苦。因此我到处寻官人不见,撞着卖药的张先生说,官人在樊楼上吃酒,才寻到此。官人快去!”林冲吃了一惊。知是陆谦家里,急跑到陆谦家楼梯上,只听得娘子呌道:“清平世界,如何将良人妻小関在这里?”高衙内呌曰:“娘子可怜见,便是铁石人也呌得回转。”林冲喝曰:“大嫂开门!”那妇人听得是丈夫声音,急开了门。衙内大惊,便开窗门,跳墙走了。林冲上楼不见高衙内,问妻子曰:“不曾被他点污?”娘子曰:“不曾。”林冲把陆谦家打得粉碎,领了娘子回家,拿了一把解腕大刀,迳到樊楼上寻陆谦,不见了,忿怒而回。娘子劝曰:“你休得胡做,我又不曾被他骗污,官人罢休。”林冲曰:“叵耐这陆谦,我和他如兄弟一般,也来弄我。”娘子苦劝不听。陆谦只躲在太尉府内,不敢回家。林冲寻了三日,并不见面。第四日智深寻到林冲家,相探问曰:“教头连日不见面。”林冲答曰:“小弟事冗,不曾来探得师兄。既蒙下顾,且和师兄一同上店饮酒。”把这件事都放开了。
                          且说高衙内自那日楼上脱走,不敢对太尉说知,因此在府内卧病。陆谦和富安来里衙内,见形容憔悴,问曰:“衙内何故如此精神消减?”公子曰:“我为林冲妻子,两次不能得勾,又吃他一惊,这病越添重了。”二人曰:“衙内且宽心,都在我两个身上。”正说间,府里老都管也来看病。问了衙内病根出来。富安接着都管议曰:“若要衙内病好,除是禀告太尉得知,害了林冲,得他妻子,这病便好。不然衙内休矣。”都管曰:“便禀知太尉无妨。”都管来见太尉禀曰:“公子不害别的症,却害林冲妻子相思病。”太尉曰:“公子几时见了他?”都管将前事细说了一遍。太尉曰:“我有计较。”唤陆谦、富安入后堂,分付曰:“如此如此,明日便行。”却说林冲和智深行到阅武坊口,只见个大汉,拿着一口宝刀说道:“屈沉了我这宝刀,无有识者。”林冲听得,看了刀曰:“好刀!你要卖几贯钱?”那汉曰:“索钱三千贯。”林冲曰:“一千贯肯时,我便买。”那汉曰:“实要一千五百贯。”实要一千五百贯。”林冲曰:“只是一千贯。”那汉叹口气曰:“金子做,生铁卖了,罢!”林冲曰:“跟我来取钱与你。”林冲别了智深,自引卖刀的,回家取钱与他。就问那汉曰:“你这刀,那里得来?”那汉曰:“小人祖上留下。因为家贫,故将来卖。”那汉子得钱去了。林冲将刀看了曰:“端的好口宝刀!”
                          次日两个承局来呌林冲言:“太尉钧旨,说你买一口好刀,就教你将去比看。”林冲想曰:“就是那个去报知了。”林冲拿了刀,随承局来到府前,林冲立住了脚。承局曰:“太尉在里面,教头进来。”又进了两三重门,到里面看时,都是绿栏杆。承局曰:“教头在此少待。我入去禀太尉。”林冲心疑,探头入帘看时,见牌额上有四个青字:“白虎节堂”。林冲猛省:“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故辄入。”急待回身,只听靴声响,林冲看时,却是本官高太尉,林冲执刀跪下。太尉喝曰:“林冲,又无呼唤,安敢擅入白虎节堂!你手里拿刀,莫非来刺杀本官?”林冲禀曰:“蒙恩相使两个承局,恰才呼唤林冲,将刀来比看。”太尉喝曰:“胡说!与我拿下。”两傍走出二十余人,把林冲拿下。太尉曰:“手执利刃,擅入节堂,欲杀本官。”教左右拿下要斩。林冲大叫冤屈,太尉曰:“且把宝刀封了,觧去开封府,分付滕府尹勘问明白处决。”府干将林冲押去开封府,将太尉言语对府尹说了,把刀放在林冲面前。府尹问曰:“林冲,你是个禁军教头,如何不知法度,手执利刃,故入节堂?这是该死的罪。”林冲告曰:“恩相明镜,念林冲虽是愚卤,颇知法度,如何敢擅入节堂。为因前月念八日,小人的妻子去岳庙还香愿,正迎着高太尉的公子,把小人的妻子调戏,被小人喝散。次后又使陆谦赚小人吃酒,却使富安来骗小人的妻子,到陆谦家楼上调戏,亦被小人赶去。两次虽不成奸,皆有人证。林冲自买这刀,太尉差两个承局,来家呼唤小人将刀去看。因此小人同二人到节堂下,两个承局进里去,不想太尉设计陷害林冲。望乞恩相做主。”府尹听了林冲口词,与了府干回文,把林冲监下。有个孔目孙定,为人十分好善,都呌做孙佛儿。他明知这件事,在府尹前禀曰:“此事果是屈了林冲。只可周全他。”府尹曰:“高太尉批仰,定要问他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怎周全得他?”孙定曰:“看林冲口词,是无罪的人。只是拿得两个承局招认,只得问林冲:不合腰悬利刃,悮入节堂。合杖一百,刺配远恶军州。’”滕府尹去太尉前禀说林冲口词,高俅情知理短,只得准了。
                          府尹回来,把林冲断一百杖,刺了面颊,配沧州牢城。上了一面七斤铁叶护身枷,差董超、薛霸二人,领了公文,押送林冲出开封府。众邻舍与林冲的丈人张教头,同到州桥下酒店中坐定,张教头取银赍发公人讫。林冲对丈人曰我时乖运蹇,吃这场屈官司,自蒙泰山错爱,将令爱嫁事小人,已经三载,虽未曾生儿女,亦无半点相争。今小人配去沧州,生死未保。娘子在家,诚恐高衙内威逼这头亲事。况他青春年少,休为林冲耽悮前程。小人今日就在此,明白立纸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张教头曰:“你是天年不济,遭了横事,今且权去沧州避难。天可怜见,早脱放你回来,依旧夫妻相会。老汉明日便取女儿并锦儿回家去养赡,你休忧心。”林冲曰:“若不依允之时,我便得命回家,誓不与娘子相聚。”张教头曰:“既然如此,权由你写下。我只不把女儿再嫁便了。”遂教酒保讨纸笔与林冲写云:
                          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为因身犯重罪,断配沧州,去后存亡不保。有妻张氏年少,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委是自行其愿,亦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
                          林冲写了休书,正欲付与丈人收讫,只见妻子和锦儿,包着一包衣服,哭入酒店。林冲接着曰:“我有句话说已禀过泰山了。立此休书在此,万望娘子休等我回,自行招嫁。”那娘子大哭曰:“我又不曾有半点儿污,如何把我休了?”林冲曰:“只恐悮了娘子青春。”张教头曰:“我儿放心!虽是林冲恁的主张,我终不把你再嫁便是。”那娘子曰:“他只虑我被高衙内那厮逼骗,故发此意,呌我嫁人。”当下呌锦儿将衣包付与林冲,近前拜了四拜曰:“丈夫路上小心,莫只为妾致有忧损。”道罢,自和锦儿去了。少顷,只见锦儿走来报说:“娘子归家,自缢身死了。”张教头与林冲听罢,放声大哭,昏绝在地。众邻舍救醒,张教头曰:“女儿既为你死节,省得你路上挂心。”林冲哭别丈人并邻舍,自和公人去了。张教头回家买棺木,收殓女儿埋葬讫。


                        IP属地:河南12楼2023-01-18 00:06
                        回复
                          且说两人公人把林冲带至使臣房监了,各自回家收拾行李。二人正在家里装束包裹,只见酒保来说:“有一个官人在小人店里,教请二位端公说话。”董超、薛霸便与酒保迳来店中,见一人头戴一字巾,身穿皂纱衫儿,董超、薛霸作揖曰:“二位端公请坐。”一面教酒保摆下酒食。那人袖里取出十两金子曰:“我是高太尉府中心腹人,陆谦便是。这林冲和太尉是对头,今奉钧旨,交将这金子送与二位。教不必远去,只就前面僻静去处,就把林冲结果了。若开封府但有话说,太尉自行理会。”二人遂收了金子答曰:“官人放心,多是两三程,便有分晓。”陆谦喜曰:“明日到地了时,必取林冲脸上金印回来做证,切不可相悮。”酒罢三人各自分手。
                            且说董超、薛霸将金子家中,取了行李,拿了水火棍,取出林冲,押上路。行了三十里,到客店里歇下。次日天明,打火吃了早饭,投沧州路上。时当六月炎天,林冲棒疮却发,脚走不动。董超喝曰:“此去沧州三千里路,这般样行,几时到得?”林冲曰:“小人棒疮举发,这般炎热,如何走得。”薛霸劝曰:“且宽慢些。”看看天色已晚,三人投店。林冲打开包袱,取出银子,买酒肉请公人。三人饮酒,董超又添酒来,灌醉林冲,枷倒在一边。薛霸去烧一锅滚水,倾在脚盆内,呌曰:“林教头,你也洗了脚好睡。”林冲挣挫起来,带枷曲身不得。薛霸曰:“我替你洗。”林冲曰:“使不得。”薛霸曰:“出路人那里计较的许多。”林冲不知是计,伸下脚来,被薛霸拿住双脚,按在滚汤里。林冲呌声:“苦!”急缩得起来,泡得脚面红肿了。薛霸曰:“只见罪人伏侍公人,那见公人伏侍罪人。”薛霸骂了半夜,林冲那里敢回半句,自去倒在一边。到四更薛霸起来做饭,林冲起来晕了,吃饭不得,又走不动。薛霸拿起水火棍催促,林冲脚上都是潦浆泡,寻覔旧草鞋又不见,只得把新草鞋穿上出店。却是五更,林冲走不到三里,脚上泡被新草鞋打破了,鲜血淋漓走不动。薛霸骂曰:“若不走,便大棍打来。”林冲曰:“脚疼走不动。”董超曰:“我扶你走。”来到一座猛恶林子。公人带林冲奔入这林子里来,三个觧下行李,林冲也靠着大树边倒了。薛霸、董超曰:“我们要睡一睡,却怕你走。”林冲曰:“小人是个好汉,既已到此,决是不走。”董超曰:“那里信得你,要缚一缚。”林冲曰:“要缚便缚。”薛霸将索子,把林冲连手带脚捆绑在树上。两个拿起水火棍,看着林冲说道:“不是俺们要结果你。前日陆谦传高太尉钧旨,教我两个下手,立等金印回话。”林冲听说,泪如雨下,便曰:“我与二位往日无仇,如何救得我时,生死不忘。”董超曰:“救你不得。”薛霸便举起水火棍来,望林冲脑袋上打来。毕竟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觧。


                          IP属地:河南13楼2023-01-18 00:07
                          回复
                            第八回 柴进门招天下客 林冲棒打洪教师
                            千古高峰聚义亭,英雄豪杰尽堪惊。智深不救林冲死,柴进焉能擅大名。
                              人猛烈,马狰狞,相逢较艺论专精。摆开缚虎屠龙手,来战移山跨海人。
                              薛霸正举棍子,望林冲脑袋上劈下来。只见松树后大喝一声,跳出一个和尚曰:“洒家在这林子里听你多时!”便举起禅杖来,打两个公人。林冲看时,却是智深,连忙呌曰:“师兄,切莫动手。”智深收住禅杖。林冲曰:“非干他两个之事,都是高太尉使陆谦分付他害我。”智深扯出戒刀,将索子割断,扶起林冲曰:“兄弟已听知你被官司,俺却无处救得你,及打探你断配沧州,洒家恐这厮路上害你,俺一路跟将来。见这两个带你入店去,洒家也在那村店里歇。你五更出门时,我先奔这林子里等他,两个到来害你,正好打他。”林冲劝曰:“既然师兄救我,休害他性命。”智深喝曰:“不看兄弟面时,把你们剁做肉酱!你且扶我兄弟,我担行李。”四人出得林外,望见一座酒店,四个入店,唤酒保摆酒来。公人问曰:“师父在那寺里来?”智深咲曰:“你问时,教高太尉来害我?别人怕他,洒家若撞见那厮,教他吃我三百禅杖。”吃了酒出了店门,林冲问曰:“师兄,今投那里去?”智深曰:“洒家直送你到沧州去。”两个公人听了呌:“苦也!”智深却催一辆轻车与林冲坐了,智深押住背后,要行便行,要歇便歇。又将自己银子一路买酒肉与林冲将息。行了十七八日,将近沧州。智深对林冲曰:“此去沧州不远,前路都有人家,我如今和你分手。”取出二十两银子与林冲,把五两与公人曰:“俺看弟兄面上,饶你两个。如今没多路了,休生歹心。”言罢,呌声:“兄弟小心!”拜辞去了。
                              董超、薛霸、林冲行了一程,望见官道上一个酒店,三个人入店坐下,酒保并不来问。林冲把桌子敲道:“店家好欺客!见我是犯人,便不来相看。”店家曰:“你们不知,这里有个大财主,姓柴名进,称为柴大官人。江湖都唤做小旋风。他是大周柴世宗子孙。遗有誓书铁券,专一招接天下往来好汉。常嘱付我们酒店:‘如有配犯的人,教他投我庄上来,我有资助他。’我若卖酒肉与你们吃得面红,他就说你自有盘费,便不助你。”林冲听了,对公人说:“我在东京,常听人说柴大官人名字,原来在这里。我们前去投奔他。”便问店家曰:“柴大官庄上在何处?”店家曰:“前面大石桥边大庄院便是。”林冲和公人行到桥边,见一所大庄院,有四个庄客在板桥上坐,林冲与庄客施礼曰:“相烦大哥,报与柴大官人知道,京师有个犯人,送配沧州,姓林名冲,来见官人。”庄客曰:“少待。”通报了出来曰:“请进。”林冲入见,那人生得龙眉凤眼,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紫罗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玉带,足穿一双金线硃绿皂乾靴。林冲施礼拜见,柴进问曰“足下是谁?”林冲答曰:“小人是东京禁军教头,姓林名冲。为因恶了高太尉,刺配沧州。闻知大官人招贤纳士,故来相投。”柴进慌忙答礼曰:“小子失迎,久闻教头大名,不期今日光降贱地。”林冲答曰:“惶恐相投,拜识尊颜,夙生有幸。”柴进再三谦让,林冲客席,董超、薛霸一泒坐下。柴进便教庄客将酒来,请入后堂,分宾主坐定。酒食摆在桌上,劝了一巡酒,庄客报曰:“洪教师来了。”柴进曰:“教他进来相见。”林冲起身,见洪教师挺着棍〖脯〗子,来到后堂。柴进便对洪教师曰:“这位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便是。”林冲便让洪教师坐。洪教师便坐,林冲就下面坐了。洪教师曰:“大官人今日何故厚礼意待配军?”柴进曰:“休小觑此人,他是禁军教头,师父如何轻慢。”洪教师曰:“大官人只因好习枪棒,往往流配军人,都来诈作枪棒教师,来投庄上,诱些酒食钱米。”林冲并不做声。柴进曰:“人不可貌相,休小觑他。”洪教师曰:“他敢与我比一套拳棒,俺便说他是个真教头。”柴进曰:“且把酒来吃了,待月上来比试。”吃过了五七盃,明月正上,照见厛堂里,如同白日。柴进便教庄客,取十两银子来与公人曰:“相烦二位,权把林教头枷开了。但有事务,却在我身上。”公人见了银子,把枷开了。柴进又取一锭银来,重二十五两重,曰:“二位比试,赢的便将此银子去。”洪教头要争这银子,就把条棒使个旗皷,唤做把火烧天势。柴进曰:“请林教头较量一棒。”林冲曰:“大官人休咲。“便横着杖,使个拨草寻蛇势。洪教头便使棒盖将来。林冲望后一退,洪教头赶入一步,提一棒,又复一棒。林冲看见脚步乱了,被林冲把棒打中,洪教头扑地倒了。柴进大喜曰:“将酒来把盏。”庄客扶着洪教头起来,羞惭满面,自出庄外去了。柴进与林冲后堂饮酒,就将那一锭银子交付林冲,林冲拜谢收了。


                            IP属地:河南14楼2023-01-18 00:31
                            回复
                              第九回 豹子头刺陆谦富安 林冲投五庄客向火
                              柴进留在庄上数日,公人催促要行,柴进置酒送行,便修书两封,分付林冲曰:“沧州太尹、管营差拨二位,都与某交厚。你将这两封书去下,必然看顾教头。”林冲称谢。次日上枷,辞别柴进,三人投沧州来。明日遂到城里,迳入州衙,下了公文,就带林冲参见州尹。州尹押了公文,一面帖下判送牢城营内去。两个公人领了回文,回东京去了。州干送林冲到牢城营内,发在单身房里听候。有那一般的罪人,都来对林冲说道:“此间管营、差拨,要人钱物。若有人情送与他时,便不打你一百杀威棒。若是无钱,将你监在土牢里受苦。”林冲曰:“蒙兄指教一二。”众人曰:“管营把五两送他,差拨也把五两,便十分好了。”林冲依说,即取银五两,送入告曰:“差拨哥哥,些小薄礼相送,休嫌轻微。”差拨受了曰:“这礼还是送与管营的和俺的都在里面?”林冲曰:“这个只送你的。另有十两银子,烦你送与管营。”差拨咲曰:“林教头,我也闻你是个好汉。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久后必然发迹。”林冲曰:“皆赖差拨照顾。”又取柴大官人的书礼:“相烦将这两封书禀知管营。”差拨曰:“既有柴大官人的书,值一锭金了。少刻间管营来点你时,要打你一百棍,你便说一路来害病,我便与你支吾。”林冲曰:“多谢指教。”差拨将银子并书去了。林冲曰:“有钱可以通神,此语不差。”差拨将书并银来见管营,备说林冲是个好汉,又有柴大官人书在此。管营曰:“既是有书相荐,湏要看顾他。”便唤林冲来见。管营曰:“你是新到犯人,太祖旧制,新到配军,须打一百杀威棒。”林冲告曰:“小人在路感冒风病,未痊。”差拨曰:“此人有病,乞赐怜恕。”管营曰:“权且寄下。”差拨曰:“见今天王堂看守的多时满了,可教林冲去替换。”管营押了帖文,差拨领了林冲,来到天王堂交替。差拨曰:“教头,俺十分周全你。看这天王堂,早晚只烧香扫地便了。你看别的囚徒,从早做工到晚,尚不饶他。还有一等没人情的,拨在土牢里来,求生不生,求死不死。”林冲曰:“谢得周全。”自此林冲只在天王堂内烧香扫地。不斍光阴似箭,早过五十日,差拨得【】,亦不来拘管他。
                                忽一日,林冲偶出营前闲走。听得背后有人呌曰:“林武师,如何却在这里?”林冲回头看时,认得是酒保李小二。原在东京犯了官司,得林冲救济。林冲曰:“小二哥,你如何也在这里?”小二便拜曰:“自从得恩人救济,小人投奔到沧州,投个王公店,店主便留小人做些酒卖。见小人勤谨,他就把个女儿,招我做女壻。如今丈人丈母都死了,夫妻权在营前开茶酒店。因讨酒钱过来,遇见恩人。因何到此?”林冲曰:“我被高太尉陷害,刺配到此。今教我管天王堂,幸得又与你相会。”小二就请林冲到店里坐下,唤妻子出拜恩人,曰:“我夫妻正无亲眷,今日恩人到此,便是天降。但有衣服拿来,替你浆洗。”就款待林冲酒食,至晚送回天王堂。次日又请。自此林冲得小二来往,不时间送茶汤来营,与林冲吃。林冲见他两口孝顺,常把些银两与他做本,但林冲的衣服都是小二家浆洗。
                                忽一日,有两个人进小二酒店坐下。一个似军官打扮,一个走卒模样。那个军官将银一两与小二曰:“与我整一席酒,烦你去请管营、差拨来此说话。问你时,只说有人请商议事。”小二到牢城里请二人到店。那官人和管营、差拨叙了礼。管营曰:“素未相会,敢问足下高姓?”那官人曰:“有书在此,少刻自知。”小二排酒来,相让坐下。饮了数盃,那人与小二曰:“主人家,我自有伴当筛酒。你休来,我等自要说话。”小二对妻子曰:“这两个人来的尴尬。言语声音是东京人物。有听得差拨说高太尉三个字来。这人却与林教头有碍?你且去阁后听他说甚话。”妻子入去,一会出来报曰:“他四个交头接耳讲话,只见那军官取出一帕银子,递与管营和差拨。只听差拨道:‘好歹要结果他性命。’”正说之间,里面呌:“将酒来。”小二急去换汤,看见管营手里拿着一封书。四人又吃了几巡酒,拏了酒钱,管营、差拨先去了。次后,那两个也去了。没多时,林冲入店里曰:“小二哥,连日好买卖。”小二曰:“恩人请坐。小人正要寻你,有紧要话说。”有诗为证:
                                潜谋奸计害林冲,一线天教把信通。亏杀有情贤小二,暗中回护有奇功。
                                林冲问:“有甚么要紧话说?”小二请到里面与林冲说曰:“才有两个东京人,在我家请管营、差拨吃了半日酒。差拨说出高太尉三个字来。小人心下疑惑,又着浑家去听,听见差拨应声道:‘都在我两人身上,好歹要结果了他。’那两个把一帕银子,并一封书与管营、差拨收讫,才出店去。”林冲曰:“那两人生得甚么模样?”小二曰:“那官人五短身材,白面微髭,约有三十余岁。那跟的也不长大,紫糖面皮。”林冲惊曰:“这三十岁的正是陆虞候[虞候官名]。那贼还敢来这里害我!若撞着我,教这厮骨肉为泥!”林冲便去买了一把觧腕火〖尖〗刀,前街后巷,一地里去寻。小二夫妻吓出一身冷汗。次日,林冲又去沧州,城里城外寻了一日,都没动静。林冲又来与小二曰:“今日又没事。”小二曰:“恩人只是自细放他。”林冲自回天王堂去了。过了五日,管营教唤林冲到厛点视,厛上说曰:“你来这里许多时,柴大官面情不曾抬举得你。东门十五里,有座大军草料场,每月但是纳草料的,都有常例钱取。今是一个老军看管,你去换他来守天王堂。”林冲应了,暗来与小二说:“今日管营拨我去大军草料场管事,是甚主意?”小二曰:“恩人休要疑心,保得没事便好。只是离得小人家远了,待过几日来看恩人。”便排酒与林冲吃了,相别而去。
                                林冲和差拨投草场来。正是严寒天气,朔风凛冽,纷纷下一天大雪。二人到草场外看时,四围黄土墙,七八间草房做着仓厫,四下里都是马草堆,中间两座草厛,只见那老军在里面向火。差拨曰:“管营差这个林冲,来换你去守天王堂。你可即便交割。”老军拿了钥匙,引着林冲,分付曰:“仓厫内自有官司封记。这几堆草自有数目。你若买酒吃时,拿这个大葫芦,东去五里,便有市井。”老军和差拨回营里来。却说林冲安下行李,看那四下里都崩坏了,自思曰:“这屋如何过淂一冬?待雪晴了,呌泥水匠来修理。”在土坑边向了一回火,斍淂身上寒冷,寻思:“恰才老军说,五里路外有市井,何不去沽些酒来吃?”便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出来,信步投东。不上半里路,看见一所古庙,林冲拜曰:“愿神明保祐,改日来烧纸。”又行一里,见一簇庄家。林冲迳到店里,庄家曰:“客人那里来?”林冲曰:“你不认得这个葫芦?”庄家曰:“这是草场老军的,既是大哥来此,请坐。先待一席,以作接锋之礼。”林冲吃了一回,却买了一腿牛肉,一葫芦酒,把花枪挑了便回。到晚,奔到草场看时,只叫得苦。原来天理昭然,庇护忠臣义士。这场大雪,救了林冲性命。那两间草厛,已被雪压倒了。放下花枪,撇开破壁,入去摸时,火种都是雪水浸灭了。去床上拿条絮被出来。见天色黑了,寻思:“去那古庙里,坐到天明,却做理会。”将被卷了,挑着酒葫芦并牛肉,来到庙里,把门掩上,并无邻舍,又没庙祝。林冲将酒肉放在香桌上,把葫芦冷酒来吃。只听得外面熚熚剥剥爆响,林冲出门外看时,草场里火起,便入去拿枪出门。听得前面有人说话来,林冲伏在庙里听时,是三个脚步响,直投庙里来推门,却被林冲靠住了。三个立在庙簷下看火。一个说道:“这计好么?”一个应曰:“端的亏管营、差拨用心。”一个说:“四下草堆放起火来,却走那里去?便逃得性命,烧了草场,也该死罪。”林冲听那人正是陆谦、富安和差拨。林冲暗想:“天可怜我,若不是倒了草厛,准定烧死了!”轻轻开扇门,挺花枪,喝一声:“泼贼去那里!”三人大惊,被林冲一枪先截〖戳〗倒差拨。陆谦呌声饶命,富安正走,被林冲赶上,后心一枪刺死。陆谦要走,被林冲劈脑擒番在地,踏住胸脯,取出尖刀,搁住陆谦脸面,割着喝曰:“泼走〖贼〗!我自来和你无仇,你如何这等害我!”陆谦曰:“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得不来。”林冲骂曰:“奸贼,我和你自幼相交,今日又来害我,还说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把陆谦心窝里一刀,取出心肝。差拨正爬起来要走,被林冲按住一刀,砍下头来。把陆谦、富安头都割下来,将三个头发结在一处,提入庙里供桌上,再将葫芦冷酒都吃了,提枪便出庙门,投东去。行不三里,只见近村人家,都来救火。林冲曰:“你们快去救火,我去报官府知道。”脱身而去。有诗一首为证:
                                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湏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若还下到三更后,彷佛填平玉帝门。
                                林冲走到二更,离草场已远,见前面疎林内,一间草屋破壁缝里,透出火光。林冲投草屋来,推开门,见中间坐着一个老庄家,周围坐着四个后生,在那里向火。林冲向前呌曰:“众位拜揖。小人是牢城营差使人,被雪打湿了衣裳,借火烘一烘。”庄客曰:“你自烘便了。”林冲烘身上湿衣,略干,见火边煨着壶酒,香气冲起来。林冲曰:“小人有些碎银,望烦分些酒与我吃。”老庄客曰:“我们每夜轮流守菜园,自吃也不勾,那有分你。”林冲曰:“没奈何分些罢。”众庄客曰:“好意与你烘衣服,你不去时,将来吊在这里。”林冲怒曰:“这厮无理!”将枪挑起火柴头,望老庄客脸上一挑,把那胡须都烧了。众庄客跳起来,被林冲把枪杆乱打一顿,一个个都跑了。林冲曰:“且把酒来。”吃尽拖枪出门,走了一里路,朔风一刮,随着山涧边倒了。当下众庄客引二十余人,拖枪拽棒赶来,只见林冲醉倒在雪地里,众庄客向前绑缚,觧送庄院来。五更时分,把林冲觧到那个去处?且听下回分觧。
                                注:
                                正文无第九回,似为与第八回合作一回了。
                                差拨得【】:不清楚一字,它本作贿赂二字。
                                [虞候官名]:原书小字注。
                                厫:同廒。
                                淂:同得。
                                祐:同佑。
                                新刻全像水浒传卷之三


                              IP属地:河南15楼2023-01-18 00:3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