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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朱贵水亭施号箭 林冲雪夜上梁山
百字令词: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玉龙酣战,金甲满天飘落。谁念万里関山,征夫僵立,狮带沾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骁勇,共与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却说林冲醉倒在雪地里,被众庄客向前绑缚,解投庄院来。庄童出曰:“大官人未起。”教人把林冲吊在门楼下。及天明,林冲大呌:“甚人吊我在这里?”那被火烧的老庄客教众庄客:“只顾打,等大官人起来。”林冲被打,挣挫不得,只见一个官人出来,问曰:“你们打甚麽人?”众庄客答曰:“昨夜捉得一个贼。”那官人近前看时,认得是林冲,慌忙喝退庄客,亲自觧下。林冲看时,却是柴进,便呌:“大官人救我。”柴进邀到里面坐下,问曰:“教头因甚到此?”林冲把烧草场之事说了一遍。柴进曰:“兄长如此命蹇!这是小弟的东庄,且住几日,再做商议。”教取衣服,与林冲换了。安排酒食相待。自此林冲只在柴进庄上,住了六七日。
  却说沧州牢城营里管营,首告林冲杀死差拨、陆虞候三人,放火烧了草料场。州尹大惊,随即押了公文,仰缉捕人员,出三千贯赏钱,捉拿正犯林冲。挨捕甚紧,林冲听得,对柴进说:“如今官司追捕甚紧,倘若查到庄上,恐累了大官人不便。既蒙仗义疎财,求些盘费,投奔他方。异日当效犬马之报。”柴进曰:“小弟有个去处。作书一封,与兄长去如何?”有诗为证:
  豪杰蹉跎运不通,同我随处被牢笼。不因柴进修书荐,焉得驰名水浒中。
  林冲曰:“大官人指教投何处去?”柴进曰:“是山东济州管下,有一水乡,名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有三个好汉在那里扎寨。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聚下七八百喽啰。那王伦曾投奔我,与我交厚。我今修一封书与兄长,去投夥如何?”林冲曰:“如此最好。”柴进曰:“只是沧州差两个军官,把住路口,兄长必从那里经过,难以脱身。我生一计,送兄长过去。”教庄客备了三十疋马,带了弓箭、鹰鵰、猎狗,打猎为由,将林冲杂在里面都无関碍。把関军官看见柴进来,起身迎曰:“大官人又去快活。”柴进下马问曰:“二位在此贵干?”军官曰:“沧州太尹行文书,影图形,捕捉犯人林冲。差某等在此把守,但有过往之人,一一盘问,才放出関。”柴进曰:“我这夥人决不敢带林冲。”军官曰:“大官人是知法度的,怎肯带他。”柴进辞别上马,出関去了。行得十四五里,柴进呌林冲换了衣服,系了腰刀,背上包裹,辞别去了。柴进人马,自去打猎。
  林冲行了数日,看看天晚,望见靠湖一个酒店。林冲入店坐下,呌酒保:“打酒来。”酒保铺下饮食,林冲吃了三四碗,问酒保曰:“去梁山泊还有多少路?酒保曰:“此去这有数里,都是水路。若要去时,须用舡去。”林冲曰:“你与我去覔只舡儿。”酒保曰:“这般大雪,天色已晚,那里去讨舡?”林冲想起在京师做教头,禁军中每日游翫吃酒,谁想今日,在这里受此寂寞。便问酒保借笔砚来,却在粉壁上题四句七言诗云:
  仗义林冲最朴忠,驰名到处聚英雄。身孤恰似浮萍梗,他年得志镇山东。
  林冲题罢呌:“再取酒来。”正饮间,只见一个大汉从里面走出来,把林冲捞腰揪住,呌道:“好大胆!你在沧州做下迷天大罪,见今官府出三千贯赏钱捉你。”林冲曰:“我姓张。”那汉子咲曰:“见今壁上写着名字,脸上又有金印,如何赖得过?”林冲曰:“你真个要拿我?”那汉子咲曰:“我拿你做甚麽?你跟我进里面说话。”林冲跟到水亭上,点起灯来坐下。那汉问曰:“我听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做甚么?那里是强人山寨,你问何故?”林冲曰:“实不相瞒,如今官司追捕得紧急,无处安身,去投山寨入夥。”那汉曰:“必有人荐麽?”林冲曰:“沧州横海郡柴大官人举荐。”那汉曰:“柴大官人与山寨大王交厚,常有书信来往。”原来王伦当初与杜迁投奔柴进庄上,住了几时。临行又送银两,因此有恩。林冲问曰:“愿求大名。”那汉答曰:“小人姓朱名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江湖上人称小弟做旱地葱。在此开店为名,专探往来客商。有财帛者,便去山寨报知。孤单客人放他过去。有财帛者,轻则药酒麻翻,重则登时结果。才见兄长问梁山泊路头,因此不动手。次后见写着大名来,我常闻人说兄长豪雄,不期今日得会。”林冲曰:“如何能勾得舡来渡过去?”朱贵曰:“兄长放心,暂宿一宵,五更却来请。”两人各自去歇息了。五更时分,朱贵呌林冲起来,款待酒食了,朱贵取一枝响箭,看着对面射去。少刻,只见芦苇泊里,三五个喽啰,摇着一只快舡过来,迳到水亭下。朱贵引林冲下船。喽啰把舡摇开,望金沙滩来。林冲看时,见那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去处。但见:
  山排银汉,水接遥天。乱芦攅万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千层剑戟。濠边鹿角,俱将骸骨攅成。寨内碗瓢,尽是骷髅做就。剥下人皮蒙战皷,截来头发做缰绳。阻当官军,有无限断头港陌。遮拦盗贼,是许多绕迳林峦。鹅卵石叠叠如山,苦竹枪森森似雨。断金亭上浮云起,聚义厛前杀气生。
  当时小喽啰把舡摇到岸边。朱贵同林冲上岸,喽罗背了包裹,两个上山寨来。林冲看岸两边,都是合抱大树,半山一座断金亭子。再转上来,见座大関,関前摆着枪刀弓弩,四边都是擂木砲石,两边摆着队伍旗号。又过两座関隘,方才到寨门口。看见四面高山,三関雄壮,团团围定中间一片平地,方可三五百里。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朱贵引着林冲,来到聚义厛上。中间坐着白衣秀士王伦,下手坐着杜迁,右手坐着宋万。朱贵道:“这位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林名冲。因被高太尉陷害,刺配沧州。又被火烧大军草料场,杀死三人,迯走在柴大官人家。今有书来,举荐入夥。”林冲取书递上,王伦接着看了,便请林冲坐第四位,朱贵坐第五位。取酒来把了三巡,王伦动问柴大官人了。猛然寻思:“我是秀才,因忿气,合着杜迁、宋万聚集许多人马。我又没十分本事。如今添了这个人,他是禁军教头,倘若识破我不便。不若推却事故,发付下山便了。”一面安排酒食,王伦呌喽罗托出十两白银,两匹紵丝。王伦曰:“柴大官人举荐教头来敝寨,争奈小寨粮少,人力寡薄,恐悮足下。略奉薄礼,别寻大寨,切勿见怪。”林冲曰:“小人千里而来,凭柴大官人面皮,迳投大寨,望赐收录。”王伦曰:“我这里是小去处,如何安得你?休怪,休怪。”朱贵谏曰:“山寨粮少,近村远镇可以去借。这位是柴大官人举荐,如何不受?”杜迁、宋万都劝曰:“柴大官人面上,可以容他。不见我们背义。”王伦曰:“他在沧州虽犯大罪,却不知心腹何如。要有投名状来,方可准信。”林冲曰:“乞纸笔来便写。”朱贵咲曰:“教头错了。但是好汉入夥,湏要下山去杀个人,把头献纳,他便无疑。这个谓之投名状。”林冲曰:“这事不难,下山去等,只怕没人过。”王伦曰:“限你三日,有投名状来,容你入夥。若三日没有时,休怪。”林冲应承了。有诗为证:
  愁怀郁郁苦难开,可恨王伦忒弄乖。明日早寻山路夫,不知那个送头来?
  当晚朱贵相别下山,自去守店。林冲次日早起来吃饭,提了朴刀,呌喽啰领路下山。等候一日,并无人过。林冲闷闷回寨。次日又和喽啰下山,投南山路去,等到午时,一夥客人约有三百余人,结夥而过。林冲不敢动手,让他过了。等到天晚,并无一人过。林冲对喽啰曰:“等了两日,不见一个孤客过,如何是好?”喽啰曰:“哥哥放心,明日还有一日限。我和哥哥东山路上等候。”当晚上山,王伦曰:“若明日再无,不必相见。”林冲回房叹曰:“不想如此命蹇,一连二日取不得投名状。”天明起来,背了包袱,提了朴刀,和喽啰下山过渡,投东山路上来。林冲曰:“今日取不得投名状时,只得去别处安身。”两个来到林子里面等候。时遇残雪初睛,日色明朗,望见一个人来。林冲看时,见那人挑担行李。林冲提朴刀,蓦地赶去,那汉子见了,丢担便走。林冲曰:“你看我命苦极了,等了三日,得一个人来,又被他走了。”喽啰曰:“虽然杀不得人,这一挑财帛可以抵当。”林冲曰:“你与我挑上山去,我再等一等。”只见山坡下转出大汉,挺着朴刀,大呌如雷,喝曰:“泼贼,将俺行李那里去?”赶将来。且听下回分觧。


IP属地:河南16楼2023-01-18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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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 梁山泊林冲落草 汴京城杨志卖刀
    天罡地杀下凡尘,托化生身各有因。落草固缘屠国士,买〖卖〗刀岂可杀平人。
      东京已降天蓬帅,此地生成黑杀神。豹子头逢青面兽,同归水浒乱乾坤。
      那大汉身长七尺五寸,面皮上一搭青记,腮边微露赤须,挺朴刀赶来,林冲挺刀来迎。但见:
      残雪初睛,薄云方散,溪边踏一片寒冰,岸上涌两条杀气。一上一下,似云中龙斗水中龙;一往一来,如岩下虎斗林中虎。一个是擎天白玉柱,一个是架海紫金梁。架隔遮拦,却似马超逢翼德,盘旋点搠,浑如敬德遇秦琼。斗来半晌没输赢,战到数番无胜败。果然巧笔画难成,便是鬼神湏胆落。
      林冲与那汉斗有三四十合,不分胜败。只见山高处呌曰:“两个好汉不要斗了。”两个收住刀看时,却是王伦和杜迁、宋万走下山来,说:“两位好汉,端的好两口朴刀,这个是我兄弟豹子头林冲。那汉是谁?愿通姓名。”那汉道:“俺是三代将门之后,武侯杨令公之孙,姓杨名志。幼年曾应武举,做到殿司制使官。因道君皇帝盖万岁山,钦差十{二}个制使,去太湖搬运花石纲赴京,来到黄河,遭风打翻了舡,失陷石纲,不能回京复命。如今逢赦,收得一担钱物,回东京枢密院使用。从这里经过,那担儿被他夺了,可把来还我。”王伦曰:“哥哥,我数年前亦到东京应举,已闻制使大名。今日相见,请到山寨少叙片时,并无他意。”杨志只得上山,来到聚义厛上,分宾主坐定,王伦教置酒款待杨志。酒至数巡,王伦对杨志曰:“林冲兄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被高太尉刺配沧州,犯事新到山寨。制使又是有罪的人,虽经赦宥,难复前职。不如在小寨歇马,同做好汉。不知尊意如何?”杨志曰:“多蒙携带,只是洒家有个亲眷,见在东京。前者因官事连累他,不曾酧谢得。望众头领掷下行李。如不肯还,空手也去。”王伦咲曰:“既是制使不肯在此,不敢强逼。且住一宵,明日从命。”杨志大喜,当日饮酒至二更方散。次日又置酒与杨志饯行。众头领教喽啰挑行李,送杨志下山来。路口分别回寨。王伦自此教林冲坐第四位,朱贵坐第五位。
      却说杨志上大路,不数日,到东京。有诗为证:
      清白传家杨制使,耻将身迹履危机。岂知奸佞残忠义,顿使功名事已非。
      那杨志入城,投店安下。数日托人去枢密院打点,将财物买上贿下,才得申引见高太尉。那高俅把从前文书看了,大怒曰:“既是你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回来交纳了,偏你这厮将花石纲失陷在外多时,不来复命。今日虽经赦宥所犯罪名,难以委用。”把文书一笔批倒,将杨志赶出殿帅府来。杨志烦闷,回到店中,思想:“王伦劝得是。只为洒家清白姓字,不肯相从。今日指望有个好处,不想被高太尉毒害!”心中烦恼。“盘缠又使尽。只有祖上留下这口宝刀,如今事急,只得拿去街上,货卖些钱钞做盘缠,投往他处安身。”走到街上,站了半日,并无人问。转到天汉桥去卖,只见那两边站的人,都跑入巷去躲了。都说道:“大虫来了。”杨志曰:“好怪异!城市里那有大虫来?”只见远远地一个大汉,吃得半醉,一冲一攧撞将来。杨志看那人,形貌粗恶,原来是京师有名的破落户,呌做没毛大虫牛二。专一在街坊上撒泼行凶,满城人见那厮都躲了。
      牛二抢到杨志面前,问曰:“你这刀要卖几贯钱?”杨志曰:“是祖上留下宝刀,要卖三千贯。”牛二喝曰:“甚麽宝刀,卖得许多钱!有甚好处?”杨志曰:“第一件砍铜剁铁,刀口不卷。第二件吹得毛过。第三件杀人不沾血。”牛二曰:“我便把铜铁放栏杆上,你若剁得开时,我还你三千贯钱。”杨志拿刀在手,只一刀把铜钱剁做两半。众人都喝采。牛二曰:“第二吹毛我不信。”就自己头上,扯下数根头发递与杨志曰:“你且吹我看。”杨志接头发,望刀口上一吹,那毛都做两叚。牛二又曰:“第三件杀人刀上血痕,你剁个人我看。”杨志曰:“如何敢杀人?你去拿只狗来,杀与你看。”牛二曰:“你说杀人,不曾说杀狗。”杨志曰:“你不买便罢,只管缠人做甚麽!”牛二曰:“你敢杀我麽?”杨志曰:“你好没来由,杀你做甚麽?”牛二揪住杨志曰:“我要了这口刀。”杨志大怒,把牛二推了一跌。牛二扒起来,钻入杨志怀里。杨志呌曰:“街坊邻舍都是证见。我因没有盘缠,卖这口刀。这个泼皮强夺洒家的刀,又将俺打。”众人都怕牛二,谁敢来劝。杨志受欺不过,一时性起,把牛二搠死,呌道:“你们跟我去开封府出首。”众人只得随杨志到府前,正值府尹升堂,杨志拿刀和地方众人一齐跪下,告曰:“小人原是殿司制使杨志,为因失了花石纲,削去本职,没有盘缠,将这口刀在街坊上卖。被牛二强夺,又打小人。因此性起,将牛二杀死。众邻舍都替杨志告说。府尹曰:“既是自行出首,饶了你打。且取长枷枷了。”差官检验,结成文案,将杨志收监。众人得杨志杀了牛二,除了街上一害,都助他盘缠使用。押司叹他是个好汉,把状词都改轻了,招做“一时斗殴,悮伤人命”招了。六十日限满,押司禀过太尹,将杨志断了二十棒杖,刺了两行金印,送配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差两个防送公人张龙、赵虎监押上路。天汉州桥众人请那两个公人到酒店,把出银两,赍发公人曰:“念杨志是个好汉,与民除害。今去北京,望乞二位看顾。”张龙、赵虎受了曰:“我们也知他是好汉,不消列位分付。”众人又将银两,送杨志做盘缠,杨志拜谢,各自散去。
      杨志与公人取了行李,不数日来到北京,寻店安下。原来大名府留守司,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最有权势。唤做梁中书,讳世杰。乃是当朝太师蔡京的女壻。次日留守升堂,两个公人觧杨志到厛前,呈上公文。梁中书看了,原在东京时也曾认得杨志。备问情由,杨志将高太尉不容复职,致悮杀死牛二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梁中书大喜,就留在帐前听用。押了批回与公人,回了东京。自此杨志只在梁中书府中听用。中书有心要抬举他,做个中军副牌,月支请受,只恐众人不伏。一日传下号令:诸将来日,都要赴教场操演武艺。梁中书嘱杨志曰:“我要抬举你做个中军副牌,月支一分请受。不知你武艺如何?”杨志禀曰:“小人应过武举,曾做殿司府制使。今日蒙恩相抬举,如拨云见日,当効啣环之报。”梁中书大喜,赐与衣甲一副。有诗为证:
      杨志英雄伟丈夫,卖刀市上杀无徒。却教罪配幽燕地,演武场中敌手无。
      次日,梁中书带领杨志来到教场中,演武厛坐下,左右摆列众制使、武官,前后簇拥着百员将校,将台上立着两个都监,一个唤做天王李成,一个唤做大刀関达。台上竖起一面大旗。两下立着五十对金皷手。品了三声画角,发了三通擂皷,大小三军一齐整肃。将台下一面引军红旗招动,只见皷声响处,五百军列成两阵。将台上又把白旗招动,两队马军齐上立住面前。梁中书传令:教唤副牌中军周谨听令,施逞武艺。周谨得了将令,绰枪上马,将手中枪使了几路。梁中书曰:“教东京新拨配军杨志听令。”曰:“你原是东京殿司府制使军官,今配来此间,即目国家用人之际,你敢与周谨比试麽?若赢得他,我便迁你充其职役。”杨志曰:“蒙恩相钧旨,安敢有违。”随即披挂上马,跑将出来,与周谨先比枪法。周谨怒曰:“这贼配军敢来与我比枪!”二人正欲交锋,且听下回分觧。


    IP属地:河南17楼2023-01-18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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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 急先锋东廓争功 青面兽北京演武
      得罪幽燕作配戎,当场比试较英雄。棋逢敌手谁终局,将遇良才始用功。
        鹊画弓弯欺满月,点钢枪刺耀霜风。直饶射虎穿杨手,尽在今朝胜负中。
        却说杨志、周谨二人正欲交锋,只见兵马都监闻达上厛来禀曰:“刀枪是无情之物,恐有伤损。令将枪头去了,各用毡片包裹,蘸了石灰,各穿皂衣上马。”两个上阵斗了五十合,台上鸣金,两个勒马回阵,看周谨身上斑斑点点,约有四五十处。那杨志只有左肩膀上一点白。梁中书大喜,唤周谨上厛,看了迹曰:“这般武艺,如何南征北讨?即令杨志替此人职役。”都监李成禀曰:“周谨枪法生踈,弓马闲熟。若除了职役,恐众军不伏。再令杨志与周谨比箭。”二人得了将令,杨志禀曰:“阵上弓箭发处,恐有伤损。请钧旨。”梁中书曰:“武夫比试,但有本事,射死勿论。”李成又禀曰:“乞赐各人一面遮箭牌。”梁中书依言。二人又上阵来,杨志曰:“你先射我三箭。”周谨恨不得把他射死。杨志拍马望南边走,周谨纵马赶来,搭上箭,望杨志后心一箭。杨志听得弓弦响,将身躲过,那箭射空了。周谨见一箭射不中,又搭第二枝箭射来,杨志见那箭来,用弓稍只一拨,那箭落在地下。周谨见第二箭又射不着,心里越慌。杨志勒回马,望正厛上来。周谨赶来,取第三枝箭射来。杨志回身,把箭接在手里,便纵马入演武厛前。中书见了,教杨志也射周谨三箭。周谨拿了傍牌在手,拍马望南而走,杨志纵马便赶,先把弓虚拽弦响,周谨听得弦响,回身举牌来遮,却闪个空。周谨忖曰:“这厮只会使枪,不曾射箭。等他第三枝箭再虚拽时,我便喝住了他。”便拍马望演武厛来。杨志却取箭,搭上弓弦。心里想曰:“我要射他心窝,必伤他性命。只射他不着命处罢。”一箭正中周谨左肩,番身落马,众军救了周谨。梁中书大喜,呌军政司立了文案:杨志顶袭周谨职役。
        杨志喜气洋洋,正拜谢中书,只见一人呌曰:“我和你比试。”杨志看那人,身长七尺,面圆耳大,唇阔口方,一部落腮胡须,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直叩中书禀曰:“周谨比试,患病新愈,因此悮输。小将不才,愿与杨志比试。若小将输他时,便教杨志顶小将职役。”梁中书看时,正是正牌军索超。为人性急,人都呌做急先锋。李成禀曰:“周谨不是对手,正好与索正牌比试。”梁中书忖道:“我要抬举杨志,恐众将不伏。今番赢了索超时,却无话说。”便与杨志曰:“着意用心。”杨志谢了,却去披挂。李成分付索超曰:“周谨是你徒弟,先自输了。你若有踈失,他把大名官府军官都看轻了。”索超曰:“不妨事。”便去披挂了,提着金蘸斧,勒马出阵。杨志挺枪立马於阵前。旗牌官手执令旗喝曰:“奉钧旨:两将用心,如有亏输,定行责罚。若是赢时,多有重赏。”二人得令,纵马出阵。两马相交,兵器并举,两个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梁中书看得呆了,関达看了,恐二人有失,慌忙教旗牌官去与二人分了。旗牌官呌曰:“相公有令,二将住手。”两个勒马各回本阵。梁中书教取两锭白银、两副表里赏赐二人。就升二人为管军提辖使,索超、杨志拜谢了。梁中书与大小军官,在演武筵宴。饮至暮,席罢,众官员都送归府,各自散了。
        次日却是端午节,梁中书与蔡夫人后堂满酒,庆赏端阳。酒至数盃,夫人曰:“我父亲六月十五生辰,可使人收买金珠等物,进上京师庆寿。”中书曰:“我正要打点,只是一件,去年收买许多宝器,送至半路,被贼人劫去。今次必湏令的当人押去才好。从长商议。”不题。
        却说山东济州郓城县知县,姓时名文彬,升堂唤捕盗巡捕都头。一个马兵都头,姓朱名仝,身长八尺五寸,生一部五路髭髯,长一尺五寸,面如红枣,目若朗星,一似関王模样,满城人都称他做美髯公。原是本处富户,只因他仗义踈财,结识江湖上好汉,斈得一身武艺。一个步兵都头,姓雷名横,身长七尺五寸,面如紫糖色,一部扇卷胡须。为他膂力过人,能跳三丈阔涧,满县人都呌他做插翅虎。原是本县铁匠出身,后做屠户。虽然仗义,有些匾窄。亦能武艺。当日知县唤这两个上厛来,分付曰:“济州管下,俱属水乡,今梁山泊贼盗聚众打劫,拒敌官军,亦恐来搔扰乡民不便。唤你两个,带领一千兵,一个出东门,一个出西门,分投巡捕。若有贼人,捉来讨赏,不可扰动乡民。”两个都头领命,各自分投巡警。
        雷横当晚引土兵出东门,到东溪村灵官庙前,见殿门不関。雷横曰:“这殿里恐有贼在里面,我们入去看一看。”众人擎着火把,照将入去,只见供桌上,赤条条睡着一个大汉。众土兵一齐向前绑了,押出庙门。投那里去?且听下回分觧。


      IP属地:河南18楼2023-01-18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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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回 赤发鬼夜卧灵官殿 晁天王举义东溪村
        勇悍刘唐命运乖,灵官殿里夜徘徊。偶遇巡逻遭捆缚,致使英雄困草莱。
          卤莾雷横应堕计,仁慈晁盖独怜才。生辰赍贡诸珍贝,总被斯人送得来。
          却说雷横同众土兵缚了那汉,去晁保正庄上,讨点心吃,然后觧县。原来东溪村保正,姓晁名盖,祖是本乡富户。平生仗义踈财,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他的,便留在庄上,将银两赍发他起身。最爱刺枪使棒,不肯娶妻室。本乡有两个村坊,一个东溪村,一个西溪村,只隔一条大溪。那西溪村常常出鬼,白日迷人,无可奈何。忽一日,有个僧人经过,村人备说其事。僧人指个去处,用青石凿个宝塔镇住溪边。那西溪村的鬼,都赶过东溪村来。晁盖得知大怒,走过溪,把青石塔独自托过东溪边放下,因此人皆称他做托塔天王。江湖上都闻他名字。当夜雷横等到庄前敲门,庄客报知,晁盖教开了门,众兵把那汉子吊在房里。雷横入到草堂坐下,晁盖出来问:“都头有甚公干?”雷横曰:“奉知县钧旨,差我下乡,各处巡捕盗贼。走得困乏,来投贵庄借宿。”晁盖教庄客安排酒食款待。晁盖问曰:“捉得有贼否?”雷横曰:“却才灵官庙里,有个大汉在供桌上睡。我看不是好人,今绑吊在外面耳房里。”晁盖寻思曰:“有甚贼被他拿了,我去看是谁。”便呌:“主管出来陪都头饮酒,我去净手便来。”晁盖提灯来耳房里看时,只见那汉露出一身黑肉,紫黑阔脸,鬓边一搭硃砂记,上面一片黑黄毛。晁盖问曰:“你是那里人?”那汉曰:“小人是远方客人,迳来这里投个了汉晁保正,却把我拿来当贼。”晁盖曰:“你却寻他有甚麽?”那汉曰:“我有一场富贵与他说知。”晁盖曰:“我便是保正。要我救你时,你却认我做娘舅。少刻,我送都头出来时,你便呌我做阿舅,只说四五岁离了我家,今番来寻阿舅,不认得,因此在庙里宿。”那汉曰:“若得救护,深感义士厚恩。”有诗为证:
          黑憇一枕古祠中,被捉高悬草舍东。应是刘唐不该死,解围晁盖有奇功。
          晁盖把门拽上,急入后堂来见雷横,雷横告退,晁盖曰:“都头官身,不敢久留。”就送雷横出门。土兵觧下那汉,晁盖曰:“好个大汉!”雷横曰:“便是捉的贼。”那汉大呌:“阿舅,救我!”晁盖假意喝曰:“这厮莫不是王小三?”那汉曰:“我便是。阿舅快救我!”雷横便问:“这人是谁?却认得保正?”晁盖曰:“原来是我外甥王小三。六岁同家姊夫上南京去了十数年。这厮十五岁,跟他客人来这贩枣子,向后不曾见面。因他鬓边有搭硃印记,以此认得。”晁盖喝曰:“小三!你如何不来我家,却去村中做贼?”那汉呌曰:“我十五岁来时走了一遭,昨日来晚,记不得阿舅门路,只得去庙里睡。不想被他们不问事由,将我拿来。”晁盖骂曰:“你不早来我家,只在路上贪酒吃。”雷横劝曰:“保正息怒。你令甥本不曾做贼,我们在庙你见他生得凶恶,因此悮疑悮捉了。”即教土兵觧了绑缚,便曰:“保正休怪。早知是令甥,决不敢如此。”晁盖曰:“请入,再有话说。”雷横却入草堂,晁盖取出十两花银,曰:“都头休嫌轻微,望乞咲留。”雷横推却不过,领谢,引众土兵去了。
          晁盖引那汉到后堂,取衣帽与他换了,便问来由。那汉曰:“小人姓刘名唐,祖贯东潞州人氏。因鬓边有这硃砂记,人都唤做赤发鬼。特来送一套富贵与哥哥。昨夜醉倒在庙里,被那厮拿来,幸相会。哥哥请上,受刘唐拜谢。”晁盖搭了礼曰:“你说送一套富贵与我,见在何处?”刘唐曰:“小弟打听得,北京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赶这六月十五日。小弟想他是不义之财,取之无碍。不知哥哥心下如何?”晁盖曰:“你去客房少歇,待我从长商议。”便教庄客引刘唐去客房里安歇。刘唐在房中思想曰:“多亏晁盖救我,但恨雷横平白骗保正十两银子,又吊了一夜。不如赶去,夺回银子送还保正,也显我本事。”便去枪架上拿条朴刀,走出庄门,望南赶去六里,大喝一声:“都头不要去!”雷横回头见刘唐赶来,挺着朴刀喝曰:“你来如何?”刘唐曰:“你把银子还我便罢。”雷横曰:“是你母舅送我的,与你何干!”刘唐大怒,轮刀便杀。二人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众土兵见雷横赢他不得,却要齐力相助,只见一个人,秀才模样,掣两条铜錬,呌曰:“你二位且歇,我有话说。”便把铜錬一隔,两个都收了朴刀。那人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乃是智多星吴用,表字学究,号加亮先生,祖贯本乡人氏。指刘唐曰:“你因甚与都头争閗?”刘唐曰:“我和他争閗,于你甚事。”雷横曰:“教授不知,这厮夜来睡在灵官庙里,被我拿住,带见保正,却是保正的外甥。我看保正分上,放了他。保正送我些礼,这厮瞒了保正,赶到这里问我取。”吴用劝曰:“你母舅与我至交,又和都头亦好。他送礼与都头,你若取,恐伤了你令母舅面皮。”刘唐曰:“这人诈取阿舅银两,若不还我,誓不回去。”雷横曰:“除是保正来取,便还。决不还你是真的。”刘唐大怒,与雷横正閗间,只见土兵道:“保正来了。”晁盖喝曰:“小三畜生,不得无礼!怎的赶来这里?”雷横曰:“令甥赶来问我取银,和小人閗了。教授劝觧在此。”晁盖曰:“都头看薄面请回,容来日谢罪。”两别去了。
          吴用曰:“不是保正自来,做出一场大事。这位令甥端的是好武艺,雷都头也敌不过。”晁盖曰:“正要来请先生,忽牧童来报:‘一个大汉,拿条朴刀,望南赶去。’我慌忙赶来,却得教授劝住。请教授到敝庄议事。”吴用同晁盖、刘唐到庄上后堂,分宾坐下。吴用曰:“此人是谁?”晁盖曰:“此人姓刘名唐,东潞州人氏。因有一套富贵,特来投奔。被雷横拿到我家,我假认他做外甥方脱。他说有北京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早晚从这里经过。他来正应我梦,我昨夜梦见北斗七星坠在我屋脊上,斗柄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我想星照本家,安得不利?今特请教授商议此事。若何?”吴用曰“此事却好,湏得七八个好汉方可。”晁盖曰:“莫非要应梦星之数?”吴用曰:“兄长这梦非同小可!莫非本地,再有扶持的人来?”吴用寻思了半晌曰:“有了!”晁盖曰:“先生既有心腹好汉,便去请来,成就此事。”不知吴用说出甚人?且听下回分觧。
          注:
          莾:同莽。
          憇:同憩。


        IP属地:河南19楼2023-01-18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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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回 吴学究说三阮撞筹 公孙胜应七星聚义
          英雄聚义本无期,水浒山涯任指挥。欲向生辰邀众宝,特扳三阮协神机。
            一腔豪杰欺黄屋,七宝光芒动紫薇。众守梁山同聚义,几多金帛尽浮归。
            吴用曰:“我寻思有{三}个人,义胆包天,武艺出众,若得这三个人,方才成得此事。”晁盖曰:“这三人却是谁?”吴用曰:“这三人在济州梁山泊边石碣村打鱼为生,曾在泊子里做私商勾当。一个唤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一个唤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个唤做活阎罗阮小七。若得这三人,大事必成。”晁盖曰:“便可使人请来商议。”吴用曰:“使人请不来,湏小生自去。只不知生辰槓从那条路来?再烦刘兄去北京打听个来路。”刘唐曰:“小弟便去。”
            当夜吴用迳投石碣村来。次日才到阮小二家,呌曰:“二哥在家麽?”只见阮小二出来,吴用看时,生得伛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胸前一带黄毛,赤着双脚,见了吴用慌忙曰:“教授何来?”吴用答曰:“小生今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他要办筵席,用十数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特来相投。”小二咲曰:“且和教授吃三杯了去。”吴用呌曰:“七哥!”阮小七出来咲曰:“教授多时不曾相见。”吴用曰:“特来相央你们说话。敢烦二位去寻五哥同来商议一件好事。”阮小二、小七同吴用下船,撑至湖泊里,不多时到一个高阜处上岸,只见七八间草房。阮小二呌曰:“老娘,五哥在家麽?”那婆婆应口:“连日镇上赌钱去了。”小二便把舡撑开。撑了半个时辰,只见独木桥边,一个汉子手拏两串铜钱下来觧船。阮小二曰:“五郎来了。”吴用看时,只见双手如铁棒,两眼似铜铃。面生咲容,心怀枭毒。吴用呌曰:“五郎得采麽?”小五曰:“教授两年不曾相见,今日我和教授同去水阁上吃几盃。”即忙下舡来。两只舡撑到水亭下上岸,入到水阁内,四个坐定呌:“酒保把一桶酒来。”酒保摆酒了,四人饮至半酣,小五曰:“教授到此贵干?”阮小二曰:“教授如今在财主家做门馆,迳来讨十数尾金色鲤鱼,要重十四五斤的,特来寻我们。”阮小五曰:“往常时要三四十斤的也有,如今便要十斤的也难得。”阮小七曰:“教授远来,我们也要寻十数个重五六斤的相送。”吴用曰:“小生随筭价钱。”吴用寻思:“这酒店难说。今夜去他家投宿,却好商量。”阮小二曰:“请教授权在我暂宿一宵,明日却再计较。”还了酒钱,四个人上舡,迳投阮小二家来,坐定,阮小七呌:“阿嫂安排酒来。”吴用曰:“恁大去处,怎麽没有大鱼?”阮小二曰:“这等大鱼,除是梁山泊里才有。我这石碣湖中狭小,存不得大鱼。”吴用曰:“这里和梁山泊一泒相通之水,如何不去?”阮小二曰:“如今泊子里有夥强人占了,不容打鱼。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呌做云里金刚宋万。有一个旱地葱朱贵,见在道口开店,专一探听事情,如今新添一个,是东京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十分武艺。如今把住泊子,绝了我们衣食。”吴用曰:“官司如何不捉他?”小五曰:“捕盗官那个敢去他那里。”吴用曰:“他们到快活。”小二曰:“他们论秤分金银,异样穿锦绣。我们兄弟空有本事,怎学得他!”吴用曰:“这样人倘被官司拿去,也是自做的苦。”阮小二曰:“如今官司没分晓,犯了迷天大罪的都没事。但有人肯带挟我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吴用暗地想曰:“这三个都有意了。我且慢慢诱他。”有诗为证:
            只为奸邪屈有才,从教恶曜下凡来。试看小阮三兄弟,同劫生辰不义财。
            吴用曰:“你们怨着打鱼不得,却去撞筹,且不好也。”阮小二曰:“先生不知。我们兄弟几次要去入夥。听得说王伦那厮心地窄狭,若得似教授这般情分,我们多时去了。”吴用曰:“量小生何足道哉!此间郓州城东溪村晁保正,你们曾认得他否?”阮小五曰:“莫不是呌做托塔天王晁盖么?”吴用曰:“正是此人。”小七曰:“虽然与我们只隔百里路,缘分浅薄,不曾相会。”吴用曰:“仗义好汉,如何不与他相见?我今对你实说,我今在晁保正庄上住,如今探听得有套富贵待取,我来和你们商议同去如何?”小五曰:“却使不得,他既是仗义好汉,我们却去害他道路,被江湖上好汉咲话。”吴用曰:“我只道你们兄弟心不坚,原来真个好义。我对你说,这件事非同小可的勾当,目今朝中蔡太师,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即目起觧十万贯金珠宝贝庆贺生辰,来请你们去商议,取此不义之财,大家图一世富贵。教小生做买鱼为名,与你们三位计较,成此一事,何如?”小七跳起来曰:“一世指望,今日还愿了。几时去?”吴用曰:“明日五更,一齐同去。”三人大喜。在诗为证:
            壮志淹留未得伸,今逢学究启其心。大家齐上梁山泊,邀取生辰宝共金。
            次日,三兄弟跟吴用投东溪村来。晁天王请入庄里后堂坐定,吴用把前话说了,晁盖大喜,便教庄客宰猪杀羊,安排纸钱,就后堂摆下猪羊香桌,烧纸祭天。个个说誓曰:“梁中书在北京害民,骗人钱物与蔡太师庆生辰。我等欲取不义之财。六人中,但有私意,天诛地灭,神明鉴察。”六人誓毕,正在后堂饮酒,只见庄客报说:“门首有个先生要见庄主化斋粮。”晁盖曰:“你可与他三五升米便了。”庄客曰:“小人将米与他,不要。只要面见保正。”晁盖只得出来,见那先生,身长八尺,道貌堂堂,便问曰:“先生来寻保正,有何见谕?”那先生曰:“来寻保正有句话说。”晁盖曰:“你曾认得保正否?”那先生曰:“只闻其名,未曾会面。”晁盖曰:“小子便是。请入庄内说话。”遂同入庄。吴用见那先生入来,自和刘唐、三阮一处躲过。晁盖请那先生后堂吃茶已罢,见他不说真情,便问其姓名。那先生答曰:“贫道覆姓公孙,名胜,道号一清先生。乃苏〖蓟〗州人氏。自幼家中,好习枪棒,斈成武艺,兼人但呼为公孙大郎。为因学得一家道术,亦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江湖上称贫道为入云龙。久闻保正大名,无缘拜识。今日将十万贯金珠宝贝,送与保正作进见之礼。未知义士肯受否?”晁盖咲曰:“先生所说,莫非北京生辰槓麽?”那先生大惊曰:“保正何以知之?”晁盖曰:“小子胡猜,未知是否?”公孙胜曰:“此一套富贵,唾手可得。”正说间,只见一人走入来,劈胸揪住公孙胜曰:“你们商议干这等勾当。”唬得那公孙胜面如土色。毕竟揪住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觧。
            新刻全像水浒志传卷之四


          IP属地:河南20楼2023-01-18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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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回 杨志押送金银担 吴用智取生辰槓
            罡星起义在山东,杀曜纵横水浒中。可是七星成聚会,却如四海显英雄。
              人似虎,马如龙,黄泥冈上巧施功。满驮金宝归山寨,恼杀中书老相公。
              却说当时揪住公孙胜的是吴用。晁盖笑曰:“先生休慌,且请相见。”吴用曰:“久闻人说入云龙公孙胜一清大名,不期今日此处得会。”晁盖曰:“这位先生,便是智多星吴学究。”公孙胜曰:“闻名久矣。”晁盖教刘唐、三阮来相见了。众人曰:“今日此一会,应非偶然。须请保正哥哥上坐。”晁盖曰:“小弟怎敢占上。”吴用曰:“依小生说,保正请上为个主宰。”晁盖只得坐了第一位。次后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兄弟依次而坐,重整杯盘,众人饮酒,吴用曰:“保正梦见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今日七人聚义,岂不应上天垂象。此一套富贵,唾手可得。明日便请登程。”公孙胜曰:“贫道听知在黄泥冈东十里路,地名安乐村,有个闲汉,呌做白日鼠白胜,也曾来投奔我。我曾助他银两。”吴用曰:“北斗上白光,想是应在此人,他家便是我们安身处。”晁盖曰:“先生何计取夺?”吴用笑曰:“我已安排定了,却是如此如此。”晁盖大喜曰:“阮家三兄弟,且请回归。尅期来小庄聚会。”便取白银二十两,与三阮曰:“这礼权表薄意。”三阮推辞不受。吴用曰:“朋友之情,不可推阻。”三阮方才受了,相别自回石碣村去。晁盖留住吴用、公孙胜、刘唐在庄上议事,不题。
              却说梁中书收买十万贯庆贺生辰礼物完备。梁中书即唤杨志上厛,分付曰:“我差你押送生辰槓去京,回来我重用你。”杨志曰:“恩相差遣,几时起身?”梁中书曰:“三日内便要起程。”杨志曰:“怎生装束槓去?”梁中书曰:“着落十轮太平车子,拨十个禁军推车,每轮车插黄旗一面,上写着:庆太师生辰槓。”杨志曰:“如此去不得。乞钧旨别差英雄去。”梁中书曰:“我抬举你受道勅命回来,如何不去?”杨志曰:“听得上年生辰槓途中被劫,此去东京,旱路经过皆是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这几处都是强人出没去所。知是金宝,怎不来劫夺?以此去不得。依小人说,不要车子,把礼物装作十余担,选十个壮军装做脚夫,小人打扮作客人,悄悄的连夜送上东京。”梁中书曰:“你说的是。我写书呈太师,保你受道勅命回来。”便教杨志一面打整,便拣选了军人。杨志禀曰:“明早就委领状。”梁中书曰:“夫人也有一担礼物,另送与府中,怕你不知路头,教妳公谢都管,并两个虞候和你同去。”杨志曰:“这十担礼物都在小人身上,要行便行,要歇便歇,若教都管并虞候和小人同去,他是太师府上妳公,倘或路上与小人不和,争执之时,又去不得。”梁中书曰:“我教他三人都依你管便了。”杨志曰:“如此便去。”梁中书大喜,即唤都管并虞候出来,分付曰:“今杨志立下领状,临押生辰槓赴京,这干系都在他身上。你三人和他去,路上早行晚住,都要听他言语,早去早回。”老都管应允了。
              次日把担仗都摆在厛前,共十一担,十一个壮丁军人做脚夫。杨志戴了毡笠,提把朴刀,带一束藤条,拜辞了梁中书,押担出城,望东京去。此时五月天气,酷热难行。杨志自离了北京五七日,五更早起,凉时便行,日中热时便歇。五七日后,人烟渐少,一站地都是山路。杨志却要辰牌起身,申时便歇。那十一个箱禁军,担子又重,天气热了,望不得到林子下便去歇息,杨志拿了藤条便去打那军士们,两个虞候也行不得了,杨志曰:“你两个也不晓事!这路上不是耍的。”虞候曰:“其实天热。前日却趂凉早行,如今怎的正热了要走?”杨志曰:“前日行的都是好地面,如今正是鬼魅去处。若不日上赶过去,谁敢半夜走。”便拿起藤条,自去赶那挑夫。当日行到申牌时分,投店歇下。那挑厢禁军都对老都管曰:“这般炎热天气,又挑重箱,只管藤条打来,都是皮肉!”众军怨恨。过了一夜。次日,天色未明,众人挑起担,趂早凉便行。杨志喝曰:“你们那里去?”众军曰:“趂早凉不走,等日热时,来打我们。”杨志大怒,拿起藤条要打。众军忍气,只得又去睡了。当日直到辰时候上路。赶打,不许投凉处歇。那众含怨而行。两个虞候在老都管面上搬唆,也不着意,心内自恼。行了十四五日,正是六月初四,未及晌午,天气大热。古人有八句诗曰:
              祝融南来恨火龙,火旗熖熖烧天红。日轮当午凝不去,万国如在火炉中。
              五岳翠朝云彩灭,阳神海底愁波竭。何处一夕天风起,为我扫除天下热。
              众军叹曰:“这般炎热天气,怎的行得?”杨志曰:“快走!过冈子去,又做区处。”当时一行人奔上冈子来,放下把椅,都倒在松树地下睡了。杨志叫曰:“苦也!这所在是甚麽去处,你们在这里睡着,还不肯赶来走路!”众军曰:“你便打死我们,也去不得。”杨志便拿起藤条,打得这个起来,那个又睡倒。老都管见了劝曰:“提辖,端的是热,走不得了,休要打他。”杨志曰:“都管,你不知,这里正是强人出没去处。地名叫做黄泥冈。谁敢在这里睡?!”虞候曰:“我见你说几遍了,惊吓人。我且坐一坐,你自去赶他众人先走。”杨志拿起藤条,喝曰:“一个不走的,便打一个。”众人起来曰:“提辖,我们挑着百斤担子,不比你空手行的。便是相公自来监押,也容我们分诉。你好不知疼痒!”杨志将藤条劈面便打。老都管喝曰:“杨提辖,我在太师府里时,军官见了向我喏喏连声。我方才讲了你,只顾把他们打!”杨志却要回言,只见对面松林里一个人,在那里舒头探脑。杨志曰:“兀的不是歹人来?”拿了朴刀,赶入松林里,喝曰:“你这厮,好大胆!怎敢看窥我们的行货!”只见松林里摆着七辆车子,七个人在里面乘凉。一个鬓边一搭硃砂记的,手拿朴刀,望杨志跟前来。那六个人都跳起来。杨志喝曰:“你等莫不是歹人?”那夥人曰:“我兄弟七人是濠州人,贩些枣子上东京去,从这里经过,听人说道,这个黄泥冈上有贼人打劫。我们有些枣子,却要过这个冈子,当不得这热,权在林子里歇一歇。我们只怕有歹人,因此使这个兄弟出来探看。”杨志曰:“原来也是客人。我见你探头来看,惟恐是歹人。”那夥人曰:“客官请几个枣子。”杨志曰:“不消。”便回来与都管曰:“我只说是歹人,原来是贩枣子客人。”老都管曰:“依你说来,都是没命的。”杨志曰:“不必相问,只要没事便好。你们且歇,等凉好走。”众军都笑了。杨志也去树下坐歇。只见一个汉子,挑着一担桶,唱上冈子来。歌曰: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楼上王孙把扇摇。
              那汉子到树木里头,放下担桶,坐地乘凉。众军问曰:“你桶里是甚麽东西?”汉子应曰:“是白酒,挑去村里卖。”众军曰:“多少钱一桶?”汉子曰:“五贯钱。”众军曰:“我们买些吃。”杨志听了骂曰:“你们不得买酒吃!”“也来打人。”杨志曰:“你们众人不知,路途上勾当多。有好汉被蒙汗药麻番了。”那挑酒汉子笑曰:“客官好不晓事。早是不卖与你吃,却说出这等话来。”正在争论间,只见松林里那夥客人,走出来问曰:“你们因甚麽闹?”挑酒汉子曰:“我挑酒过冈子去卖,暂在此歇。他众人要问我买酒吃。这个客官说我酒里有甚麽药。”那两个客人曰:“既是他们疑心,且卖一桶与我们吃。”那挑酒的曰:“不卖,不卖。”这七个客人曰:“我们不曾说你甚麽,卖一桶与我们吃。”那挑酒的曰:“只是被他们说的不好。又没碗杓。”那七个客人曰:“我们自有椰瓢。”一个客人取出两个椰瓢来,一个捧出枣子。七个人轮替,把那一桶酒吃尽了。那七个客人曰:“正不曾问得多少价钱。”那汉曰:“五贯足钱一桶。”客人曰:“就依你说五贯,只是饶我们一瓢吃。”那汉曰:“定价了,饶不的。”一个客人把钱还他,一个客人便去揭开桶盖,兜了一瓢便吃。那汉去夺时,这客人手拿椰瓢,望松林里便走。那汉赶去,这辺一个客人,拿瓢来桶里也兜一瓢,望树林里便走。那汉曰:“这些客人好不君子。”对林众军汉见了他们吃,喉咙痒赶来,都看着老都管曰:“代我们说一声,买他那桶酒吃,润一润喉。”都管对杨志曰:“那贩枣客人,买桶酒吃了没事,胡乱与他们买些避暑气。”杨志寻思:“见那多客人买他酒吃了,那酒想是好的。”便曰:“既然都管说了,教他们买些吃便起身。”众军便凑银来买,那汉曰:“不卖了,这酒里有蒙汗药。”贩枣客人一起曰:“不干他众人事。”把那汉子推开一边,将那一桶酒提与众军去。众军曰:“客官就借椰瓢一用。”那众客人曰:“这枣子送你们过酒。”众军谢了,先兜两瓢,与都管、杨志吃。杨志不吃,都管先吃了一瓢,虞候各吃一瓢。众军汉将那桶酒,即时吃了。杨志见众人吃了没事,口渴,也吃了半瓢。众军把钱还那汉子,挑了空桶,下冈去了。只见这十五个人,头重脚轻,都软倒了。那七个推出七辆车儿,把枣子都丢了,将这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上,一直推下黄泥冈去。杨志只是呌苦,软了身体,挣扎不得。十五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七个人,把金宝装了去。原来这七人正是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那个挑酒的汉子,便是白胜。却怎地用药?原来挑上冈时,两桶都是好酒。七个人先吃了一桶,刘唐揭起桶盖,又兜一瓢,故意要他们看着,只是教人死心搭地。次后,吴用取出药来,放在瓢里,只做赶来饶他酒吃,将瓢去兜时,药已搅在酒内。那白胜夺来,倾在桶里。这个便是计策。那计较都是吴用的。这唤做智取生辰槓。
              那杨志吃的酒少,先醒了,便赶来,兀自立脚不住。看那十四人时,口角流涎,动身不得。且听下回分解。
              注:
              熖:焰。
              辺:边。


            IP属地:河南21楼2023-01-18 0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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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回 花和尚单打二龙山 青面兽双夺宝珠寺
              二龙山势耸云烟,松桧森森翠接天。乳虎邓龙真啸聚,恶神杨志更雕镌。
                人逢忠义情偏洽,事到颠危志益坚。背绣曾〖僧〗同青面兽,宝珠双夺更周全。
                却说杨志看那十四人,没一个挣扎得起。指着骂曰:“都是你这厮们,连累了洒家!”提了朴刀,叹气下冈去了。那十四个人直到二更方醒,扒将起来,只得呌苦。老都管曰:“你们不听杨提辖言语,今日送了我也!”众人曰:“老爷,休要烦恼,这是我们不是了。若是杨提辖在这里,我们都说不得。如今不知他去向,我等回去见相公,都推在他身上去。只说他和强人做套,将金宝劫去。”老都管曰:“这话说的是。我们等天明,先去本处官司首告。留下两个虞候,随衙听候,我等连夜赶回北京,报与相公知道,教动文书,申上太师得知,着落济州府捕追这夥强人。”都管和众人来济州府首告,不题。
                却说杨志提朴刀,闷闷不已,望南行了半日,到一个酒店坐下。只见一个妇人问曰:“客官敢是要打火?”杨志曰:“先取两角酒来吃,借些米做饭,一起筭钱还你。”那妇人呌个后生来筛酒,都将来与杨志吃了,便提刀出店。那妇人曰:“你酒钱、饭钱都不曾还。走那里去!”杨志曰:“待我转来还你。”那后生赶来扯住,被杨志一拳打番。杨志奔走,只见背后一人赶来呌曰:“走那里去?”杨志回身看时,那人拿条杆棒,直奔将来。见那后生又引三个庄客,各拿杆棒赶来。杨志挺起朴刀,来閗那汉子。两个閗到三十合,这汉了怎的敌的过。那后面的后生并庄客,一齐动手,只见那汉跳出圈子外来,叫曰:“都不要动手。兀的使那朴刀的大汉,可通个姓名。”正是:
                迯灾躲难受辛艰,相逢曹正且开颜。偶遇智深齐协力,三人计夺二龙山。
                杨志曰:“洒家青面兽杨志便是。”这汉曰:“莫不是东京殿司府杨制使麽?”杨志曰:“然。”这汉子慌忙撇棒,便拜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杨志扶起问曰:“足下是谁?”汉子曰:“小人乃开封府人氏,乃八十万禁军教师头林冲的徒弟,姓曹名正,祖代屠户出身。人都呌标刀鬼曹正。因来山东做客,折了本钱,回乡不得,在此入赘,恰才那店中妇人,是我的妻子,那后生便是妻舅。才见制使手叚和师父一般,因此抵敌不住。请制使到家中坐歇。”杨志从曹正再到酒店中坐了。曹正呌妻子和妻舅与杨制使相见。曹正问曰:“制使因甚到此?”杨志把失陷花石纲,并失陷了梁中书生辰槓说了一遍。曹正曰:“既如此,且在小人家里住几日。”杨志曰:“只怕官司追捕将来,不敢久住。”曹正曰:“制使要投那里去?”杨志曰:“去投梁山泊,寻你师父。俺先年在梁山泊经过,他与我交手。王伦见俺两个本事一般,因此都留山寨相会。那时洒家不肯落草。如今欲去投他,进退两难,因此心下不决。”曹正曰:“小人此间青州地面,有座二龙山,山上有座宝珠寺,止有一条路上去。如今寺里聚集五百人打劫。为头的呌做金眼彪〖虎〗邓龙。制使若肯落草时,去那里入夥,何如?”杨志曰:“既有这个去处,夺来安身却好。”拿了朴刀,相辞曹正,投二龙山来。
                行到日晚,望见一座高山。杨志曰:“我且在林子里歇一夜,明日上山。”转入林子里,只见一个和尚,露出一身花绣,坐在那石上。那和尚见了杨志,就拿起禅杖,大喝曰:“那里来的?”杨志答曰:“你是那里僧人?”那和尚也不回话,轮起禅杖。閗到五十合,不分胜败。那和尚喝曰:“青面汉子,你是甚麽人?”杨志曰:“洒家是东京杨制使杨志是也。”那和尚曰:“莫不是东京卖刀杀死牛二的?”杨志曰:“你不见我脸上金印?”那和尚笑曰:“却在这里相会。”杨志曰:“师兄却是谁?”那和尚曰:“洒家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鲁提辖。因打死郑屠,却去五台山为僧。人见洒家背有花纹,都叫做花和尚。”杨志笑曰:“都是自家乡里。俺闻师兄在大相国寺,如今怎的在这里?”鲁智深把管菜园,救林冲之事说了,“后来高太尉知道差人捉拿酒家,被俺一把火烧了廨宇,迯走在江湖上,来到孟州十字坡,险些儿被个酒店妇人,将蒙汗药把洒家麻番了。得他丈夫回来的早,见了洒家这般模样,连忙把觧药救醒,连问洒家名字,便结义做了弟兄。他夫妇亦是江湖好汉,呌做菜园子张清〖青〗,留我住了数日,打听得这二龙山宝珠寺可以安身,迳来投奔入夥。叵耐邓龙不肯安着洒家,又敌俺不过,只把三重门闭住,又没路上去。气得洒家好苦,来这林子里坐,不想遇大哥来。”杨志曰:“既是闭了关隘,如何去得?且去曹正家商议。”两个来到曹正店里,相见了。曹正置酒相待,商议要打二龙山。曹正曰:“小人有条计,把师父禅杖、戒刀与小人拿了,教我妻弟,带六个火家,把索子绑了师父,索子上做个活套结头,送到関头,只道:‘来我店里吃酒醉了,绑缚来献与大王。’那厮必然来开関,放我们上去。见邓龙时,把绳子拽脱了,小人递过禅杖与师父,你两个把邓龙杀了,此计如何?”鲁智深、杨志皆曰:“妙哉!”
                次日五更起来,鲁智深、杨志依计而行。来到関下,只见喽啰在関上,看见缚得那和尚来报知。山上两个小头目问曰:“你等何处人?在那里捉得这和尚来?”曹正答曰:“我们是山下近村的庄家,开个酒店。这和尚不时来我店中吃酒,不肯还钱,说道:‘要去梁山泊,借千百个人来打二龙山,和你这近村里都洗荡了。’因此小人只得请他,将酒灌醉,绑来献与大王。”小头目曰:“你们在関下少待。”便来报知邓龙说:“有人拿得花和尚来了。”邓龙喜曰:“叫解上山来。”小喽啰得令,就开了関门。杨志、曹正紧押智深解上山来。看那三座関,端的险峻,中间一条路,来到三重関上,只见摆着擂木砲石,强弓硬弩。入到佛殿看时,中间一把虎皮椅,数个喽啰拿着枪刀立在两傍。少刻,两个喽啰扶出邓龙来。邓龙坐在交椅上,曹正、杨志紧帮着智深到阶下,邓龙骂曰:“贼秃!今日也被拿来见我。”智深大喝一声:“休走!”庄客把绳子拽脱了,鲁智深接过禅杖,杨志提起朴刀, 曹正、庄客一齐把邓龙杀了。曹正叫曰:“若不降者,便行扫除。”有几个小头目,并五六百小喽啰来拜降。即将邓龙尸首,扛出烧化。鲁智深、杨志便做了寨主,教设宴庆贺。曹正辞别,领了庄客回去。有诗为证:
                古刹清幽隐翠微,邓龙权据恣非为。天生杨志花和尚,斩草除根更可悲。
                且说押生辰槓老都管,与众禁军星夜回到北京,直至梁中书府,厛前告曰:“杨志是个忘恩的贼。自离北京五七日后,行得到黄泥冈,天气炎热,都在林子里歇凉。不想杨志,和一夥贼人假装做贩枣客,先推七辆车子,在黄泥冈前等候,却教一个好汉,挑一担酒来冈子上歇下。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厮放蒙汗药都麻番了。杨志和七个客人把生辰槓财宝,装载车上去了。见在济州府已陈告,留两个虞候随衙听候。小人们星夜回来,告知恩相。”梁中书骂曰:“这贼配军!我一力抬举你成人,怎敢做这等不仁之事!”随即唤书吏,写了文书,差人星夜往济州投下。又写一封家书,令人连夜上东京,报与太师知道。却说蔡太师看了文书,大骂:“这班贼徒,去年将我女婿送来礼物劫去了,今年又来无理。”随即押角文书,差府干星夜往济州府去,着落府尹捉拿,立等回报。
                那济州府尹自从见了梁中书公文,每日理论不下。忽门吏报曰:“东京太师差府干,见在厛前,有紧急公文。”府尹慌忙来与府干相见,说:“这件事下官已受梁府虞候的状子,即令捕盗跟捉,未见踪迹。前日留守司又差人到来,若有消息,下官亲诣府回话。”府干曰:“太师分付,要拿这贼并逃军杨志,限十日内捉完解京。若是捉获不得,小人也难回话。”府尹请钧贴看罢,大惊,随唤缉捕使臣何涛来问曰:“前日差你拿那打劫生辰槓贼人,缘何不见回报?”何涛禀曰:“小人领了这件公事,同公人去黄泥冈缉捕,未见踪迹。”府尹喝曰:“放屁!上弦不紧,下弦不宽,今日太师府差府干,限十日须要捕贼解京。若还违限,累及某时,选把你远配。”何涛领钧旨,回到家中,忧闷。老婆问曰:“你因甚烦恼?”何涛曰:“前日太守差我拿劫生辰槓的贼,到今未获。今日正去转限,不想太师府干来,立等要拿这贼解京。府尹要将这刺配,不知我性命如何!”老婆曰:“似此怎好。”只见兄弟何清来望哥哥。何涛曰:“你不去赌钱,却来怎的?”何涛妻谓清曰:“阿叔,你且来坐下,和你说话。”即安排酒食与何清吃早饭。嫂嫂曰:“阿叔,你不知道你哥哥事,黄泥冈上一夥贩枣子客人,打劫了生辰槓。如今府尹奉太师钧旨,限十日内要拏各贼解京。若捉不着,都要刺配远恶军州去。你哥哥早晚捉不着时,寔寔受苦。”何清笑曰:“何不差人去捉?”阿嫂曰:“便是没捉处。”何清笑曰:“只等哥哥危急之际,却来救他。”那妇人听见,慌忙来对丈夫说了。何涛急叫何清出来,陪着笑脸曰:“兄弟,你既知这贼去向,怎不救我?”何清拍着腿曰:“这些贼都捉在布袋里。”何涛惊问曰:“兄弟,如何说这些贼都捉在便袋里了?”何清言无数句,有分教:郓城县里引出个仗义英雄,梁山泊中聚一夥擎天柱的好汉。毕竟何清对何涛说出甚人来?且听下回分解。
                注:
                拏:同拿。


              IP属地:河南22楼2023-01-18 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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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七〗回 美髯公智赚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亲爱无过弟与兄,便从酒后露真情。何清不笃同胞义,观察安知众贼名。
                  现寇长奸人暗走,惊蛇打草事难成。只因一纸闲文字,惹起天罡地煞兵。
                  却说何清去身边招文袋里,摸出一个经摺儿来,指曰:“这夥贼人都在上面。不瞒哥哥说,小弟前日为赌钱输了,有个人引小弟去北门外十五里,地名安乐村,有个王家客店内赌钱。近来官司行下文书:‘着落各村,但是开店,须要置立文簿,上面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歇宿,须要盘问,抄写上簿。官司查照,每月一次。’那小二哥不识字,央我替他抄了半日。那日是六月初三日,有七个贩枣客人来歇。我认得为头的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我写着文簿,问他姓名,他便说道:‘我等姓李,濠州人,来贩枣子去东京卖。’我虽写了,有些疑他。次日他们去了,店小二邀我去村里赌钱,路口见一个汉子,挑两个桶子,我认不得他。店小二叫曰:‘白大郎,那里去?’那人应曰:‘有担醋挑去卖。’店小二曰:“这人叫做白日鼠白胜。’后人听道:‘黄泥冈上一夥贩枣客人,将蒙汗药麻番了人,劫去生辰槓纲。’我猜莫不是晁保正?如今可捕了白胜,便知端的。”何涛大喜,随即引何清到州衙里,见了太守,问曰:“公事知下落否?”何涛禀曰:“略有消息。”那府尹教进后堂来,何清一一禀说了。府尹便差公人,同何涛、何清连夜来到安乐村,叫店小二做伴,三更时分迳到白胜家里。白胜正在床上睡,就在床上捉起,同他妻子,将索子绑了。何涛喝曰:“黄泥冈上做得好事!”白胜那里肯认,那妇人也不肯招。众公人绕屋寻赃,寻到床上,见地不平,众人掘开,取出一包金银。随即把白胜并老婆锁了,扛了赃物,连夜回济州来。把白胜押到府前,府尹细问,生情造意,白胜死不肯招。连打四十,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打熬不过,只得招说:“为首的是晁保正。他自同六人来纠合小人与他担酒。其寔不认得那六人。”知府曰:“这个不难。只捉住晁盖,那六人便有下落。”令取一面五十斤死枷枷了,并老婆押去监收。即差何观察领了一行人,星夜来到郓城县。那众做公的,躲在客店里,随带公文来见知县,要捉晁盖并不识姓名六个。
                  到县前看时,当下未牌时分,却值知县退衙。何涛去茶坊里吃了一个泡茶,问茶博士曰:“今日值日的押司是谁?”茶博士指曰:“押司来了。”何涛看见县里走出一个吏员来。怎生模样?但见:
                  眼如龙凤,眉似卧蚕,滴溜溜两耳垂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唇红口方,三髭髯须,鼻如悬胆,额广顶平。坐定浑如虎相,走动有若狼形。年及三旬,有养济万人之度量。身躯六尺,怀扫除四海之心机。上应星魁,感乾坤之正气。下临凡世,聚山岳之精英。志气轩昂,胸襟秀丽。刀笔敢欺萧相国,声名不让孟尝君。
                  那押司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黑宋江。为人大孝,仗义疎财,人皆称孝义黑三郎。上有父亲在堂,母亲早丧。有个兄弟,唤做铁扇子宋清,在村中务农。这宋江在县里做押司,爱习铁棒,平生只好结识江湖好汉。来投他的,无有不纳。问他求钱,亦不推托。每每只是週全人性命。如常布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以此山东、河北称做及时雨宋公明,能甦万物。曾有《临江仙》赞宋江好处:
                  起自花村刀笔吏,英灵上应天星,疎财仗义更多能。事亲行孝敬,待客有声名。济弱扶倾心慷慨,高明水月双清。及时甘雨四方称,山东呼保义,豪杰宋公明。
                  当时宋江出县来,何观察叫曰:“押司,此间请坐,有句话说。”宋江见他似个公人打扮,慌忙施礼曰:“尊兄何处?”“且请押司到茶坊里面说话。”两个坐定,二人各通姓名,何涛便拜曰:“久闻大名,无缘拜识。”宋江曰:“惶恐!敢问观察到敝县,上司有何公务?”何涛曰:“有件紧急公文在此,敢烦押司作成。”宋江曰:“不知甚事紧急?”何涛曰:“是当案的人,便说也不妨。敝府管下黄泥冈上,一夥贼人共是八个,把生辰槓劫去了。今捕得从贼一名白胜,指说东溪村晁盖为首。更有六名从贼,不识姓名。相烦便行此事。”宋江听罢大惊,寻思:“晁盖是我心腹弟兄。如今犯罪,我去救他性命。”便曰:“这紧急公文,自己当厛投下,本官看了便好施行。本官发放了早晨事务,倦怠了,少歇。观察略待片时,我回家便来。”何涛曰:“小弟在此等候。”宋江离了茶坊,迳到下处,牵过马来,跨上出了东门,飞马望东溪村来,到晁盖庄上。庄客见了,去庄里报知。正是:
                  有仁有义宋公明,交结豪杰果志诚。一旦阴谋皆漏泄,六人星火夜逃生。
                  却说晁盖正和吴用、公孙胜、刘唐在后园饮酒。此时三阮已分了银,自回去了。忽庄客报说:“宋押司独自飞马而来。”晁盖慌忙出来迎接。宋江携晁盖去侧边房里曰:“我舍命来救你。如今黄泥冈事发了,白胜已拿在济州牢里,指出你等六人。济州府差一个何缉捕,带领公人来捉你们七人,说你为首,刚又撞在我手里。我只推说知县睡着,且教何观察在茶坊里等候,以此飞马来报你。今我回去引他下了公文,不移时差人来捉你。”晁盖听罢,大惊曰:“贤弟之恩难报!这六个人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已分了财物,自回石碣村去了。尚有三个在里面,贤弟且见他一面。”宋江入到后园相见。一个吴学究,一个公孙胜,一个刘唐。宋江略见一礼,嘱付曰:“哥哥作速快走!我今飞马回县去了。”晁盖对吴用三人曰:“如今他回去,下了文书,少刻便来捕获我们。”吴用曰:“救我等此人是谁?”晁盖曰:“他便是本县押司宋江。”公孙胜曰:“莫不是及时雨宋公明?”晁盖曰:“正是此人。如今事在危急,怎生解救?”吴用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晁盖曰:“走那里去好?”吴用曰:“我们收拾作七担,一齐挑了,走石碣村三阮家去。那里近梁山泊,若是赶得紧,我们便去梁山泊入夥。”晁盖曰:“事不宜迟。吴先生,你和刘唐同几个庄客,挑担先去,安顿了,却来路上接我们。”吴用、刘唐提了朴刀,监押着五七担,一行人投石碣村去了。晁盖和公孙胜在庄上收拾,有不肯去的庄客,赍发些货物与他自去。有愿去的,都在庄上收拾财物。
                  却说宋江飞马到了下处,连忙到茶坊里来,何观察正在门首望,宋江曰:“观察久等。却被村里有个亲戚,在下处说些家务,因此躭阁。请观察到衙里。”两个入得公门,正值知县升厛。宋江将公文,引着何观察,禀说:“奉济州府公文,为贼情紧急公事,特差缉捕使臣何观察到此下文书。”知县拆开看了,大惊对宋江曰:“这是太师府差干来,立等回话。即便差人去捉这一干贼人。”宋江曰:“日间去捉,只怕走了消息。只可差人夜间去,方才捉得。”随即唤尉司并都头朱仝、雷横来后堂听差,知县便押了牌文,教点步弓手三百余人,就同何涛并两个虞候作眼。当晚各带刀枪,飞奔东溪村来,到晁盖庄上,正是一更。朱仝曰:“晁盖家有两条路。况且晁盖好生了得,他六人都是死命,倘或一齐杀出来,如何抵敌。不若我和雷都头分做两路,我引一半人,先去后门埋伏等候,哨响为号。你等向前门打入来,见一个,捉一个。”雷横依言受计,分兵前门杀入,点起三十个火把,各拿器械,一齐奔到晁家庄上。只见庄内火把烧将起来,前后门人都围了。雷横挺着朴刀,引众土兵,发喊一声,打开庄门,里里火光如同白日,并不见人。只听得后面发喊,叫前面捉人。原来朱仝有心要放晁盖,故意大惊小怪,催逼晁盖走了。朱仝那庄后时,晁盖收拾已了。庄客来报:“官军到了。”晁盖教庄客和公孙胜后门杀将出去。朱仝在黑影里叫道:“保正休走,朱仝在此等你多时。”晁盖也不听他说,与公孙胜拼命杀出来。朱仝放开条路,让晁盖走去,叫公孙胜引庄客先走,自己断后。朱仝叫步弓手从后门扑入去,叫曰:“前面赶捉贼人。”雷横听的便出庄门,教军士分投去赶。朱仝挺刀去赶,晁盖叫道:“朱都头,你追我做甚麽?”朱仝见后面没人,便曰:“我怕雷横执迷,被我哄他去打前面,我在后门闪开走路,放你过去。你只投梁山泊,可以安身。”晁盖曰:“多感救命之恩,异日必报。”有诗曰:
                  捕盗如何与贼通,只因仁义在其中。都头已放开生路,观察焉能立大功。
                  朱仝正赶间,只听得背后雷横叫曰:“休教走了贼人!”朱仝在黑影里只做失脚,跌在地下,众土兵向前扶起,朱仝曰:“黑影里不见路径,失脚跌倒了。”县尉曰:“走了正贼,如何是好?”朱仝曰:“再教土兵去赶。”众土兵曰:“不知从那条路去了。”雷横赶了回来寻思曰:“朱仝和保正最好,多敢是放他走了。我也有心放他,今已走了,只是不见人情。”回来对众人曰:“那里赶得上,这夥贼端的{走}了得。”县尉和两个都头回到庄前,是四更时分。县尉只得捉了几个邻舍,并两个庄客,解入郓城县里来。此时知县一夜不睡,立等回报。听得说:“贼都走了,只拿得几个邻舍并庄客。”知县把一干邻舍,当厛勘问。众邻人告曰:“小人等虽在晁盖邻近居住,他庄上常有使枪棒的人来往,如何知他干这等事?除非问他庄客便知。”知县便问庄客,庄客只得招曰:“一个是吴用,一个是公孙胜,一个是刘唐。那三个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在石碣村里住。”知县收了招状,把两个庄客交与何观察,解去济州府,迳到厛前禀说晁盖烧庄迯走一事。府尹把庄客口词问了一遍。教取白胜来问,白胜只得一一供说。府尹曰:“既有下落,把白胜、庄客依原监了。”即唤何观察,去石碣村缉捕这七个贼人。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觧。
                  注:
                  週:同周。
                  甦:同苏。
                  躭:同耽。


                IP属地:河南23楼2023-01-18 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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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回 林冲山寨大併夥 晁盖梁山尊为王
                  独据梁山志可修,轻贤慢士少优游。只将富贵为身有,却把英雄作寇仇。
                    花竹水亭生杀气,鹭鸥洲渚落人头。规模卑狭真堪笑,性命终须一旦休。
                    却说何观察领了知府钧旨,与众公人商议曰:“石碣村湖荡,紧连梁山泊,都是茫茫荡荡水港。若无大队官军,谁敢去拿?”即禀知府曰:“石碣村湖泊,正连梁山泊,又添那夥强人在内。若不起大队人马,如何敢去?”府尹曰:“再差捕盗巡检,领五百官军同去缉捕。”何观察又与巡检点齐人马,奔石碣村来。
                    晁盖、公孙胜带十个庄客来石碣村,半路撞着三阮,却来接应,都到阮小五庄上商议,去投梁山泊。吴用曰:“今李家道口,有旱地葱朱贵开酒店,招接四方好汉。我们安排舡只,先投他引去。”正商议间,只见打鱼的来报:“如今官军人马飞奔村里去。”阮小二曰:“不妨,我自对他,教那厮们大半落水去。”公孙胜曰:“且看这遭本事。”晁盖曰:“刘唐兄弟,你和学究先生,自把家私老少装载舡里,先去李家道口等我们,看取头势,随后便到。”吴用便分付阮小五、阮小七:“如此迎敌。”各人棹船去了。
                    且说何涛并捕盗巡检,统领官兵来到阮小二家,见一所空房。何涛教拿附近渔翁问,曰:“阮小五、阮小七都在湖泊里住,非舡不能去。”何涛与巡检计议曰:“这湖里路径多丛杂,不知深浅。若捉他时,又怕中贼计。我们将马都按在这村里,都下舡去。”行不到五里水面,听得芦苇中有人嘲謌唱道:
                    打鱼一世蓼儿洼,不插青苗不种麻。污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国赵官家。
                    何观察听了大惊。只见远远地一个人,棹一只小舡唱将出来。中间有认得的曰:“这个是阮小五。”何涛把手一招,官舡并进,阮小五喝曰:“你惹老爷做甚麽!”何涛教一齐放箭。阮小五钻下水底去。众人赶到舡前,拿着空舡。又听得芦花港里哨响,见前面两个人,棹着一个舡来。舡头上立着一个人,头顶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手拏一条笔管枪,口里也唱道:
                    老爷生长石碣村,禀性生来爱杀人。先斩何涛巡检首,京师献出赵王君。
                    何观察并众人又吃一惊。有认得的曰:“这是阮小七。”何涛喝曰:“众人都向前,拿住这贼,休教走了。”小七便拨转舡来,众人赶将去。小七与那摇橹的,打哨往小港走了。众官兵赶来,看见那小港窄狭。何涛教把船且泊岸,都上岸看时,只见茫茫荡荡都是芦苇,支问当村住的人,便曰:“小人们虽在此居住,也不知这里许多去处。”何涛便差两人,摇只小舡,前面探路去了。两个时辰不见回报,何涛曰:“这两个好不晓事!”再差五个摇两只舡去探路,多时又不见回报。何涛便上舡,带二三十人,各带器械,望芦苇港里摇将去。约行五六里水路,见岸上一人,提把锄头走来。何涛问曰:“那汉子,这里是甚麽去处?”那汉答曰:“这里唤做断头港,没路了。”何涛曰:“你曾见两只舡过来麽?”那人曰:“莫非来捉阮小五的?在前面鸟林里厮打。”何涛便差两个公人上岸接应,那汉提起锄头,把两个公人都打落水去。何涛待奔上岸,坐下的舡忽开去了。水底下钻起阮小五来,把何涛两腿倒扯,撞下水底去。那几个公人,被拿锄头的赶上舡来,都打死了。阮小五把何涛倒拖上岸綑了,骂曰:“老爷弟兄从来爱杀人放火。你怎敢引官兵来捉我们?”何涛曰:“小人奉上命差遣,望好汉可怜,见家中有个八十岁的老母,乞饶性命回家!”阮小五曰:“且把来綑在舡舱里。”两个各驾一只舡出来。那捕盗巡检在舡上等久曰:“何观察去探路多时也不回。”那时初更,忽起一阵怪风,吹得众人掩面大惊,把缆舡索都刮断了。听得后面哨响,看时只见芦花侧边,一泒火光,。面前两只舡上,堆着芦草烧着,顺风冲将来。四五十只官舡,屯做一处,被他火舡推来烧着,舡上官兵,都跳上岸迯命。不想四面芦苇又烧将起来,官兵两头没路,只得走下污泥里立着。火光中,见公孙胜拿着宝剑,在舡上祭风,喝曰:“休教走了一个!”又见东岸晁盖、阮小五引四五个打鱼的,各挺刀枪走来。这芦苇西岸,阮小二、阮小七各拿飞鱼钩乂走来,一齐动手,把许多官兵尽行搠死在污泥里。阮小二把何观察解上舡骂曰:“你这诈害百姓贼!本待把你杀了,却要你回去,对那鸟官说:‘俺石碣村阮氏三雄,东溪村天王晁盖,都是好汉,叫他再休来惹俺们。’”阮小七曰:“这厮也难全免。”便拔刀把何涛两耳割下作表证。把何涛送到大路口,何涛得了性命,取路回济州去了。
                    晁盖、公孙胜、三阮都驾小舡,来寻吴用、刘唐,舡合一处。七个人来到朱贵酒店里相投,朱贵见了,慌忙迎接,大喜,安排酒来款待了。随即取一枝响箭,望着对岸芦苇中射去,小喽啰摇过一只舡来,朱贵写了一封书,交付与喽啰,先去寨里报知。次日,朱贵请众好汉一齐下舡,望山寨来,过金沙滩上岸,留老小舡在此等候。见数十个小喽罗下山来,接引到関上。王伦领着一班头领来接,晁盖等施礼,王伦答礼曰:“久闻大名,今幸得见。”晁盖曰:“今日事在藏拙,甘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王伦曰:“且请上寨,再有计议。”一行人都到聚义厛上,分宾主坐下。王伦教安排筵席款待晁盖等。晁盖把胸中之事,都说与王伦。王伦听罢,心内踌躇,答了几句。至晚席散,众头领送晁盖等客馆安歇。晁盖心中欢喜,曰:“我们造下这等迷天大罪,得王头领如此错爱,恩不可忘。”吴用曰:“兄长性直,你道王伦肯收留我们?观他颜色动静可知。早间席上,王伦与兄长说话,到有交情。次后见兄长说出,杀了许多官兵,放了何涛,阮氏兄弟如此豪杰,他就有些变了颜色。口虽答应,心里未然。只有林冲晓得。早间看林冲见王伦答应兄长含糊,便有些不平之气,把眼矁着王伦。我看此人到有留恋之心。小生略使片言,教他本寨自相吞併。”晁盖曰:“全仗妙策。”。
                    次早,林冲来相访,众人迎接入馆坐定。吴用谢曰:“夜来重蒙恩赐,拜扰不当。”林冲曰:“小可有失恭敬。虽有奉承之心,奈缘不在其位。望乞恕罪。”晁盖曰:“闻知头领在沧州,被火烧了草料场,不知谁荐头领上山?”林冲曰:“乃是柴大官人。”吴用曰:“久闻柴大官人仗义疎财,名闻天下。教头若非超群,他如何肯荐上山?非是吴用过称,理合王伦让兄为第一位与教头,不负柴大官所荐。”林冲曰:“小可非为位次,奈王伦心术窄狭,失信于人,难以相聚。只怀嫉贤妬能之心,恐众豪杰势力头领,夜来见兄长所说,他便不肯相留之意。”吴用曰:“既然王头领有这般之心,我等自投别处去便了。”林冲曰:“恐众豪杰有退去之心,某来告知,今日看他如何相待?尽在林冲身上。”吴用曰:“头领休为我弟兄面上,却害旧义。若是可容便容,不可容即退。”林冲曰:“先生差矣。古人有言:‘无德让有德。’量这个匹夫留他何用,少刻相会,辞别众人去了。正是:
                    惺惺自古惜惺惺,谈笑相逢眼更青。可恨王伦心地窄,直教魂魄丧幽冥。
                    只见喽啰来请:“众好汉筵会。”晁盖曰:“上覆头领,少刻便到。”喽啰去了。晁盖问吴用曰:“先生,此会如何?”吴用曰:“此会林冲有吞併王伦之意。兄长等各藏暗器械。看小生撚须为号,便可协力。”晁盖等依言,便来赴席。王伦、杜迁、宋万、林冲、朱贵都出来相接。到水亭上,分宾主坐定,教喽啰轮次把盏。酒至数巡,晁盖和王伦盘话,提起聚义一事,【王】伦将闲话支吾。只见林冲双眼矁着王伦。酒至午后,王伦教喽啰五锭银来,便起身对晁盖等曰:“感蒙众位豪杰来聚义,只恨小寨乃一洼之水,如何藏得真龙。聊具薄礼,伏乞笑留,烦别投大寨。”晁盖曰:“久闻大寨招贤纳士,敬来相投。既不肯相容,安敢受礼,只此告辞。”王伦曰:“何故推却。奈缘敝寨粮少房稀,恐后有悮列位,故此不敢相留。”只见林冲喝曰:“我前番来时,你亦推道粮少房稀。今日豪杰到此,你又将这言语来推。我寔忍不住。”王伦喝曰:“这畜生醉了!”林冲大怒,掣出刀来,吴用手把髭髯一撚,晁盖、刘唐便把王伦拦住,{王伦}叫曰:“不可相併!”吴用扯住林冲曰:“不可造次。”阮小二便去帮住杜迁,阮小五帮住宋万,阮小七帮住朱贵。林冲扭住王伦,骂曰:“你这嫉贤妬能的贼!不杀你,要你何用!”拿住王伦,心窝一刀,搠死于断金亭上。晁盖等见杀了王伦,各掣刀在手,吓得杜迁、宋万、朱贵都跪下说曰:“愿替哥哥执鞭坠镫。”晁盖慌忙扶起来。吴用就拽把交椅,便纳林冲坐下叫曰:“如有不伏者,将王伦为例。今日扶林教头为山寨之主。”林冲大叫曰:“先生差矣!今日只为众豪杰义气为重,併了这不仁的贼,寨主实无心要谋。今先生让此第一位与林冲坐,岂不惹天下英雄耻笑。我有片言,不知众位肯依我否?”众人曰:“头领所言,谁敢不从。”且听下回分解。
                    注:
                    謌:同歌。
                    撚:同捻。
                    矁:同瞅。


                  IP属地:河南24楼2023-01-18 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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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回 梁山泊义士尊晁盖 郓城县月夜走刘唐
                    豪杰英雄聚义间,罡星杀曜降凡尘。王伦奸诈遭诛戮,晁盖仁明主将班。
                      魂逐断云寒冉冉,魄随流水夜潺潺。林冲吞併真高量,凛凛清风不可扳。
                      林冲曰:“今有晁兄仗义疎财,仁恩广施,智勇足备。可立为山寨之主。”晁盖曰:“不可。自古强兵不压主。安敢占上。”林冲把晁盖推在交椅上,叫曰:“今日事已到头,请勿推却。”林冲呌众人就于亭前参拜了。教人抬过王伦尸首。林冲等一行人,请晁盖等来大寨里,到得聚义厛上,众人扶晁天王第一位交椅上坐,焚起炉香来,林冲曰:“小弟是个粗莾匹夫,无斈无才。今日豪杰相聚,大义既明,便请斈究先生做军师,执掌兵权,请坐第二位。公孙先生请坐第三位。”公孙胜推辞不坐,林冲曰:“先生名闻四海,有鬼神不测之机,呼风唤雨之术,鼎分三足,缺一不可。先生不必推却。”公孙胜只得坐了第三位。林冲再要让时,晁盖等都扶住林冲,坐了第四位。晁盖曰:“当请宋杜二头领来坐。”那杜迁、宋万见杀了王伦,寻思:“自本事低微,不如做个人情。”请刘唐坐第五位,阮小二坐第六位,阮小五坐第七位,阮小七坐第八位,杜迁坐第九位,宋万坐第十位,朱贵坐十一位。梁山泊十一位好汉,兵有一千,都来参拜。晁盖曰:“今日林头领扶我做山寨之主,众人各依旧职,守备寨栅。”便教取出金银,当厛赏赐众小头目。杀牛宰马,祭祀天地神明。
                      次日,晁盖与吴用等,计议整顿仓厫,修理寨栅,打造军器,准备迎敌官军。安排大小舡只,数十水军。有诗为证:
                      古人结交利断金,心若同时谊亦深。水浒请看忠义士,死生能守岁寒心。
                      众头领正在聚义厅上商议事务,只见小喽啰报上山来,报道:“济州府差拨官兵,带领人马,乘驾大小舡只,已到石碣村湖荡里屯扎,特来报知。”晁盖便请军师吴用商议。吴用笑曰:“不须挂心。”即唤阮氏三雄、林冲等,附耳受计去了。正是:
                      项羽西迎三千阵,今日先施第一功。
                      却说济州团练使黄安,带领一千余人,拘集本处舡只,分作两路杀奔金沙滩来。只见数只战舡来迎,,每只舡上四人摇橹,舡头立着一个头带绛红巾,都一样身穿红罗袄,手里各拏军器。内中有人认得的,对黄安曰:“这三只舡上,三人便是阮家三兄弟。”黄安曰:“你众人併力拿这三人。”五十只舡,一齐发喊,杀奔前去。那三只舡便回。黄安曰:“只顾杀贼,自有重赏。”官军舡上,乱箭射去。那三阮各拏一片青狐皮来遮箭矢。官舡只顾赶进,黄安舡后有只小船来赶,报曰:“不要赶他。后头小港里,摇出七八只小舡来,弩箭飞蝗一般射来。我们急回舡时,见岸上约有三十余人,两头牵一条大篾索,横截在水面上。那岸上灰瓶石子,乱打下来。我等官军只得弃舡下水迯命。将岸上人马都杀死在水里,后军大败,特来报知。”黄安听了,便把白旗招动,叫众船不要去赶。官舡正待回身,背后十数只舡赶来。黄安却待将舡摆开迎敌,忽听芦苇中炮响。黄安看时,四下都是小舡赶来,叫:“黄安休走!”黄安把舡尽力摇过那里荡边,却被小港里钻出五十只小舡,弩箭如雨射来。黄安就箭林里夺路。正走,只见后面一只舡上,立着刘唐,一挠钩搭住黄安的舡,跳将过来,捉住黄安。晁盖、公孙胜引兵接应,生擒活捉得三百余人,都回山寨。晁盖仝众头领都在聚义厛坐定,把黄安监禁牢中。众头领大喜,杀牛宰马,庆贺全胜。有诗为证:
                      水浒英雄不可当,黄安捕捉太匆忙。战舡人马都亏折,更有何颜见故乡。
                      却说晁盖使人去请朱贵上山筵宴,众头领都到聚义厛上坐定。晁盖与吴用曰:“我等弟兄七人性命,皆出宋押司、朱都头二人。可在库内取些银两,使人往郓城县去谢他。就看白胜陷在济州牢里,救他出来。”吴用曰:“兄长不必忧心,酧谢宋押司,必用一个兄弟自去。救白胜可教人去使钱,宽他便好脱身。我等且屯粮造舡,置办军器,安排寨栅,防备迎敌官军。”晁盖曰:“全仗军师妙策。”当下吴用分泒众头领,各去置办了。
                      却说济州府太守,见黄安手下军人迯回,备说梁山泊杀了官军,生擒黄安一事。梁山泊好汉十分英雄,水路难认,不能取胜。府尹听了,大惊曰:“何涛先折了许多军马,被他割去两耳。今黄安又被捉上山去,杀死官军无数,怎生是好?”正烦恼间,只见承局来报:“东门接官亭上,有新任太守。”来到东门外迎接,新官取出中书省更替文书与府尹,看罢,随即唤新官到州衙里交割印信,安排筵席,款【待新任太守,备说梁山泊贼盗浩大,杀死官军。新官面如土色,心中思忖:“此等地面又没兵,倘或来借粮时,却怎奈何?”旧官太守收拾行李,自回东京听罪。
                      新官宗府尹到任之后,请一员镇守济州军官,商议招军买马,集草屯粮,准备收捕梁山泊好汉。一面行牌,仰所属州县知会。本州公文行下所属郓城县,教守御本境,守备梁山泊贼人。知县看了公文,教宋江牒成文案,行下各乡村守御。宋江见了公文曰:“晁盖等众人,不想做下这般大罪。倘有疎失,如之奈何?”心中纳闷,信步出县来,去茶坊里吃茶。只见一个大汉,跨口腰刀,背着包袱,走得汗雨通流,看那县里。宋江见了,赶来茶房看那汉。那汉回过头看宋江,却不敢问,去梳头铺里问曰:“大哥,前面那个押司是谁?”梳头待诏应曰:“是宋押司。”那汉走到面前曰:“押司,可借一步说话。”宋江便和那汉入小巷里,到酒楼上,那汉解下包裹,番身便拜。宋江答礼曰:“足下高姓?”那人曰:“大恩人如何忘了?小弟便是赤发鬼刘唐。曾在晁保正庄上拜识尊颜。”宋江大惊,说曰:“贤弟好大胆!倘人知会,怎生了得!”刘唐曰:“感承大恩,不怕死!特来酬谢。”宋江曰:“晁保正如何?”刘唐曰:“晁哥哥,再三拜上大恩人。得蒙救了性命,今做了梁山泊主都头领,使刘唐赍书一封,并黄金一百两相谢,并朱、雷二都头。”刘唐便打开包裹,取出书并金子,递与宋江,看罢,就取了一条金子,和这书包了,插在招文袋内。便道:“贤弟将此金子依旧包了。”便唤酒店安排酒来。二人吃至天晚,刘唐再要取出金子来,宋江拦住:“贤弟,你听我说:今日非是宋江见外,于内受了一锭。朱仝、雷横二人也有些家私,不用与他,我自与他说知人情便了。贤弟,我不敢留你,今乘月色,可回山寨去,申意众头领,不能前来庆贺。”刘唐曰:“保正哥哥今做头领,号令非比旧日。小弟怎敢回去?”宋江曰:“既是号令严明,我便写一封回书。”与刘唐收下。宋江唤店主曰:“此位官人留下白银一两,你且收了,明日自己来筭。”刘唐背上包袱,离了酒楼。宋江携住刘唐手曰:“贤弟,再不可来此。”刘唐连夜回梁山泊来。
                      宋江自回下处,转不过两个弯,只听得背后有人叫一声:“押司,那里去?”叫押司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新刻全像水浒传卷之五


                    IP属地:河南25楼2023-01-18 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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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23-01-18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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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回 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
                        宋朝运祀将倾覆,四海英雄起寥廓。流光垂象在山东,正罡上应三十六。
                          瑞气盘旋绕郓城,此乡生降宋公明。神清貌古真奇异,一举能令天下惊。
                          幼年涉猎诸书史,长为吏役决刑名。仁义礼智信皆备,曾受九天玄女经。
                          江湖结纳诸豪杰,扶危济困恩威行。他年自到梁山泊,绣旗影摇云水滨。
                          替天行曰呼保义,上应玉府天罡星。
                          却说宋江听得背后有人叫,回头看时,却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个婆子前来。宋江问:“有甚话说?”王婆曰:“这个婆子是东京人,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年方十八。因为投亲不遇,流落在此。昨日他的老公死了,阎婆无钱使用,望押司作成,施一具棺材。”宋江便取银十两与阎婆,阎婆拜谢,回家买棺木殓葬了。来谢宋江,见他室间没有妇人,对王婆曰:“宋押司怎没有娘子?”王婆曰:“他在县里做押司,只是客居。”阎婆曰:“得押司救济,无可报答。我将女儿婆惜与他做亲。”王婆次日来对宋江说了这件事。宋江初时不允,王婆苦劝,宋江只得依允,就在县西讨所楼房,安顿阎婆惜母子住下。半月之间,婆惜打扮得满头珠翠,遍躰销金。初时,宋江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来得慢了。宋江是个好汉,女色无恋,不中婆惜。
                          一日,宋江悮带押司张文远,来阎婆惜家吃酒。文远小名张三,生得俊俏风流。婆惜是个酒色娼妓,一见张三,心中便喜。等宋江起身净手,就把言语去嘲惹张三。那张三记在心下。一日张三知宋江不在,假意来寻宋江,婆惜留了吃茶,言来语去,成了私通。婆惜自从和张三情密,并无半点情愿宋江,宋江因此半月十日去走一遭。张三和婆惜,夜去明来,宋江闻知寻思曰:“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他若无心恋我,我不上他门便了。”自此有半月不去。阎婆屡次使人来请,宋江只推事故。一日阎婆赶到县前,来呌:“押司,多日使人相请。便是***有甚言语伤了押司,看老身薄面,今晚要押司走一遭。”宋江曰:“我今日县里事忙,改日却来。”阎婆把宋江衣袖扯住,哀告曰:“是谁挑拨押司?我娘儿都靠着你,好歹去走一遭。”宋江只得来到门前。有诗为证: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直饶今日能知悔,何不当初莫去为。
                          宋江进到里面坐下。阎婆只怕宋江走去,便帮在身边坐定,叫曰:“我儿,你爱的三郎在此。”婆惜倒在床上,只等张三。听得呌:“爱的三郎。”只道的是张三郎,慌忙起来看,是宋江,复上楼去睡了。阎婆又叫:“我儿,三郎在此,怎的走去?”婆惜应曰:“这屋不远,他如何不自来?”阎婆曰:“我同你上楼去。”宋江上楼坐了,阎婆便去床上扯起女儿,曰:“押司我请不得他来,你起来陪句话。”婆惜曰:“我又不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门来,教我怎地陪话?”宋江听了,也不做声。婆子掇过交椅在宋江肩下,推女儿过来曰:“你和三郎坐一坐。”那婆惜便去宋江对面坐下。宋江低头只不做声。婆子曰:“我去烫一瓶酒来,与宋押司陪话。”出得房门,便去买得时新果子,鲜鱼嫩鸡到家。整办齐整,托上楼来,摆在桌上。看宋江只是低头,女儿面朝别处。婆子曰:“女儿过来把盏。”婆惜曰:“你们自吃,我不耐烦。”婆子曰:“你不把盏便罢,且转脸来吃酒。”婆惜只不回头。婆子自把酒来劝,宋江勉强吃了一杯。婆子咲曰:“押司莫要见责。外人诬言乱语,不要听他。”婆惜寻思:“我心在张三身上,这厮若不把他灌醉,他必缠我。”只得勉意陪他。婆子笑曰:“押司再饮几杯。”宋江被他苦劝,连饮三五杯,宋江又不做声。正没计退得,却有个唐牛儿,往日常得宋江资助,宋江要用他时,死命向前。当晚正赌输了,去寻宋江不见,傍人指教在阎婆家去了。牛儿迳到阎婆家楼上,见宋江、婆惜都低了头,却闪入去便曰:“小人何处不寻过?”宋江曰:“莫非县里有紧急事?”牛儿曰:“县里满处差人来寻,押司便可动身。”宋江曰:“就去!”婆子拦住曰:“县里晚间有甚公事?都是这贼子别生诡计,要破人买卖。”便把牛儿打了两掌,推出门去。牛儿骂曰:“老咬虫!我不看押司面上,教你家屋里粉碎。”大骂了去。婆子到楼上曰:“押司,如今再休采那乞丐!却早去睡罢。”婆子收拾杯盘下楼,自去睡了。宋江思忖:“这贱人与张三有情,我要去,又夜深,只得权睡,且看婆惜今夜如何情分。?”谁想婆惜心里只思想张三,无心恋着宋江。正是:
                          佳人有意才郞情,红粉无心浪子村。
                          宋江是个好汉,调女色的手叚却不会。两个在灯下对坐,都不做声,少时,明月光照纱窗。但见:
                          银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窗斜月映寒光,透户凉风吹夜气。雁声嘹呖,孤眠才子梦魂惊。蛩韵凄凉,独宿佳人情绪苦。樵楼禁鼓,一更未尽一更敲。别院寒砧,千捣将残千捣起。屋檐前叮当铁马,敲碎士子情怀;银缸内闪烁青灯,偏照佳人愁绪。贪淫妓女心如铁,仗义英雄气似虹。
                          宋江见婆惜不脱衣裳睡下,寻思:“叵耐这贱人全不采我!今日吃了几杯酒,打熬不过。”解下巾帽銮带,上有把压衣刀和招文袋,都挂在床边栏干上,便去睡。捱到五更,起来穿了衣服,带了巾帻,宋江忿气下楼。阎婆听得脚步响,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一睡,待天明了去。”宋江只顾开门。从县前过,猛然想起招文袋:“昨晚挂在贱人楼上,一时气起忘了系来。内有金子到无妨,奈有晁盖的书,包这金子。我在酒店欲当刘唐面前烧了,他回去说时,只道我不把他为念。正要拿回去烧,谁想王婆叫舍棺材,成了此事。一向忘了。这贱人颇识得字,若是被他拿了,到是利害。”慌忙奔回阎婆家里来。正是:
                          合是英雄命运乖,遗前忘后可怜哉。循环莫谓天无意,酝酿原知祸有胎。
                          那婆惜听得宋江出门去了,床前灯明,只见栏干上拖下条紫色銮带。婆惜笑曰:“且把来与张三系腰。”提起招文袋来,觉有些重,探手取出那包金子和一封书。婆惜见了金子笑曰:“天赐我和张三买物件。”又将书来看,上面写着晁盖许多事情。婆惜曰:“正要和张三做夫妻,却没机会,原来与梁山泊贼人来往,今撞在我手里。”把这书依原包了,插在招文袋里。正在楼上自言自语,听得楼下门响,忙把銮带、刀子、招文袋卷做一块,藏在被下,依前睡了。阎婆问曰:“是谁?”宋江曰:“是我。”婆子曰:“押司再和姐姐睡到天明去。”宋江也不答,走上楼来,去栏干上取时,却不见了,宋江心慌,只得下气把手去摇婆惜曰:“你把招文袋还我。”婆惜假睡不应。宋江曰:“我昨晚挂在栏干上,只是你收得,把来还我,休要作耍。”婆惜曰:“谁和你作耍!我不曾见。”宋江曰:“你先时不曾脱衣裳,如今盖被睡。一定是起来铺被拿了。”婆惜将眼圆睁,怒曰:“是老娘拿了你的,你去官府便拿我做贼论。你说老娘和张三有事,也不该死罪。原来你和那打劫贼通同,这封书老娘牢牢收着。若要饶你时,只依我三件事便罢。”宋江曰:“便是三十件也依你。”婆惜曰:“要将原与我的文书还我,任从我改嫁张三。第二件,与我首饰用度,也要写一纸文书,不许日后来取。第三件,要那晁盖与你一百两金子,快把来与我,便饶你天大的官司,便还你招文袋。”宋江曰:“头两件事只要手动,依你。这一百两金子,我不曾受,还他去了。”婆惜曰:“常言:‘公人见财,如蝇见血。’他送金与你,岂有不受之理,你待瞒谁?”宋江曰:“你若不信,限我三日,将家私变卖一百两金与你。你先还我招文袋。”婆惜曰:“招文袋还你,这封书留下三日,等你拿金子来,两相交付。”宋江曰:“果然不曾受这金子。”婆惜曰:“明日到公厛时,你也说不曾拿。”宋江见说公厛两字,大怒,扯起婆惜被盖,见了銮带,用力一拽,把压衣刀子拏在手里。那婆惜见了连呌两声:“黑三郎杀人!”宋江按住婆惜,一刀杀死,将婆惜头砍落枕上,取出招文袋,把书灯下烧了。那阎婆在楼下听得女儿呌杀人,慌忙穿了衣服走上楼来,推开房门,见杀死女儿,婆子哭曰:“却为甚事杀他。”宋江曰:“我是烈汉,决然不走。”婆子曰:“这贱人不枉杀死,只是老身无人养老。”宋江曰:“不用忧心,只教你丰衣足食,快活过世便了。”婆子曰:“深感押司。我这女儿怎生埋殡?”宋江曰:“我与你同去陈三郎家,买付棺材,取银两与你使用。”婆子曰:“说的是。”两个下楼来,把门锁了,迳投县前。天色已明,正开县门,婆子将宋江一把扯住,喊曰:“杀人贼在这里!”宋江心慌,连忙掩住婆子的口。几个公人走来,看见是宋江,便劝曰:“婆子住口。押司不是这般人。”阎婆曰:“他杀死我女儿,正是凶首,与我捉住。”这宋江为人最好,满县人都让他,因此做公的都不肯拿他。宋江被婆子扭住,不得脱身,却遇唐牛儿托一盘糟姜来县前卖,见婆子扭住宋江叫冤屈,唐牛儿想起昨夜的恶气,把好婆子的手拆开,望婆子面上打个满天星。那婆子昏胧了,只得放手,宋江脱走了。婆子扯住唐牛儿叫曰:“替我捉住杀人贼。”众公人便拿住唐牛儿,推进衙里来。正是:福祸无门人自招,披簑救火惹火烧。且听下回分觧。


                        IP属地:河南27楼2023-01-19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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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回 阎婆大闹郓城县 朱仝义释宋公明
                          为恋胭花惹祸端,阎婆口状去经官。若非侠士行仁爱,定使圜扉锁凤鸾。
                            四海英雄思慷慨,一腔忠义动衣冠。九泉难负朱仝德,千古高名逼斗寒。
                            话说做公的拿住唐牛儿,解至县里。知县问曰:“因甚杀人?”婆子告曰:“妾夫姓阎,有个女儿唤婆惜,典与宋江。昨夜,女儿和宋江吃酒。牛儿迳来寻闹,喊骂出门。今早宋江把女儿杀死,妾身结扭到县前。这牛儿却把宋江打夺走了。”知县曰:“你这厮怎敢打夺凶身?”唐牛儿告曰:“小人不知情。只因昨夜被这阎婆乂小人出来,今早小人遇见阎婆纽住宋江,小人特去劝解,他便走了。不知杀死他女儿。”知县喝曰:“诬说!宋江是个君子,怎肯造次杀人?这人命必然在你身上。”便唤押司张文远。文远见宋江杀了他的表子,随即取了各人口词,立一宗案,便前去检验尸首,把棺木盛贮。将一干人带到县里。知县却和宋江最好,只把唐牛儿三推问。打到三五十下不肯招认。知县明知他不知情,一心要救宋江,且教取二面枷来钉了,监在牢里。张文远禀曰:“只去拿宋江来问,便有下落。”知县只得差人去捉宋江,已迯走了。张文远又禀:“宋江迯去,他的父亲、兄弟见在宋家村,追来到官,责限捕捉宋江。”知县只要朦胧做在唐牛儿身上,怎当张文远立主文案,使阎婆只管来告。知县只得差人去捉宋江的兄弟、父亲。公人来到宋家庄,见了宋太公。太公诉曰:“老汉祖代务农。不孝子宋江,不守本分,要去做吏。因此老汉在本县官处,告他忤逆,别籍。自和宋清在家耕田过活。给有文帖在此存照。”公人都和宋江好,不肯做冤家。便曰:“太公既有执凭,取来抄去县里回话。”太公随即置酒款待,打发银两。相辞太公,回县来见知县,将执凭文贴告知。知县曰:“既有执凭公文,难拘父兄,可出赏钱千贯,行移诸处捕捉宋江。”那张三又唆阎婆去告曰:“宋江只躲在家。”知县曰:“宋江父亲已自告他,另居出籍,给有执照,如何拿得他父亲、兄弟?”阎婆哭告曰:“人命関天。老爷若不做主,只得上府去告。”张文远禀曰:“阎婆要去上司告状,倘来提问,小吏难去回话。”知县只得再差朱仝、雷横去庄上搜捉宋江。
                            朱仝、雷横领了公文,点起土兵,迳奔宋家庄,来见宋太公曰:“太公休怪,你押司今犯人命事情,躲在那里?”宋太公曰:“都头在上,我这逆子,前官手里已告开籍,不同老汉一家。并不曾回来。”朱仝曰:“虽然不在庄上,与我们搜一搜,好去回话。”便叫土兵围了庄院。先叫雷横入去搜一徧,出来对朱仝曰:“端的不在庄里。”朱仝曰:“待我入去搜一搜。”朱仝自进庄里,把门拴上,走入佛堂内去,将供桌拖开,揭起一块地板,将索子头只一拽,铜铃一声响,宋江从地窨里钻出来,见了朱仝失惊。朱仝曰:“哥哥休惊,小弟曾听得兄长说:‘我家佛座底下有个地窨,上面盖着板片,你有紧急之事,可来我家躲避。’小弟紧记在心。今日本官差我和雷横来时,没奈何只瞒生人眼目。知县也有救兄之心。只被张三贼唆那婆子,来禀知县要去上司告状,因此又差我两个来捉你。我迳和兄长说之,此不是安身之处,倘人知得怎了?”宋江曰:“多得贤弟周全。今有三个安身去处。一是沧州横海郡柴进庄上。二是青州清风寨小李广花荣。三是白虎山孔太公庄上。不知投何处去好?”朱仝曰:“当行即行,勿疑自悮。”宋江曰:“官司之事,全赖贤弟支持。”朱仝曰:“这事放心,只投去路。”宋江谢了朱仝,再入地窨里去。朱仝仍旧将地板盖上,开门出来曰:“真个没有。”雷横寻思:“朱仝和宋江最好,怎肯捉他,落得人情做。”朱仝、雷横叫土兵都入草堂上来。宋太公置酒款待,将银二十两送与二位都头,分与众土兵。二人相辞了太公,引一行人回县,禀道:“委寔不在,宋太公病卧在床,宋清已自前月出外未回。因此只把执照抄白在此。”知县曰:“既然如此,一面申呈本府,一面挨拿。”却有和宋江相好的,都去张三处说开。那张开挨不过众人面皮,也只得罢了。朱仝却凑些钱物把与阎婆,又用好言劝解,这婆子只得依允。知县一力主张,只把唐牛儿问做个故纵凶身在迯,脊杖二十,刺配军州,干连人犯回家。有诗为证:
                            为诛红粉便逋逃,地窨藏身计策高。不是朱仝施厚德,英雄准拟入天牢。
                            却说宋江从地窨中出来,告知父亲:“与兄弟同去避难,遇赦方回来。可送些金银与朱都头,央他上下使用,息此官司。”宋太公曰:“这事不须挂心。若到何处,付信与我知道。”当晚收拾,四更拜辞父亲,与弟取路登程。宋清曰:“我闻柴大官人,是大周皇帝嫡泒子孙。仗义疎财,何不去投他。”宋江曰:“他往日前有书来与我,如今正去投他。”
                            行了数日,来到沧州柴进门首,便与庄客曰:“我是郓城县宋江,迳来拜大官人。”庄客报知柴进,柴进慌忙出来与宋江相见,携手入到正厛,分宾主坐定。柴进问曰:“闻知兄长在郓城县勾当,如何来得到敝庄?”宋江答曰:“久闻大官人大名,只为贱役,不得相访。今日宋江不才,因杀了小妾阎婆惜,寻思无处安身,特来相投。”柴进咲曰:“兄长放心,不是柴进夸口,任他捕盗官军,不敢正视小庄。兄长便杀了朝廷官宦,柴进也敢藏在家里。”说罢,教取出两套衣服、巾帻、丝鞋、绢袜与宋江兄弟换了,请入后堂,安排酒食,再三劝宋江兄弟宽怀饮几盃。天晚,点起灯烛。宋江起身去净手。柴进唤庄客提灯,引宋江去东厕净手。见廊下有一个大汉,因害疟疾,把一掀火在那里向。宋江直踏将去,却踏在那火掀柄上,把那火都掀在那汉脸上。那汉惊出一身汗来,疟疾便好了。那汉把宋江劈胸揪住,大喝曰:“你是甚么人,敢来消遣我!”宋江分说不得。那个提灯的庄客忙叫道:“这位是大官人的亲戚。”那汉曰:“我初来时也是客礼相待,如今却听庄客搬口,便疎慢了我。”却待要打宋江,那【庄】客来劝,正劝不开,柴大官人急走来曰:“我接不着押司,如何却在这里闹?”那庄客把踏了火掀事说知。柴进笑曰:“大汉,你不认的这位奢遮的押司?”那汉道:“奢遮比不得郓城县宋押司!”柴进咲曰:“你认得宋押司否?”大汉曰:“我只听得江湖上称他为及时雨宋公明,天下驰名的好汉,待人有始有终。我如今只待病好,便去投他。”柴进曰:“你要见他?远在千里,近在目前。这位便是了。”那大汉曰:“真个是麽?”宋江曰:“小可便是宋江。”那汉纳头便拜,曰:“恰才无礼,万望恕罪。”宋江慌忙扶起曰:“兄长高姓?”柴进指出那汉姓名,只教:山中猛虎,见时魄散魂飞;林下强人,撞着心惊胆裂。正是:说开星月无光彩,道破江山水逆流。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注:
                            圜:原书作:門中一不字,无法录入,据容本改。
                            徧:同遍。


                          IP属地:河南28楼2023-01-19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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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回 横海郡柴进留宾 景阳冈武松打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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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松雄猛千人惧,柴进风流四海扬。报兄诛嫂真奇特,赢得高名万古香。
                              柴进曰:“这汉清河县人氏,姓武名松,排行第二。在此间一年。”宋江曰:“江湖上多闻武二郎名字,不期今日得会。”遂携武松手,到后堂同上坐,武松推在第三位。宋江问武松曰:“因何在此?”武松答曰:“小弟在家乡,因醉后与人相争,一时怒起,只一拳打得那厮晕沉,迯在这里。今那人不曾死,正要回乡,却病疟疾,不能回去。恰才正要发寒,在廊下向火,被兄长踏着火掀柄,惊出一身冷汗,觉得这病好了。”宋江大喜。当夜酒罢,宋江就留武松一处安歇。
                              次日宋江取银两,买縀与武松做衣裳。柴进曰:“那里要兄长做衣服。”便教庄客取出好衣与武松穿了。柴进因何不喜武松?原来武松常吃酒,醉便要打他庄客,因此柴进相待稍慢。却得宋江每日挈带他一处吃酒相陪,住了十数日,因此情密,武松遂拜宋江为义兄,宋江大喜。一日武松要辞回去,宋江、柴进苦留不住处,柴进与宋江各取银两,相送盘缠,武松泪别宋江登程。正是:
                              别意悠悠去路长,挺身直上景阳冈。醉来打杀山中虎,扬得声名满四方。
                              却说武松行了几日,来到阳谷县,见一个酒店,上写着:“三碗不过冈”。武松入店坐下,叫:“主人,快把酒来吃。”只见店主把三个碗并熟肉二斤,放在武松面前,连筛三碗酒,武松都【吃】罢了。又呌曰:“主人,怎的不来筛酒?”酒家曰:“客官,招牌上写道:‘三碗不过冈。’”武松曰:“这是怎麽说?”酒家曰:“这酒但是客人吃了三碗,便醉了,过不得山冈。”武松笑曰:“我吃了三碗,如何不醉?”酒家曰:“我这酒叫做‘出门倒’。初入口时香美,少刻时便醉。”武松曰:“休胡说。你再筛三碗来我吃。”酒家见武松全然不动,又筛三碗。武松曰:“虽然好酒,吃得口滑。”还了酒钱,绰起梢棒,出门便走。酒家赶来叫曰:“客官且停住,前面景阳冈上,有只吊睛白额虎,天晚出来伤人。官司榜文晓谕:往来客人,结夥成队,于巳、午、未三个时过冈。其余时辰,不许过冈。你莫送了性命。不如在我店里歇罢。”武松笑曰:“景阳冈上我走过二三十遭,何曾见说有大虫!你留我店里歇,半夜要谋我的财麽?”店主曰:“我是一片好心,反成恶意。你不信我说,随你去。”
                              武松大步走上景阳冈,见一大树,去一片皮,上写着:“此冈上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於巳、午、未三个时辰结夥过冈。请勿自悮。”武松看了笑曰:“这是店家惊吓客人的话。”抱着梢棒,便上冈子来,见所山神庙,门上贴着榜文。武松读了方知端的有虎。欲待回店,又怕店主耻笑,“且奔上冈子去!”见一块青石,把梢棒立在一边,番身欲睡,只见一阵狂风过住,树后大吼一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武松见了从青石上番将下来,拿起梢棒。那个大虫把两只爪略按一按,望着武松,从半空扑将下来。武松见大虫扑来,却闪在大虫背后。但是大虫拿人,只是一扑,一望,一剪。三般捉不着时,气性先自没了一半。那大虫再吼一声,兜将回来。武松双手举起梢棒打将下去,手脚慌了,却打在枯树上,把梢棒折做两截。那大虫咆哮番身,又扑将来。武松跳在一边,两手就势把大虫两耳拿住,把右脚望大虫眼睛乱踢。那大虫咆哮起来,扒起两堆黄泥,做一土坑。武松把大虫尽力按下坑里去,提起拳头,打得大虫口鼻迸出鲜血,打死在地。有篇古风,单道景阳冈武松打虎。诗曰:
                              景阳冈头风正狂,万里阴云埋日月。燄燄满川红叶赤,纷纷遍地草芽黄。触目晓〖晚〗霞挂林薮,侵人冷雾满穹苍。忽闻一声霹雳响,山腰飞出兽中王。昂头勇跃逞牙爪,谷口麋鹿皆奔忙。卞庄见后魂魄散,存孝遇时心胆寒。清河壮士酒初醒,忽在冈头偶相逢。上下寻人虎饥渴,撞着咆哮来扑人。虎来扑人似山倒,人去迎虎如岩倾。臂腕落时似飞砲,爪牙排处成泥坑。拳头脚尖如雨点,淋漓两手鲜血染。近看千钧势力休,远观八面威风敛。身横野草锦斑消,掩闭双睛光不闪。
                              那景阳冈上猛虎,却被武松打得动弹不得。武松放了手,只怕大虫不死,又打了一回。大虫死了。武松曰:“且拖这大虫下冈去。”伸手来拖,那里拖得动。武松力倦,再来青石坐,寻思曰:“天色黑了,倘或又跳出一个大虫来,怎閗得他过。且下冈来。”只见树林中,钻出两个大虫来。武松曰:“我命合休!”仔细看时,却是两个人,把虎皮缝做衣裳,穿在身上。那两人见了武松,惊曰:“这人好大胆,如何独自半夜,又没器械敢过冈来?”武松曰:“你两个是谁?”其人曰:“我等是本处猎户。因这景阳冈上,有只大虫夜夜出来伤人。本县知县,着落我等捕捉。今夜轮该我们捕捉,正在这里埋伏,你曾见大虫麽?”武松曰:“我是清河县人氏,姓武名松。恰才冈上撞见大虫,被我一顿拳脚打死了。”两人不信。武松曰:“你不信,只看我身上血迹。”猎户曰:“被你怎地打死了?”武松将打大虫本事说了一遍。两个猎户点起火把,聚集众人,跟武松上冈来,看见大虫死做一堆。众人把大虫抬下冈来,却请武松到里正家里,使人去县里报知了,众上户置酒谢武松曰:“今日幸得壮士除了大害,一乡人民有福。”武松答曰:“托赖长上福荫。”众村都具酒礼来把武松。
                              次日,县里差人来接武松,到县里请赏,把那大虫扛到阳谷县里,一县人民都来看迎大虫。武松进到县里,立在厛下,知县看了武松模样,见这锦毛大虫,知县问曰:“壮士,这虎怎生被你打死了?”武松将打虎的本事说了一遍。知县就厛上赐了几盃酒,令取赏钱一千贯赐武松。武松曰:“赖相公洪福,侥幸打死这个大虫。小人听知众猎户,因这大虫受了责罚,这赏钱乞赐与众猎户。”知县曰:“任壮士主持。”武松就把赏钱散与众猎户。知县见他忠厚,便曰:“你既是清河县人,与阳谷县近邻,今日就参你做个都头如何?”武松曰:“蒙恩相抬举,愿随伏侍。”知县即唤押司,立了文案,当日便参武松做了步兵都头。众上户都来作贺。武松自想曰:“本要回去看望哥哥,谁想在此做了都头?”
                              一日,武松出县前闲玩,只听背后一人叫声:“武二,你今日发迹!”武松回头看见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注:
                              燄:同焰。


                            IP属地:河南29楼2023-01-19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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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回 王婆贪贿说风情 郓哥不忿闹茶肆
                              酒色端能败国邦,由来美色害忠良。纣因妲己宗祧失,吴为西施社稷亡。
                                目睹青春行处乐,岂知红粉笑中枪。武松杀却贪淫妇,莫向东风怨上苍。
                                武松回头见那人便拜,正是武松的亲哥武大郎。大郎曰:“你去许多时,我又怨你,又想着你!”武松便问曰:“哥哥怎的又怨我又想我?”武大曰:“你在清河县吃醉了酒,打伤了人吃官司,拿我随衙听候受苦,这个便是怨你。我近来娶得一房妻子,清河县人都来欺我,没人做主,安不得身,移在此居住,没人为伴,便是想你。”原来武大与武松,是一母所生。武松身长八尺,一貌堂堂,浑身有千百斤气力。这武大身不满五尺,生得丑陋,都叫做“三寸丁谷树皮”。县里有个大户人家,一个使女,小名潘金莲,年方二十岁,有些颜色。那大娘心不喜他,忿气陪些房奁,白白嫁与武大。武大自娶之后,有几个奸诈子弟都来他家走动,那妇人因武大人物丑陋,不会风流到爱偷汉子。有诗为证:
                                金莲容貌更堪题,笑蹙春山八字眉。若遇风流情子弟,等闲云雨便偷期。
                                武大是个本分的人,在清河县住不牢,搬来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每日挑卖烧饼。当日县前见了武松,武大曰:“兄弟,我前听得人说:‘景阳冈上一个打虎的壮士姓武,知县参他做了都头。’我也猜道是你。今日得见,和你在我家去,叙兄弟之情。”武松跟武大来到紫石街,武大叫声:“大嫂开门!”只见一个妇人出到帘子下应曰:“大哥,开门了。”武大入见妻子曰:“大嫂,原来景阳冈打死大虫,新参做都头的,正是我这个亲弟。”那妇人向前曰:“叔叔万福。”武松回礼了。那妇人扶住曰:“且请叔叔到楼上去坐。”那妇人对武大曰:“我陪叔叔坐着,你去安排酒食来款待叔叔。”武大曰:“正是。”便下楼来买办。那妇人看了武松这表人物,心里寻思曰:“我若嫁得这等人,也不枉了一世。”便笑问武松曰:“叔叔来这里几日了?”武松答曰:“到此十数日。”妇人曰:“叔叔在那里安歇?”武松曰:“权在衙里安歇。”妇人曰:“何不搬来一家住?早晚要些汤水,也得相顾。”武松曰:“叔〖深〗谢嫂嫂。”妇人曰:“莫不有婶婶?接来相会。”武松曰:“不曾婚娶。”武松曰:“只想哥哥在清河县,不料搬在这里。”妇人曰:“一言难尽!你哥哥忒善弱,被人欺负,只得移住在此。若似叔叔这般强壮,谁敢相欺。”武松曰:“家兄从来本分,不似武二撒泼。”那妇人曰:“奴家平生性快,看不得这般样人。”有诗为证:
                                叔嫂萍踪偶得逢,娇娆偏逞秀仪容。私心便欲成欢会,暗把邪言钓武松。
                                却说潘金莲和武松说话未了,武大买些酒肉,央间壁王婆安排齐整,托上楼来,摆在桌上。三个坐下,武大筛酒。那妇人曰:“叔叔请饮。”好肉递与武松吃。武松是个性直汉子,只把做亲嫂相敬,谁想妇人一双眼,只管顾看武松,松只低了头。当日吃了酒,武松便起身,都下楼来。那妇人对武大曰:“你打扫一间房,请叔叔来家里同住,可不尽你兄弟之情。”武大曰:“说的是。二弟,你便去搬来,与我争口气。”武松曰:“既是哥嫂说了,便去般来。”遂投县里,来叫土兵挑了行李,到武大家安下。当晚三人晚饭毕。次早,武松去县里画卯,回到家里,那嫂齐整,安排酒肉饭食与武松吃。有诗为证:
                                武松仪表甚温柔,阿嫂淫心不可收。笼络归他家里住,要同云雨会风流。
                                自从武松到武大家数日,取出一疋綵色縀子与嫂代做衣裳,那嫂笑曰:“叔叔既然把与奴家,不敢推辞。”武松是个知礼好汉,却不怪他。又过月余,时遇冬寒天气,连日朔风四起,大雪纷纷。有诗为证:
                                尽道丰年瑞,丰年瑞若何?长安有贫者,宜瑞不宜多。
                                当早武松清去县画卯,武大被妇人叫出去做买卖,央及王婆买酒肉,入武松房里,簇一盆炭火,心里自想曰:“我今日着实撩他一会,岂不动情。”那妇人独立帘下,武松正在雪里归来,那妇人卷帘,笑脸迎接曰:“叔叔寒冷。”武松曰:“感谢嫂嫂忧念。”妇人曰:“叔叔里面向火。”武松:“多蒙照顾。”自近火边坐下。那妇人把门闭了,搬酒食入房里,摆在桌上。武松曰:“哥哥那里去?”妇人曰:“你哥哥做买卖去了。我和你自饮二盃。”武松曰:“等哥哥回来同吃。”妇人曰:“天时寒冷,且吃几盃便了。”连笪二盃酒曰:“我与叔叔吃个成双盃。”武松接过来饮了。却筛一盃酒,递与嫂嫂。那妇人接过酒,酥胸摆开,云鬂半軃笑曰:“我听得人说,叔叔在东街养个唱妓,端的有麽?”武松曰:“我不是这等人!嫂嫂不信,只问哥哥。”妇人曰:“他晓得这些事,不卖炊饼了。”那妇人饮了几盃酒,春心兴发,只管把风情话说。武松亦知,只把头低下。那妇人却把武松肩上捏一下,曰:“叔叔只穿这些衣裳,不冷?”武松也不应。那妇人欲心似火,止遏不住,却筛盃酒来,自吃了一口,剩大半盏,看看武松曰:“你若有心,便吃我这半盏酒。”武松把手泼在地下,睁开两眼叱曰:“武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是那等没人伦的猪狗!嫂嫂这般不知识廉耻。倘有些风吹草动,我眼里认得你是嫂嫂,拳头却不认得你是嫂嫂!”那妇人红了脸,便收拾盃盘说道:“我自作耍子,不想你当真起来。好不识人敬重!”自厨下去了,武松自在房里气忿。有诗为证:
                                泼贱操心太不良,贪淫无耻坏纲常。席间便欲求云雨,反惹都头骂一场。
                                却说武大挑担归来,到厨下见老婆吊泪,武大曰:“你和谁厮闹来?”妇人曰:“都是你不争气,今日我见武二大雪回来,便安排酒与他吃。他把言语来调戏我。”武大曰:“我兄弟不是那等人!”便去武松房里叫:“二弟,我和你吃点心。”武松只不做声。依前穿油膀靴,带上毡笠出门去了。武大来问老婆曰:“我叫他不应,只顾走了,不知怎地?”那妇人骂曰:“那厮没脸嘴见你,却走出去。一定叫人来搬行李,你不要留他。”武大曰:“他若搬去,被外人笑。”妇人曰:“他来调戏我,到不怕人笑!你若不与他搬去,还我一纸休书。”只见武松引个土兵,迳入房里收拾行李去了。武大正不知甚事,只得咄咄不乐。
                                不觉过了数日,知县唤武松曰:“我有一个亲戚在东京,欲送一担礼物,你去走一遭,回来重重赏你。”武松曰:“恩相差遣,领书就去。”知县大喜。武松便到武大家,拜辞哥嫂曰:“本官差往东京,明日起程,只两个月便回。我不在家,你做买卖迟出早归,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人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又对嫂嫂曰:“嫂嫂你是个精细的人,不必武二多说。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岂不闻:‘离牢犬不入。’”那妇人听了面通红,指着武松曰:“我是个不带头巾的男子,你闻言就乱语。”言罢便走入去。武松拜辞时,武大眼中流泪。武松见武大流泪,劝曰:“哥哥,便做不得买卖也罢,只在家里坐,盘缠欠缺,弟自奉来便了。”武松便带土兵回县来见知县,已自笼箱装载车上,同土兵押车,望东京去了。那武大自从武松说了,每日只做五扇烧饼卖,未晚便回。関上大门,那妇人看了,心下焦燥,指着武大骂曰:“我倒不曾见日头在半天,便把丧门関上,被人笑耻!”武大曰:“由他咲。我兄弟说的是,省了是非。”武松去了十数日,那妇人也和武大闹了几遭,向后惯了,不以为事。自此,那妇人等武大归时,先自收了帘子,関上大门。


                              IP属地:河南30楼2023-01-19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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