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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戏〗鹤唳讵闻二期剧场:青年杂咏 —— 问谁能挽精神之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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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
   把已死去或尚存的亲人珍念,
   当茫茫白雪铺下遗忘的世界,
   我愿意感情的热流溢于心间,
   来温暖人生的这严酷的冬天。
—— 穆旦《冬》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1-08-19 11:08回复
            《序言》
    何为四十年代?
    四十年代,“就不过是那么一面生满绿锈的铜镜,那样的斑斑驳驳,寒碜而衰老,被弃在遗忘的年岁里独自战索。”
    四十年代,“也曾照映过多少相思、恩爱,多少愁怨,照过多少繁华和苍凉……就那么消散了,被斑驳的铜绿封死,一摊摊散落的骨殖,镌刻出甲骨文的地老天荒……”
    四十年代,“留下些什么呢?胭脂的化石,泪的化石,留下的便是这些,一个古老的世界,一点点的永恒;依样照出一个朦胧的现代,和后世。”
    这是从朱西甯先生的作品中“附会”出的一些答案。我们不为胭脂作传,也不为泪招魂,我们想让你知道的,是你眼里曾不经意流过的光,昭如旭霁,比月华更朗。
       


    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1-08-19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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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第一章 献祭:反薛运动与甄璧因之死
      【红与白】陈思蕤 & 陈虚灵
      “我知晓一种永远不会遭受背叛的方法,届时有风会拂过荒漫野草簇拥的新碑,不朽且笨拙的碑身将会永远沉寂缄默,我会用一捧干净如羽的雏菊,告诉她这个无言的结局……”
      【朝露映彩衣】许长铗 & 何霁时
      “宋代、明清,敦煌莫高窟中,壁画几百年便是一轮覆盖。剥脱的飞天之下,从来埋藏更古老的篝火。飞天挽着游动的绸带,赤足隐隐踏着无名民族流浪至此,燃起而未烬的火堆。请看,上端的明煌与下端的荒凉共存,这是千百年来亘古未变的人间。”
      【有钱真好】郑湘觉 & 郑知衡
      “贴壁报,喊口号,游/行……这些学生们所诚爱的东西,甚至很难说是政/治的一角,所以她于此兴致稍缺,仅仅把自己定义为’陪衬‘、’镶边角‘,负责工作就是请客吃饭;但她又感到,这也并非是全然没有意义的,就像冰,人们躺上去试图拿身体融化它,固然很愚蠢,可是他们别无它法,我们,别无它法,多一个人是一个人,融化一点点就是一点点。所以她跟随,她没有袖手旁观。”
      【何处不战场】陈虚中 & 郑知衡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肇春开岁犹是料峭的北风里,残存的零星笑意也被吹散得了无踪迹,郑知衡蓦然想起这句话来。就如二人之间渐远的距离,那双黑色的皮鞋决然奔赴,从身边风驰电掣般地掠过,而他固囿于原地,迎面良久的沉寂。”
      第二章 哀鸿:河南大饥荒之声
      【胡笳劫余】蒋思蒙 & 金念曙
      “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主张将文物南迁西迁的读书人,当决意离开母亲,跨过美/利/坚海峡时,我曾猜想过未来是烽火连绵,哀吟遍野的,异国的友人讲,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尽管背井离乡,也许我们这一代人,就是要留下火种的呢?但我对这样的话并不认同,这明亮的火焰,并不刺眼,只需细看,从这抹橘黄色的火光之中,是能够看到属于希望的光芒的,我的国/家需要我。”
      【送我哀鸿】谢拂衣 & 郑湘觉
      “她见拂衣立于青山秀水之间,陪都里一片太平,岂知中/国之大,远方哀鸿阵阵。这是特殊的年代,本该吃喝耍玩年纪的学生们也很知事,兴亡起国/民和天下前程了。她们的绵薄之力,都化作刻下手里这一张轻飘飘的信纸和剧本子上浅浅墨痕铸出的字迹,明明是轻,却沉着,沉在水似地人心里。”
      第三章 易水:远征军入缅
      【星星之火】郑湘君 & 谢得渠
      “境随心动,刚才微冽的风好似都柔和下来了,将道路上的树叶吹净,留出一条光明大道。
      她想到了来时被风吹雨淋过的泥泞路,小心前行,走错一步或许就会踩入泥坑当中,深陷其中。犹如眼下做出的决定,她都会慎重抉择。她希望她终究会走出看不到的泥泞路,这个国/家也是。”
      【不知云与我俱东】蒋司钊 & 梁嘉树
      “她有心把她的隐忧向司钊说明,可她无从开口:国危当时,谁也不能说青年们报国的热切是错的。人终究是共情动物,彼之热切好像也激起了她的热切,那热切仿佛斜日西沉时天际的一线余光,虽则一瞬而逝,却暗藏了生生不灭的火种在她心城里沉寂,以待来日的燎原。”
      【去对孤檠】陈虚中 & 陈虞峰
      “一心几用,随叙、随量、随听。他读他的眼睛,读肩骨与胸膺,试图读得一点酷肖其母的锐意、如持绀珠的警敏,而二十又一岁的眼睛仅扯下一方黑幕封隔,暗得近乎一干二净,只留给他整整十载的音信杳然。绝不整甲缮兵,只消坚壁清野——陈虚中多聪明,冥冥间早已摸清该怎样对付他这位无故的陌生故人。”
      第四章 金戈:第三次长沙之战以后
      【钲铎相交】蒋司钲 & 蒋司钊
      “那一张笑,一晃眼又变做张颊陷颧凸的脸来,血和尘结在面上发上,两眼痴愣地向前往,无声地诉说着:战/争,战/争,战/争。轮子匡次匡次地向前,他从窗外看去,好像驶向蒙蒙薄雾里无数耸伏流宕的坟包。”
      第五章 祸福:六五惨/案的背后
      【拨得云开见真解】薛守澄 & 郑知瞻
      “他也是年少气盛,愈挫愈勇,化阻为突,拼着一腔孤勇做了许多傻事。冷水浇头时才从中悟出几分真理,家/国苦难,天下不安,求生之道尚迷茫,还谈何人间真爱? 时而心有侥幸,小爱亦是爱,若受众皆以爱相待,是必燎原,只是六五惨/案再次浇灭了仅存的空想蓝焰,民是根,却也不是,一抔烂土,几条蛀虫,均能坏根。他所信奉的道,不合时宜罢了。”
      第六章 鹰隼:到空军里去
      【我如小燕,君便似飞鹰】陈虚楚 & 董写芜
      “进前而勿顾后,背黑暗而向光明,飞吧,向着最高远处。董写芜沉声断定,如击鸣醒钟,她是引路人,也是同道者,料得男儿心志如铁,必是势不可挡、一往无前。与他相视而笑,定睛凝望着,似要将意气风发的青年音容铭刻心底……”
         


      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1-08-19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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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景》
        1941年6月5日,日/军飞机突然空袭陪都重庆,重庆城内大量市民一时间涌向位于十八梯的公共防空隧道,造成防空洞内聚齐人群数过于饱和,且洞口紧闭,洞内通风不畅,最终导致防空洞内近千人窒息而亡。
        (事件原型:六五惨案)
        1941年12月,日/军第三次进攻长沙,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伯龄率军抗击日/军的进攻。中/国/军/队在长沙外围与日/军展开激烈争夺战,日/军伤亡惨重,被迫北撤,中方最终取得了第三次长沙之战的胜利。
        (事件原型:第三次长沙会战)
        1941年末,香/港沦陷在即,彼时大批寄居香/港的民众欲从港撤离,其中包括诸多国府要员、文化名人,如文弥等。为帮助民众进行紧急撤离,国府方面加派航班对被围困香/港的人员进行抢运。然而正在此时,一则关于薛家利用飞机大量运送私人物品乃至宠物狗离港反渝的消息在报纸上被刊出,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1942年1月,诸多联大学生(包括金念曙、蒋司钊)在校内利用壁报对薛氏的行为进行控诉,群愤一时被引向高潮,无数学生走向街头展开反薛游/行。游/行过程当中,随着市民群众的不断加入,一场学/生/运/动最终演化成了全市范围的罢/学、罢/工、罢/市。保密局、统调局均派遣出特/务进入联大校园暗中搜捕部分积极组织、参与运动的学生(暗中调查学/生/运/动中的共/党/分/子),学生们所创作的壁报亦被强令撤去,校内一时人心惶惶。1月末,联大历史系女学生甄璧因(中/共成员,学生运动的领导者之一)的尸/体被发现于校园内。随后,学生们群情激愤,一致认为甄璧因是遭统调局或保密局特/务暗/杀而死,学/生/运/动进一步扩大化。
        (事件原型:倒孔运动)
        1942年,为配合盟国作战,中/国派出由十万青年所组成的远征军入缅甸展开对日军事行动,由陈虞峰任司令长官。3月,远征军队伍自渝出发,联大学生自发组成送征团至城门外相送数里。
        1942伊始,旱灾降临河/南。即将秋收之季,一场大规模的蝗灾又在河/南地区涌现,致使农民颗粒无收。7月,饥/荒正式在河/南爆发。
        同年,国府首次向全国大学生招考空/军飞行员,诸多青年大学生应征前往投考,其中包括陈虚楚等人。
          


        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1-08-19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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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献/祭》
          1941年末,香/港沦陷在即,彼时大批寄居香/港的民众欲从港撤离,其中包括诸多国府要员、文化名人,如文弥等。为帮助民众进行紧急撤离,国府方面加派航班对被围困香/港的人员进行抢运。然而正在此时,一则关于薛家利用飞机大量运送私人物品乃至宠物狗离港反渝的消息在报纸上被刊出,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1942年1月,诸多联大学生(包括金念曙、蒋司钊)在校内利用壁报对薛氏的行为进行控诉,群愤一时被引向高潮,无数学生走向街头展开反薛游/行。游/行过程当中,随着市民群众的不断加入,一场学/生/运/动最终演化成了全市范围的罢/学、罢/工、罢/市。保密局、统调局均派遣出特/务进入联大校园暗中搜捕部分积极组织、参与运动的学生(暗中调查学/生/运/动中的共/党/分/子),学生们所创作的壁报亦被强令撤去,校内一时人心惶惶。1月末,联大历史系女学生甄璧因(中/共成员,学生运动的领导者之一)的尸/体被发现于校园内。随后,学生们群情激愤,一致认为甄璧因是遭统调局或保密局特/务暗/杀而死,学/生/运/动进一步扩大化。


          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21-08-19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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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与白】陈思蕤 & 陈虚灵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21-08-19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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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思蕤日记:
              一月廿四 晴
              刚才我又看了一眼,今日的砂岩花盆承载的土壤中依旧了无生机,冻土依旧,雏菊未生。
              我原本极有耐心去等开春的三四月,再看它抽芽、生花,可我今天才发现,我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
              时隔多年,她居然还活着。
              下午的阳光很柔和,橘亮的光影恰巧撒在甄璧因手臂那道陈旧的、好不作伪的伤疤上,我几乎是本能的缩回手,在那时我便知道,我能收回印刻着伪证的手臂,却无法控制住心中渐渐生起的、令人颤抖的寒意。看到她,那段晦暗的岁月便无处躲匿,我耗费多年用谎言与欺骗共同织就的网,也变得不堪一击。可我早已入局,就不能萌生退意。
              我深知,此事全无转圜的余地。或许甄璧因已然于当年战乱中遗忘了蒋思蕤,她如今除却名姓外,还会有个穷酸的家,会有众多志同道合的友人,她一直宣扬的不切实际的信仰也会指引她的路。而我除了陈思蕤,什么都没有。
              天意也许从来都有失公允。
              我知晓一种永远不会遭受背叛的方法,届时有风会拂过荒漫野草簇拥的新碑,不朽且笨拙的碑身将会永远沉寂缄默,我会用一捧干净如羽的雏菊,告诉她这个无言的结局:世界上只能有一个蒋思蕤。
              再添一二闲言,今日归家时,看到红梅正绽,可我明晰,洁傲的梅总是会败给寒冬腊月,正如这块净润的玉璧,理应也会无声的碎在最无暇的时候。
              一月廿七 小雪
              甄璧因,父母系码头挑工,归家较晚、约摸是戌时二刻,晚有大雪。
              我则需研作齑粉的迷药、一枚烧红的绣花针。
              记述至此,便已足够,但不妨录些琐碎,在这几页薄纸尚存之际,用尽玻璃瓶中仅存的一点水蓝墨。
              近来夜里刻意未将窗扇拢实,溜入的凉风倒灌入耳、喉中,昨日已有沾染风寒的意思。家中吴妈目不识丁,恰好可以借此用之,便以头痛难眠的由头,让她去家庭医生处拿来一盒助眠药物,此事是万万不得告诉旁人的,故而特意嘱咐:虽于病中,但却不愿让外祖父母忧心,请吴妈以自身名义拿药。遂往她手中塞了银元,具体数额不查,但看到吴妈欣喜的目光,便知此事不会有差错。至于绣花针,倒无需我详细记录,百货商店里随意挑件的物什罢了。
              令我高兴的是, 今夜过后,一切都将回归正轨了。
              起笔时外面的雪絮将柏松的青悉数遮挡,到此刻放眼看去,已经是空茫茫的素白了。我不得已停笔,因为墨水将尽,傍晚挟暮色来临。
              应该去换身衣服,
              游戏要开始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21-08-19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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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思蕤】
                狭小逼仄的居室里,天花板上的一盏电灯正发着微弱的光芒,角落里油烟熏成墨色的墙壁、缺失半条木腿却仍不肯丢弃的红椅、以及破旧的卧着补丁的窗幔,都无疑宣示着主人家生活上的困窘。我此刻正坐在这圈阴暗的光影里,抬眼打量着属于甄璧因的家,纱布包裹下的脚踝仅仅泛起薄红,我饶有兴趣的打量片刻,尔后轻扫了一眼忙碌于灶台前的甄璧因。半阖双眼,方才暗巷中的事又涌现于心头。
                甄璧因每每回家,总要穿过一条三人宽的窄巷,居住于此的多是挑工、黄包车夫此类,三教九流都在此处汇集,冬日的夜晚虽说萧瑟,但那些门扇里的叫骂声、打牌声,依稀可以听见。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沉,我转过路口,受雇的男人尾随在身后,除却两双鞋踩在积雪上的沙沙声外,四处一片寂静,随着腕表一分一秒的转动,我心中计量着时间,路过狭窄的巷口时,于原地轻轻一踱步,身后男人会意地抬起手中酒瓶,一副欲要行凶的煞态,而此刻恰巧路过、抑或者早已暗中观察许久的甄璧因倏忽间拽过我的手,往曲折狭窄的巷子中跑去,当跟在她身后,甄璧因略显凌乱的发尾轻轻扫过我的面颊时,我便知道,这场以我为饵的游戏,将要开始了。
                后来我告诉她,我是陈朵朵。
                ……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悄藏于圆润粉甲中的齑粉瞬息间溶入一杯温水中,我则是面容含怯的递给她,以此聊表谢意。正如猜想中的那样,她并没有拒绝。听闻有人曾赞美甄璧因:她是青劲的松、是无暇的玉。那时的我只是一笑而过,或许,对于这位学生运动的代表,我原先并不厌恶她的。
                她端来那碗清汤面,我低眼看着上面漂浮的青葱碎末,不由念及:她若只是甄璧因,那该多好……太可惜了。
                束缚在瘦腕上的表针转过半刻钟或一刻钟的时光,她轻轻倒在我的脚边,我面前的汤面尚剩大半,在这方昏暗的灯光下,我蹲下身来细细打量她的面庞,
                “甄姐姐、甄姐姐,你怎么了?”
                陷于棉袖中的绣花针由细指拨弄而出,不同于我口中的急切,几番试探过后,我缓缓起身,以她方才启用的灶火擦过细针,倒映于水瞳的焰影摇摇曳曳,令我想起冠名为陈思蕤后长达九载春秋的日夜,故而在将那枚泛红的细针稳稳送入甄璧因的顶门穴中后,生起的并非是畏缩悔恨,而是一种名为解脱的释然。我低腰为她整理散乱的领口,眼尾的朱红此际早已消退。
                “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蒋、思、蕤。”
                俏丽的睫毛弯作月钩,我笑盈盈地说,明知她是听不到的。
                “甄璧因,陈家的光太暖,锦衣太沉,你承受不起的……以后,便由我来担。”
                在我转身将走的那一刹那,同身后一双清冷的目光相对,是了,在我精心编织的密网里,算进了甄璧因、陈家,俨然忘却了,那个亲手教会我织网的人——陈虚灵。
                在微瞬的怔愣过后,面上缓缓牵出一抹乖觉的笑色,在明暗不定的光影中,与她相隔四五步远,我眨眨双眼,故作轻松地说。
                “姐姐,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21-08-19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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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虚灵】
                  惨雾重浸,朔风凛凛号空。六出花,像剪玉飞绵,纷纷扬扬,平白激溅寒江水,压倒东南几树梅。
                  陈虚灵匿于门外,信手掸落坠在肩头的片片飞琼。若说方才巷口深处上演的醉汉凌辱少女不成的戏码是捕猎,那么针入死穴即可称为猎杀盛宴。若不深究那壮汉拙劣的演技,她确是想以那句“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作为褒奖,赠给陈思蕤。只是猎枪换作绣花针,没有妖艳乖张的鲜血作为祭奠,连反抗与挣扎都没有,索然乏味。
                  或许这样的赞美并不贴切,真遗憾。
                  她迎上陈思蕤的眼睛,在审视、在打量。可灯线昏暗,她辨不清陈思蕤眼底的春秋。那便猜想:纵然其独奏的曲目终止,可惊惧的弦定仍在作祟。不论猜想是否准确,她都要拨一拨蓄势的弦。
                  “呀,小骨朵儿干什么呢?晚夜不归,煐姑姑不会担心吗。”
                  比之陈思蕤,陈虚灵更像看客,前来一睹陈千金的真容。未曾想,千金洗涤铅华,甘愿居于方寸地界。可惜北风猎猎,命途难容,最终落得个悲欢无人和、碑冢无人立的哀凄境地。
                  院落清贫,破旧的矮墙难捱寒冬,枯树却盼望逢春。人与树并无不同,它越想向光明的高处生长,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去容纳、去洗礼。可古木无情,人却生八苦长恨,渴望无懈可击,却忽视灵魂多情。
                  “冬天冷,是为了让我们懂得周围人的温暖是多么珍贵。可,饶是再珍贵,对其产生依赖,便不是个好兆头呀…”
                  她的手按在陈思蕤的肩头,想起其方才的一席话,话虽惊人,却对这瘦削两肩能否担得起锦衣华贵抱以置疑。她引人坐下,端来那碗剩余大半的清汤面,几乎是不容拒绝的。
                  “不急,吃完再走。”
                  她绕开早已气绝的尸体,并希望尚在燃烧的灶火不会让尸温骤降,不会让可怖的尸斑惊吓到尚未平定的小妹。
                  “顺便想一想,甄璧因的死,谁下的手?”


                  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21-08-19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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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思蕤】
                    凛冽风刃卷裹着冰绒甩在泛黄的窗纸上,天花板悬挂的灯盏摇摇欲坠,不算刺耳的嗡鸣在这方昏光中显得尤为清晰,我静静看着她,虽说仅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我却于恍惚中觉着和陈虚灵相距一道天堑,佛如在这方静默的天地里,我是指尖犹自沾着无形鲜血的阴灵,她却是不可亵渎的神明。
                    绝不能如此。纵使是将近十个冬夏的悄然消逝,也不能藏匿起当年她落在我耳边的句句引诱,耳肉处温热的薄息、刀刺入手臂的痛意,以及那双故作热忱的双眼,都是我撇去名姓、甘愿入局的罪魁祸首,如今局面,她亦非无辜。
                    这时唇角的笑意抑淡了些许,音调轻柔,不辨喜怒。
                    “不是、不是骨朵,我是陈思蕤……”
                    不知何时,十根瘦削细嫩的白指已经蜷缩起来,将那六分被窥探而生的恼、四分年月里缓积的怨,最终拢成了十全十的拳,而如新芽渐长的戾色,却在肩骨覆上温热的那一瞬,消散的完全。我略微将小颌放低,似是鹌鹑缩颈的弱态,乖巧的盯着面前这碗无滋无味的面,握着木筷缓缓夹起一绺细白面条,才将方才未完的话说尽。
                    “别人担不担心与我有什么关系,姐姐在,不就够了么?”
                    落于指尖的动作并不急促,指隙里夹的木筷缠着面条绕过一圈又一圈,像是思索了些许,又像纯粹的漫不经心。我并不想再动这碗清汤面,先前烹饪它的主人此时正无息地匍匐于我的脚边,全无胃口。可我任由秒针一下一下地转动,半晌后组织好的措辞,伴着一声轻笑,融进了我伪装的无知与傲慢,要以此引她入网。
                    九年前,她是掌刀人,我是一柄钝刃。而如今,不应如此了。
                    此际,我鲜少露齿的笑出来,再抬起清亮的双眼。
                    “一个下等人而已,谁会在意呢?”
                    “不若姐姐……帮帮我吧?我只信姐姐的。”


                    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21-08-19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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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虚灵】


                      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21-08-19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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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思蕤】
                        反薛运动开展以来,数不清多少张壁报贴于墙上供人观览,而其中,龙飞凤舞的油印楷字、薛氏劣迹的条条陈列、读来激昂的宣言,每每经过那面墙时,我只会驻足几秒钟,匆掠扫上一眼,绕是这般的漫不经心,也会记住里面多次出现的名姓,那是或写或印在文章之后的三字署名——甄璧因。
                        凛风不倦地拍打窗纸,终于在不经意的瞬间,裂出掌心大小的洞缺,身前这碗汤面无需经过寒风洗涤,因为此刻它已经凉透。我将木箸撂在桌上,灶火终究抵不住雪絮并着凉风一齐卷来的萧瑟寒意,两湾透澈的杏潭轻轻眯起,再张开两瓣水润的唇,一团温热的白雾自唇角弥漫开来。
                        “随便咯,就听姐姐的。”
                        我微微伸正绒衣下细嫩的腰肢,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脚侧的清秀面颊后,方是踩着一双小绣鞋起身,遁巡着方才甄璧因忙于灶台前的身影,果不其然,在角落中阴暗的橱柜里,相摞齐整的瓷碗后面,寻到了一柄不算锋利的水果刀。
                        我将它放在陈虚灵旁边的旧台上,同她说话时,刻意将眼睑落低,任由昏黄的光影浅浅撒在颊面的两粒笑窝,轻轻摩挲了几下刀柄,尔后将略显冰凉的细指往后一收。
                        “你知道的,我怕血。”
                        “这里好冷呀,姐姐动作快些,我还想喝吴妈熬的雪梨粥呢。”
                        我无声的对她露出笑来,自诩善和乖顺的目光落在她面容几秒后,便转身去搜寻甄璧因的日记本。此番举动倒并非出于对陈虚灵的信任,而是这间居室实在格外狭小简陋,以至于灯光下两道暗影的一举一动,我们彼此都能相知。推开一扇形同虚设的旧木门,室内的摆设陈列格外简洁:一张窄床,上面卧着规整成方块的棉被,床头柜上放置一盏红陶杯,不难推断出,或许主人清晨起床时有饮水的习惯。我则轻步走到对侧的书桌旁,翻检书本的同时,营造出搜罗证据的假象。
                        或许我同甄小姐确是有些心有灵犀,在从她松软的枕头下抽出面相朴素的日记本时,才倏尔意识到我们居然有着相通的习惯。
                        泛红的指腹缓缓蹭着张张薄页,饶有趣味的视线最终定格住,昏光下读:
                        1940年11月
                        天气尚晴,我一向认为时代已然宽容,同学间自由恋爱亦属常事,所以犹豫再三后,我还是接过了薛同学的鲜花。好友曾劝我:这位薛公子作风不良,望我三思。我谢过好友之意,并未与她争执,只说:人无完人,守放同学待人热忱,并非全无优点,我选择信任他。
                        或许,我心中也是有些罗曼蒂克在的。
                        翻到近期,只是寥寥几字:
                        1941年1月
                        同他争执不休过后,只余久违的失望。
                        我并未再看下去,几番思量下,也未动方才看过的两则,随意撕下中间的几页,我将其揉作圆团攥在手里,遂又撤下床单,此时灶火于风的摧残下已然熄灭了,而深藏在甄璧因眼中的、追寻未来的火焰业已凉却。我捏着纸团,随意将单薄的床单丢到甄璧因的身上,杏仁眼中的光晦暗不定,细心辫扎的一尾乌丝随着偏首看向陈虚灵的动作,悄然的滑落于窄肩后。
                        “我记得,这附近有河。”
                        向来纯善的眉目此际却有些漠然,语气却颇为轻松,我并未将话点明,因为我深谙数载光阴所累积的默契,无需我此时多费口舌,在一时的无言中,我将眉眼一弯,将几分诚挚、探究揉进音调温软的发问中。
                        “好不好嘛?”


                        来自iPhone客户端18楼2021-08-19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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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虚灵】
                          许是寒墙冷寂,一纸窗扉不耐凛冽,被冷风吹残大半。月色趁此自窗扉倾泻,银辉浸着甄璧因苍白的面色,浅粉的唇逐渐发青,不消覆手去摸,身体定同窗外的数九隆冬,冰冷得叫人生寒。
                          她踱至灶火前,火星溢溅,险些波及新制的棉衣。灯盏摇曳,陈虚灵的身影被折射在四面墙壁,像阎罗殿派来的无常使者,来勾摄甄璧因的生魂。
                          “让我猜一猜,你的血液会在今宵几时凝滞?”
                          尖刀经鬼火淬炼,锋利到能轻易地划开白皙的皮肉。虽挑不尽青细的筋脉,但鲜冶的血液流淌,浸湿了粗制布料,好在,下手没有太轻。泛黄的灯晕下,暗红色喧宾夺主,成为狭窄居室里最美艳的风景。唯一叹惋的是,此等风景不能于阳光之下展露,不能欣赏泛着光泽的绚丽。
                          她丢弃了沾血的利刃,坐回椅子上等待陈思蕤,且迫不及待地向其展示自己的作品。陈年的疤痕被新伤覆盖,鲜血仍在汩汩流淌。陈虚灵在那一刻想到好多,想若人未死,定会结一层新痕;想若人因痛醒来,责备陈思蕤办事不力的同时,定要在其胸膛再补一刀;到最后,一点一滴,碎片嶙峋,又回到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曾以为进入了单纯又美好的象牙塔,抵达柔软又脆弱的腹部。未料想,那里不是乌托邦,那里残忍严酷,那里有恶魔朝她伸手,侵占她、凌辱她。叫她不得不面对,却自始至终孤军奋战,困局为她披上盔甲,勇气让她愈加狠厉,她要比任何人都坚不可摧,才能转圜被欺凌的命运。
                          所以,纵然港城沦陷、饿殍遍野,她亦于心底漠视。因为人如蝼蚁,命如草芥,哪怕热血洒尽,亦无人丈量忠胆,为博青史寥寥数笔,太不值得。
                          落下的床单袭起一点风,她见陈思蕤已然立在身侧,于是不紧不慢地掀眼去瞧。
                          “好呀。”
                          “你自己来嘛,我帮你盯着。”
                          她走向门外,观望打量,找到除却白皑以外的,可供望一望风的地方。再三确认后,又回头添上一句。
                          “我没吃面,没力气。”


                          来自iPhone客户端19楼2021-08-19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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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思蕤】
                            暗金色的灯晕衔吻着素刃上的血痕,行凶的刀刃正安静的躺于甄璧因纤细的手腕旁,血珠独有的暗红同尖刃倒映的白光相得益彰,或是眼尾余光捕捉到了这份赏心悦目,抑或是掺凉的寒风落于耳畔的催促,对于陈虚灵这番无厘头的推脱,我也仅仅是用浅淡的恬笑作答,将轻灵纤秾的两翘卷睫一弯。
                            “那姐姐可要看仔细了。”
                            我躬下腰身,以这张泛旧的床单为密织的网,甄璧因则是早已毫无生机的弱鱼,无需费多少气力,便被卷入单薄的网里。而在弱光跃于秀发的瞬间,不由想到:甄璧因多年自困于这方贫穷寒酸的天地,或许早已忘却绸衫绣缀的繁复暗纹、壁炉散发的温暖光影,而我将以最后的怜悯,将她饰装成精致的洋裙布偶,让她连同早就遗忘的名姓一起,悄无声息的匿失于冰冷的洪流中。
                            沾满风雪的绣鞋踏在茫然的夜景里,留下一道道浅痕,而我无需在意这些,因我明晰,不尽的雪绒会将一切遮掩,片刻后我立于岸边,秀气的鼻尖染着淡淡的朱浓,饱润的唇珠因笑微微压抿,待到眼潭里泛起的水纹渐渐平息,我紧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而于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有粒冰冷的雪絮倏尔吻上眼角,渐渐化作一道无声无息的泪痕。
                            乌鬓旁的两绺碎发被风撩起,我静静看着守候在原地的陈虚灵,转而将疲态与倦意悉数用那抹依赖代替,在静谧的夜色里、在袭卷的风雪里,我将她发丝勾着的雪绒轻轻拂去,再牵起她的手。
                            “姐姐,我们回家了。”
                            ……
                            藏有秘密的日记已然于火光里化为灰烬,在它消逝之前,曾添有一行极浅极淡的字迹:今夜的雪,欲盖弥彰的下了天地满怀。
                            【结】


                            来自iPhone客户端20楼2021-08-19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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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露映彩衣】许长铗 & 何霁时


                              来自iPhone客户端21楼2021-08-19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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