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于喧闹的情境中,我总是尝得截然相反的枯索。尔来觞咏相和,觥筹交错,将时下的轶闻与朝政一盘烩,以使尊中酒滋味更烈,他们试图在这种出奇的混乱中麻|痹自己,营造关系,融洽气氛,于是误以为,需得千百年捂热的心肠,只需酒一泼,就亲近了。
沈鹭汀在静坐时,如一朵不合时宜的幽兰,移栽自惟有仙隐造访的深谷,若一定要比拟,当是曳玉冰泉,抑或濯雪云间。早闻她逊顺谦柔,是称意的人选,如今看来甚至比我料想的,要更易碎。她孱弱,本适合薄衫与阒寂的庭院,如今要担翠羽明珰金帔坠,不免使人有方枘圆凿之疑。
开口时有一瞬的喑哑,“你不常出来走动,澹云。”
闺字的发音并不算暧昧含情,嚼在齿间甚至是晦涩的。我生疏地唤她,流露出的信息却已是我对她的了如指掌,使这场相逢驶入正轨,有同我们已经携手走过了无数春秋。倘使我是在与沈公振闲话,旧日里,对于所谓举案齐眉,只值一声轻嗤,而在眼下,它值得更审慎的思考与权衡。
我看向她,不同于以往的睃睨,是切实的凝视,以示更纯然的尊重,“金明池的垂柳缥碧,你若是喜欢看,来日有闲暇,再邀你游隋堤。”这断章也未经她思虑,擅下定论。
接过她手中已驯顺的雁,递给随侍女史。将为吾妻的人,即使不至足不染尘,也应受周全入微的侍奉,她的手应只沾风雅事,捧册宝或落玺书,而不问庖厨浣洗之琐务,我甚至不希望她握针——千金之子,当坐不垂堂。
惟有一点,故事无常。或许深苑里新萌的桃瓣在接触流风的一刹就会凋零,腾冉的蜃楼,云缕织就的绮思遐想,余晖的斑斓色彩,将与凛冽刃脊交戈,拼尽此身,荡然无存。
或许她会后悔今日接下的,这只雁。