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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他们拖着完全不想移动的身躯从床铺上爬起来，重新穿上工作服。奏从行李里拿出设备，戴上耳塞拿着传感器开始在屋子的里里外外进行反监听探测，阿伦和丸尾到杂物房里检查柴油发电机的工作状况，证实没有问题之后他们觉得肚子饿了，于是把柴油炉子架起来，按照说明书的用法接好油管和调节器，往油盒里倒进柴油，然后架上锅，开了几个肉罐头把里面的油汪汪的熟肉丢进锅里加热。
一刻钟之后，他们坐在台阶上狼吞虎咽地吃着有点焦糊的罐头肉，这时汽车马达声穿透丛林传了过来，麒麟开着那辆轻型卡车过来了。
“免费劳工Tora向你问好——”丸尾苦着脸扬起手里的叉子打了个招呼，麒麟从驾驶室跳下来，笑着回应着：“这只是开胃小菜Tora，要在这一行吃得开，就得像个超人——不是内裤外穿，而是无所不能，要学的还多着呢。”
“好吧，但说不定有人身体吃不消顶不住呢？”
“谁？谁？”阿伦装着傻四处张望。
“别闲聊了，开工。”奏搁下碟子，拽着阿伦的衣领往屋里走，他还需要阿伦给他裹缠左胳膊。
在麒麟指点下，他们靠近跑道旁边挖了一个浅坑，然后按照一定的比例往里面狂倒水泥和碎石，接着注水搅拌，麒麟又把另外一袋粉末撒进坑里。
“速凝剂，可以加快凝固速度一倍以上，现在气温34度湿度76%，原本需要4天才能达到设计硬度的60%，用了它就只需要36小时。”
“看来是好东西。”丸尾一边拿铁锹翻腾着混凝土一边笑着说。
“但这也意味着，流动性保持时间缩短了一半，这一池混凝土只能保持1小时的流动性，不在1小时内铺好就全废了。”
这意味着一场与时间的竞赛，他们用空水桶一桶一桶地舀起混凝土往跑道起点上泼，麒麟站在坑旁边语气急促果断地下达着一个又一个指令，像名战场上的将军：“快点，快点！马上平整表面，打掉气泡，注意坐标点退助！查理你不用过去，接着搅拌下一池……”
没有机械平整设备、没有滚子，奏和丸尾挥着铁锹拍打着粘稠的混凝土浆，把它打平，推进到和跑道边界上代表坐标点高度的短树枝一样的高度，他们的动作一刻不能停，因为很快下一池混凝土浆就会接着浇注过来。
随着三个人动作的熟练，麒麟也不必再频繁发号施令了，跑道上只剩下铁锹拍打灰浆的噼啪声和阿伦拎着沉重的混凝土桶来回跑动的沉重脚步声。
挥动着铁锹，目光只剩下眼前这片混凝土浆液，汗水肆无忌惮地流淌浸透了衣服和头发，然后被阳光的照射挥发，汗水流进眼睛里，但没法伸出手来抹掉，因为帆布手套上沾满了混凝土，一池浇注完了，然后又是一池，饮水桶和一堆罐头就搁在搅拌池旁边不远，他们在渴得受不了的时候跑过去趴在桶上喝个痛快，饿得腿发虚的时候撬开个罐头啃里面的肉，可尽管省下每一秒休息的时间，可看起来跑道推进的速度是那么的缓慢，以至于短短的两千英尺变得遥不可及。渐渐地，随着肉体的疲累，全神贯注的精神也变得麻木不仁起来，樱田门也好，One Police Plaza也好，华盛顿高地也好，纽约地区检察院也好，都在意识中隔得那么遥远，什么缔造最大缴获量赶超93队，什么摧毁贩毒卡特尔，什么建功立业或者打击犯罪的雄心壮志都摸不着踪影，只有眼前这片灰白粘稠的浆液是实实在在绕不过去的敌人。【注1】
虽然有着弹性绷带的加压固定，但反复用劲用得久了，奏简直可以听到左胳膊肘里韧带和滑囊摩擦的声音，伴随着如影随形的疼痛，他只能把主要的力量用在右胳膊上，这两天他一直都是如此，反复的挥动铁锹让他的右半身的肌肉都变得紧张而僵硬，在某一次踏步向前想挥起铁锹的一瞬间，右肋的肌腱剧烈地收缩着不受控制地抽起筋起来，他被剧烈的肋间疼痛击中，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第二天清早他们拖着完全不想移动的身躯从床铺上爬起来，重新穿上工作服。奏从行李里拿出设备，戴上耳塞拿着传感器开始在屋子的里里外外进行反监听探测，阿伦和丸尾到杂物房里检查柴油发电机的工作状况，证实没有问题之后他们觉得肚子饿了，于是把柴油炉子架起来，按照说明书的用法接好油管和调节器，往油盒里倒进柴油，然后架上锅，开了几个肉罐头把里面的油汪汪的熟肉丢进锅里加热。
一刻钟之后，他们坐在台阶上狼吞虎咽地吃着有点焦糊的罐头肉，这时汽车马达声穿透丛林传了过来，麒麟开着那辆轻型卡车过来了。
“免费劳工Tora向你问好——”丸尾苦着脸扬起手里的叉子打了个招呼，麒麟从驾驶室跳下来，笑着回应着：“这只是开胃小菜Tora，要在这一行吃得开，就得像个超人——不是内裤外穿，而是无所不能，要学的还多着呢。”
“好吧，但说不定有人身体吃不消顶不住呢？”
“谁？谁？”阿伦装着傻四处张望。
“别闲聊了，开工。”奏搁下碟子，拽着阿伦的衣领往屋里走，他还需要阿伦给他裹缠左胳膊。
在麒麟指点下，他们靠近跑道旁边挖了一个浅坑，然后按照一定的比例往里面狂倒水泥和碎石，接着注水搅拌，麒麟又把另外一袋粉末撒进坑里。
“速凝剂，可以加快凝固速度一倍以上，现在气温34度湿度76%，原本需要4天才能达到设计硬度的60%，用了它就只需要36小时。”
“看来是好东西。”丸尾一边拿铁锹翻腾着混凝土一边笑着说。
“但这也意味着，流动性保持时间缩短了一半，这一池混凝土只能保持1小时的流动性，不在1小时内铺好就全废了。”
这意味着一场与时间的竞赛，他们用空水桶一桶一桶地舀起混凝土往跑道起点上泼，麒麟站在坑旁边语气急促果断地下达着一个又一个指令，像名战场上的将军：“快点，快点！马上平整表面，打掉气泡，注意坐标点退助！查理你不用过去，接着搅拌下一池……”
没有机械平整设备、没有滚子，奏和丸尾挥着铁锹拍打着粘稠的混凝土浆，把它打平，推进到和跑道边界上代表坐标点高度的短树枝一样的高度，他们的动作一刻不能停，因为很快下一池混凝土浆就会接着浇注过来。
随着三个人动作的熟练，麒麟也不必再频繁发号施令了，跑道上只剩下铁锹拍打灰浆的噼啪声和阿伦拎着沉重的混凝土桶来回跑动的沉重脚步声。
挥动着铁锹，目光只剩下眼前这片混凝土浆液，汗水肆无忌惮地流淌浸透了衣服和头发，然后被阳光的照射挥发，汗水流进眼睛里，但没法伸出手来抹掉，因为帆布手套上沾满了混凝土，一池浇注完了，然后又是一池，饮水桶和一堆罐头就搁在搅拌池旁边不远，他们在渴得受不了的时候跑过去趴在桶上喝个痛快，饿得腿发虚的时候撬开个罐头啃里面的肉，可尽管省下每一秒休息的时间，可看起来跑道推进的速度是那么的缓慢，以至于短短的两千英尺变得遥不可及。渐渐地，随着肉体的疲累，全神贯注的精神也变得麻木不仁起来，樱田门也好，One Police Plaza也好，华盛顿高地也好，纽约地区检察院也好，都在意识中隔得那么遥远，什么缔造最大缴获量赶超93队，什么摧毁贩毒卡特尔，什么建功立业或者打击犯罪的雄心壮志都摸不着踪影，只有眼前这片灰白粘稠的浆液是实实在在绕不过去的敌人。【注1】
虽然有着弹性绷带的加压固定，但反复用劲用得久了，奏简直可以听到左胳膊肘里韧带和滑囊摩擦的声音，伴随着如影随形的疼痛，他只能把主要的力量用在右胳膊上，这两天他一直都是如此，反复的挥动铁锹让他的右半身的肌肉都变得紧张而僵硬，在某一次踏步向前想挥起铁锹的一瞬间，右肋的肌腱剧烈地收缩着不受控制地抽起筋起来，他被剧烈的肋间疼痛击中，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丸尾冲着另外一个方向挥动铁锹，他清清楚楚听得到奏扑通倒地的声音，以及艰难喘息着要爬起来的声音，却压根头也不回，“喂！你——不会就那么容易……撂倒吧！”他弓着腰，呼哧带喘地从肺里吼着，仿佛是上溯五千年，下溯五千年，总算找到机会到能在美国专家这儿赚得口舌之利一样，“你还是大和男儿不是！你的血管里还流着大和魂没有！大和男儿——惯于忍受一切困苦而百折不屈！哪儿那么容易被累趴下！在完工之前都是累不垮的！你不会是……在美国待久了，被美国佬的物质主义污染了吧……美帝国主义腐朽生活方式害死人——”
“操……”听见丸尾卖弄显然是从麒麟那儿学来的乱七八糟辞不达意的赤色词汇，奏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脏字，缩起身子减轻呼吸时肋部的疼痛，右胳膊肘撑着身子挣扎着一点点地往饮水桶的方向爬，会抽筋大概是因为身体太缺水，他觉得喝口水就能缓过劲来，可水桶还老远老远呢。
阿伦浇完一桶混凝土，转身把饮水桶提到了奏的身边，但他已经形成了动作的条件反射，一手托起桶底就把水往前浇，半桶水都泼洒在奏身上，正好降了温，阿伦意识到出错之后立刻收回动作，把剩下半桶水搁在地上，奏把脑袋探过去一通猛喝，脸闷在桶里半天都不动弹，让阿伦以为他要脸朝下淹死在水桶里了，但他慢慢地抬起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略略伸展下紧缩而疼痛的肌腱，就挣扎着爬起来，弓着身子踉跄地往跑道上走。
“不学无术的……少他妈扯淡了……”奏一边费力地捡起铁锹一边低声地骂，“有种你就一回也别趴下……”
这在丸尾耳中似乎是一句挑战词，他咬紧牙关，继续按照节奏挥着铁锹，打定主意不能输给伤了一条胳膊的人，那个人是美国专家就更不能输，“少像平时那样瞎教训人——你不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接着两人就在工期进度上沉默地竞逐着，混凝土的铺设面在渐渐延伸，这时正提着混凝土桶跑过来的阿伦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混凝土洒了满地，阿伦虽然年纪最轻，又是千锤百炼的橄榄球运动员出身，但他年轻而没有经验，不知道如何以小时为单位悠长平缓地调节体能，一开始体力消耗过猛，所以很快就处于透支状态了。他在地上趴着，喘了几口气，勉勉强强地爬起来去捡桶。
在阿伦和奏都各自累倒了好几回又硬挺着爬起来之后，丸尾也支撑不住一头摔倒在地，在恍恍惚惚的意识中他只觉得有点丢脸，不能完胜专家了，他撑着胳膊肘漫无目的地抬起头，透过被阳光烤得滚烫的地表蒸汽，他模模糊糊看见不远处因为折射现象而扭曲的一个白花花的大家伙——幻觉吗？好像不是……那个大家伙旁边有个熟悉的身形，那不是麒麟吗？
“麒麟……他在干啥？那是……那不会是……”丸尾一边把身体一点一点地蜷曲以便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喃喃地说。
“飞机……不会吧……”奏把铁锹插在地上支撑着身子，他也抬头望了一眼，半信半疑地说。
难道，麒麟开的那辆轻型卡车，里面装的就是一架飞机？他现在正在把它装配起来，然后就在这条跑道上起飞？在极度的疲劳中，头脑会觉得这种念头荒谬而不真实，开玩笑吧，几个小时前刚浇灌的混凝土，但另一方面，从对麒麟的了解，奏又坚信这是真的，麒麟就是个突破你一切想象力的家伙。
跑道已经铺设了四分之三，在片刻的喘息时分，丸尾和阿伦都坐在地上抱着罐头猛啃大嚼，奏右手拿着剪子打着抖地剪开缠在胳膊肘上的弹性绷带——已经勒得太久了他担心会真的把血管压坏——剪子尖不受控制地不时在胳膊上划出小口子。这时一阵烦闷的轰鸣声打破了丛林的寂静，钻进他们的耳朵里。
34
每一个人听到枪声的时候的第一反应都是缩头躲避，类似电影中英勇冲出潇洒对射的家伙是不存在的，抓着手枪趴在座椅上，奏听得出那是有名的AK自动步枪的声音，距离大概一百米，在这个距离AK自动步枪简直是无敌的大杀器，越野车的车体根本挡不住7.62毫米子弹的冲击，顿时被打出一个个骇人的弹洞。
对讲机里响成一片，中弹后的惨叫声和粗野的咒骂此起彼伏，前面的车有的往左右硬闯，有的原地打转，有的武装分子刚想下车还击就被击倒在地，似乎是配合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阴沉的天又重新下起大雨。“是M-18，他们预备好的埋伏！”乔用压过枪声和雨声吼道。
M-18是全世界最残忍的帮会之一，由内战中逃亡美国的难民组成，特征是所有成员都浑身刺了纹身，随着美国警方对M-18的打击，他们又杀回了祖国，要在毒品生意中抢上一杯羹，这些人都是当年打过内战的心狠手辣之辈，选择的伏击地点也是完全符合作战原则——伏在低洼的草丛中，向行驶在路基上高于地表的车辆开火，可以说几乎不会落空。戴泽的手下开始从被打碎的车窗伸出枪管还击，他们使的是乌兹、或迷你乌兹，这种小而轻便的冲锋枪火力猛但射程短，只适合近距离的巷战，在野外的对射完全不是AK的对手。奏心想现在就指望那两辆悍马能多抵挡几分钟，这样兴许能借着雨幕逃跑。
“倒车！我们撤！”丸尾高声吼着，他心想不管是什么组织，反正伏击的是戴泽，而不是自己，可不能一起陪葬了，乔也正有此意，他挂挡踩油门，让车子急速后退，但后边那辆车却思路相反，向左侧拐弯，生生横过来把路挡住，顿时两车重重地撞在一起，乔火冒三丈地骂着粗话，使劲扭着方向盘，想用车屁股把对方撞开，一下、两下，子弹打过来，击碎了挡风玻璃。乔转身趴在了座椅上，然后等碎玻璃落完，又直起身来猛踩油门，终于硬是把加勒比人的车撞得歪在一边，两个轮子陷进泥泞里，两个轮子无助地空转着，但乔试图绕过那辆加勒比人的车再往后退时，一连串精准的子弹扫射过来，后座的车窗玻璃纷纷粉碎，子弹穿透座椅的沉闷声响令人胆寒。“退助！退助！你还好吗？”丸尾喊道。“没有受伤！”奏趴在座椅底下回应着，但情况不妙，殿后的那辆悍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踪影了，也许是边打边撤地独自逃掉了，没有了悍马的火力压制，一杆自动步枪肆无忌惮封锁着车队的退路，精准的弹道让乔退无可退，再倒车就一定会陷身在弹雨之中，他唯有往前开了几米，让那辆加勒比人的车作为掩护，免于步枪的直接扫射。
“我去敲掉他，听到那支枪哑了就往回倒。”奏说了这么一句，就推开弹痕累累的车门滚下了车，然后钻进了车底，在瓢泼大雨和遍地泥泞之中，也许有那么一个匍匐前进的身影时隐时现，但丸尾没办法看到，他每次稍微探探头，就可以看见不远处枪口喷出的火焰，于是立刻间不容发地趴下。
奏需要等待的是对方换弹夹的时机，否则拿手枪和AK步枪对射那是自杀，在那之前他俯身在杂草丛中，快要被泥浆憋死了，但那杆枪打得很艺术，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连发，而是每次连发4-5发，然后停顿几秒，然后再开火，持续不断的火力让人摸不着到底哪一次停顿是换弹夹，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戴泽集团前面的几辆车还在顽强地交火，但还击火力已经越来越弱了。
乔开始重新挂上倒车挡，猛烈地打着方向盘，与其说是倒车不如说是一个高难度的原地转向，当他向着右侧冲出路基时并没有遭到火力阻拦，于是就继续冲了过去，又绕过一个地面上的凸包，接着就一往无前地冲进了灌木丛里，浓密的树枝和藤蔓重重地抽打着车身，穿过空空如也的车窗抽打着车里的人，但这跟子弹相比压根算不了什么，从这里看过去已经看不到发生枪战的那一小块平地了，只能依稀听到枪声。
每一个人听到枪声的时候的第一反应都是缩头躲避，类似电影中英勇冲出潇洒对射的家伙是不存在的，抓着手枪趴在座椅上，奏听得出那是有名的AK自动步枪的声音，距离大概一百米，在这个距离AK自动步枪简直是无敌的大杀器，越野车的车体根本挡不住7.62毫米子弹的冲击，顿时被打出一个个骇人的弹洞。
对讲机里响成一片，中弹后的惨叫声和粗野的咒骂此起彼伏，前面的车有的往左右硬闯，有的原地打转，有的武装分子刚想下车还击就被击倒在地，似乎是配合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阴沉的天又重新下起大雨。“是M-18，他们预备好的埋伏！”乔用压过枪声和雨声吼道。
M-18是全世界最残忍的帮会之一，由内战中逃亡美国的难民组成，特征是所有成员都浑身刺了纹身，随着美国警方对M-18的打击，他们又杀回了祖国，要在毒品生意中抢上一杯羹，这些人都是当年打过内战的心狠手辣之辈，选择的伏击地点也是完全符合作战原则——伏在低洼的草丛中，向行驶在路基上高于地表的车辆开火，可以说几乎不会落空。戴泽的手下开始从被打碎的车窗伸出枪管还击，他们使的是乌兹、或迷你乌兹，这种小而轻便的冲锋枪火力猛但射程短，只适合近距离的巷战，在野外的对射完全不是AK的对手。奏心想现在就指望那两辆悍马能多抵挡几分钟，这样兴许能借着雨幕逃跑。
“倒车！我们撤！”丸尾高声吼着，他心想不管是什么组织，反正伏击的是戴泽，而不是自己，可不能一起陪葬了，乔也正有此意，他挂挡踩油门，让车子急速后退，但后边那辆车却思路相反，向左侧拐弯，生生横过来把路挡住，顿时两车重重地撞在一起，乔火冒三丈地骂着粗话，使劲扭着方向盘，想用车屁股把对方撞开，一下、两下，子弹打过来，击碎了挡风玻璃。乔转身趴在了座椅上，然后等碎玻璃落完，又直起身来猛踩油门，终于硬是把加勒比人的车撞得歪在一边，两个轮子陷进泥泞里，两个轮子无助地空转着，但乔试图绕过那辆加勒比人的车再往后退时，一连串精准的子弹扫射过来，后座的车窗玻璃纷纷粉碎，子弹穿透座椅的沉闷声响令人胆寒。“退助！退助！你还好吗？”丸尾喊道。“没有受伤！”奏趴在座椅底下回应着，但情况不妙，殿后的那辆悍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踪影了，也许是边打边撤地独自逃掉了，没有了悍马的火力压制，一杆自动步枪肆无忌惮封锁着车队的退路，精准的弹道让乔退无可退，再倒车就一定会陷身在弹雨之中，他唯有往前开了几米，让那辆加勒比人的车作为掩护，免于步枪的直接扫射。
“我去敲掉他，听到那支枪哑了就往回倒。”奏说了这么一句，就推开弹痕累累的车门滚下了车，然后钻进了车底，在瓢泼大雨和遍地泥泞之中，也许有那么一个匍匐前进的身影时隐时现，但丸尾没办法看到，他每次稍微探探头，就可以看见不远处枪口喷出的火焰，于是立刻间不容发地趴下。
奏需要等待的是对方换弹夹的时机，否则拿手枪和AK步枪对射那是自杀，在那之前他俯身在杂草丛中，快要被泥浆憋死了，但那杆枪打得很艺术，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连发，而是每次连发4-5发，然后停顿几秒，然后再开火，持续不断的火力让人摸不着到底哪一次停顿是换弹夹，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戴泽集团前面的几辆车还在顽强地交火，但还击火力已经越来越弱了。
乔开始重新挂上倒车挡，猛烈地打着方向盘，与其说是倒车不如说是一个高难度的原地转向，当他向着右侧冲出路基时并没有遭到火力阻拦，于是就继续冲了过去，又绕过一个地面上的凸包，接着就一往无前地冲进了灌木丛里，浓密的树枝和藤蔓重重地抽打着车身，穿过空空如也的车窗抽打着车里的人，但这跟子弹相比压根算不了什么，从这里看过去已经看不到发生枪战的那一小块平地了，只能依稀听到枪声。
“回去接退助，回去！”丸尾哑着嗓子吼，但乔把车停了下来，上身靠在座椅上只是一个劲喘气，“把车开回去！”丸尾急了，打定主意既然乔怕死不敢回去，就自己开车冲回去！他抽出手枪指着乔的头，左手伸手去推乔的肩膀，要把他从驾驶室推出去，但手上摸到了满手的滑腻。
“中枪了？”丸尾这才发掘乔上身全是血，这绝不可能只是碎玻璃剐的，“你到后座歇着，我来开车。”
但乔发出一声低吼，重新发动起了车，越野车以颠簸而倾斜的状态跌跌撞撞绕过半山腰，沿着另外一条路线往回冲，但平地和灌木从都被浓密的雨雾所笼罩，哪里见得到奏的影子？丸尾把上身探出车窗，拼命地大吼：“退助！这里！这里！”但他的吼声被无处不在的雨声所吞没了，似乎完全没传出去，他推开车门，想下车搜寻一番，但车门突然被一支泥手从外面推上了，一个浑身裹着淤泥的人型拉开后座车门爬进了车。
既然奏回到了车里，那么无论如何不能让受了伤的乔再开车了，丸尾把乔的身体使劲地往后塞，奏抓着他的腋下把他拖到后座上，子弹横着穿过了肩膀，也许没有打到要害，但伤口很大，出血很多。急救包在后备箱里没办法立刻拿出来，奏只能用手指堵着子弹眼，乔用西班牙语不停地呻吟着。丸尾开着车横冲直撞，这辆车的左侧两个车胎都被子弹打爆，离合器和变速箱也都中弹而出了很多问题，所以开起来就跟一个半身不遂的病人一样不受控制，他用着蛮力把车往草木浓密的山林里开，但离合器踏板是如此地不听使唤，以至于车轮一次又一次陷进泥泞和草根的缠绕中，要启用差速器功能来重新让车轮转出来，他使出浑身解数和遍体鳞伤的越野车作斗争，在半个多小时之后，车子终于四个车胎全被磨烂，彻底无法动弹地瘫痪在地。
但幸运的是，枪声也完全听不见了，“劳驾拿急救包给我。”奏说道，丸尾推开车门下了车，找到急救包从车窗递进去，奏从急救包里摸到自动注射吗丨啡针，隔着衣服给乔扎了一针，然后把止血粉洒在两处枪眼上，再盖上敷料，用三角巾紧紧地包好，他把乔搁在后座上躺着休息，自己下了车，站在雨里让雨水冲走身上的泥。
“这车爬不动了，油箱里一滴油也没——给子弹打中，油都漏光了，变速箱的油也全漏光了。”丸尾经过一番检查之后得出了如下的结论。
“弃车撤退吧，对方会追踪车辆逃跑的路线，得拿上必需品马上走。”
听到奏的回答，丸尾无声地用手指指了指车内，意思是乔怎么办。
“带上他。”奏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回答。
几分钟后奏和丸尾就已经穿好了雨衣，把帐篷干粮之类必需品背在了肩膀上，而乔是条硬汉子，他喝了些水，吃了两块巧克力糖块之后居然站了起来，而且说能自己走路不需要扶持，奏帮他穿上雨衣扣好扣子，还是架着他的胳膊走以便减轻他的体力消耗。丸尾拿着砍刀在前面开路，这密不透风的丛林根本没有什么路，每走一步脚都会深深地陷进腐烂的淤泥里，从山上倾泻的污浊洪水囤积在任何低洼的地方，形成许许多多危险的水坑，虽然是白天，但四周光线黯淡得跟傍晚差不多。奇基穆拉省的详细地图他们没有，就算有又有什么用呢？任何有标志性的地标都找不到。
乔走得很吃力，渐渐地他要用没受伤的手紧紧地抓着奏的雨衣扣子才能稳住身子不摔倒，他口中一直喃喃地念叨着一句话，但奏听不懂。乔对于这个地区也不熟，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顺着指南针的方向，远离伏击地点越远越好，而且避开看上去可以通行汽车的道路或废弃道路。
奏看了看防水手表，时间已经是午后4点多，要考虑宿营问题了。
“应该把帐篷搭在树上，地势低的地方太容易遭山洪了，泥石流一冲下来我们都完蛋。”丸尾嚷着。
但把帐篷固定在树上，这本身就是项极具挑战性的工作，如果固定得不稳固，大风大雨一刮，那就会是悲剧性的结局，他们一边走一边找看看有没有即粗大又分叉点低，可以安稳地固定帐篷的大树，这时奏注意到不远处的斜坡上有个山洞的入口。
如果有个洞窟可以藏身，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下显然要比露天宿营安稳得多，奏把乔交给丸尾扶持，拿着手电筒猫下腰往洞里钻，他一进洞就觉得这和一般洞穴不一样，有一股清新的空气，这也许意味着有另外一个出口，他小心地继续往里钻，经过狭窄的一段之后里面渐渐开阔，有将近二十平方米大的空间，高度刚能容人站直身体。在最尽头的洞顶有一道岩石裂缝，透着一丝光亮，的确是个不错的藏身之所。
奏重新钻了出来：“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宿营吧。”
“这洞——能行吗？不会是狼窝吧，或者有毒气什么的。”丸尾狐疑地问。
“我曾经是山地兵，在山里怎么宿营，我的意见会有问题吗？”
于是丸尾选择相信前山地兵的判断，他们都猫着腰钻进了洞里，为了让自己有干燥的地方睡觉还是撑开了帐篷，固定好帐篷的四脚之后就钻了进去。
现在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吃点东西了，但乔伤口疼得厉害，吃了几片饼干之后很快就呕吐起来，把帐篷里弄得一塌糊涂，他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正忙着擦拭的丸尾，“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大家都已经脏成这样了。”丸尾连忙说。
奏在食物堆里翻找着烟盒，虽然平时基本不抽，但每次出门还是预备着的，无论是当道具也好，其他用途也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比如现在，他找到了烟盒，抽出一根烟卷，用打火机点着了，插到乔的嘴里。
“你一直重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一路上？”奏问道。
“主为我们舍命，我们从此知道什么是爱。因此我们也应当为弟兄舍命。”乔吐着烟圈，浓烈的烟草味顿时弥漫了小小的帐篷。【注1】
经历了被袭击的惊恐和跋涉的疲惫，他们很快就挤成一团睡着了，直到冰冷的水流把他们浇醒，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泡在水里了，而帐篷以外的水位则更高，足有一米高，是山洪暴发！即将被淹死的恐惧促使每个人跳了起来，抓起雨衣包上随身必不可少的物品就往帐篷外冲，水已经漫到他们的腰那么高了，还在不断地上涨。狂风暴雨从上面的石缝里迅猛地泼进来，洞口已经完全被水淹没了。
“你个山地兵没干好事，倒选了个溺水自杀的好地方，真是服了！”丸尾眼见逃跑都没有了出路，不禁怨声载道的地骂起来。
“不要嚎！这里地势并不低，水一会儿就退了！”奏反驳着。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为了避免被水冲跑，他们紧紧地把身子靠在一起，虽然看不到，但是可以感觉到水位仍在慢慢地，无情地上涨。沿着他们的身体一丝一丝，一毫一毫地涨了起来。逐渐地漫过了腰，漫过了胸，现在他们需要抬起手臂举着雨衣抱着的物品，才能让那些物品不被泡在水里。随着水位上涨，带给人的浮力越来越大，脚快站不稳了，他们把脊背顶着岩壁，把雨衣包裹索性顶在头顶上，彼此抓着旁边人的胳膊稳住平衡，水又沿着他们的脖子涨了上来，流进了嘴里。
翘起脚尖，仰起头，这是为了不被淹死做出的最后动作了，乔又在喃喃地重复着那句经文。
【注1】“主为我们舍命，我们从此知道什么是爱。因此我们也应当为弟兄舍命。”出自《圣经·约翰一书》3章16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