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铭名于心
这个洞穴的深处潜伏这一群怎样的东西,洛盈盈是清楚的。她想,这家伙怕是以为她被那群不人不鬼的东西拖走了。
听着他呜咽的声音、感受着他紧搂的双臂,洛盈盈无奈地笑了,伸手回抱他,缓缓顺着他的脊骨一下一下抚摸着。
这个办法一向很有效,可是今日却失灵了。
但她的手指触上他挺拔的脊梁时,如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门,耳畔便听见他原本压抑着的哭声瞬间释放出来了。呜呜哇哇,委屈得像个被抢了糖葫芦的小孩。
男人流不出眼泪,鼻涕却糊了一脸。脑袋搁在洛盈盈脖子上哭了许久,哭得她脖子都酸了,方才止了些。
原本白皙的鼻头红红的,蒙眼的白布也被蹭得歪歪扭扭,露出左眼眼尾和那颗夺目的红痣。
哭完以后他还抽抽嗒嗒的,身子时不时哆嗦一下打哭嗝,活像是被洛盈盈这个强盗欺负了的小媳妇。
洛盈盈忍不住伸手去捋他头上翘起的头发,便见他敏锐地抬起头。额头擦过手掌心,头发竟是更乱了。
瞧着他那可怜的样子,洛盈盈觉得自己简直像养了一只黏人的猫,只能打包票安慰他。
“说了要带你出去的,我洛盈盈怎么可能是言而无信的人。等出去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都任你挑。”
“只是——可别等你出去了,见了那么多莺莺燕燕、绿肥红瘦的,移情别恋……呃,移情别恋可以,但是说我坏话不行。”
男人被洛盈盈这一大通话狂轰滥炸。她的语速有些快,跟平日里很不一样,让他一下子找不到北了。脑子里一点一点理解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看上去有些傻呆呆的。
“洛……盈盈?”他尝试着动了动口形,舌头很是僵硬地卷动,发出几个含混的音节。
“洛盈盈……洛…盈盈……”
他一遍一遍念叨,旁若无人地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一点儿都不知道旁边那人因为他这不知疲倦的练习,耳朵都快要长茧子。
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洛盈盈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睛,她能听见耳边若有似无的怪叫声、咀嚼声,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就好像身处于梦境和现实的狭缝里,让人迷惘不知身处何地。
不知是天气冷下来了还是心生恐惧,她感觉自己全身冰凉麻木,像是穿着单衣陷入了雪地之中。
“嗷呜——”是熟悉的狼嚎,但是却不如之前那般有威慑力,隐约有力不能支的虚弱感。
她能听见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指爪刮蹭岩石发出刺耳的声音。那些叽叽嘎嘎的怪叫声一下子大起来,它们一窝蜂涌上来了。
男人下意识手攀岩壁上的突起,沿着近乎垂直的岩壁蹿向上头那处连通外界的狭窄洞口。他曾一次次从这洞口里出去,捉住那些野猪、山鸡当作吃食。
可是在最后出去的一刹那,他猛然停下了动作。
身子没了支撑重重的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男人灰头土脸在地上打了个滚,重新立起来,双手紧扣地面上的岩石,两腿肌肉鼓胀。
一口血沫从他嘴角流出,空气里弥漫起一层薄薄的血腥气。一道血线从麻衣的袖管延伸出来,顺着手臂流下来。
男人固执地抬手,任由血液流到地面。手指在地面上刻画出一条暗红色的线,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将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阻隔在外。
那些鬼东西显然是畏惧他的,叽叽嘎嘎怪叫着停在那道血线前面不远处再不敢往这边挪动半步。只是后头似乎源源不绝的怪物涌过来,不停地挤压着前面,让前面的也不得不被推动上前。
终于,那道线破防了。怪物们狞笑着张牙舞爪冲向躺在不远处的洛盈盈。
男人守在她身前,将眼含血光的东西,一个个压在爪下。每当他的血沿着指尖洒出血珠,那些东西都会畏惧地退开。
他的呼吸愈发粗重,手臂上被咬出深深的血洞,身上的麻衣被撕得稀烂。
随着他落入下风,那些怪物们更猖獗起来,竟将他也当作了盘中餐,一个个眼冒红光对着他的脖子就要咬下来。
到底寡不敌众、防不胜防……
“嗷呜——”他又仰头嚎叫了一声。那声音里满是悲戚和不甘。
陡然一个画面闪过脑海:
他中了一支箭躺在地上,银白高大的狼王守在他的身前,银白的狼毫沾染了尘土和血迹,很是狼狈。
它发出威吓的声音,尖锐的牙齿上还挂着丝丝缕缕血肉,褐色的眸子染上血光,死死盯着眼前包围成一圈的人。
一支箭被它的利爪挥在地上,擦着他的面颊而过,紧接着是另一支…
狼王没有丝毫停顿,回身,跃起。在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见了它眼睛里面那种留恋、慈爱和悲戚、不甘。
他眼睁睁看着利剑穿透了它健壮的身体,鲜血洒在茫茫雪地。它了无生机倒在他的旁边,褐色的眼睛在一瞬间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败。
它甚至连最后孤绝的嚎叫也未曾发出,就悄无声息死在了茫茫大雪中……
男人被怪物团团包围,未曾觉察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沿着石壁缓缓挪动步子,逼近了洛盈盈。
她的脸颊干枯惨白,就像是森白的骷髅上包了一层金纸,原本应该全无牙齿的牙龈诡异地长着上下四颗獠牙,对着洛盈盈的脚踝狰狞地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