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间:永旭二年三月二十二日凌晨
地点:广明宫
前情:容华归宫后竟以簪自戕,谁也没想到,这位一向纤细、沉默的女子,被命运推挤到绝地时,也能做出如此狠决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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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周璧君
[自昨日广明宫横生祸事后,旨令太医尽数侍奉跟前,直到今日消息再传时,随即漏夜扶辇,仆婢次第躬身,打首的掀开悬花帐的帘子,一屋子的药香氤氲这就扑在眼前了,扶搭半夏手慢慢坐下,凝看向氏两眼,先问太医 ](这伤)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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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太医
半夜奔至,一脑门子汗,先磕头:容华血已止住,暂无生命危险。但容华本身体弱,又存死志,下手贼他妈狠,怕是…左手会落下病根。
言罢,又磕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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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周璧君
[又引她大宫女来,叫细细禀陈容华这几日的行程,见的什么人,又读的什么书,孟氏落在耳朵里的时候,眉心很轻的蹙了蹙,随后半夏即领太医候在帐外,这一遭来访声势不小,皇后在里室说话时,另有小黄门已然压着她近身伺候的一干仆婢等候示下了,而此际逡巡这张失却血色的脸,眼风一寸寸深深描摩,仿佛是第一回如此正眼瞧她,语气不咸不淡的 ]宫里的日子,一天天也就这么过了,本宫以为,这几年的日子就已然够教你想通了,(自杀)这又是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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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向馆陶
[嘈声混沌,帐幔扑簌声与人声浑贯入耳内,此刻皇后目下,是容华费尽气力才睁开的一双涩剌剌的眼,与几近于无的哑然一笑]娘子,我是想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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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周璧君
[于此痴苦的控诉里,腾起一阵滔滔拂郁来,那投去的眼风褪去尚且和温的裹挟,露出一些冷冽的内里 ]真的想通了,就该对着颈子割,一刺到底,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 站起身来,目处上峰,目光投舍的更低 ]馆陶,站着死还是跪着活,论说无有优劣,大业二十一年,你既然选了后者,早该料到伏小蜷屈的自苦,如今又惺惺作态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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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向馆陶
[鼻中酸涩,牵动喉间旱裂的腥甜]娘子如此高见,只管将这纱布撤了、太医也散了,不消两日,我自然归去![冷冷一笑,眼里泛开薄红,不知是恨是悲]可是你不敢,你要护着你母仪天下的好声名,要替你的陛下安抚大宋旧臣,要稳固你周家的权势基业,还要显出你比之孟昭仪的宽仁可亲…惺惺作态的是你,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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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周璧君
[向氏此言迸发时,帐内账外俱是落针可闻,死寂一片,不等皇后开口,半夏就已然按捺不住:放肆!如此怨怼之语,容华慎言!而皇后无疑叫激怒了,漠飞怒滚的意潮中,挤出声怀讥带蔑的笑来 ]若是刚登基那会儿就敢说出这些话来,本宫或许还能高看你几分,现下么……你们向家人,到底都是骨子里头的懦弱,跳梁小丑,不上台面。
[一步之遥隔如天堑,最后一抹怜悯也殆尽了 ]日子过得不顺意,便想给自己立牌坊,你以为你是谁?陛下留你是宽宏悯下,怎么,这竟给了你左右皇恩,怨怼冲撞的底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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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向馆陶
[急要撑身坐起,可怜帐内一挂半死瘦骨,帐外数张新朝异面,右臂将将撑起泰半,一息间牵动左腕伤口,肘力霎间一软,便又跌落下去,眼光顺着投去帐顶,皮动肉不动地咧一咧嘴]娘子这些话,还不如孟昭仪说得戳心。若新皇登基时娘子说得这些,我而今早已在阴司里遍颂你的功德。
[此际不再挣扎,盖因周身尽脱气力,若适才眼角尚存一星泪,当下也已全数逼了回去。向氏喘息的半刻光景里,眼前蒙黑一片,有几瞬泛起的光亮,却在更快的几瞬里灭去——原来一向仁慈宽和的皇后、曾经劝慰过自己的皇后,亦不曾示出过半点怜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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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周璧君
[话已至此,便已然全无再于此间耽搁的必要,也许是不愿看,不忍看,此际眼神再如何冰冷也不舍给向氏半分了,示于一干奴前的,乃是多年掌宫压蕴出的威仪,此后旨拟的也很快,以侍奉不周失察为由,广明宫上下尽数罚俸,向氏近身的俱压在广明偏殿杖责二十(包括福姑与萍女),行刑时旨令上下侍奉的当庭观刑,以儆效尤,另自六尚重拨来一批仔细妥帖的宫女伺候向氏(下面小的都换了,你身边的福姑萍女还留着,另外加了俩大宫女),这一通令并不避人,直在帐外下了,内殿诸人噤若寒蝉,这时才又肯隔着青帐,虚虚朝里往一眼,言语如匕:你活一日,你宫里的人活一日,若是向容华有什么意外,就尽数陪葬。这是最后一眼了……而后皇后走的毫不留恋,将出宫门时,仿佛又想起什么,眉间微微一动,另有意思拨下:以向氏要静养未由,闭广明宫门,内庭勒令诸人不得乱嚼舌根,所有乱说乱传者(说向自杀啦!),皆示以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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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以为,这几年的日子就已然够教你想通了。站着死还是跪着活,论说无有优劣,大业二十一年,你既然选了后者,早该料到伏小蜷屈的自苦。”
“娘子,我是想通了啊。若新皇登基时娘子说得这些,我而今早已在阴司里遍颂你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